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月最终能嫁什么样的人,这个只能由魏曕帮她挑选,殷蕙是表嫂,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更何况,殷蕙身边往来的都是王妃、公主这种人物,她也没有途径去知悉适合温如月的夫婿人选。
她就这么对魏曕说了,魏曕也没有为难她,将媒人的活儿揽在了自己肩上。
谁让温如月是他的表妹呢。
去宫里跟婆婆通了风声,哄了婆婆放心,殷蕙回到王府,开始替自己的两个大丫鬟金盏、银盏打算。
让殷蕙说,二十五六岁的女子一点都不算“老姑娘”,尤其是对于大户人家的女子而言,她们这些贵妇人就不用说了,就是金盏、银盏这些大丫鬟,平时不用做什么太繁重的力气活,跟着主子吃好的穿好的,用的胭脂水粉也都不是俗物,那脸蛋养得光溜溜水嫩嫩,既有少女的娇,又有少妇的艳。
只是,两个丫鬟到了这个年纪,也真的不好再耽误下去了。
通常这样的大丫鬟,要么配给府里的管事,要么配给外面的管事。
蜀王府现在的内总管是魏曕身边的安顺儿,下人们都敬称一声“安公公”,外总管是公爹派过来的王府长史孙瀚,年近四旬,已经娶妻生子。
这二人之下也有几位管事,可能做到管事的,最年轻的也快三十了,业已成亲,普通小厮,配不上金盏、银盏。
殷蕙单独跟金盏、银盏商量此事。
她心里是有个人选的:“长风在王爷身边做事,如今也三十二了尚未娶妻,你们两个都熟悉了,知根知底的,他的身份配你们也绰绰有余,你们俩可有喜欢他的?有就告诉我,我去试探试探。”
银盏笑着看向金盏,金盏本来没什么,被她一看,刷地红了脸,恼羞成怒地道:“你看我做什么?”
银盏:“你与长风更熟啊,我跟他都没怎么说过话。”
她性情安静胜在稳重,金盏活泼擅长交际,前后院有什么走动,王妃平时都派金盏去,包括王妃出行,也是常带金盏。
殷蕙听她们两个斗嘴,也是看出来了,调侃金盏道:“都这时候了,就别害羞了,你给我一句准话,不然我真就不管你了,只帮银盏挑人去。”
金盏低着脑袋,不停地攥袖口。
殷蕙明白了,对银盏道:“我先撮合他们,晚点再轮到你。”
银盏也就红了脸。
夜里殷蕙就对魏曕提了此事。
上辈子那种夫妻关系,她断不敢觊觎魏曕身边的心腹,这辈子,早几年她都让魏曕去调查过崔玉是不是太监,这事又算什么。
魏曕想了想,道:“我问问长风的意思。”
翌日早上,魏曕离开时,多看了一眼金盏,带着几分替长风相看未来妻子的意味。
这也说明,他平时根本没有仔细打量过自己妻子身边的丫鬟究竟容貌如何。
到了前院,长风已经在此候着了,等王爷走过来,他默默地跟在主子身后,保持三步左右的距离。
魏曕忽然停下脚步,看着他问:“王妃有意将金盏许配给你,你可愿意?”
长风还以为主子有事吩咐,没想到主子直接把他的婚姻大事抛了过来。
素来沉稳的脸迅速转红,长风看眼主子,跪下去道:“属下愿意,还请王爷成全。”
魏曕又有什么不明白的,长风怕是早就看上金盏了,一直等着这一日。
“起来吧。”
长风强掩激动地站了起来。
魏曕道:“那是王妃的人,你好好待她。”
长风连连点头。
一个有情,一个有意,冬月底,殷蕙便在王府办了几张酒席,自家院里热闹一番,将金盏嫁了长风。
金盏这一嫁,改梳妇人头,便成了殷蕙身边的管事姑姑,不再伺候主子们起夜。
银盏仍在,继续替殷蕙调教迎春、凉夏、静秋、晴冬这四个预备大丫鬟。
金盏嫁了,银盏的姻缘很快也就到了。
腊月中旬,远在平城的周叔派遣他的次子周柏年来给殷蕙送这一年的银票、账本以及新年节礼。
那三年战事期间,殷墉留了小部分家底与田地,把在外面的铺子全都卖了,换取银子支持军用,后来封了济昌伯,殷墉也没有再经营铺子的念头,一心在家逗曾孙曾孙女,顺便盼着殷阆读书能读个名堂出来。
而殷蕙手里的嫁妆产业,平城的部分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分散在杭州、福州、蜀地、山西的四家染坊虽然被朝廷查封过,公爹一登基,染坊就又回到了殷蕙手里,都是周叔父子在帮她料理。
去年周叔来了一趟金陵,快六十岁的人,头发白了一大半,提前跟殷蕙打了招呼,他会把打理嫁妆的事转交给两个儿子。他的长子周松年稳重敦厚,就替殷蕙料理田产、收租的房产,次子周柏年从小就聪敏圆滑,经常跟他去杭州四地查验染坊的经营状况,锦绣楼与染坊这边他便移交给小儿子。
周叔向殷蕙保证,他这两个儿子各有性情,对殷蕙的忠心却是一样的,他老了跑不动了,却会继续盯着儿子们,决不允许他们做不忠不义之事。
殷蕙信得过周叔,也信任周叔的决定,周松年、周柏年她也见过,哪怕不够熟悉,有周叔的教导、蜀王府的威望在,殷蕙并不担心这兄弟俩敢对她阳奉阴违。
听说周柏年来了,殷蕙就带着银盏去了前院厅堂。
周柏年是个土生土长的平城男人,身形高大,面容端正,一双细长的眸子显露出几分精明内敛来。
这容貌完全随了周叔,所以殷蕙看他也觉得亲近。
周柏年先后将装着银票的匣子与账本交给银盏,再由银盏转交给殷蕙。
殷蕙对周叔的记账方式非常熟悉,简单看过就知道这账没有什么大问题,银票数额也都对得上。
她看账本时,周柏年恭恭敬敬地低着头,很守规矩。
处理好正事,殷蕙笑着与他叙起旧来:“你父亲母亲身子可还好?”
