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灵儿嘴里塞了红枣,腮帮子也变得鼓鼓囊囊,含糊继续道:“要不然,你跟之前一样,不要魏劫了,再偷偷跑了得了。你不是说想去什么灵山隐居吗?有我们狐族护着你,躲在山里,就算成魔了也不会有人来害你。”
小筱转头看着灵儿道:“我都成魔了,你帮我逃了,就不怕助纣为虐,放虎归山?”
余灵儿不假思索道:“我们老祖宗还真有助纣为虐的,就是那个妲己,她的下场的确是不太好……可是她也是奉了女娲娘娘的命令啊……”
也许是觉得自己妄议了狐族的福神,余灵儿赶紧打住,然后抓着狐耳形状的发髻道:“哎呀,不管了,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吧!”
小筱知道这小狐狸还没有学会人类的虚情假意。余灵儿说顾不得报应几何,也要先帮她,是真心实意的。
她感动地捏了捏灵儿嫩嫩的脸:“放心,有你们这些真心待我好的,我可不舍得成魔!我得想法子,将身体里的魔珠驱除掉!”
在原本的轨迹里,是魏劫入魔,才有了魔珠。
既然他最后能将魔性用魔珠的形式剥离出体外,那么她应该也能找到法子驱除掉魔珠。
而今日她之所以失控,一时让魔珠占据了她的身体,完全是因为与那个鬼宗斗法时,被反噬剥离了意识的缘故。
而当她恢复了理智时,加上有魏劫内丹的帮衬,便再次压制住魔珠。
不过,她完全没有料到,自己跟那个鬼宗万莲师的实力差距会这么大,以至于毫无还手之力就差点被夺魂。
说起来,她还得感谢魔珠,若不是当时魔珠的魔性发作,也许她就要被那个万莲师彻底控制住了。
不知为什么,小筱预感自己以后还会和这个万莲师遭遇。她不希望今日自己毫无招架之力的劣势还要重演。
也是今日这场灾祸,让她再次审视灵山符宗建宗以来,根基一直虚弱不稳的现实。
师父当初就是从万莲师的鬼宗符文里演化出的符文。那么她究竟该如何利用这些一知半解的改良符文,去打败那鬼宗的高手呢?
想到这,小筱一时陷入了深思……
再说一路逃回了璨王府的万莲师,顾不得处理面部的伤口,立刻赶着来见璨王。
璨王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正在欣赏着一幅画作,在画上是一只通体呈金色的凤,拖着长尾翱翔在九天云霄。
当他低头看向万莲师的脸时,眉头不由得紧蹙一下:“什么人伤的你?伤口怎么溃烂成这样了?”
万莲师一直觉得脸上火灼般疼痛难忍,听璨王这么说,这才照向书房一旁的铜鉴。
只见原本只是被剑气划开的口子,只是一路的功夫,居然已经溃烂得深可见骨了!
万莲师恨得牙根直痒痒。若是他折损在什么大能高士的手里,也就罢了。
可那个崔小筱是个什么东西?一个拙劣模仿鬼宗的假货!若不是她突然附魔,自己现在就剥了她的皮,将她制成符了!
可是璨王听到崔小筱成魔,又用一把降魔剑伤了万莲师时,却激动地猛然站了起来!
那生死簿的残页上,只是显示了与璨王他自己相关的人事,与之无关的,便隐匿不会显示。
所以璨王并不知道,其实已经有人替代了魏劫成魔。
现在那残页因为有“错世而生”的搅局者出现,已经不再显示。
这让依赖残页甚久的璨王很不适应。
为了这个局,他已经筹谋甚久,怎么甘心功亏一篑?难道他总是要跟天命棋差一招?
可是现在却有了契机!
有了一个跟魏劫的经历这么相似,手臂也出现蛇麟,手持天罚之剑的魔女出现,让璨王有种珍宝失而复得之感!
像魏劫那般的经历之人,其实经受的是七重生死之验。
这个“七”在阴阳之学里颇为玄妙,人若死后,需要经历每隔七日一祭。所以七便是阴与阳的一条界限。
而这魏劫在原本命数里,经历了“七重验”,这些考验一个比一个残酷,就犹如浴火重生,世间几乎无人能过,可若耐受住了,便如他手上那只浴火新生的新凤凰般,可以直上九重天!
只是现在看,魏劫并无残页上描述的这些经历,那何谈浴火重生?
这让觊觎他特殊命数,准备最后摘果顶替魏劫的璨王也大失所望。
但是现在不同了!魏劫也变得不重要了!难怪残页会发生命数错乱,原来是魏劫的命数被人早早就顶替了!
