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转眼间便到了该入宫去贺大公主生辰的日子。
姜迈体弱,走不了远路,一向是不出门的。
倒是姜二夫人身体好了一些,可以同去。
是以越国公府这边,便是老太君带着梁氏夫人、小甘氏两个儿媳妇,姜裕这个孙儿,外加乔翎这个孙媳妇一起进宫。
乔翎坐在梁氏夫人的马车上,悄咪咪的把车帘掀开一点,猫着腰凑头过去,稍显兴奋的向外张望。
梁氏夫人有些无语:“你看什么?”
乔翎新奇极了:“好多人啊!”
她说:“虽然之前我也进过宫,但那还是跟婆婆你一起去拜见太后娘娘呢,就我们两个人,今天可不一样,马车都排出去那么长~”
梁氏夫人看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下好笑,想着到底是自己儿媳妇,便耐着性子同她解释了句:“每到年节,都是这个样子的,光我们家就三辆马车——我们家还是出了名的人丁单薄——你想想整个神都有多少公侯之家?更别说还有三省的要员和皇亲国戚们了。”
乔翎很明白的点头:“我知道!我成婚那天,就去了很多很多人!”
婆媳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马车走走停停,从进宫门口开始,约莫又过了半个多时辰,才终于到了今次行宴的显阳殿。
越国公府作为开国公府之一,老太君又是长辈,便是大驸马亲自来迎,往来寒暄几句,又请她们往殿中坐席去安置。
广德侯夫人姜氏早已经到了,听说娘家母亲和两位嫂嫂过来,便带着广德侯府的人过来请安。
乔翎瞟了一眼,却没见到毛珊珊,再一问,才知道是在家准备考试,今次便告了假。
倒是毛三太太和儿媳妇胡氏随从广德侯夫人进宫来了——没说错,毛三太太儿子的官位如今还不算很高,并不支持他携带母亲和妻子入宫行宴,毛三太太与胡氏是作为广德侯府的人入宫来的。
姜裕冷眼旁观,悄悄同乔翎道:“毛三太太今日待姑母格外客气些呢,可见是左家大郎那边儿黄了!”
乔翎微微侧一下头,小声说:“我看也是!”
长辈们说话,年轻人自然而然的散开了。
姜裕同嫂嫂交待一句,寻自己的同学去了,乔翎则想着在附近转转,遇上熟人的话,也顺嘴说说话。
今日宫中大宴,显阳殿内几乎所有的宫室俱都门户洞开,金楹玉舄,飞宇承霓,乔翎走走看看,倒觉得很有意思。
慢悠悠的转进一处,冷不防正瞧见毛三太太的儿媳妇胡氏打里边出来,见到她之后,却是面露喜色,快走几步上前,含羞悄声问她:“乔太太可知道这附近哪儿有便所?我在附近也没瞧见个宫娥内侍什么的。”
乔翎还真不知道,她也是头一回来呀。
便挠了挠头,说:“你稍等一下,我去问问。”
胡氏感激不已的称谢。
乔翎运气也好,走出没几步,便遇上了一个宫人,近前去问了声,又折返回去寻胡氏。
将要拐过去的时候,却听见一个女人的低笑声:“怪道都说你是个贴心人,我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得亏你把她支开,不然真碰上了,还不晓得她要怎么为难夏侯太太呢……”
胡氏的声音低低的,很温柔:“举手之劳罢了,夫人太过誉了。”
这言语声其实压得很低,寻常人难以听到,可偏偏遇上的是乔翎。
天杀的!
她的脸“啪嗒”一下就耷拉下去了,吸一口气,叉着腰,气势汹汹的过去了。
正说话的两人瞧见,便停了口。
胡氏面带微笑,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这回的事情,真是有劳乔太太了……”
另一个妇人也笑道:“闻名不如见面,一直听闻乔太太的大名,今次才算是见到了,可真是叫人高兴呢。”
乔翎冷笑一声:“你们俩高兴得太早了——我是来找你们麻烦的!”
说话的妇人:“……”
胡氏:“……”
二人听得齐齐僵住,那边乔翎却不僵,相反,还异常的灵活。
葬爱老祖主打的就是一个绝不内耗,有话就问,凭什么惹我生气还叫我憋着,我要你们用千百倍的难堪来补偿我!
她开门见山的问胡氏:“刚才是你说想寻便所,我才去替你问的,为什么我回来的时候,听见你在跟别人卖好,说是害怕我为难夏侯太太,才寻了个由头把我支开的啊?!”
