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这边把话说完,梁氏夫人转而又告诉她:“昨天夜里广德侯府新添了个孩子,你二姑母又做祖母了,明天咱们一块去吃喜酒,凑个热闹。”
乔翎每每想起二姑母广德侯夫人,就难免要想起小姑母小姜氏,如此一来,便更觉得前者亲切可爱了。
她稍觉惊奇的“哎?”了一声,高兴道:“有小娃娃了呀,男娃娃还是女娃娃?!”
“女孩子,”梁氏夫人同广德侯夫人处的还算不错:“你二姑母膝下有两女一男,长女要承袭爵位,已经入仕,这会儿人在地方上为官。得女的是次子。你姑母还有个小女儿,这会儿还没出嫁,明天去了,估计也能见到。”
想了想,又多说一句:“算起来,那孩子同我倒是有着两重亲戚呢。”
她告诉乔翎:“你那表弟的妻子是尚书右仆射柳直的孙女——柳直的生母是我的姑母。”
乔翎为之了然:“原来如此。”
再一想,不由得又有点开心:“丛丛肯定也会去的!”
广德侯府是她正经的娘家呀!
她攒了一肚子别人的坏话想说给丛丛听呢!
乔翎想到这儿,就更心满意足了,背着手回到正院,悄咪咪的告诉姜迈:“姑母家里新添了一个女娃娃,明天吃酒去,你去不去?!”
姜迈反问她:“不是说要往卢相公家去吃饼吗?”
乔翎楞了一下,继而失笑道:“这也不是同一天啊,又不是去了这个就不能去那个了。”
徐妈妈原本在旁边收拾桌案,闻言微微变色,借着角度掩饰,匆忙递给她一个眼色。
乔翎起初微怔,会意过来之后,心头隐隐有些发疼。
她只知道姜迈的身体并不是很好,却没想到,居然不好成这个样子,出一次门,便要在家修养许久,才能缓过精神来!
乔翎心里边重重的,好像压了什么东西似的,那边姜迈见她有所会意,也不变色,只是擡起眼帘来问她:“你希望我去哪一个?”
乔翎不答反问:“你自己更想去哪一个呢?”
姜迈以手支颐,略一思忖,便给出了答案:“其实,我还是更想去卢相公家吃饼……”
乔翎随即拍板:“那明天就在家歇着,改天一起去二弟家吃饼!”
姜迈不由得笑了起来:“会不会不太好?”
广德侯府那边毕竟是亲戚,而卢相公那边与之相较,难免就要远了一重。
乔翎替他拿了主意:“明天叫二弟过去就好了嘛,这多简单!”
她使人去告诉梁氏夫人这事儿,后者也没迟疑,麻利的叫人去给儿子告假一天,叫他第二日一起出门。
姜裕:“……”
行叭。
第二天乔翎起个大早,收拾妥当之后,便带上张玉映,协同梁氏夫人、姜二夫人和姜裕一起出了门。
娘家人嘛,得到的早一点。
哪知道紧赶慢赶,也落了个第二。
广德侯夫人姜氏悄悄同娘家人说:“左右时间还早,咱们晚点再过去吧,叫她们娘家人在那儿说说贴己话。说起来也是赶上了……”
她轻叹口气:“前天晚上英国公府那边出了事儿,太常寺使人来请,我前脚走了,后脚我那媳妇就发动了,亏得亲家太太在这儿守着,不然要是有个万一,怎么对得起人家呢!”
说着,又叫了小女儿来:“珊珊,来见过你表嫂。”
毛珊珊今年十六岁,相貌上更肖似父亲一些,面若圆盘,两腮红润,是个很活泼的小娘子。
见到乔翎之后,她两眼都在放光:“我对表嫂可是仰慕已久了呢!”
乔翎听到这儿,还觉得不明所以,哪知道紧接着就听毛珊珊说:“在我们弘文馆——”
弘文馆!
这三个字简直就是一记重锤,径直砸到乔翎心头上了。
糟糕,黑粉聚集地!
她马上截断了毛珊珊的话:“走,我们出去说话。”
毛珊珊从善如流:“好啊!”
