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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野寡妇,在线发癫 正文 第24章

    第24章

    乔翎深有种穷小子走狗屎运娶到了肤白貌美大小姐的感觉。

    遵循先前敲定的流程,过了午后,她收拾齐整之后,便带着诸多侍从(越国公府的)和整整九十九擡的聘礼(越国公府的)从越国公府的北门出去,往西行进,绕一个大圈子之后,自南门入府。

    先去拜见老太君,再去拜见梁氏夫人,向姜家两位出嫁了的姑母行过礼,便往姜迈院里去接人。

    乔翎今日做郎君妆扮,那姜迈自然就得做新娘子了,只是无需像女郎一般束起繁复的发髻罢了。

    乔翎入京多日,一直住在越国公府上,去见自己那传闻中的夫婿,这却还是头一回。

    想着府里人对姜迈的形容,她心里边有点雀跃——终于能见到了哎!

    因为这热络的希冀,等真的见到之后,乔翎有些失望。

    倒不是说姜迈的相貌不像他人形容的那样出众,而是他怎么还盖着盖头啊!

    乔翎打眼瞧见,颇觉诧异,再一思忖,明白过来。

    姜迈的身体太弱了。

    弱到无力手持团扇,完成整个流程。

    她心里暗叹口气,不由得有些难过,这时候有人递了红绸的一头给她,她下意识的看向另一头。

    时下讲求红男绿女,乔翎作为娶的那一方穿绿,姜迈作为嫁的那一边儿,当然就得穿红了。

    顾及着时节,那婚服其实并不算十分厚重,可层叠下来,也有几重在身,然而即便如此,穿到姜迈身上,也仍旧有种长身玉立的风姿气度。

    乔翎看他将手从衣袖之下伸出。

    那是很好看的一只手,骨节分明,肌肤莹润,指甲修剪的整齐。

    那只手握住了红绸的另一头。

    乔翎心里的感觉很奇妙。

    稀里糊涂的,她就要成婚了呢!

    还没有举行仪式,夫妇俩是不能说话的。

    乔翎抿了抿嘴唇,照应着姜迈的步速,二人一前一后走出门去,往正厅去暂且拜别姜家长辈,搁下聘礼,擡起嫁妆(还是越国公府的),末了,又一道出门去。

    这回走得仍旧是北门,只是改成向东而行,慢慢悠悠的再绕一个大圈儿,最后赶在傍晚的吉时从南边进门。

    ……

    乔翎在外边骑马转悠,还算是落得个轻松,越国公府里主持大局的梁氏夫人,才真是忙得脚不沾地。

    她与姜迈虽然是一年见不了几回的塑料母子,向来将姜迈诸事都交付给老太君,但今日这事儿,可不是能躲懒当甩手掌柜的!

    作为高皇帝开国九公爵之一越国公大婚,在京的几位公爵都会悉数前来,皇子公主们列席也不奇怪,就更不必说姻亲故旧,乃至于朝堂诸臣了。

    这么大的场合,甩给老太君,自己置之不理?

    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今日午后,宫里便陆陆续续的送了赏赐过来。

    先是皇太后的千秋宫使人前来赐下,紧接着天子的贺礼就到了,在这之后,贵妃乃至于几位皇子公主的礼物也都依照身份先后进府。

    老太君在前边迎旨,招待禁中来的中官,广德侯夫人姜氏同姜二夫人一处在前堂待客,梁氏夫人总览大局,小姜氏在旁协助。

    底下人不住的来报,不太要紧的都回到几位管事那儿去,实在要紧的,再由管事们报到梁氏夫人处。

    有人来报:“京兆尹连同金吾卫把控住了附近的几条要道,该来的人都已经到位了。”

    “知道了。”梁氏夫人点头道:“备些好酒好菜给他们送去,今天到这儿值守的,都送个厚实银封。”

    另有库房那边的人来报:“中山侯府的贺礼,格外厚重呢!”

    梁氏夫人便明白这是当日宫内一事的后续,点点头道:“知道了,收下便是。”

    又有人报:“前院数着人头,原先设置的席位只怕不够呢!”

