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崔望决裂当晚,郑菀做了一个极古怪的梦。
梦中她感觉自己在一路往下掉,崖底是不熄的岩浆,便在快掉入崖底时又被人信手栽入了土坑,坑外有人在往里填土。
她漂亮的小脚丫给淹了,接着是细白的双腿,再是腰,等土埋到胸口时,她哭着求坑外的人别填了。可没用,土依然在往上升,淹过她的喉咙,没过她的下巴,最后封起了她的求饶,便在快淹没她的鼻尖时,天际冒出一只大手,揪着她的发髻往上轻轻一提,而后便像那被鲁智深倒拔的垂杨柳一般被人连根拔起了。
剧痛中,郑菀醒了。
是以,在听到烬婆婆说此物是更厉害更极品的“润氺之精”时,她突然想起了那个梦——这般说来,莫非她果真是崔望口中那所谓的“通明之人”?
继而又想,若果真如此,梦中拔杨柳的恩公是谁呢?
郑菀下意识便想起了崔望那张神佛难近的脸,不过顷刻又否决了,说是崔望,还不如说是凤珑自己结出来得靠谱。
“婆婆,‘通百窍’是何意?”
郑菀对修道的理解全从梦中得来,便是这梦,崔望回上界到修成无情道主这一段经历,更是囫囵吞枣、走马观花,是以,她对所谓修道其实一无所知——
只知修至大乘,便能身化道法,与天同寿。
“先说窍罢。”
“身而为人,自出生起,体内便自带七百二十窍,其中有命窍三十六,能修玄修道者,这三十六命窍,必有一窍与外界相通。而你们普通人,也就是凡人,便是那一窍不通的蠹物,与天地元气生来不合,体内也不会生出元根。”
郑菀若有所思,怪道烬婆婆当初说她体质殊异,她虽是一窍不通,可却生有元根。
“如你这般体质,婆婆我活了这么多年,所见不超过三个。既是纯阴之体,又是纯元根骨,本是修玄修道的极品苗子,可偏生又一窍不通——”
烬婆婆道,“这等人,要么超凡超圣,要么一生碌碌。”
“婆婆认识的上一个,是超凡还是碌碌?”
“上一个啊……”
婆婆仿佛陷入了回忆,不一会又凶巴巴了,“管好你自己的事儿!”
“……哦。”
“然后呢?”
“修玄修道,一便是要以这窍与天地元气沟通,窍越多,能蓄元力便越广,海纳百川,同境界者,通窍越多,元力越满,你此蓝沁润氺之精通窍,比普通修者足足省了百年功夫!那玉成境,便是以百窍为标志。”烬婆婆唏嘘道,“我原先还在想,比起大多数修炼者,你起步太晚,竟未想竟有此奇遇,反倒比许多人快了一步。”
郑菀却想到上回在幻境时,烬婆婆说过,灰狼是守中境,崔望便是玉成境。
“那崔望也通了百窍?”
烬婆婆怜悯地看她一眼:
“你那冤家天生便是无垢琉璃体,所谓无垢琉璃体,七百二十窍,窍窍皆通,妙法境前,突破便如吃饭喝水一般轻易。而他现在已是知微境咯。”
“可我如今也是玉成境了。”
“你想得美。”
烬婆婆给她破了个冷水,“好比说窍是你身体与天地沟通的渠道,可不修炼,何来元力蓄积?便这元力蓄积,还与元根相关,分下、中、上,以及仙四品。”
“仙品我活了几万年,便只见过一个。”
郑菀心生不妙之感,果听烬婆婆道,“便是你那冤家。”
“老天爷可真不怕把他亲儿子养得肥死。”
烬婆婆看出她脸上的酸意,“你昨晚不还恨他恨得要死要活,如何现在倒只是酸一酸了?”