两个同龄人都要走,姜裕在里边更待不下去,当下毫不迟疑,跟了上去:“我也出去透透气。”
几个长辈明白年轻人的心思,笑眯眯的瞧着,也不阻拦。
初秋的太阳还算是暖和,微风一吹,也觉舒适。
乔翎问毛珊珊:“妹妹,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毛珊珊挺胸擡头,很骄傲的跟她说:“是‘珊珊可爱’的那个‘珊珊’。”
“我出生的时候,祖父还在呢,专程请名儒起了好几个名字,我阿耶都不喜欢,最后力排众议,替我选了这个名字!”
她问乔翎:“这个名字是不是很可爱?”
乔翎很认真的点头:“可爱极了!”
因着是大好的日子,院子里的花木陈设都是用心准备过的,姿态各异的菊花在日光下鲜妍的舒展着蟹腿一样的花瓣,几棵金桂徐徐吞吐着芬芳。
毛珊珊领着他们往花木茂盛的地方去闲逛,同时低声同表嫂倾吐烦恼:“我真不想嫁人,我才十六岁呢,急什么!可阿耶说,左家那位郎君是个不错的人选,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叫我好好想想。倒是也没说一定要我嫁过去,但是阿耶待我那么好,我不太想叫他失望……”
乔翎恍惚间回想起来:“左家?”
她下意识回头去看张玉映。
张玉映微微点头:“我先前曾经同娘子提过,我在神都与左家娘子并称为第一美人——如今小毛娘子说的左家,大概就是那个。”
乔翎明白过来:“邢国公府?”
姜裕显然也有所了解,告诉嫂嫂:“那位郎君是邢国公府少国公的堂兄。”
乔翎问那小姑娘:“那你喜不喜欢那位郎君啊?”
毛珊珊嘟着嘴巴:“说不出喜欢还是不喜欢,只能说是不讨厌。”
姜裕很懂的接了一句:“说不出喜欢还是不喜欢,那就是不喜欢。”
乔翎附和一句:“有道理!”
又想起先前梁氏夫人说的话来。
邢国公府那位美人娘子更多是像父亲,却不是像母亲,以此类推,岂不是说邢国公府意欲同广德侯府议婚的这位郎君,也该有一副好相貌?
她问了出来,倒叫底下一弟一妹齐齐点头:“不错。”
毛珊珊见她感兴趣,便说:“今天他们家估计也会来呢,表嫂稍后能见到的。”
姜裕问了一声:“这就要定下来了?”
毛珊珊从花盆里揪下来一朵菊花,捏在手里随意的把玩着:“还早呢,只是两边都有这么个意思,今天也算是来相看一下。”
这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那边又有人来报,府上大娘子回来了。
丛丛!
乔翎立时就精神起来了。
毛丛丛在内室陪同长辈们说了会儿话,便来外头寻几个弟妹,几个人聚在一起,热火朝天的开始说人坏话。
乔翎说:“你不知道那个世子夫人——不,现在该叫祖氏夫人了,你不知道那个祖氏夫人有多讨厌,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毛丛丛听得扼腕叹息:“那晚上太常寺有人去请我婆婆,我就知道有热闹看!可惜只能去一个人,我去不成!”
她惋惜不已:“我婆婆那个人向来严肃,又不爱说什么热闹,回去干巴巴的道了个结果,此外竟没什么话可说了!”
乔翎乐于助人的开始分享情报。
乔霸天不仅仅生产瓜,且还是瓜的搬运工!
其余几个人里,毛丛丛、毛珊珊这对堂姐妹也好,姜裕这个公府公子也好,虽然身份也都显赫,然而终究不是最顶层的那一撮儿人,这会儿见乔翎热情传瓜,皆都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的点评几句。
“她怎么这样啊!”
“嘉定侯府这回可是丢死人了!”
还有的说:“包大娘子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关键时刻,倒是很有主意!”
毛丛丛也不白吃瓜,吃完之后又把自带的瓜分享出去:“先前程家的人被抓了,你们知不知道?说起来,这事儿我还参与其中了呢!”
