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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年少 正文 第4章 寿字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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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珠适才听小宫人称呼,善善如今是奉仪,在太子妾中,属第五等。

    她俩从东宫的西角门进去,七拐八绕的,过了游廊,便是皓然斋。

    名虽为“斋”,地方倒还宽阔,门前两旁植了几株芭蕉,屋舍一应都是黛瓦粉墙。

    宝珠匆匆瞧一眼,便进了正屋,善善就立在当中等她,她正蹲身要行礼,被一把拦住了:“我如今要进凤仪宫倒不容易了,只得差人请了你来,你可别怪我托大。”

    宝珠从善如流地直起腰,笑道:“姐姐如今做大人了,说话行事果然比从前更周详。”

    善善面色这才松动了些,拍了她胳膊一下,一面就拉着她坐下来:“我初来乍到,脚还没站稳,来不及请你来做客,先有事求你了。”

    “这话也太见外啦!”宝珠讶然,说:“你只管告诉我,若我帮得上,再找你讨谢礼不就好了?”

    善善勉力点点头:“是我干娘,前儿差事没当好,挨了板子,如今要挪到皇庄上去了…”她说得寻常,眼里的急切却显而易见。

    宝珠想起来了,善善刚进宫时,拜了御膳房的秦姑姑做干娘,确实过得比旁人舒坦些。后来那位秦姑姑又打点了门路,到瑞香阁小厨房去了,图的是活计轻巧,实惠又多,不曾想眼下白美人孕中易怒,偏叫她撞上了。

    如今的皇庄可不比太子继位后的几十年,环境堪称艰苦,更不要说像秦姑姑这样挨了板子的,哪里是养伤的去处?

    善善攥着手帕,咬牙道:“瑞香阁那位原还想撵我干娘出去,幸好她宫里的掌事还知礼,晓得内宫之中,只有皇后娘娘有权调动宫人。打了二十板子,倒是她开恩了!”

    宝珠连忙反握住她的手,安抚地拍拍她手背,心里已明白她的念头:“你能不能替我求求皇后娘娘,千万不要打发干娘去皇庄…”

    善善满以为这不是大事,宝珠又一向得皇后喜欢,见她没立即应下,不觉皱起眉头:“怎么?”

    宝珠缓缓道:“确实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娘娘未必肯因此与瑞香阁冲突。”

    “总不至于…”善善着实意外,白美人,怎么能与正宫皇后相提并论呢?

    可是,八音琴的事她是知道的。如今做了太子姬妾,隐隐约约又明白了些。

    宝珠见她沉吟,又说:“其实,去求皇后娘娘,不如求太子——宫外头的事,他可比内苑的人都好插手。”

    善善眼睛一亮,而后又摇摇头,叹气道:“我哪能在太子面前说得上话?”

    进了东宫,还不如从前在皇后跟前时见到太子的次数多。他虽随和,但又从来不是会轻怜密爱的性子,偶或来皓然斋,善善半夜醒来,不是见他在翻故纸,就是见他在读论奏——才被皇爷允了参政没多久,女人哪有权力要紧。

    善善擡眼,见宝珠低眉迟疑,索性把心一横:“宝珠,不如…你替我求求太子?”她知道太子颇喜欢宝珠,宝珠如今又还是个孩子,即便将来也进东宫,自己总有几年可做打算。

    宝珠仿佛愕然,又仿佛毫不介意:“那…我试一试吧!”

    上一世善善未得过太子另眼相待,重来一回,她本欲劝导一二,转念又想,以自己的经历,要谈心得,倒是徒增笑料了。

    二人说定,宝珠又就着茶吃了块糕点,算算时辰差不多了,这才告别善善出来。

    这次没让小宫女送她,她自己在游廊里边走边看。东宫远没有内苑富丽,更少暖艳之色,善善那屋子里也不过三五绯红浅紫而已,否则清冷意实在太重些。

    然而这游廊两侧,朱栏外片花不见,唯有碧色如洗,又不失为一年好景。

    她立在台阶上,往下走两级,又停一会儿,直到远处隐隐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太子回来了。

    宝珠上一世并不知道秦姑姑的事,大约是因为彼时善善同她没有这般亲近,如今知道了,究竟做不到置之不理,欠太子一个人情,换一条人命,还是十分合算的。

    她调整了自己的表情,绕出游廊,向迎面走来的太子一行人蹲身行礼:“殿下胜常。”

    太子停下脚步,看了眼她来的方向,恍然大悟:“哦,你来找她。”随手叫了起,便要往另一边走。

    “殿下!”宝珠不意他没打算搭理自己,连忙跟上去:“殿下不得空吗?”