若真是这样,璨王什么都不需要改动了,只需耐心地“帮助”那个成魔的崔小筱走完剩下的七重验。
等她度过了七重验后,璨王依然可以趁着她快要修成正果的时机,李代桃僵,替了她飞升成仙!
想到这,璨王迅速坐回桌子前,提笔写下了他已经烂熟在心的那“七重验”。
原本命数里,魏劫在经历导致他入魔的落崖蛇灾,还有得到与天斗的天罚断臂,更是要经历洛邑城的谤言冤案。
现在看来,那姑娘已经经历了前两个,只是在洛邑城时,她阴差阳错地揭露了鬼医的真面目,并没有如魏劫一样落得背负血案,名声狼藉的下场。
想到这,璨王却是轻轻一笑——既然崔小筱已经入魔,想让她名声狼藉倒也不难了!
而魏劫之后要经历的丧母之殇的考验,似乎就需要他费些周章了,就是不知这崔小筱的父母亲人何在……
不过不急,璨王一直是个极富耐心的垂钓高手,现在既然已经笃定肥鱼在池,就不怕它不咬饵!
想到这,他挥手招来了万莲师,与他细细交待了一番,那万莲师心领神会,一一点头应下。
看着万莲师溃烂的伤口,璨王随手拿起了书桌上的裁纸刀,在自己掌心划了一刀。
当汩汩鲜血冒出时,他便将血滴在了万莲师的脸颊上。
很快,万莲师的脸伤迅速愈合,也不再觉得火辣辣地疼了。
鬼宗有喜好收集奇材的癖好,万莲师在谢过王爷救治的同时,又是忍不住犯了瘾头,贪婪地看着璨王正在慢慢自愈的伤口。
璨王当然懂得自己豢养的豺狗是何眼神,他微笑着道:“怎么?很想要本王的血?”
万莲师惊觉失态,立刻低头道不敢。
璨王微笑着用湿帕子擦手:“本王也知你之喜好,原本想着趁着你回府前,给你弄些女魅的血来入符,她的血可以益寿延年,倒是比本王的还要强些。可惜却被她给跑了。不过本王的血,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你若贪心太多,反而要受其害……我说的,你可懂?”
万莲师当然知道皇室夏家受天帝保护的秘史。夏家嫡系子孙之血,虽然也可以益寿延年,可是谁若害得夏家子孙血流而亡,反而要遭受反噬,必受天罚!
所以他立刻低头谄媚表示,王爷待自己恩重如山,自己哪里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璨王脸上的笑意不减,只是对万莲师道:“你们许多人,当年都是走投无路才来到我的府门之下。你们都是成大事者,本王也绝对不会辜负贤士。允诺你们的,一定能做到!你知道,这样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万莲师自然是连忙应承,并表示自己即刻就去做王爷吩咐的事情。
当万莲师从璨王的书房里退出来时,天际的阴云还没散去,又增添了一层墨色,看来一场疾风骤雨便要降临……
再说符宗的一行人,也是被这场连绵大雨隔绝在了那农家大院里。
这场雨下得太大,乡路都被淹没了,所以村子里贸然来了这么多外人,其他的村民竟然一直没有觉察,乡间里长更不可能冒雨上报。
一时间,他们隐在农家里倒是隐蔽。
只是跟这没完没了的雨一样,小筱归还失物时,也颇为不顺。
在她跟逆徒二人独处时,小筱又试着“还”了两次内丹。
可是这两次,同第一次归还一样,虽然最后吻得乱七八糟,难舍难分,又有些熟能生巧……但魏劫总是“忘了”吸回内丹。
这真是欺负当师父的年纪太小,情窦未开啊!
小筱上过两次当后,也是看出了魏劫的不老实。于是第四次失物归还时,她先抽出了“与天斗”架在了乖徒儿修长结实的脖子上。
然后小筱皮笑肉不笑道:“符宗不要废物!你这次要是还不行,别怪为师手起刀落,以后都不用还了!”