案子已经了结,当然也就不必对外隐瞒了。
毛丛丛将这一桩夹杂着邪/教、宅斗、原配和继室夫人乃至于爵位争端的八卦说给他们听,末了,又啧啧称奇道:“那个程纲居然说淮安侯夫人不蠢——居然说她不蠢嗳!”
姜裕与毛珊珊俱都惊奇不已。
乔翎也觉诧异,转瞬之后,却是若有所思。
几个年轻人在这儿谈天扯地,直到广德侯夫人使人来叫他们:“该去瞧瞧孩子了。”
留出这么长的功夫,娘家人那边的话也该说的差不多了。
广德侯府三房的太太也领着自己的儿媳妇胡氏和女儿毛素月过来了。
那边广德侯夫人、梁氏夫人与姜二夫人同三房太太说话,毛丛丛和胡氏紧随其后,几个小辈则缀在后头聚头低语。
乔翎眼尖,觑见姜裕不易察觉的去瞄三房太太的儿媳妇胡氏,不由得悄悄拉了他一把。
“你看什么呢?”
虽说胡氏夫人是挺漂亮的,但毕竟已经成婚,两家又是亲戚,别紧盯着瞧啊。
姜裕落后几步,悄悄同嫂嫂说:“我觉得她不太对劲儿。”
乔翎神色微动,询问似的看了过去。
姜裕于是便将步子放的更慢,低声告诉她:“那位胡太太,平日里不太出门,我总共也没见过两回,这还是头一次离这么近呢。”
他说:“据说,那是个乡下村姑——不是我编排人,是她没嫁进府上之前,的确是个村姑。”
乔翎不由得悄悄去瞧胡氏,看了几眼之后,也明了了姜裕的意思:“那她的确是有点奇怪!”
村姑该是什么样子的,或许没个标准的规制,但绝对不是胡氏这样的,倒是一定了。
她生的太白皙,太娇嫩了,像一束新发的玉兰花苞,一眼便知是在温室里娇养着的美人儿,却看不出长于乡村的野性和那种扎根于土地之上的勃勃的生命力。
说实话,乔翎比她像村姑多了!
毛珊珊也落后几步,小声说:“胡嫂嫂是我堂哥外放时认识的,生了情意,便娶回家来了——姑母起初很不高兴呢,只是拗不过堂哥,便也就认了下来。”
姜裕低声问她:“真的出身乡野?”
毛珊珊捂着嘴,压低声音道:“不太像,是不是?但我堂哥说是,嫂嫂自己也说是,三房自己也认可了这个结果,我们还能说什么呢?胡嫂嫂是个挺好的人,同堂哥倒也般配。交际过的夫人娘子,都挺喜欢她的。”
乔翎还在响应上一句话:“姑母起初很不高兴?”
她心想,毛珊珊的姑母,岂不就是姑丈广德侯的姐妹?
三房的儿子娶媳妇,姑母有什么好反对的?
姜裕悄悄朝她努了努嘴,示意前边在跟梁氏夫人说话的三房太太:“那位太太是姑丈的妹妹,她没有出嫁,而是娶了夫婿……”
乔翎豁然开朗,将要言语之际,冷不防听见旁边脆生生的插/进来一道声音:“你们在说什么呢?可真热闹!”
是三房太太的女儿毛素月。
毛珊珊笑吟吟的打个哈哈:“表嫂说你和胡嫂嫂漂亮呢,甭管是哪一个,可都轻而易举的把我给比下去啦!”
毛素月生得秀丽,尤其与她年岁相仿的毛珊珊并不算十分漂亮,便更将她凸显出来了,只是这会儿瞟一眼乔翎身后的张玉映,却也不得不道:“有张小娘子在这儿,谁敢说容色过人呢。”
张玉映微笑不语。
毛素月注视着她那玉石一般美丽皎洁的面庞,心下微酸,转而一想对方如今的境遇,复又释然了:“我以后若有夫婿,倘若被张小娘子这样的美人儿给勾走了,我都没有颜面去追,只好将人让给她了!”
乔翎:“……”
干什么,当我们玉映是什么人了,随随便便来个男人就要的吗!
