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须操心儿子的婚事,这个年殷蕙过得很轻松,还从纪纤纤那里听了许多这届秀女的事。
想当初景和元年,公爹刚刚登基,为了稳固金陵一批老名门世家的心,让他们别再担心被新朝廷清算,公爹特意从金陵的世家女当中采选了一批秀女,分别赐给四个儿子做王妃或侧妃。
八年转眼过去,朝堂早已稳固,这次为皇孙们赐婚,永平帝便只从各地方官家中采选秀女,京官们想把女儿塞进来都没机会,甚至可以应选的地方官也有官阶要求,只要七品以上三品以下的。
殷蕙猜,公爹是在提防外戚了。
“你说,父皇是不是看我们不顺眼,觉得世家女都不行?”
没有丫鬟在场,纪纤纤在殷蕙面前向来什么都敢说的,话里透出浓浓的郁闷来。
纪纤纤自己就是世家女,她觉得自己的儿子也该娶世家女才不算委屈,谁知道皇帝公爹非要从小官家里挑。
历朝历代世家女都是香饽饽,公爹的五个儿媳妇,除了殷蕙、福善,其他三个也都是名门之女。
公爹给儿子们挑世家女,到了孙子却只挑小官之女,纪纤纤怎么琢磨,都觉得公爹这是嫌弃她、徐清婉、王君芳呢!
当然,肯定还有更正经的原因,那个就不适合与妯娌嘀咕了。
殷蕙笑道:“二嫂净胡说,父皇平时对咱们都和颜悦色的,哪里有过嫌弃之意。”
纪纤纤干笑两声。
公爹或许对殷蕙和颜悦色,对她可没有什么好脸色,要么就不看她,一旦看过来,那眼神必定夹杂着不加掩饰的嫌弃。
据纪纤纤的观察,五个妯娌里,公爹最喜欢徐清婉与殷蕙了。
公爹对徐清婉,应该是对仁孝皇后的爱屋及乌,对殷蕙,大概是殷家出的银子太多,公爹看到殷蕙就想到银子,能不满意?
至于今年采选入宫的秀女们,这会儿都还在宫里学规矩,由四妃共同主持遴选事宜。
殷蕙进宫的时候,婆婆顺妃又给她讲了讲这届秀女,说是有好几个貌美动人的,也有贤名远播的,当然,这些贤名都是负责采选的太监们从各地打听到的,顺妃经常与丽妃、贤妃、淑妃待着,也就听说了一些消息。
参加终选的有五十个秀女,永平帝与四妃一起挑,谁做正妻谁做妾室都是永平帝亲口定的,连丽妃也不能干涉。
四个皇孙,照例是每人一个正妻两个妾室的安排,妾室直接就送到各自的皇孙们身边了,正妻则先安排住在宫里,按照长幼排序,由礼部主持四兄弟的大婚。
皇孙不比亲王,婚事办得比较简单,到了六月,四郎的婚宴也结束了。
这半年,殷蕙就一直在喝侄子们的喜酒,顺便送出去四份礼金、四份给侄媳的见面礼。
得亏她是王妃,自己嫁妆也足,不然若生在普通人家,有十几个侄子七八个侄女,光是孩子们婚嫁的礼钱都够她发愁的。
至于侄媳妇的性情如何,反正又不在一个院子里住着,殷蕙并不关心,偶尔听徐清婉、纪纤纤夸夸或骂骂,全当热闹。
景和九年的八月,平城那边的帝陵建好了。
还是景和三年的时候,永平帝离京北巡,北巡的最后一地便是平城。
永平帝早有迁都之意,在平城停留的那段时间,永平帝一边带着五个孙子故地重游,一边给自己物色了一块儿风水宝地,决定在这块儿宝地修建他的陵寝。
自古帝后合葬,永平帝的陵寝,自然也是仁孝皇后的陵寝。
所以,仁孝皇后病逝后,一直都没有下葬,就等着平城的帝陵建好呢。
如今帝陵一建好,永平帝就下旨让魏昳、魏曕、魏昡、魏暻这四个儿子以及年长的皇孙们护送仁孝皇后的梓宫去帝陵下葬,随后他也会跟着灵柩的路线北上,巡狩平城。太子要留在金陵监国,所以明明他才是仁孝皇后的亲儿子,却不能同行。
仁孝皇后的梓宫离京那日,诸皇亲国戚、文武大臣都出城跪送。
太子跪在最前面,对着渐渐远去的灵柩,伏在地上嚎啕痛哭。
殷蕙想,至少仁孝皇后是葬在了平城的帝陵,将来能与公爹合葬,而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金陵。
路途遥远,再加上仁孝皇后下葬也要挑选吉日,殷蕙还以为今年魏曕与两个儿子会留在平城过年。
没想到腊月中旬,四位王爷都带着孩子们赶回来了,去宫里给太子、四妃请安复命,然后就回了各自的王府。
虽然是去送仁孝皇后下葬,仁孝皇后毕竟已经走了四年,一家人也服了丧了,这会儿团聚便只管高兴就好,不必哀悼什么。
魏曕就是个闷葫芦,魏衡笑着给母亲与妹妹们讲他们此行的见闻。
平城作为新都,基本已经修建好了,城墙比当年一家人离开时修建得更高更厚,城内街道也更加宽阔气派。
变化最大的是燕王府,现在已经成了皇宫,比金陵的皇宫大了整整两圈。
除了修建皇宫,皇城外围也新修了很多宅子,有的是要赐给皇亲国戚,有的要赐给勋贵大臣。
平城的五座王府与公主府,同金陵的分布位置差不多,只是占地要更大一些,府内的景致也更充满了北地风情。
