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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野寡妇,在线发癫 正文 第127章

    第127章

    乔翎出去的时候怒气冲冲,中途用几枚铜钱卜了一卦,看究竟是谁敢太岁头上动土之后,那怒色却显而易见地顿住了,宛如冬日月夜下的一滩水,寂静无声地凝结成了冰。

    卜不出来……

    可这个结果,本身就有所预示了。

    是一个与她存在关联的,亲近的人……

    她脸上浮现出一层恍惚来,从卧室里边捡起来半块砖头——样式并不陈旧,其上也无青苔,看模样,是从院墙上生抠下来的。

    再之后乔翎专程到墙边去瞧,也搜寻到了那个缺了半块砖头的地方,那断痕还是新的。

    徐妈妈上了年纪,本也睡得不沉,被这动静惊醒,愕然之后,着人去打扫内室溅了一地的碎玻璃,又亲自去清点各处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

    金子在院子里稍显兴奋地跑来跑去,隔一会儿叫几声。

    乔翎过去摸了摸它的头:“没事了,没事了!”

    又夸它:“得亏是你叫起来,不然,我们都不知道进贼了呢!”

    这会儿徐妈妈过来,神色疑惑又古怪。

    乔翎低声问:“怎么,可是丢了什么东西?”

    徐妈妈微微摇头:“就是没丢,才显得这事儿古怪了呢。”

    顿了顿,她又迟疑着问:“是否要使人去老夫人、太夫人及二夫人处问问?只是这会儿时辰实在晚了……”

    乔翎领着金子到墙头那儿去最后瞧了一眼,摇头道:“多半是个小贼,无谓兴师动众地闹起来,明天使人过去提一嘴也就是了,没丢什么东西的话,别惊动长辈们。”

    徐妈妈心说,能大半夜悄无声息地到越国公府正院这边来,这可不像是什么小贼能办到的事,只是忖度着自家太太素日里的为人和行事,想必也是心里边有所计较,不过是没有明说罢了。

    知道乔翎是有谱的人,她也就没再多问。徐妈妈打发侍从们退下,又督促着乔翎去歇息,明天还得上班呢。

    初冬的夜晚,寒风呼啸。

    乔翎看了眼那扇被打碎的窗户,心里郁闷不已地摸了摸自己的小狗,悻悻然回房去睡了。

    一回来就砸我的玻璃……

    居然砸我的玻璃……

    真是太过分了!

    我都没有生气你什么都不吭声,你居然来砸我的玻璃!

    她重又回房躺下,拉起被子盖住自己,却是久久不能入眠。

    真的是你吗?

    姜迈。

    可是当时,我明明再三确认过……

    乔翎想到这里,不由得翻了个身,转而又想:难道是姜氏自己有什么独特的法门,亦或者秘学不成?

    还是说,其实是因为得到了中朝,亦或者说北尊的帮助?

    乔翎盘算着找个空往当铺去寻账房老师一趟。

    她胡思乱想了许久,方才合眼睡下,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张玉映过来叫她:“娘子?时辰到了,该起床了。”

    乔翎打个哈欠,睁开眼睛来看着帐顶,一骨碌坐起身来,先问:“昨晚外边的玻璃是不是叫人砸了来着?”

    张玉映递了条温热的毛巾过去,好笑道:“是叫人给砸了,不是做梦。”

    不是做梦!

    卧室的玻璃真的被人给砸了!

    乔翎有点高兴了,整张脸埋在毛巾里,仰着头好一会儿,才用力揉了几下,麻利地从床上下来了。

    照旧洗漱之后,前头厅里已经摆了饭,乔翎觑着屋里边座钟的时间匆忙吃完,就预备着出门上朝了。

    徐妈妈看她穿着大氅,就叹口气:“时间来得及,太太不然就坐车去吧?大早晨骑马怪冷的,今天雾可大了。”

    乔翎才不要呢:“就因为是早晨,才更要骑马活动一下呢。”

    徐妈妈就叫她等等:“那得记得拿个手炉……”

    这回乔翎倒是老老实实地应了。

    出了门,果然见四下里白雾蒙蒙,打眼一瞧,一条街都看不透,加上天也黑着,也就是十来米的能见度。

    侍从骑马提灯,走在前边,乔翎连缰绳都没牵,手炉放在袋子里,坐在马背上活动肩颈和手臂。

    马蹄声达达,踏破了初冬清晨的宁寂。

    忽然间,耳畔仿佛可以奏成旋律的马蹄声多了一道……

    与此同时,侍从警惕道:“什么人?!”