她心下怫然,正待言语,那边张玉映已经借着衣袖遮掩悄悄拉了她一把,微微摇头。
乔翎有点气不过。
张玉映见状,便柔声劝她:“没事儿的,一句话而已。”
倒是毛珊珊有点不高兴了:“月娘,你不能开这种玩笑,这对张小娘子来说,是很不礼貌的!”
毛素月没想到自家姐妹会站出来指摘自己,错愕之余,又有些委屈:“我也没说什么呀……”
毛珊珊语气轻柔,神色却很认真:“月娘,你不能无中生有,说张小娘子可能会抢你的夫婿这种话,这是在中伤人家的品性呀,我知道你是要夸赞张小娘子的美丽,但是不可以这么说的。”
毛素月脸色因而涨红起来:“我不是真的要……”
说着,脸上的红也逐渐蔓延到眼圈上了:“说者无心,听者倒是有意了。张小娘子,我是有口无心的,实在是对不住……”
张玉映只得笑着打个圆场:“我知道您不是有意的,快别提了,叫它过去吧。”
姜裕在后边悄悄推了毛珊珊一下。
后者会意过来,转而快活的说起自己的小侄女来:“生得特别可爱!眼睫毛那~么长——我阿娘说,我刚出生的时候眼睛上光秃秃的,一根睫毛都没有,是后来才长起来的!”
乔翎跟姜裕也附和着说了起来,总归是一路平安无事的到了产妇院里。
到了地方,三房太太回头瞧见自己女儿情状,心下一突,趁人不注意,悄悄问她:“怎么了?”
毛素月只是摇头,并不说话。
被母亲催问的急了,才哽咽着说:“他们都不喜欢我……”
三房太太面露焦色:“你叫你姐姐带带你呀,都是自家亲戚,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越国公府那边认识的人,可比我认识的多多了!”
毛素月低头看着脚尖,委屈道:“就是她排挤我排挤的最凶呢,当着外人的面,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
她想,我说那句话的时候,不也是好心夸人吗?
张玉映如今沦落成了奴籍,我愿意跟她开这种玩笑,才是看得起她呢!
偏偏叫珊珊一说,话的味道就变了,好像自己多不懂事,而她又有多善解人意似的!
三房太太眼底冷色闪过,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安抚性的短暂攥了攥女儿的手,转而往里头平辈们面前说话去了。
柳家是广德侯府的正经亲家,今次来的人不少。
柳直之妻丁氏夫人打头,后边是她的几个儿媳和孙女——毛二郎之妻柳氏是她的孙女。
乔翎近前去看了看那个满三天的女娃娃,如毛珊珊所说,果真长得十分可爱,两颊嘟起,眼睛里好像含着一汪水。
等出了门,她忍不住同毛丛丛道:“真的好小呀!”
毛丛丛正待附和一句,却听见院外有言语声传来,她瞟了一眼,悄悄告诉乔翎:“邢国公府的人来了。”
打头的是位中年夫人,体态微丰,天庭饱满,见人之后脸上先带几分笑,瞧着分外和蔼。
在她后头的,却是个丰神俊朗的青年,比母亲要高了一截,眉眼挺峻,颇有些萧萧肃肃的爽朗气度。
她们瞧左家母子,那边人也瞧她们。
众人之中,左家大郎一眼便望见了张玉映——虽然乔翎与毛丛丛也俱都是美人,但张玉映却如同锥在囊中,要格外的耀眼夺目几分。
他短暂的晃了晃神。
毛三太太在窗边瞧见这幕,若有所思。
左二夫人往室内去瞧那洗三的孩子,左家大郎非亲非友,又是男眷,却不好贸然进去。
广德侯夫人遂顺理成章的打发了几个小辈儿出去:“你们年轻人一处说说话,也投契些。”
左家母子俩为何而来,在座之人事先也有所了解,闻言也不觉奇怪。
柳家的几个女孩儿坐在堂姐屋里并不起身,反倒是毛三太太神色自若的招呼女儿:“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也出去说说话。”
毛素月彼时也没多想,便同堂姐毛珊珊一处出去了。
梁氏夫人却转过头去,动作明显的瞟了毛三太太一眼。
左二夫人有些尴尬——这算怎么回事啊。
广德侯夫人倒是神色自若,同尤且不明所以傻呵呵在乐的女儿说:“去吧,不要怠慢了亲眷们。”
毛珊珊响亮的应了一声:“阿娘,我知道啦!”