    太子侧过头瞥她一眼:“你说。”

    宝珠顾不得其他,把秦姑姑的事告诉了他,太子听完,点点头,问:“几时出宫?”

    宝珠一愣:“我这就去问明白。”

    “不用忙。”太子叫住她,又吩咐跟着的人:“去问一声。”那人领命去了,太子又对宝珠道:“你不必担心了,出了宫自有人安排妥当。”

    宝珠赶紧又行礼:“多谢殿下。”听见太子“嗯”了一声,匆匆走了,自己亦直起身来,仍从角门走回去。

    过了三四日,善善又让上回那个小宫人送了一只小木盒来,里面除了她许诺过送给宝珠的玉镯子外,另有一对银镀金的寿字簪。还叫宝珠不当值便去她那儿说话。

    宝珠没推辞,又从自己的匣子里抓了把散钱给小宫女,让她吃点心去,随即把木盒收起来了。

    她这两日浑身不舒服,打不起精神来,午后同汤姑姑一块儿,替皇后去探看九公主。九公主今儿大好了,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又央她用高几上的兰草编蚂蚱,那兰草是乔昭容的心头好,这时也丝毫不心疼,跟着女儿要宝珠随意剪就是。哄得九公主心满意足地玩累了睡下,昭容又再三请汤姑姑及她用些茶点,宝珠见姑姑道谢陪坐下来了,便也跟着坐下用点心。

    这会儿便觉得小腹坠痛起来,她起先还以为是吃得不当,后知后觉地想起,她的天葵应该来了。

    忙不叠地找小宫女去请徐姑姑来。自己靠在榻上等,越发觉出没有同屋人的不便了:小宫女多半不懂,这事儿总不能嚷得人尽皆知,恐怕徐姑姑空手来了,尚还要派人去领东西。

    她没道理地忽然万念俱灰,徐姑姑来时,恰看见她拿帕子挡着脸,背身向里低声哽咽。徐姑姑只说她是吓着了,含笑走过去,唤了她一声,又搂着她安慰:“姑娘莫怕,这是喜事儿,还要恭喜姑娘长大了呢。”

    宝珠靠在她怀里,很快拿手帕擦干净眼泪,强抑住心绪,擡眼看着徐姑姑,勉力露出个赧然的笑容。

    一时用得上的东西都领了来,徐姑姑又嘱咐她一番,把该教的都教了,方才离去。

    又过了一会儿,皇后知道此事,吩咐小厨房做了补气血的汤给她送来,还给了三天假,让她休息好了再当值。

    宝珠喝了汤,又漱了口,便回床上窝着了,时醒时寐地过了一夜,小腹绞痛缓解了不少,只是有些手脚发软。

    她历来行经短,这又是头一回,第二日下午便干净了,看着天气好,便去小厨房要热水,却被常姑姑劝住了,好说歹说,许了明日亲自提两大桶水给她。

    可喜第二天仍旧晴暖,常姑姑差两个人给宝珠送了香花汤浴来,又有一样盐煮豆和香药糖水,一面犹道:“姑姑让奴婢给姑娘赔罪,今日浴佛节,小厨房里实在忙不过来,两样应景吃食,都是单独留给姑娘的,请姑娘不要见怪。”

    宝珠诧异道:“姑姑这话我怎么担得起?既然正忙,我就不去打扰了,改日再去谢姑姑。”她正对着镜子拆发辫,妆匣开着,便取了两枚白玉蝙蝠送给二人,这物什小巧,不过指甲盖儿大,顶好的成色也不算贵重,拿来穿丝绦正得宜。

    两个宫人道谢去了。宝珠却是洗完了澡尚琢磨:常姑姑虽一向殷勤,言语上也不至如此谦卑,她竟想不出是为何。

    她慢慢地擦头发,眼睛扫到那两样吃食:明儿就是四月初九了,太子的生辰。往年皇后因他年纪小,没让正经办过,今年是满十五,自然不同了。

    这一天,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