那妇人脸上青白不定,极觉窘迫。
胡氏也觉难堪,倒是还沉得住气,柔声解释道:“乔太太,您是不是听错了?我们没那么说呀……”
与她言语的妇人好像是寻到了支撑似的,忙不叠讪笑起来:“是啊,乔太太,是不是您听错了?我们俩方才在说天气呢,没说别的呀!”
“哦~”
乔翎长长的、夸张的应了一声:“原来是我听错啦~”
胡氏与那妇人不得不强笑着应和:“乔太太,恐怕你真是听错了。”
“哦~”
乔翎再次长长的、夸张的应了一声:“原来你不是为了向夏侯太太卖好,在这位夫人面前树立起一个温柔体贴又细心的形象,才故意踩我一脚,然后寻个原因把我支开的呀~”
她们几个人在这儿聚集的太久,往脸上看,又是显而易见的闹了矛盾,显阳殿内的诸多男女来客有所察觉,不免有几个往这边聚集起来。
胡氏看得心惊肉跳,更急于赶紧了结掉这事儿。
她真心实意的朝乔翎行个礼,诚恳道:“乔太太,我真没那么说,可能是您听错了……”
乔翎两手环胸,冷笑起来:“胡大太太,你是姓胡,但离修炼成狐妖还远着呢!”
她说:“你不该拿我做筏子去结好别人,更不该给我预设一个会为难夏侯太太的跋扈罪名,踩在我头顶去博出头!现在,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跪下,老老实实的给我道个歉,这件事儿就过去了……”
胡氏两腿打颤,脸色顿变!
如若真是如此,那她先前诸多苦心经营,可就全都完了!
可要是不肯如此……谁知道她能做出什么来?
那妇人亦是骇然变色,意欲言语,想了想越国公夫人的鼎鼎大名,到底没敢做声。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隐约有议论声传了过来。
胡氏眼前发花,嘴唇微张,吸入一口新鲜空气,才没叫自己原地晕厥过去。
乔翎倒是想明白另一件事了:“你们说的夏侯太太,是不是就是皇长子母家那位嫁进乌氏的娘子啊?”
那二人皆未言语。
乔翎观其神色,倒是有了猜测:“原来还真的是?”
她觉得有点冤枉:“夏侯太太也没惹我,平白无故的,我为难她干什么?等她惹了我,我再收拾她也完全来得及啊!”
想了想,又很认真的告诉胡氏:“胡大太太,我们还算是沾亲带故,乌家的事情,其实我事先给过乌十二郎机会的,这会儿我额外多给你透个信儿——你现在低头道歉,承认你踩着我做筏子博名声,这事儿就过去了,但你要是抵死不认,咬死了说是我听错了——我发誓,一定把你的脑袋按进粪坑里!”
她微觉奇妙:“说起来,还是你差我去打探便所位置的呢,这不,马上就用到了!”
把你的脑袋按进粪坑里……
胡氏听得毛骨悚然,吓白了脸:“乔太太,我可是广德侯府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
乔翎漠然道:“我再数十个数,你不道歉,我就拖着你去茅房——顶破天就是坐几天牢,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没坐过牢!”
说完,她开始倒数:“十、九、八、七……”
胡氏两股战战,五脏震颤,又心知两条腿一旦跪下去,自己的名声怕就完了!
她焦灼不已的想,今天可是大公主的寿辰啊,这边儿出了事儿,竟没个人过来拦一拦吗?!
只是,叫她失望了。
真就没人过来拦一拦!
一来事发突然,高层无从得知。
二来,谁肯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去得罪越国公夫人呢!
乔翎已经数到了“三”,胡氏咬紧牙根,涨红着脸,将两膝跪了下去。
膝盖落到地上,一声闷响,震得她泪珠落地,同时哽咽着道:“今日之事,是我一时糊涂,冒犯了乔太太,还请您多多见谅……”
乔翎问:“是什么事情一时糊涂?胡大太太,请你说的明白一些,不要用这样笼统的言辞。”
胡氏一张美面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手掌攥成拳头,硬逼着自己说了出来:“是我借乔太太来邀买名望,因而中伤了乔太太的声名,望请乔太太宽宏大量,宽恕我这一回!”
“胡大太太,好了,你起来吧。”
乔翎觑着她,说:“你比乌十二郎聪明,懂得见好就收——但愿你是真的比他聪明!”