周柏年还是低着头,笑道:“托王妃的福,他二老都很好,大哥那边今年又添一子,二老都很高兴。”
殷蕙点点头,周松年今年三十多岁了,算起来已有三个孩子。
周叔还有个女儿,早已嫁人,周柏年是幺子……
殷蕙细细端详周柏年一番,问:“如果我没记错,你今年也二十五了吧?”
与她同龄,所以很好记。
周柏年:“正是。”
殷蕙:“是不是也成亲了?”
周柏年摇摇头,惭愧道:“尚未娶妻。”
殷蕙:“这是为何?”
周柏年简单解释了一番。
像他们这种给大户人家做管事的门庭,二十岁左右成亲都算早的。前几年周叔刚要张罗小儿子的婚事时,正赶上先帝驾崩皇太孙登基削藩,百姓们都觉得燕王府恐怕要完了,与燕王府结亲的殷家更难以长久,又有谁还敢把女儿嫁给替殷家做事的管事家里?
跟着就是三年战事,胜负未分,仍然没有人敢嫁周柏年。
终于,永平帝登基了,周家跟着蜀王府水涨船高,媒婆恨不得踩烂周家的门槛,周柏年却看不上这种趋炎附势的人家,再加上他要协助父亲重新把四家染坊经营起来,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杭州四地奔波,也没有时间成婚。
殷蕙越听越满意,意味深长地看向银盏。
银盏秀美的脸爬上红晕,知晓主子的心思,她便也抓紧时间,将周柏年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
银盏在那边观察着,殷蕙继续问周柏年的一些私事,譬如他平时有什么喜好,可有心仪的女子等等。
周柏年一一回答。
“说了这么多,先喝口茶吧。”殷蕙朝银盏递个眼色。
银盏只好倒碗茶,送到周柏年面前。
周柏年接茶的时候,目光与银盏碰上了,见银盏羞红了脸,再联想王妃那番问话,周柏年马上反应过来,微微晒黑的脸上也发起热来。
殷蕙就让银盏先下去,直接与周柏年挑明了此事,该夸银盏的也夸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总要两个人都了解对方,双方都满意才行。
金盏俏丽,银盏则是柔静美人,跟了殷蕙这么多年,气度远超寻常的官家小姐。
非要说,银盏唯一的缺点,就是年纪大了,与周柏年同岁。
周柏年毫无嫌弃之意,只觉得受宠若惊,跪下直谢恩。
殷蕙却很是不舍。
金盏算是留在了蜀王府,银盏则要跟着周柏年嫁到外面,嫁到平城。
可周柏年是殷蕙现在能找到的最适合银盏的,方方面面都不委屈银盏。
罢了,公爹既然要迁都,早晚有一日,她也会回到平城去,到时候银盏就可以经常去她身边请安了。
又与随周柏年同行的小厮仔细询问过周柏年的品行,确定银盏也愿意嫁,殷蕙就做主订下了这门婚事。
金盏的嫁妆,殷蕙给的银票。
银盏的嫁妆,殷蕙将平城的一栋小宅子送了银盏,让银盏先跟着周柏年回平城,到了那边,再让周家风风光光地将银盏娶过去。这般安排,银盏也有时间熟悉周柏年的为人,万一到了平城打听出周柏年有什么不妥之处,银盏还可以回来,拒了这门婚事。
听着殷蕙一句接一句的交待,银盏哭成了泪人。
金盏也在旁边抹眼泪。
殷蕙笑道:“好了好了,嫁人是喜事,弄得好像我要害你似的。”
她说得容易,等银盏真的跟着周柏年启程这日,看着频频对着窗外走神的金盏,殷蕙也偷偷掉了一次泪,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无论哪辈子,到目前为止,金盏、银盏都是陪伴她时间最长的人,处处护着她,事事为她着想。
不知她第几次翻身后,魏曕忽然来到她的被窝,将人搂进怀中:“一个银盏你便这样,将来宁宁出嫁,你要如何?”
丫鬟而已,以前他要去战场、要去外地当差,也没见她这般辗转反侧。
殷蕙嘟哝道:“宁宁才四岁,早着呢。”
魏曕心想,早吗,上一个十年已经过去了,下个十年又能有多长,过得时候觉得慢,回忆起来,只觉得时光似水。
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相继成了亲、生了子。
曾经摇摇晃晃走路的儿女,一年比一年大。
父母也在一年一年地变老。
轻轻拍着她的肩,魏曕的心思忽然飞远了。
父皇今年五十二,再过十年,父皇竟也六十二了。
皇祖父已算高寿的帝王,活到了六十四,父皇……
魏曕摇摇头,不愿再去想这个问题。
他希望父皇长命百岁,希望永远也不会有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