姐妹俩一起出去了。
珠帘掀开,左家大郎头一眼便瞧见了毛素月——因为她相貌更出挑一些,清新秀丽,宛若夏莲。
只是同方才那惊鸿一瞥比起来,又算什么呢。
再一错眼,才瞧见毛珊珊。
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没有不漂亮的,只是相较于堂妹,她的容貌明显又要逊色一重。
假如说毛素月是静水中的一朵夏莲,倒显得她像是不起眼的一团绿叶了。
左家大郎并不知道哪个是母亲想说给自己的,只是……
出于一点私心,他朝自己更中意的那一个微微一笑:“珊珊妹妹,有礼了。”
毛素月稍显窘迫:“我,我不是珊珊……”
她告诉他:“我叫素月。”
左家大郎温柔的注视着她,问:“是谢庄所谓‘白日沦西阿,素月出东岭’的那个‘素月’吗?”
毛素月微红了脸,没有应答。
然而在这时候,这微红起来的面颊,便胜过无数言语了。
院子里其余人神色微妙,房内毛三太太暗藏得意,柳夫人洞若观火,左二夫人更觉尴尬。
反倒是漩涡的中心,广德侯夫人和毛珊珊仿佛没有察觉到异样,诸事如常。
毛珊珊也笑,当下说:“左家大郎,你认错人啦,我是珊珊,那是我的堂妹素月。”
转而又使人取了坐垫来,请一群人往凉亭中去叙话:“不过,我堂妹通晓诗书,学问比我要好,你要是对诗词一道有兴趣的话,必然同她更谈得来。”
落落大方的请他们俩安置在了相邻坐席上。
姜裕悄声说:“你不生气呀?”
毛珊珊反倒觉得无所谓:“我本来也不喜欢他呀,今天见了,就更不喜欢了。人生宝贵,何必跟不中意的人纠缠呢。”
梁氏夫人也说小姑子:“亏你忍得下去!”
广德侯夫人微微摇头:“原本也就是有这么个由头要来相看,可与不可,都是寻常。”
她说:“左家大郎人品有瑕,不可以托付终身。即便没有素月,我也不会叫珊珊嫁给他的。”
毛三太太的小心思,广德侯夫人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有什么必要去阻拦呢。
能拦得住一时,难道还能拦得住一世?
左家大郎在不知议婚女郎是哪一个的时候,便先去选了容色更出挑的进行猜测,这行径过于轻佻了些,也失了尊重,广德侯夫人很瞧不上。
毛三太太愿意要这个女婿,那就只管要去吧,说的难听一点——素月难道能漂亮一辈子?
以后的日子还长呢。
因着这桩突如其来的变故,原本的喜事之上,好像也平添了几分波澜。
午膳吃的还算和睦,只有左二夫人如坐针毡。
广德侯夫人待她如常,既没有表现出格外的礼敬,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愠怒,毛三太太待她倒是格外热络。
只是因着今次的来意乃至于这日发生的意外,倒叫左二夫人拿不准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毛三太太了。
她进退维谷,举棋不定。
柳夫人置身事外,不动声色的环顾左右,心下亦有思量。
乔翎跟姜裕都很赞同广德侯夫人和毛珊珊的处置方式——既然合不来,何必纠缠呢,且随他去。
梁氏夫人倒不是不赞同,只是觉得没道理便宜了毛三太太:“真亏她干得出来,打量着别人瞧不出她那点花花心思呢!”
看儿子跟儿媳妇满脸的不以为然,复又冷笑:“你们等着瞧吧,这事儿没完,你们姑母好说话,你们姑丈可不好说话!几个孩子里边,他最疼爱的就是珊珊,怎么可能叫她受这种闲气!”