    “那就再加设三百桌,叫后厨按五百桌的例来预备上,不怕多,只怕少。”

    梁氏夫人道:“大概上通了名姓的,就可以叫进来,左右不过是一些酒菜,大好的日子里,无谓闹不愉快出来。”

    还有人说:“大夫都已经预先请来了,预备着叫宾客歇息的房间也都安排好了。”

    梁氏夫人听得颔首,又叫了心腹陪房过来:“你去门口守着,要是乔家那边有客人来,便好生请到前边去,别叫混在外边,到底也是正经亲家,要顾及情面的。”

    陪房有点犯难:“请到前厅那儿去?”

    那边儿坐的可都是贵客,多有皇亲勋贵之流,真要是去了,怕乔家那边的人反倒不自在。

    梁氏夫人踌躇几瞬后道:“问一问他们的意思吧,要是他们愿意去,就该给安置上的,要是想清静些,就领他们去我院子里吧。言语客气些,但他们要是不懂事,也不必太客气。”

    末了,又补充一句:“先夫人那边的亲眷要是过来,一定要请到前厅去!”

    陪房明白了:“嗳,我知道了。”

    梁氏夫人这边要应付的真是千头万绪,一个月说的话都未必有今日多,正忙碌时,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了一声:“琦华!”

    梁氏夫人身体微震,回过身去,稍稍紧绷起来的肩头便松了下去。

    她无奈道:“姐姐,你又记错了,我是琦英。”

    来人是个中年女子,着一身朱紫色窄袖圆领袍,腰束玉带,脸颊消瘦,不怒而威。

    却是梁氏夫人的长姐,即武安大长公主与安国公的长女,安国公府的少国公梁绮云。

    听妹妹如此抱怨,梁绮云笑了笑,没继续这个话茬儿:“我先前来的时候,见到李文和了,觑着他脸上神色,有些不对。”说完,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了。

    梁氏夫人脸色一变,再一思量,不禁懊恼起来。

    “唉,早知如此,何必跟她置这个气……”

    梁绮云道:“怎么,你好像猜到他要做什么了?”

    梁氏夫人道:“这个王八蛋肯定没憋好屁!”

    梁绮云稍显诧异的看着妹妹,忍俊不禁:“你什么时候也会这样说话了。”

    “姐姐,你不要笑话我了!”

    梁氏夫人既觉羞赧,又有些心急:“唉,你刚才既然见到他,想来也该看见他腿瘸了,那是我儿媳妇打的,不过这事儿真的不怪我儿媳妇,是他自找的,昨天他没找上门来,我还当这一页是翻过去了,没成想今天来了……”

    她心急如焚:“李文和现在——”

    梁绮云先吩咐梁氏夫人身后的侍从:“叫厨房给我下碗面来,撒一点酱油,除此之外什么作料都不要。”

    这才告诉妹妹:“我怕他来给你生事,把他给扣下了。”

    梁氏夫人脸上霎时间多云转晴,惊喜不已:“真的?!”

    梁绮云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说话间的功夫,侍从送了捞面过来,她捡起筷子埋头开始吃。

    梁氏夫人很心疼:“你总是这样,忙起来饭也顾不上吃……”

    梁绮云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话题却偏向了另一边:“真没想到,你同你那儿媳妇交情竟有这么好。”

    梁氏夫人嘴唇张合几下,终于把脸一板,说:“我那个儿媳妇啊,除了刁钻一点,没礼貌一点,穷酸一点,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毛病……”

    梁绮云却又一次岔开了话题:“小姜氏呢?”

    梁氏夫人道:“在后头呢,她跟她姐姐不一样,脑子没那么好使,我不太敢叫她去前头,索性在后边找了点事情打发她。”

    梁绮云几口吃完了面,端起碗来喝汤:“找个人跟着她。李文和看起来有些古怪,仔细小姜氏也生出变故来。”

    梁氏夫人想说,这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小姜氏能翻出什么浪来?

    只是谨慎点,似乎也没坏处。

    她点点头,答应下来:“好。”