    一道柔缓的女声适时地传来:“啊,该算是故人吧?”

    乔翎听出来来人是谁,心有所觉,便自侍从手里边接了灯自己提着,继而说:“过了这条街就到地方了,你们且先行吧,我跟她说说话。”

    侍从略有迟疑,再被她催了一催,终于应声离去。

    乔翎挑灯向前,照亮了来人的脸孔。

    初冬时间,她穿一身雪青,脸颊微粉,笑语盈盈。

    是赵俪娘。

    乔翎回想着昨天淮安侯夫人塞给自己的那张纸条,心下隐约有了点明悟。

    是病梅的人一直关注着淮安侯夫人的动向?

    还是说,如淮安侯夫人那张纸条上所说的那样,她们在自己身边安插有眼线?

    心里如是想,她脸上倒是不动声色,只轻轻问一句:“无事不登三宝殿,赵小娘子有何指教?”

    赵俪娘笑了起来:“乔太太这么说,可太叫人惶恐啦!”

    笑完之后,她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道:“希望您不要参与病梅和淮安侯夫人之间的纷争。这是她欠我们的,得还。”

    这话落地,乔翎心里边一直悬着的那块名为猜疑的巨石也算是落了地。

    “这么说来,当年淮安侯夫人势弱之时,的确是病梅帮助、庇护了她,是吗?”

    “不错。”赵俪娘道:“这是我们与淮安侯夫人的交易。”

    说着,她脸上浮现出一点如这时节般的凛冽与杀机:“平心而论,我们对待她足够亲厚了,庇护她也好,为她和大公主穿针引线也好,前前后后耗费了多少心力?”

    “可她在事成之后居然反戈一击,致使病梅数年心血付诸一炬——”

    乔翎问她:“你们打算怎么做?”

    赵俪娘笑了一笑:“乔太太,违约的利息,我们已经收完了,接下来该去收割的,当然就是本金啦。”

    乔翎默然几瞬之后,终于说:“这是你们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

    赵俪娘彬彬有礼地朝她颔首致意,一抖缰绳,打算离开了。

    “且慢。”然而这时候,乔翎又叫住了她。

    赵俪娘勒马停驻,作询问状,看着她。

    乔翎很认真地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你没有想过去考科举吗?”

    赵俪娘似乎楞了一下:“什么?”

    乔翎遂将话说得更明白一点:“你是个很聪明的人,如若去参加科举,未必不能金榜题名,为什么会加入病梅,通过这个组织,设法去攫取权力呢?”

    “我猜,病梅里如你这样聪明的人,应该还有很多,你们……”

    赵俪娘会意过来,从容接了下去:“乔太太想说,我们走了一条崎岖又危险的道路,是不是?”

    前边再走一点,就是目的地。

    乔翎勒马停住,好叫这对话继续。

    脑海中回旋着方才听见的那句话,她犹豫着,点了点头。

    赵俪娘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过了会儿,忽的提起了另一件事来:“乔太太有所不知,其实,我也算是好人家出来的女儿。”

    乔翎意会到她此时要说起的是什么了,这段过往,她曾经听公孙宴说起过。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也没有打断,只是沉默地静听着。

    赵俪娘宽抚着身下那匹骏马,短暂地流露出一点缅怀来:“我有一个同胞哥哥,我们是双生胎。他不如我聪明,不如我会念书,他什么都不如我,可只因为他是男人,他就占尽了便宜。”

    “我们兄妹俩三岁那年,我哥哥生了一场病,很严重,我娘在病母娘娘的神像前长跪不起,又不知道从哪儿淘弄来了方子,叫我穿着我哥哥的衣服,在他的卧房里跟他同起同居……”

    她笑着说:“因为啊,我们俩是双生胎,这么做能骗过鬼神,让他们把我带走,留下我哥哥。他们以为我不懂,其实我什么都明白。”

    “我娘想让我替我哥哥死。”

    “再后来,最好的书院去我们那儿收学生,只要一个,其实应该收我的,可是我爹塞了钱,我哥哥拿了我写的文章,风风光光念书去了……”

    “倒也不是说我们家苛待我,事实上,只要别牵扯到我哥哥,我爹娘待我还是很好的,锦衣玉食,百般疼爱,我再去怨恨他们,就太不识擡举了,是不是?”