“大约是……”郑菀眯起眼笑了,“我原先当他是天,以为这天没了,地便塌了,如今地没塌,还有路,自然便不气了。”
“行了,不说这等不相干的,你这纯元根也是极好,上品水属,与这润氺之精极其相合,说不得会有特殊的变异,不过,在通窍之前,你需寻有天地元力之处,这凡尘,实在太过污浊,怕是……不好找啊。”
第一回见崔望,他何处不呆,非要呆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梅园有一株雷击木,半生半死——”
“半生半死的雷击木?”烬婆婆喜出望外,“丫头,原当你气运极差,霉运罩顶,如今看来,倒也不差,这等阴阳相生之地,元力必定充沛,走走走,快些去。”
“……梅园为皇室所有,只在年末上林宴时才对百官开放,平时外围都有京畿卫守着,怕是不好去。”
“要不你便在太子、怀王,晋王中选一个?”烬婆婆无所谓道,“等你当了皇家的儿媳妇,进去也不难。
郑菀却觉得甚难。
太子已经得罪了,晋王、怀王大概率也不会娶一个被“大人物抛弃”的女子……
“婆婆你便不会障眼法?我看崔望那障眼法甚是厉害。”
郑菀悻悻道。
“婆婆还需把这力攒着替你寻一寻界门呢。”
郑菀奇了:
“崔望上次与我说,界门只能用一次,一次过四人,如今竟还没碎?”
“没碎,”烬婆婆也奇,“大约是有什么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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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苍界。
崔望御剑落了地:“到了。”
柳依还没睁开眼,便感觉自己被一阵风推落在了地,眯眼看去,这漠漠黄沙里,出现了一座城池,城墙高逾百丈,两根汉白玉一左一右,如同两位门将守在城门左右。
有三三两两的行人经过,过时还纷纷看了她一眼。
“这是……”
柳依擡头要问,却见崔望已在百米开外,下意识便跟了上去。
“此处便是玄苍界,庹默国。”
崔望看了一眼,“你在此生活便可。”
柳依看他要走,下意识便跟了上去:
“大人!您要去往何处?臣、臣女人生地不熟,实、实在不知该如何生活。”
崔望停住脚步,柳依被他一眼扫得遍体生寒,便在她欲再进一步时,足间却仿佛被针扎过,疼得快叫了起来。
“你我因果已了。”
“可臣、臣女,”柳依抚了抚脸颊,泪眼涟涟道,“臣女在此,既无家族庇佑,又生了这副颜面,恐怕会被欺辱至死。大人当真忍心?”
“与我何干?”
崔望看她一眼,好似在当真奇怪,她为何会提出这等问题。
清如许的双眸里,映着这天、这地,唯独没有人,柳依惶然地站在原处,不明白为何会如此,一个闪神的功夫,前方已经不见人影。
再追出去,天地茫茫,哪里还看得到那个人。
老祖宗看着远处那失魂落魄的女子,啧啧了两声:
“小望望,你这是管杀不管埋啊。”
“哎,小望望,你咋想的?这么一走了之,是真生小姐姐气了?”
崔望充耳不闻,心念一动,已是风动万里,不一会儿便已经到了一处修仙道坊,以玉石破开障眼法后,到了一处道坊,名为“七宝楼”。
七宝楼内只得一位入元境的店小二,正趴在桌面昏昏欲睡,等崔望进来,那睡意全给唬没了。
他往旁边的鉴明镜上一看,嗬,竟然是位知微境的真君!
“不知真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他们这处坊市,平时无甚大人物,莫说真君,连玉成境的真人都少有,小二战战兢兢地陪着,谁知这位真君四处看了看,问他:
“新翼真君可在?”
新翼真君呵呵地从门口出来,一见他眼睛便是一亮:
“离微小友,啊不,离微真君,稀客、稀客啊!”
两人直接去了二楼,新翼真君茶一摆,直接便问: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离微真君这般冷清的性子来这,可是有事相询?”
“新翼真君处,可有解情蛊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