    ……

    宾客们从南门入越国公府,这其中呢,又有些时兴的讲究。

    贵客——特指皇室成员和公爵侯爵、要紧姻亲等人,当然是要从正门入的,此地也有府里得脸面的管事和两位夫人的心腹守着,务必要叫来客们宾至如归。

    而其余那些品阶低微的官员,依附于越国公府门下的豪商,要走的便是偏门,搁下礼物,记了名姓,自有人领着他们往相应的厅堂去落座。

    再次一等的,便是梁氏夫人交待不必细问,略差不多说几句,就可以叫进门来用些酒菜的客人了。

    这些人可能跟越国公府有些八竿子才能打一打的干系,又或者说只是哪一日跟府上的某一位管事说过几句话。

    更甚至于都不认识越国公府的人,只是想犒劳一下自己的肚子,便借着这大喜的日子,壮着胆登门来了。

    如梁氏夫人所说,不过是一点酒菜罢了,就当是给府上积德,顺带着给新人添一点喜气,无谓过多计较。

    有胆子到公府来吃喝的,再多也多不到哪儿去。

    梁氏夫人的陪房到了正门处,怕乔家的人胆怯,不敢从这儿进,还专程找了几个机灵的仆从叫去旁门守着,若是见了乔家的人,就带到这边来。

    如是左等右等,旁的贵客见了几回,却始终没见到乔家人的踪迹。

    陪房不由得想,这是不打算来人了吗?

    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乔家人才好。

    要说要脸吧,却把女儿嫁出去冲喜,还叫她孤身一人上京,连个仆从都没给。

    要说不要脸吧,好像也没有格外殷切要攀附越国公府的意思?

    这么久了,愣是没有一个人上赶着往越国公府来凑。

    她不知道——其实来过一个亲戚,但是因为太癫,被撵走了……

    陪房正思忖着,忽然手臂被人摇晃了一下,再一擡头,就见面前站着个衣着简朴的男子,年纪已经不轻了,形容清癯,两鬓微霜。

    他手中提着一只木盒,说:“我是你们娘子的老师。”

    陪房听后,脸上先漾出来三分笑:“先生有礼。”

    又心想,看起来像是个落第的老书生!

    这老书生后边还跟着三个年轻男女,手里各自提着一份包好了的礼物。

    为首的的郎君生得极为俊美,一双眼睛如同秋露,明净澄澈,冲她微微一笑:“我是你们娘子的表哥。”

    陪房回了一笑:“郎君有礼。”

    又心想:“倒是有一副好相貌呢!”

    那女郎衣着也颇简朴,却是头戴斗笠,将面容遮的严严实实,声音凉凉的,如同流泉:“我是你们娘子的师姐。”

    陪房回礼。

    心想:“好怪,这娘子怎么不露脸?”

    那女郎后边,却是个神情冷厉的年轻郎君,白衣似雪,腰间束一条金带,朝她微微颔首:“那是我的师姐。”

    陪房回礼。

    心想:“这个看起来好凶!”

    又问那领头的老书生:“前堂人多,只是喧闹一些,别院人少,好在僻静,先生意欲何往?”

    那老书生看她一看,稍露诧异之色,很快便温和一笑:“我们安静惯了。”

    陪房暗松口气:“我这就使人领着几位过去。”

    老书生道了声多谢。

    这四个人的到来,好像是某个开关,渐渐的,女方那边的宾客多了起来。

    有个着黑衣的剑客。

    陪房行礼。

    心想:“好古怪的朋友!”

    有怀抱琵琶、衣着艳丽的女郎。

    陪房行礼。

    心想:“好古怪的朋友!”

    背着巨刀的中年女人。

    陪房行礼。

    心想:“好吓人的老师!”

    还有个稍显邋遢、只有一只手的中年男子。

    陪房行礼。

    心想:“不三不四的朋友!”

    林林总总,算得上是品类繁多,陪房倒是都很客气的请了进去,临近开席的时候略略估算一下,差不多也该有两桌人。

    只是不由得心想:“怎么全都是师门中人和朋友,一个乔家的人都没有?”

    陪房短暂的出了神,而此时此刻,不远处的小门前,则迎来了一个面容稚气的少年人。

    守门的侍从问:“您是来做什么的?”

    那少年生就一双稍显细长的眼眸,身穿灰色布衣,因为脸嫩的缘故,笑容也颇青涩:“来贺乔娘子新婚之喜。”

    侍从瞥了一眼,见他手上空无一物,并无贺礼,便晓得这是个来打秋风蹭吃蹭喝的。

    好在梁氏夫人先前吩咐过不必同这类人计较,便也就没有撵他,眼睛看着登记簿,头也不擡的问:“什么名字?”