胡氏低着头,流泪不语。
那与她同行的妇人却不敢过去宽慰一二。
诸多宾客或远或近的瞧着这一幕,无人做声,只是那视线本身的分量,就极其沉重了。
乔翎一番运作,成功维护了自己乳腺的健康,自然快活,更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当下背着手,旁若无人的离开了。
胡氏叫人围观着,难堪的恨不能钻到地底下去!
那妇人终于踯躅着,小声嘀咕起来:“这也太跋扈了……”
胡氏到底比乌十二郎聪明。
今次的事情叫她知道,越国公夫人是个混不吝的人,她不在乎世人的眼光,只求自家舒服——你敢叫她不痛快,她一定要千百倍的回敬给你!
是以此时此刻,虽然越国公夫人走了,但她也没有自作聪明,为了维护那点所剩无几的颜面而去反咬越国公夫人一口。
胡氏认了:“是我行事不端,怎么敢再怪到越国公夫人头上呢。”
那妇人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她,嘴唇动了动,终于什么都没说。
姜裕跟他姨母梁绮云之夫的娘家侄子宁五郎蹲守在不远处,静静围观了整场热闹。
这要是从前,他或许还会头皮发麻,口干舌燥,但是过去的姜裕已经死了,现在是经历过葬爱老祖洗礼的焕然一新的姜裕了!
他神色淡然,从容自若:“小事儿而已,我嫂嫂的日常操作。”
宁五郎年纪与姜裕相仿,正是少年意气的时候,陡然见到偶像,一张脸都涨得通红:“不愧是葬爱老祖!”
姜裕瞧了他一眼,有些纳闷儿:“你哆嗦什么?”
“我就是有这个毛病,”宁五郎抱住自己手臂,也觉头疼:“一旦激动起来,就不受控制的开始打颤……”
这边一场龃龉结束,后头就有人报到大驸马那儿去了。
大驸马问了几句情况,便使人告知广德侯夫人:“以后宫内行宴,夫人还是不要带些不知所谓的人过来了。”
今天是大公主的生辰,尤其又是圣上下令广邀群臣入宫——这是储君才能有的待遇,可想而知,这场宫宴对大公主来说有多重要!
胡氏算老几,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卡在今日惹出不愉快来?!
有没有把主人家放在眼里!
大驸马的话说的很重,广德侯夫人听了,唯有告罪。
毛三太太比她还要窘迫得多——胡氏可是她嫡亲的儿媳妇!
今次的宫宴究竟含着什么意味,毛三太太出身侯府,自然有所了解,大驸马如今的身份,更隐隐等同于皇朝储妃。
胡氏惹得他发出这样严厉的指责,广德侯夫人都要蒙羞,更何况是她的儿子、胡氏的正经夫婿!
这一回,却不知能不能保住官位了。
胡氏是怎么搞的?
毛三太太极为恼火!
平时看她还挺机灵的,这回怎么犯了大蠢!
广德侯夫人此时还不知胡氏这个外甥媳妇究竟是如何触怒了大驸马,心下难免惊疑不定,转而便支了毛三太太出宫:“外甥媳妇身子既不好,妹妹便且带她回去吧。”
毛三太太臊红了脸,低头称是,蔫眉耷眼的出去,要寻胡氏一道出宫。
梁氏夫人这边,还不晓得外边生了一场怎样的风波,见乔霸天雄赳赳气昂昂的回来,还关切的问了句:“这是怎么了?脸色还怪振奋的。”
乔翎哼了一声,告诉她:“婆婆,我刚刚跟人在外边干了一架!我又赢了!”
梁氏夫人:“……”
梁氏夫人欲言又止,最后只说:“啊,好啊,好,干架好,干架说明我们乔霸天身体健康,婆婆为你感到骄傲……”
乔翎:“……”
婆婆的精神状况看起来倒是不怎么健康……
乔翎原本正低眉顺眼的跟在梁氏夫人身边,冷不丁察觉到一道目光投到自己脸上,顺势扫了过去,情绪不由得雀跃起来:“丛丛!”
是中山侯府的世子夫人、广德侯夫人的外侄女,毛丛丛。
毛丛丛笑吟吟的近前去,问候过梁氏夫人之后道:“宫宴开始还有段时间呢,太夫人放不放心叫我带着阿翎到外边去透透气?”
梁氏夫人回想起刚才儿媳妇说的话,当下板着脸道:“说实话,很不放心!”