    “再后来啊——”

    说到这里,赵俪娘擡起眼来,看向乔翎:“我先前有没有跟乔太太说过,我是个运气特别特别糟糕的人?”

    乔翎沉默着点了点头。

    赵俪娘便顺势说了下去:“其实我有过一个机会,可以高嫁做贵人的,可是我的运气太糟糕了,还没有嫁过去,他就死了,他死了也就算了,他们家还要我继续嫁过去陪葬……”

    她顿了顿,没再说后来的事情,而是问乔翎:“乔太太会觉得通过婚嫁去改变命运,很令人不耻吗?”

    乔翎摇头:“那我不就连同自己也一起骂了吗?”

    “也是。”赵俪娘清脆地笑了起来,笑完又说:“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觉得不可以通过高嫁改命,好像女人只要不去科举,不凭借那点墨水向上走,就有罪一样。”

    “一个男人占据高位,又掌控话语权的王朝,女人一定要在他们主导的领域去争去抢,一定不能够利用女人为数不多的优势去走婚嫁的捷径,不然即便是赢了,也令人不齿——何尝又不是另类的贞节牌坊呢?”

    “而且啊……”

    说到这里,她语调稍显轻佻地往上一升,玩味地看着面前人,道:“看见一扇虚掩着的门,就自顾自地向前,到底是谁说那扇门可以被推开的?”

    乔翎听得怔住:“这句话……”

    她如实道:“赵小娘子,我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

    赵俪娘遂将话说得更清楚明白一些:“乔太太觉得,女人通过科举去掌控权力,这条路是通的吗?”

    乔翎顿了顿,很诚恳地反问她:“为什么会不通呢?”

    朝中此时并不缺乏女性官员,政事堂里的大王,还有即将入京的曾懋中,乃至于前不久外任海东总督的梁绮云……

    赵俪娘听后脸上笑意愈发深了。

    她换了一个话题来问:“乔太太,如果现在,就是今天,太极殿里发生了一场政变,上到皇帝,下至皇嗣群臣,全都被拖出去砍头,整个神都城里的勋贵集团、文武官员集团全被杀光了——等到局势平稳之后,你会担心男人无法在新的朝局当中占据主导地位吗?”

    乔翎为之一震,心生悚然。

    赵俪娘见状,又问:“到那时候,还有几个女人能站在朝堂上呢?”

    乔翎嘴唇张合几下,哑然无声。

    “都是空中楼阁而已。”

    赵俪娘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朦胧雾气笼罩之下的神都,乃至于更远的、处于宫城之内的太极殿。

    因为长久的驻足,她的眼睫上沾染了一点雾气,微微地透着白。

    乔翎看着她,若有所思,转而又问:“既然如此,病梅的最终意图,又是什么?”

    赵俪娘的声音好像是从很高很远的地方传来:“乔太太,你知道,当初高皇帝为什么能够坐稳帝位吗?”

    乔翎陷入思索当众。

    赵俪娘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太阳要出来了,我得走了。我这样天生的坏种啊,是不能在光下行走的。”

    说完,她轻舒口气,自己好像也觉得很讶异似的:“来的时候,真没想到会跟您说这么多——乔太太好像还有话想跟我说?”

    雾色之中,乔翎问她:“你还记得月娘吗?”

    赵俪娘彼时已经走出去一点了,闻声回身看她,神情茫然:“谁?”

    乔翎说:“当年被病梅找来,要代替你嫁去赫连家陪葬的月娘。”

    赵俪娘脸上有短暂的讶异,只是很快就释然了:“早就不记得了。”

    她轻笑着说:“乔太太知道的,倒是比我预想的还要多得多呢!”