    那少年擡起手臂,因为这动作,衣袖之下系在腕上的一串铜钱隐约露出了些许痕迹。

    他曲起手指,在桌上写给那准备登记的侍从看:“在下,京一语。”

    ……

    乔翎骑着马在神都的街道上不紧不慢的行进,冷不防鼻尖一凉。

    她怔了一下,用手去摸,继而擡头望天。

    “下雨了吗?”

    身旁侍从听得古怪,仰起头来,就见日头旺盛,阳光炽热:“没有啊?天儿好着呢!”

    乔翎眉毛跳了一下,却没言语,手在宽大的衣袖里掐算几下,继而定住了。

    侍从听见她咂了下嘴:“……你们神都的贱人是真的多啊!”

    ……

    还没到上菜的时候,但桌上的点心果子是管够的。

    京一语坐在两个中年男子中间,看他们吃的吃,拿的拿,也随大流,捡起来一块桃酥,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旁边人朝他眨了下眼:“小哥,你是哪位贵人的宾客?”

    其余人笑成一团。

    京一语也笑,说:“我是来给乔娘子贺喜的。”

    旁边人说:“今天来的,谁不是呢?”

    众人于是哄笑起来。

    京一语也笑,仍旧是慢慢的吃手里边那块桃酥。

    忽然间,手腕处传来被火烫到的灼痛感。

    京一语擡起头来望天。

    ……

    前边是一座高塔,乔翎勒马停住:“你们在这儿稍待片刻,我要登塔祈福。”

    这是先前没安排过的。

    侍从有些诧异,又不好在这时候说不吉利的话,只能说:“娘子仔细时辰。”

    乔翎抛下一句:“我知道!”人已经到了十步之外。

    进了底部的塔门,她沿着登塔路蜿蜒向上,掐算着时间,爬到第九层的时候不再向上,而是推开窗户,骤然将手伸了出去。

    没有抓住风,却抓住了一只鸟。

    是只白羽鹦鹉。

    似乎没想到自己飞到一半的时候会被人抓住,它不算大的身体僵硬的像是块石头,鸟脸上人性化的写满了惊愕,黑豆似的眼睛恐慌不已的看着她。

    头顶的毛都炸开了。

    乔翎笑眯眯的看着它:“你可以尽情的害怕,因为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白羽鹦鹉:“!!!”

    “哈哈,逗你玩的!”

    乔翎单手抓住它的腿儿,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来一把小梳子,友好的帮它梳着头顶炸起来的羽毛:“我现下正在成婚,抽不开身,这只可爱的小鸟方不方便帮我给人带个信呢?”

    乔翎一梳子梳过去,那白羽鹦鹉身上的毛随势而倒,只是没过多久,便再度炸开了。

    凤花台瑟瑟发抖,难以想象居然有人轻描淡写的一伸手,就能够在半空中将自己抓住!

    要知道,它可是凤花台啊!

    即便是北尊,也未必能做到!

    以它飞行时候的速度和反应能力,想恰到好处的将它逮住,却还是在对方需要帮助的时候……

    除非,这是冥冥之中某种规则发生作用的结果。

    凤花台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行进的队伍停住,姜迈自然有所感应。

    但要说是到了目的地,仿佛又不像。

    盖头遮住了视线,婚嫁途中,作为“新娘子”也不好贸然掀开,向外张望。

    是以他轻声问跟随在轿撵外的侍从:“怎么停了?”

    侍从说:“途经高塔,夫人登塔祈福去了。”

    姜迈道:“先前议定的流程,仿佛并没有这一项?”

    侍从说:“夫人大抵是心血来潮吧?”

    又宽慰道:“您且放心,时间来得及呢!”

    姜迈“哦”了一声,这时候就听侍从声音明显轻快了几分:“夫人出来了!”

    姜迈没有做声,只是微微蹙起眉头,偏一下头,几瞬之后,他重又恢复成最开始的姿势了。

    送亲的队伍再次开始向前。

    ……

    越国公府。

    京一语叹息着站起身来,用帕子包了两块点心,意欲离去。

    左右的人见状还觉得奇怪:“别走啊,马上就要开始了,好菜还在后边呢!”