魏劫挑眉看了看师父的无情剑,举凡男子听着“不行”二字都会有些别扭,但看师父逐出废徒的架势不像开玩笑,这次他倒是老老实实渡气吸丹,将内丹吸附了回来。
就在内丹离开小筱丹田的一瞬间,小筱瞬间察觉到了魔珠似乎因为缺少压制而觉醒。
此时,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就算不照镜子,她都猜到自己的眼睛应该又变得赤红一片……
收回内丹的魏劫来不及调息,立刻将小筱调转身子,让她的后背朝向自己,然后渡气给她的灵宫,帮助她一起压制魔性。
待好不容易压制了魔性时,小筱缓缓长舒了一口气,不过低头看向自己胳膊时时,她总觉得那蛇麟好像又增多了。
魏劫也看到了,他宽慰地捏了捏小筱的肩膀,宽慰道:“没关系,总能想出法子的……”
小筱稳了稳心神,不禁抬头看向了魏劫。若不是他这次舍出了内丹给自己压制魔珠的魔性,她都不知魏劫早就凝气成丹了。
那内丹气息浑厚,隐隐已有一代大能天师之相。
小筱知道,魏劫若是投拜名师,大概成就和修为都要比他现在要高很多。
可惜他偏偏吊儿郎当没有正经地拜了自己这个九流宗师。
小筱是第一次替魏劫感到屈才可惜,也为自己没有什么可教给他的,误了人家的子弟而有些愧疚。
所以,她这次又诚心诚意地说道:“魏劫……其实天下有许多有大才的能人师父。依着你的天赋,若投拜名师,修为会更好。我们符宗并没有从一而终之说,只要你遇到其他有本事的师父,你其实可以再拜他人为师,我是不会怪你的。毕竟……我也是也没教过你什么本事。”
魏劫看着小筱的脸儿,微微眨了眨紫眸,嘴角挂着漫不经心地笑:“谁说你没教我东西?”
小筱费力想想,自己好像除了些粗浅的控符术外,并没有教过他啊!
魏劫低头挨着她道:“你为人正直,惩恶扬善,跟着你学做人,我这粪坑里的石头都带了几分香甜。拜那些所谓的正道大能为师?那师父你岂不是又将我这个不会做人的石头扔回到粪坑里了吗?”
这话说得太对师父的路子了!小筱人生走过一段弯路,曾经在街头行骗,受唐有术教化以后,深以为耻。
这夸小筱为人方正不阿,就好比夸赞芳龄女子貌美倾城,真是嘴儿甜得夸到为师的心坎里去了!
如此一来,小筱替他成魔,都心情大好。
不过在师徒互捧一番之后,还有更要紧的事儿要做,那就是思陵一直还没有找到呢。
依着在林中时,偷听到的万莲师和秦贺的话,思陵曾经进过城,甚至差点被万莲师抓到了,只是有人帮衬了她,所以才逃过一劫。
小筱很好奇帮助思陵的是谁。而她现在又在何处。
不过这答案很快便揭晓了。
就在大雨方停时,便有人来找寻他们了。
来者是卫家的侍卫,传达的是卫家老祖母的邀请,让魏劫带上他的师父们去离此不远的前江江畔去吃一顿便饭。
小筱对卫家上次请她吃饭印象深刻,所以这次前去赴宴的兴趣不大。
不过卫家老祖母的邀请显然不容拒绝,小筱看着农家院外那些银盔银甲的侍卫,似乎容不得她推脱。
难道卫家的消息这般灵通,已经知道她魔化一次,这次又要她奔赴鸿门盛宴?
唐有术和余灵儿也要跟去,但是卫家来人说,卫家祖母只请了二人,其余人一律不得同往。
看侍卫说得这么郑重,小筱更是确定了宴无好宴。
这前江的地形颇为有趣,江边的一座大山上,有个圆形如帽子般的陡崖,恰好如撑伞一般,将一段江面覆盖,终年不见阳光。
而且这处前江照比别处的江流,水声似乎更大些,其实并不是什么饮酒聊天的好地方。不知卫家老祖母为何选了这处地方摆宴。
等他们到了江边的江亭时,却发现有个貌美异常的女子正坐在卫家老祖宗的身边。
这女子正是失踪多时的思陵。
原来思陵那日回返洛邑城时,也遇到了那座幻城。她出自阴司,又非人族,所以看到那城时,与人眼所看完全不同,只感觉到到处充满着浓郁而腐臭的味道。
所以她避让开来,先一步入了真正的洛邑。可当她入城时,才发现魏劫似乎还没入城。
她担心儿子误入幻城,便又出城了,可惜那时候,幻城已经消失。当她再次折返回来的时候却遇到了准备回王府的鬼宗万莲师。
这个万莲师对外的身份一直是璨王府的管家,可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府中。
他似乎知道王府里的一切动向,就算思陵用斗笠遮住了脸,还是被他认了出来。
这鬼宗真是女魅的克星!思陵完全不是这万莲师的对手,而且她的魅惑歌声对于万莲师也是无用。
就在要被他擒拿住的千钧一发之际,却突然从天而降一只渔网将万莲师扣住,这才让思陵堪堪逃过了一劫。
此后她再不敢入城,便一直在城四周徘徊,可出城时,却发现卫家人老早就在城外等着她了,
原来那渔网竟然是卫家老太亲自撒出去的,在关键时刻救了思陵一命。
思陵当初与卫竟陵私定终身,完全没有经过卫家家长的同意。后来她是在耆老山后山的山洞里偷偷生下魏劫的。
所以她这位名不正言不顺的卫家儿媳妇,看见卫家老太太时,也是透着些尴尬。这两个女人望着彼此时只能想到,她们共同失去了一个心爱的人。
这并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
跟起初听闻这女魅诱惑了卫竟陵的极度震怒相比,卫家老祖母现在对思陵的态度虽然称不上宽和,但是也还算勉强做到了应尽的礼数,最起码没将这女妖捉了,按捆在地上。
思陵倒是心知肚明,卫家人对她客气不是原谅了她,而是看在了她儿子魏劫的情分上。
所以两个女人在等待魏劫来到前,一直相顾无言,板直坐着,静听亭旁江水滔滔……
直到魏劫和崔小筱等符宗一行人来,这席面上才算有些热络气。
卫家老祖母眼里不揉沙子,待孙儿靠近,她稍微一提鼻子,就闻出不对了:“阿劫,你最近可是遇到了妖族?还跟它们走得甚近?”