毛丛丛:“……”
乔翎不由得擡手挠了下脸,委屈道:“……婆婆!”
梁氏夫人白了她一眼,眼不见心不烦的摆摆手:“去吧去吧,别给世子夫人添乱,看时间快到了就赶紧回来。”
乔翎马上变了张笑脸儿出来:“婆婆,你真好!”
转而跟毛丛丛一起溜了。
神都的上层有着诸多的交际圈子。
勋贵同勋贵之间,官员同官员之间,还有座师与弟子,姻亲与同窗,不一而足。
乔翎先跟人吐槽方才的事情:“你那个弟妹特别讨厌!”
虽然乔霸天有仇当场就报,但并不妨碍她生气:“我以为她是有难处,想着帮她呢,没想到她居然踩在我身上往别处爬,什么人啊!”
毛丛丛也觉诧异:“这?先前倒真是没看出来!”
乔翎气呼呼的说:“你可不许跟她好!”
毛丛丛笑眯眯的承诺:“好,我不跟她好!我跟你最好!”
乔翎开心了一点,又问:“你是要说什么来着?”
毛丛丛是来跟乔翎说八卦的:“听说了没有?繁王世子今天也要来!”
乔翎微露茫然:“我只知道大皇子府上有位侧妃,好像来自繁国……”
毛丛丛告诉她:“那就是繁王世子的姐姐,他们姐弟俩都是繁国王妃所出!”
这么一说,乔翎就明白了:“难道当今想把繁王世子许给大公主?”
毛丛丛稍显八卦的跟她讨论起来:“我觉得是!”
又问:“你见过繁王世子没有?”
看乔翎摇头,就比划给她看:“我见过!他的脸这么小,像雪一样白,轮廓很深,但眼睫毛像骆驼一样长,很古怪的那种好看!”
乔翎有些好奇了:“这么漂亮的吗?”
“待会儿你就能见到了。”
毛丛丛寻了个僻静点的地方,拉着她到一排花木后坐下,这才悄悄告诉她:“我婆婆在家愁的吃不下饭,怕大公主被小妖精给勾走呢。虽说大公主也有别的侧室,但毕竟跟繁王世子不一样不是,尤其害怕大公主再有子嗣,母亲对孩子跟父亲对孩子可不一样……”
乔翎对此有些不以为然:“大公主今年三十岁,几乎可以说是胜券在握,膝下又已经有了一子,怎么可能再去冒险生子?她不会的。”
毛丛丛“嗳”了一声:“我婆婆是怎么说的来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远处有踢毽子的轻响声,“啪嗒啪嗒”,往这边近了。
乔翎不由得从花木的缝隙中探头去看:“是谁在显阳殿里踢毽子?”
这举动可稍有些不合时宜了。
毛丛丛还没张望,但心里边也有了几分谱儿:“只会是皇室的人。”
再瞥了一眼,还没言语,那边乔翎已经辨认出来:“仿佛是齐王的女儿?我先前成婚的时候隐约见过一面,只是记不太清了……”
毛丛丛低声道:“正是福宁郡主。”
知道乔翎对于神都的事情没那么熟悉,便告诉她:“福宁郡主很得宠呢,她是齐王夫妇的独女,以后是要承继王爵的,分量自然格外重些。”
乔翎听着,却是笑了起来:“福宁郡主旁边的人我认识,是四公主嘛,这是怎么了?瞧着愁眉苦脸的……”
成婚之后入宫向太后娘娘请安那回,两人还不大不小的闹过一场呢——连同毛丛丛,也是因此认识的。
毛丛丛显然也想起了此事,二人对视一眼,摇头失笑。
乔翎又瞄了几眼:“四公主旁边的是谁?我倒不认识。”
毛丛丛告诉她:“那是嘉定侯的女儿徐淑。”
这话说完,她便待站起身来——人家几个小姑娘往这边来了,不好藏在这儿听人说话的。
哪知道毛丛丛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四公主就先开腔了,语气有一点急:“福宁,你不要踢了,也帮帮忙啊!”
她埋怨道:“唐家怎么能这样呢,他们是嫁女儿,又不是卖女儿,居然索取如此高昂的礼金!整整五十万两——他们怎么不去抢啊!”