    乔翎注视着她的侧脸,没再说话。

    赵俪娘歪一下头,脸上带笑,语气无奈:“别这么看着我啊,乔太太。我明明跟你说过了,我就是天生的坏种啊!”

    她抖了一下缰绳,身下坐骑会意地向前。

    达达声徐徐在雾气里传递开来。

    乔翎问她:“如果有一日,你也成了月娘呢?你能心平气和地接受吗?”

    赵俪娘头也没回,含笑的声音悠悠传来。

    她说:“为什么不能呢?”

    ……

    昨晚,皇宫。

    又是一场家宴。

    皇长子又是最晚到的。

    没办法——他要上班啊!

    他又不是那些整天无所事事、闲吃民脂民膏的人!

    皇长子满脸怨气地找到自己位置坐下,身上的黑色云雾几乎要具现化了,没等别人说话,目光就先行往四下里扫了扫,看有没有什么不合规范,能叫他拿来嘴两句的东西。

    很遗憾,没有。

    算你们走狗屎运!

    干涸感后知后觉地来袭,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忙活了一下午,回府之后匆忙换身衣裳就进宫来了,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皇长子吨吨吨开始喝水。

    大公主:“……”

    总感觉从给越国公夫人打工开始,这个弟弟就有点崩坏了是怎么回事!

    那边四公主还在小声跟三公主说八卦,姐妹俩不时悄悄地看鲁王一眼,神情诡异。

    皇长子听不见,但是皇长子想知道!

    皇长子想知道,所以皇长子要勇敢地开口问!

    皇长子勇敢地开口问了:“三娘,四娘,你们在说什么?隔三差五还看老三一眼,我都瞧见了!”

    四公主被他问得惊了一下,赶忙说:“没什么没什么……”

    “怎么会没什么?我都看出来了!都是自家兄弟姐妹,有什么不好说的?”

    皇长子旁若无人,还主动cue了一下鲁王:“是吧,老三?”

    鲁王:“……”

    鲁王面无表情道:“嗯。”

    皇长子几番催问,终于从四公主手里边拿到了她们姐妹俩低声议论的那张花花绿绿的小报,也看清了上边耸动的硕大标题!

    《风中的百合花——一场盛大的辱追!》

    谨以此文,纪念周七娘子那场无法公之于众的爱情!

    注:辱追,即侮辱式追星。

    因为爱她,所以恨她。

    以侮辱的形式来表达爱,背地里是何等的求而不得与难以言说的控制欲……

    皇长子:“……”

    皇长子震惊,皇长子茫然,皇长子若有所思。

    皇长子直接舞到正主面前去。

    皇长子问鲁王:“老三!这个周七娘子,是我想的那个吗?”

    鲁王:“……”

    这个蠢货最近真是有点崩坏了……

    鲁王冷着脸,一言不发。

    皇长子见状怒了,满脸爹味地瞪着他,爹语连珠:“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可是你大哥!长兄如父,你懂不懂?翅膀硬了是不是?说话!”

    鲁王:“……”

    其余人:“……”

    大公主忍不住干咳一声,劝了劝他:“少说两句吧,遇上这种事,老三心里也不好受!”

    鲁王:“……”

    你也没放过我啊大姐姐……

    其余人:“……”

    圣上过来的时候,就见场面安静得不像是在行家宴,倒像是在上坟。

    他若有所思地瞧了皇长子一眼,心下感慨,倒是没有说什么。

    真爹过来了,爹二代就得暂时收收味儿,底下其余人明显也能放的开了,喝酒吃菜,外加歌舞声乐助兴,一直到半夜都没停。

    小辈们在那儿说话,圣上含笑看着,享受着齐聚的天伦。

    这时候皇长子脸上带一点难色,踯躅着过来了:“阿耶,你们再玩一会儿吧,我得走了。”

    圣上微露愕然:“怎么,你有事?”

    皇长子悄悄指了指殿内的座钟,捂着嘴说:“太晚了,我还要早起上班呢!”

    圣上:“……”

    圣上哑然失笑:“不能请一天假吗?”

    皇长子很惊恐地摇头:“那就赚不了全勤了!”

    圣上:“……”

    圣上忍俊不禁,伸手过去揉了揉他的头:“真是傻小子。”

    他温和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