    京一语朝他们拱手:“再不走,怕就来不及了。”

    左右的人只觉疑惑:“这是什么话啊……”

    说话间的功夫,京一语已经出了门,那灰色的单薄背影在外头花木之外闪过,很快消失不见。

    ……

    公孙宴没费什么周折,便拿到了偏门处的登记簿。

    侍从们做事有些马虎,许多名字记得草率,显而易见是找了个简单易写的同音字填上——反正越国公府有钱,那几百桌的酒菜,几乎都是白甩出去的,何必记得那么认真。

    公孙宴的视线滑了几滑,终于落到了某一个固定的坐标上。

    指尖点了上去,他徐徐念了出来:“京一语。”

    公孙宴问那负责登记的侍从:“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侍从知道他是自家夫人的表哥,态度上便很客气,凝神看一眼那名字,饶是今天登记的人多,也从脑海里抠出来一点有用的:“有,有印象!”

    他说:“是个少年人,十三四岁的样子,模样记不太清了……”

    公孙宴道:“那就是很普通了?”

    侍从说:“是很普通。”

    他还拍了个马屁:“要是像郎君您一样风仪出众,那我肯定就记住了不是?!”

    公孙宴失笑一声:“既然普通,那么多来客当中,你为什么能记住他?”

    公孙宴先前已经询问过了,今天往越国公府来蹭吃蹭喝打秋风的,没有五百桌,也有三百桌,这么多人在面前走过,一个相貌平平的人,凭什么被记住?

    “因为他很小啊。”

    侍从不假思索的说:“其实您也该知道,今天这边许多人都是厚着脸皮来吃的,很少有女客,多半是中年和老年的男客,他脸太嫩了,跟别的来客不一样。还有就是……”

    公孙仪道:“还有什么?”

    “他很……认真?”

    那侍从有些迷糊的挠了挠头,迟疑着说:“别人过来,说名字的时候都有些气弱,压根不太敢往登记簿上瞟,甚至于说的根本就是假名,可他不一样。”

    侍从指着面前的桌案:“他好像怕我把他的名字写错了,所以专程在这儿写了一遍,是以我记得格外清楚。”

    公孙宴立时就知道:错不了了,就是这个人!

    他又问:“他带东西来了吗?”

    侍从摇头:“没有,空着手!”

    公孙宴讶异道:“空着手,还专程过来写名字给你看?”

    “要不我能记住他呢?”

    侍从嘀咕着说:“别看他人小,脸皮倒是很厚,什么都没带,还特别认真的跟我说,他是来贺我们娘子新婚之喜的……”

    公孙宴若有所思,冷不丁听身后有人问:“找到了?”

    公孙宴回过神来,点了点名册上的那三个字:“京一语。”

    又问:“人走了?”

    向怀堂冷笑一声:“他倒乖觉!”

    ……

    乔翎带着自己的新娘子慢慢悠悠的转到了越国公府门外,刚拐进那条街,鞭炮声就响起来了。

    眼见着半空中升起来一阵白雾。

    深闻一口,噫~

    多么纯粹的尘土和火药味儿!

    到门下马,又去接人,夫妇俩照旧用红绸牵着,相携进府去。

    彼时夕阳已逝,月上柳梢。

    天好像黑了,又好像没黑。

    成千上万支火把映亮了天空,成麻袋的香料投进硕大的香炉里,香传数里。

    小相在前边导引,叫新婚夫妇二人相对拜过,再将手里红绸两头系在一起,这婚礼就算是圆满完成了。

    姜迈的乳母罗氏担心了大半日,怕姜迈支撑不住,此时见已然礼毕,赶忙搀扶着他往新房去了。

    乔翎猫一样跟在后边,心里痒痒的,等着看自己的新娘子到底是什么模样。

    罗氏安置姜迈在塌上落定。

    另有人送了红枣花生和栗子过来摆盘,她一扭身瞅见乔翎像只好奇的猫似的在探头探脑,当下好笑道:“夫人怎么在这儿?”

    乔翎奇道:“不掀盖头吗?”

    “还没到时候呢,”罗氏说:“前边那些宾客,都得由您去应对,那边散了,才是洞房花烛。”

    乔翎叹了口气。

    罗氏忍不住笑,向来都是男方等不及要掀盖头,这回倒是颠倒过来了。

    却听乔翎道:“我跟国公说几句话再走。”

    罗氏善解人意的让开了位置,带着几个侍女出去了。

    乔翎上前一步,跟姜迈隔着一点距离,在塌上落座。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了。

    “你……”

    “我……”

    齐齐失笑。

    姜迈含笑道:“夫君请先开口。”

    乔翎听他如此称呼自己,觉得很好玩儿,没成想他居然是这样的性格呢!