四公主旁边,嘉定侯的女儿徐淑声音弱弱的开了口:“我阿娘为了凑这笔钱,连自己的嫁妆都全数用了,前天还跟叔母吵了一架,回房之后拉着我流眼泪,我在旁边看着,心里实在是难受……”
她不由得抽泣起来。
福宁郡主好像没听见似的,继续“啪嗒啪嗒”的踢毽子。
毛丛丛原本还打算站起来来着,听到这儿,也实在不好意思冒头了,悄悄捏了乔翎的手一下,示意她也别出声。
乔翎竖着耳朵听着,会意的朝她眨巴了一下眼。
那边四公主看徐淑如此,已经感同身受的皱起眉来:“福宁,我们一起去唐家走一趟好不好?哪有他们这么办事的!娶他们家的女儿,倒是要倾家荡产,这事儿传出去,看唐家的脸还要不要!”
福宁郡主同先前一般反应——好像没听见似的,继续“啪嗒啪嗒”的踢着毽子。
四公主见福宁郡主如此,却是真的生起气来了,近前去踢走了那只半空中的毽子,怒道:“你怎么这样?我跟你说话,你都听不见吗?!”
毽子落到了地上。
福宁郡主终于停了下来,只是她没看生气的四公主,而是看向徐淑,语气很淡漠的问:“关你什么事呢,要你在这里哭天抹泪?”
徐淑愣住了。
四公主也愣住了。
几瞬之后,四公主回过神来,护住徐淑,气愤道:“你这是什么话?!不肯帮忙也就算了,还要冷嘲热讽,就太过分了一点吧?!”
福宁郡主擡了擡眉毛,继而她弯下腰去,捡起了地上的那只毽子,说:“好吧。”
“如果你们听不懂的话,那我就说的清楚明白一点——”
她看着徐淑,一板一眼道:“你母亲向你哭诉,并不单纯只是想告诉你她的不容易,她想说的是,她要给儿子娶大理寺卿唐家的女儿,她要凑这笔钱给唐家,甚至于不惜把所有的陪嫁都搭上,不惜得罪自己的妯娌——所以你,我的女儿,能不能懂事一点,出嫁的时候,就不要带走那么多嫁妆了呢?你母亲是这个意思哦。”
四公主呆在原地。
徐淑如遭雷击,几乎是面无血色了:“我……你……”
福宁郡主很奇怪的看着她们:“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非要我掰碎了说,你们才能懂啊?唐家索取如此高昂的礼金,唐家在卖女儿,那嘉定侯府不娶不就是了?难道是唐家的人逼着你们倾家荡产,去娶他们家的女儿吗?”
“你们别娶唐家的女儿,去娶个寻常人家的女儿啊!有做世子夫人的机会,多得是寻常女孩子愿意的!”
那少女的脸上显露出一抹讥诮来:“四姐姐,嘉定侯府没你想的那么委屈,你也犯不上心疼他们!堂堂侯府,里边的人难道都是傻子,愿意为了一个寻常女孩儿砸上世子夫人的名头,外加五十万两雪花银进去?”
“他们要娶的是皇伯父爱臣、当朝九卿的女儿,是靖海侯夫人的外孙女,是曾经权倾朝野的唐红的后裔血亲,没有这五十万两铺底,大失圣心的嘉定侯府想够唐家女儿的衣角?够得着吗!”
四公主这会儿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了。
福宁郡主——这个比她还要小的堂妹的一席话击碎了她先前十几年形成的世界观,并且在飞速的重建着新的世界观出来。
徐淑脸上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了,只能张着嘴唇,木木的道:“别,别这么说,福宁,求你了,别这么说……”
福宁郡主看着她,语气温和了起来:“我不讨厌你,阿淑。我只是恨你不清醒,怨你看不清路。你不要总是去心疼别人,多心疼一下自己吧。”
她眼底含着一点悲悯,说:“你是嘉定侯的嫡长女啊,爵位有你的份吗?家产能分给你多少?你们家愿意让你留在家里娶夫吗?你阿耶阿娘在嘴上疼爱你,说你是掌上明珠,可实际一点的东西,什么都没给你!”
“现在他们要倾家荡产给你要得到爵位和大头家产的弟弟娶一个身世强悍的妻室,作为他此后几十年的强力襄助,怎么着,你不为自己那点又要被削减的可怜嫁妆烦心,倒是心疼起有着爹娘砸锅卖铁支援的弟弟起来啦?”
福宁郡主注视着徐淑,语气很轻,却如同重锤一般砸在她心头:“掂一掂你的分量,再想一想你所能得到的那点残羹冷炙,你配心疼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