乔翎稍显诧异的“哎?”了一声:“姑母三个孩子里边,姑父最疼爱珊珊吗?”
梁氏夫人不由得流露出被噎住了的神色来。
顿了顿,终于压低声音,告诉儿媳妇:“因为珊珊最像他,头两个孩子像你们姑母,他觉得怪对不起这个女儿的,所以从小到大,都很宠爱她——珊珊的嫁妆异常丰厚呢!”
事实证明,梁氏夫人看人的眼光要比乔翎和姜裕强一些。
白日里广德侯在朝当值,回府之后,不免要问起今日这场相看来,听妻子说了原委之后,立时发作起来:“你怎么搞的,就眼看着她们欺负珊珊?!”
广德侯夫人早猜到他会是这般反应,既好笑,又无奈:“我能怎么样?珊珊自己都说不喜欢了。再说,的确是不合适啊。”
广德侯冷笑道:“左家大郎跟珊珊合不合适是一回事,珊珊之后,转而又跟素月成了,那可是另一回事!怎么,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非得抢堂姐的?!”
广德侯夫人听得忍俊不禁:“怎么就成了珊珊的了?也说不上是‘抢’啊。今日本来也就是来这儿相看的,没成,还不许人家再找了?你生什么气呢。”
广德侯勃然变色:“你姐妹相看过的人没瞧上你的姐妹,却瞧上你了,你能若无其事的跟他在一起吗?这是品性问题!”
广德侯夫人反而说:“我不就是这么嫁过来的?”
广德侯:“……”
广德侯气急败坏:“那不一样!那时候我们两家都订亲了,小姜氏……天杀的,真晦气!不说她!”
他马上就往三房那边去了:“我找三妹去!”
陪房在旁边听完了首尾,不由得低声叫了句:“娘子……”
广德侯夫人云淡风轻道:“随他去。”
毛素月跟左家大郎成了也好,不成也好,都跟她没什么关系。
只是,倘若要她摸着良心说话的话,她还是希望最好别成。
素月那孩子,有时候会说点不讨喜的话,但那是因为她脑袋没那么好使,并不是因为她心性特别坏。
左家大郎并不是一个良配,对珊珊来说是这样,对素月来说,也一样。
广德侯生气,一半是气妹妹乱点鸳鸯谱,鼓动女儿跟姐姐争夫,另一半则是真真切切的觉得左家大郎不可托付终身。
当广德侯府是什么地方了,家里边是女儿随便他挑吗!
等他成了皇帝再这么干也来得及!
只是……
陪房心下迟疑,实在对侯爷此行不报多大的希望:“三太太那边……”
广德侯夫人很肯定的告诉她:“她不会听的。”
好容易得到的女婿,怎么肯放出去?
只是毛家兄妹俩的事情,她懒得去掺和。
人家同父同母的兄妹俩,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今天吵完,明天说不定就好了,她要是去掺一脚,那毛三太太能记恨到进棺材!
懒得管。
她只是趁着丈夫不在,叫了女儿过来,问她:“你的婚事,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毛珊珊很纠结:“阿娘,我觉得我还小呢,我不知道我以后想怎么办!”
她脱掉鞋子坐到塌上去,眉毛都打起疙瘩来了:“有时候吧,感觉有个人陪着也挺好的,但是有时候又觉得一个人逍遥自在。”
毛珊珊尝试着描述出自己想要的生活状态:“要是有个人跟我在一起,又很懂我的心意,我需要他的时候他来伺候一下我,我不需要他的时候,他就安安静静的自己找个地方呆着就好了……”
她很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太傻气了啊?阿娘。”
广德侯夫人听罢起初微怔,回过神来之后,却是忍俊不禁起来。
“小混账,你这哪儿是傻?”
她说:“你是想娶媳妇啦!”
广德侯夫人听了女儿的心意,倒觉得一通百通,当下点头道:“也是,嫁进公府有什么好的呢,左家大郎又不是世子,也没爵位在身……”
她拍了拍女儿肩膀:“素月想嫁人就嫁人吧,我跟你阿耶商量一下,给你娶个媳妇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