    语气却有些不好意思:“我稍后出去,可能要耽误一些时候再回来了……”

    姜迈说:“我等你。”

    乔翎更不好意思了:“可能会很久。”

    姜迈轻轻说了句:“没关系。”

    “嗯,”乔翎揉了揉鼻子,问:“你方才想说什么?”

    姜迈语气温和:“记得叫人往酒里兑水,实在不能饮酒,也不必强求。”

    乔翎点头应了,中途想起他盖着盖头,看不见,便出声道:“我记住啦!”

    她站起身来:“那我去了?”

    姜迈微笑道:“夫君且慢行。”

    ……

    神都的某个瓦子里。

    那傀儡师正表演傀儡戏。

    几个弟子今日并没有出现,倒是两个伴奏的少女,仍旧随同在侧。

    看官们只见那傀儡师双手灵巧的摆弄着那木偶,声情并茂,口中念念有词:“那夫人真心实意的说,我要你帮我,可不是这个帮法的……”

    正说着,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似的,撇过头去,看向一边。

    京一语抄着手过来,如同任意一个来此消磨时间的人一样,见他看过来,从袖中取了那两块包起来的点心,问:“吃不吃?”

    傀儡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吃。”

    ……

    乔翎叫人领着往前厅去,彼时梁氏夫人也已经到了。

    见到人之后上下打量几眼,丢出来一句:“看着倒是很精神。”

    乔翎挺胸擡头,矜持的笑。

    梁氏夫人又向她示意一会儿要去见要紧的几位贵宾。

    低声告诉她:“坐在老太君旁边的,是齐王夫妇。齐王是当今圣上的胞弟、皇太后的幼子,齐王妃卓氏的母亲是经学大家,坐在她身边的是他们夫妇俩的独女福宁郡主……”

    乔翎小声问:“他们为人如何,同您私交好吗?”

    梁氏夫人忙里抽闲,瞪了她一眼:“就是过去打个招呼的事儿,难道你以为还有空细细同他们攀谈?至于他们为人如何,与我私交如何,碍得着你什么?少管闲事!”

    乔翎:“噢噢噢。”

    梁氏夫人又说:“坐在齐王后边的是韩王世子,韩王是先帝的幼弟,近来不大安泰,王妃早已经亡故,所以这回来的是世子夫妇……”

    乔翎小声问:“他们为人如何,同您私交好吗?”

    梁氏夫人纳了闷了,没忍住擡手在她耳朵上拧了下,怒道:“关你屁事啊,好好听着!”

    乔翎于是就捂着耳朵,再瑟缩一点:“噢噢噢。”

    梁氏夫人又说:“那边坐着的几位是三省的宰相,西首是以大公主为首的皇子公主们,东边的是列位国公,年长的和在外任职的几家,来的都是世子夫妇——不要问我他们为人如何,跟我有无私交,这跟你有关系吗?!”

    这一回,梁氏夫人先下手为强了。

    话将将落地,乔翎甚至于都没发话,就从旁边气势汹汹的杀过来一个人,一手扯住乔翎,另一只手揪住梁氏夫人,声音尖锐的嚎哭道:“你们怎么能这样?这是草菅人命啊!”

    小姜氏满脸泪痕,神情怨恨,哀痛不已:“我只说是跟丈夫生了不快,没叫你们下这样的毒手啊,谁家夫妻还没个拌嘴的时候?可怜我的夫婿和两个孩子,竟然连腿都给你们打折了!”

    原先稍显嘈杂的厅堂霎时间安寂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投向此处。

    梁氏夫人:“……”

    乔翎艰难的从小姜氏手里救出了自己的衣领子,继而又去救了梁氏夫人。

    坐在老太君下首的是齐王夫妇,齐王妃卓氏身边的是他们的独女福宁郡主。

    齐王下边,是韩王世子夫妇。

    西首是以发公主为首的皇子和公主们,再远一点的地方,三省的宰相和要臣,乃至于列位公爵侯爵夫妇……

    梁氏夫人脑海里回荡着自己前不久刚说过的话,只觉得魂飞九天,冥冥之中好像有一道声音投注到了天灵盖上:

    【你跟你的儿媳妇成功吸引了全场的注视,如果越国公府只能有一个中心,那毋庸置疑就是你们乔梁二位霸天——现在你选择……】

    乔翎看一眼好像满脸泪痕、神情惊怒的小姜氏,再看看面孔铁青、眸光冷森森的梁氏夫人,缩了缩脖子,小声叫了句:“婆婆。”

    她低声下气道:“……所以关系到底怎么样啊?”