这种浓郁化解不开的味道,应该不是偶尔邂逅,而是总待在一起才有的。
魏劫扬了扬眉,淡然道:“我师父救了耆老山的狐族,它们因为暂时失了栖息之地,便跟师父暂且走上一程。”
祖母藏在褶皱里的眼睛精光一闪,转而笑着对崔小筱道:“崔宗主,吸纳狐族,你符宗又是壮大了许多,可喜可贺啊!”
小筱不敢再吃卫家人端来的食物,正闲坐无聊,听了祖母这么说,连忙笑着回道:“有什么可喜可贺的?凭空多添了好多吃饭的嘴,幸好它们也不是个个娇气需要人投喂,饿了就自己去打猎。不然的话,我就算日日在街上胸口碎大石的卖艺,也养不起它们。等寻到了合适的地方,我会让它们留下的。我符宗庙门小,养不了太多人!”
开什么玩笑!就那个余灵儿就是个花钱没数的主儿,有时候小筱一不留神,师父唐有术便又给余灵儿买了许多不必要的花哨玩意。
小筱心疼自己师父的银子,可不想师父小小年纪,就得养花钱如流水的小狐狸!
卫家祖母似乎没想到崔小筱的回答这般接地气,听着更像是言不由衷的虚伪客套,所以她也不客气地点道:“这涂云山狐族乃是当年与女娲结下善缘的妖族,自然也承接了上古大神不少的好处,许多人可是费尽心力要将狐族掌握在手。现在那狐族愿效忠于你,你却如此推脱……崔宗主,你还真是有些与众不同啊!”
小筱听了这话,落落大方一笑,开口道:“老祖宗您需要操持降魔卫家里里外外,自然觉得助力越多越好,讲求物尽其用。可是我这等闲云野鹤之人,只要门下弟子吃饱安康,四季风调雨顺,在哪都是悠哉荒废光阴。所以吾等与人,但求一个‘缘’字,至于其他的心思,实在懒得去想。”
她这话也是实话,只是听在贼精的卫家老太耳里,便听出了另外的意思。
这个小姑娘,在敲打她这个老太婆无事不登三宝殿,请他们来就是存心要利用啊!
所以听到这,老祖母的眸光登时变得犀利,笑看着崔小筱道:“可惜世间并无太多像崔宗主这样来去自由,无所求之人。比如我卫家子弟,从他们打娘胎里落地的那一刻,便要肩负卫家的职责,避无可避……”
一旁默不作声的思陵听到这里,登时站了起来,冷声对卫家祖母道:“卫夫人,当年是我对不住竟陵,不该与他结下私缘,不过阿劫年少就已经离开了卫家,他什么都不知,也才跟师父学些本事,只怕他的肩膀太稚嫩,担不了太多的事情!”
看来思陵也跟小筱一样,知道卫家祖母是要给魏劫派差事,而且这差事凶险无比,所以不希望他来承担。
卫家主母挑眉看着思陵道:“你觉得我会让阿劫承担什么?”
思陵凄惨笑道:“当然是你卫家不便与夏家皇室冲突,却让阿劫这孩子冲在前面,去做你们卫家不好做的事!可是那璨王岂是寻常人,他的手下可都是鬼宗万莲师那等穷凶极恶之徒!他年纪尚轻,岂能和那些恶徒抗衡?”
就在这时,一旁的卫家家主卫竟峰却沉下了脸:“我母亲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你虽然生下了魏劫,可别忘了他姓卫,而非你妖界之人,如今他也大了,怎么容得他还如此年少散漫,在外面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