“既然修好了,皇祖父是不是要迁都了?”魏宁期待地问,母亲经常在她面前怀念平城的好,就连她也是生在平城,是地地道道的平城人呢。
提到这种大事,魏曕才开口道:“还没定下来,不过应该快了。”
殷蕙是最激动的,金陵固然好,一年风景如春,可她怀念北方的四季分明,尤其怀念北方冬日的皑皑白雪。
魏曕还带了平城蜀王府的舆图回来,吃过午饭要歇晌了,他单独陪殷蕙看。
平城的蜀王府几乎是照着金陵的蜀王府修建的,连陶然居都有,三间平房前面种菜,后面栽种果树。
“那边养不了橙树,我叫人改成了柿子树。”魏曕的指腹移到陶然居的后面,解释道。
殷蕙笑道:“橙子、柿子,熟了颜色差不多,也算一样了。”
魏曕看着她的笑脸,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可惜。
澄心堂才是他们夫妻一开始的家,他在那里迎娶她进门,三个孩子也都是在澄心堂出生的。
可惜燕王府变成了皇宫,澄心堂也改成了他用。
四王归来,永平帝却留在了平城过年,儿孙大多数都被他打发回了金陵,只留了一个长孙。
再加上平城已经修建好了,永平帝此举其实就是在告诉金陵的众臣与百姓,他快迁都了。
而且,景和十年是个好年啊,既是永平帝登基的第十年,也是永平帝满六十岁的年头。
换成谁,都会在自己庆六十的这年干件大事,迁都就是这样的大事!
一时间,金陵城内的人心都乱了。
权贵富商们早在永平帝开始修建平城的时候就跑过去买田买地了,这么多年下来,平城的房子、田地是越来越贵,金陵的房子、田地却是越来越便宜。如今迁都就在眼前,更多的官员开始变卖家产,命家人管事先到平城去买地买房。
老牌的金陵世家最不高兴,虽然他们不缺银子去平城买新宅子,可他们的人脉底蕴都在金陵,迁到平城去,他们与新贵有什么区别?更别提,听说平城那地方的冬日冷得要命,春秋风沙又多,哪里比得上金陵的气候宜人?
故土难舍,这波人真是在心里埋怨永平帝没事迁什么都。
有人发愁,自然也有人欢喜,像冯家、杨家等跟随燕王在平城起事的人家,就都很高兴都回到平城去。
济昌伯殷墉更是笑眯眯的。
年后殷蕙来这边探望老爷子,就见府里下人们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迁都的旨意还没下来,祖父就着急回去了吗?”殷蕙调侃道,她记忆中的祖父,从来都是胸有成竹不慌不忙的,如今竟然心急起来。
殷墉当然急啊,回平城就相当于回家了,年轻人可能觉得再等几个月也不算什么,他年纪大了,随时都有可能离开人世,越是这样,就越盼着能够早点回去,叶落归根。
殷墉早就有在平城养老的心了,不想后面出了那么多事,永平帝登基了,孙女孙女婿都要来金陵,殷墉虽然可以留在平城当伯爷,可他放心不下。小孙女做皇孙媳不容易,做王妃要牵扯的事情只会更多,他无权无势的只剩一颗脑袋,关键时候或许能提点孙女一二。
这才是殷墉留在金陵养老的真正原因,而非贪恋这京城富贵之地。
殷蕙都知道的,她虽然是父母所生,可父母都早早离去,祖父才是这世上最疼她的人。
“这次您回去,街坊们待您肯定更热情了。”
殷蕙一边替老爷子捏肩膀,一边憧憬道。
祖父有钱又心善,殷家周围的街坊们基本都沾过祖父的光,平时也都把祖父当财神爷看待,又喜又敬的。
殷墉摸着胡子,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只可惜,有的人已经寿终正寝了,曾经光着屁股在街上乱跑玩耍的孩子们也都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
微风吹拂,几片樟树的叶子轻轻地飘过来。
殷墉看着那些叶子,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
无论如何,他总算可以回家了,孙子一家和和美美的,小孙女与女婿也越过越甜蜜。
如果说还有什么放不下……
殷墉仰头,看着孙女以为他有话说,低下头来,桃花眼笑盈盈的,还是小时候那么清澈。
殷墉就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还是放心不下小孙女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魏曕那小子,最后也不知道会变成个啥。
一直是蟒当然好,就怕被人打成泥鳅,孙女跟着他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