    梁氏夫人连瞪她一眼的气力都没有了,生忍住把小姜氏当场火化掉的冲动,强笑着去拉她:“三妹妹喝醉了……”

    那边广德侯夫人姜氏也已经迅速上前,同梁氏夫人一左一右把小姜氏拉住,口里也说:“妹妹,咱们去后边说。”

    姑嫂俩就要搀扶着人离开。

    越国公府的女婿广德侯也擡高声音,笑哈哈道:“诸位吃好喝好,乐师继续——”

    那边小姜氏却剧烈的挣扎起来:“我不走,你们想堵住我的嘴,我偏不要成全你们!”

    梁氏夫人真恨不能给她一拳!

    偏偏又不能这么干——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把人打晕了擡出去,越国公府不要脸了吗?

    可要是不这么干,小姜氏又不肯善罢甘休,当即大吵大嚷,喊起人来:“唐相公!你是公认的清正之人,难道眼见着有人蒙冤也不肯作声吗?!唐相公!”

    众多来客神色各异,但的确没有人愿意来冒这个头。

    李家又没什么要紧人物,且这也算是越国公府的家务事,外人都是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的掺乎进去,图什么?

    宗室这边,梁氏夫人同齐王、韩王世子都是表亲,血缘还不算远,今日又是越国公成婚大喜,他们怎么好拆自家表姐妹的台?

    至于皇子公主们——倘若鲁王今日在此,说不定会乐得掺和一下,偏他因卧病没来,此时自然没人愿意为小姜氏出头。

    而宰相和勋贵这边,也是一样的道理。

    要么顾及老太君,要么顾及越国公府和安国公府的情面,即便朝中有些龃龉,也不好贸然做声的。

    但这会儿小姜氏指名道姓的点了人出来,意味上就不一样了。

    被人叫到门上都不敢作声,以后在朝中怎么擡得起头来?

    唐相公自然姓唐,名无机,为三省之一的门下省侍中,是朝中有名的刚正之人。

    这时候既被小姜氏叫住,不由得叹一口气,站起身来:“太夫人。”

    他称呼的是梁氏夫人:“事不辩不明,与其惹得外人猜测,不如索性将事情掀开,判个清楚明白,如何?”

    就在唐无机站起来的同时,还听见身后两位同僚低声招呼越国公府的侍从,都快压抑不住语气里的兴奋了:“快,去给我拿一盘瓜子来!”

    四皇子旁边,还是个稚嫩少年的五皇子兴奋的附和:“我也要一盘!”

    吃席哪有热闹好看啊!

    唐无机:“……”

    真是好烦啊,吃席就不能纯粹的吃席吗?!

    你们简直玷污了这么好的席面!

    梁氏夫人内心激情澎湃的涌动着三种剧烈的情绪。

    第一种是真丢脸啊!!!

    太丢脸了!

    大喜的日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搞这么一出,不知会成为神都多少人嘴里的谈资,以后起码一年没法出门了!

    第二种是懊悔!

    又不是不晓得小姜氏的为人,她就是个骨头轻的,不帮忙吧,她要哭哭啼啼,帮了吧,她又要反过来背刺你!

    当初为什么不索性跟乔霸天说个清楚明白,反倒存着点看好戏的意思,等着她撞上这块铁板?

    第三种是愤怒!!!

    梁氏夫人在心里疯狂的爆粗口——这个贱货,李文和打她还是打的轻了,怎么没把她打死!!!

    知不知道自己一顿能吃几碗饭,敢在这样的时候给我寻晦气?

    你们这对贱人活过今天就死是吧?!

    过了这个坎儿,他妈的给我等着!!!!!

    梁氏夫人只觉得肚子里边一股火儿在熊熊燃烧,怒到极致,反而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候她就见乔翎在自己面前朝自己努嘴儿,梁氏夫人瞥了一眼她口型,心有所悟,腿一软,往边上倒了下去。

    乔翎一把将她扶住,同时弯下腰,在她耳边道:“婆婆,我有个法子……”

    “少啰嗦,”梁氏夫人打断乔霸天施法,暴躁不已:“给我找人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