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瑜与方浩定下婚事后,许斐便托老师范琦帮忙在京城中置办一处三进大小的房子,以便日后许瑜成亲时出嫁用。
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场。
许家人的船刚刚在码头停靠,码头外面就有人出声问道:“请问这可是许斐许大人的家眷?”
“正是。”许大管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之前那人的声音立马变得欢喜起来,“奴才是武威侯府的大管家,特奉侯爷命令前来迎接许大人的家眷,看一看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
宋子衿在船舱里面听到这番话是极满意的。派侯府大管家过来帮忙,这说明武威侯府很看重与许家的这门亲事,阿瑜日后嫁去武威侯府也不用太担心她受委屈。
外边话音刚落,便有丫鬟把珠帘掀开,宋子衿从船舱内走了出来,许瑜牵着衡玉跟在后面。
宋子衿这边在与侯府二管家说话,衡玉站在后面,有些漫不经心听着。突然,他察觉到有道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当然,他更像是顺带的,主要是落在了二姐身上。
这道视线并不明显,来人隐蔽得很好,即使是他也没有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转念一想,能有这么好的武功,又是来看他二姐的,除了他那位未来姐夫也没谁了。
衡玉余光一扫二姐今天的装束。淡蓝色衣裙衬得她气质淡然温柔,腰间的长带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脸上只上了淡妆,但已经是极好的容色。
所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许瑜的美,既体现在她的皮相上,也融进了她的骨子里。
心中一动,衡玉凑过去低声对许瑜道:“二姐二姐。”
“嗯?”许瑜偏头往他看来。
“二姐笑一个。”
许瑜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勾起唇角弯着眉眼露出了个极美的笑容。
感觉到那边视线的变化,衡玉心满意足的回了二姐一个笑容,然后轻声问道:“二姐想不想看一看我未来姐夫的长相?”
许瑜一惊,下意识擡头往周围看去。
衡玉拉着许瑜的手,让她顺着自己的目光一起看去。
靠近码头边上整整齐齐栽种了一排柳树。在一株绿芽抽新的柳树下,一个身姿高挺,气质卓绝的锦袍男子站在树旁。玄色锦袍穿在他身上,透着几分铁血冷硬感,颇吸引人注意。
许瑜的视线往这边看去,恰好和方浩的视线撞在一起,两人脸上明显都出现了错愕神色。但只是一惊,许瑜立刻敛好神色冲方浩略一颔首。
方浩感到惊讶是因为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他站的地方虽然不算隐蔽,但码头人来人往,如果不是有心往这边看,谁能注意到他。
他倒也没太细究这件事,见到许瑜向他行礼,心知许瑜不知怎么的猜出了他的身份,为她的敏锐而惊叹,脸上缓缓露出几分笑意,也回了一礼。
见过礼后许瑜与衡玉打了声招呼先行回了船舱,衡玉目送着许瑜的背影,方才回过头冲方浩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还大大方方打量起方浩的长相来。
和他二姐倒也算是郎才女貌,衡玉对方浩的评分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分数向及格线迈进了一小步。
方浩一怔,下意识回他一笑。待衡玉也回了船舱方浩才后知后觉察觉到不对起来,那小子的笑可不像是怀有好意的样子啊。
这边,方家派来的人和范家派来的人一起帮忙把船上的东西小心卸下来并且送去许府。
他们都是租了马车过来,也熟悉地方,大大方便了衡玉几人。
把东西全都帮忙送到许家宅子,方家和范家的人都回去复命了。衡玉把早就准备好的拜贴递给两位管事,分别让他们带回去给范琦和方严,与他们约好自己上门去拜访的时间。
虽然他现在只有七岁,但这些事情他已经可以出面了_(:3∠)_
第二天,宋子衿和许瑜留在宅子里收拾东西,衡玉也没有休息调整,直接让管家陪着他,带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先去范家拜访范琦。
今天不是休沐日,范琦早就去上朝了,衡玉年纪也不大,便被领去了内宅与范老夫人见礼。
待范琦处理完政务回家后,先去了内宅领衡玉去书房。衡玉走的时候范老夫人还非常不舍,据范琦目测,衡玉腰间那枚玉佩是他夫人一直很喜欢的一枚玉佩,今天竟然就这样送出去了。
范琦牵着衡玉的手,两人穿过长廊往书房走去。衡玉的步子不大,范琦一直在迁就着他的步伐。
“师祖。”衡玉甜甜喊道。
范琦偏头笑看他,这小子和他父亲信上写的还真是一模一样,拉关系倒是拉得迅速。
衡玉一点也没给他爹藏着兜着,嘀咕了一路把他爹那些糗事全都爆出来了,还顺带着告了他爹很多状。
最后用小胖手撑着脸,感叹道:“还好他儿子我深明大义,不和他计较。”还不忘记夸一夸自己。
范琦多严肃的一个人啊,都被他逗得不行,笑问他,“你和多少人告过状了?”
衡玉掰着手指认真想了想,“也不能什么人都能听到我爹的糗事,好歹我爹也是正四品知府,我就专门告诉他的上司朋友好了。”
哟,还会挑人告状。
衡玉本就是自己的徒孙,又与自己孙儿一个年纪。比起沉稳内敛的孩子,老人都是更喜欢活泼一些的小孩子,即使是当朝丞相也不例外。不过一会儿,范琦看衡玉的眼神就越发亲近起来。
待到留了晚饭衡玉回许府后,比起刚出门的时候,如今他身上挂着一个极名贵的玉佩,手里则捧着前朝的一块千金难寻的砚石。
玉佩是范老妇人送他的见面礼,砚石则是他在范琦书房里收刮来的,是范琦送给他的见面礼。
前年许斐入京述职时衡玉还小,便陪着许母去了宋哲那边看望外祖、外祖母,许斐并没有带他入京,是以这是范琦第一次见到衡玉。
沐浴完后衡玉特意跑去许瑜的院子找她,硬拉着她给一些信物或者写一封信,明天他可以带去给某个人。
衡玉没有明说那个人是谁,但是他明天要去方府拜访,那要给谁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许瑜敲了敲衡玉的额头,倒也没有忸怩,唤下人去取自己放在柜子上的那个包装好的盒子。
夫妻之间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今天的相见算是意外,效果却也颇好,许瑜不介意继续保持这样良好的趋势到她与方浩大婚。
早在还在平州时许瑜就已经给方浩挑好了礼物。放置礼物的盒子偏长,里面装着的是一柄紫箫,衡玉伸手摸了摸,虽然算不上顶尖,但这个材质已经算是很难得了。
第二天,衡玉去了方府拜访。不过出来招待他的人却是方浩,没有能够见到方严。
方浩与他差了十几岁,如果是方严老爷子他还能装个乖,但如果是他姐夫的话就别想了。
他这个姐夫现在还在及格线危险边缘小心试探呢。
“父亲突然有客上门拜访,暂时没办法出来见你。”方浩倒也没有觉得他是个孩子就没解释,而是把事情如实相告了。
衡玉点了点头,没有深问,但心中已经有了猜想。
方严老爷子如今还在丁忧,不送拜帖便突然上门不合礼仪,但不管是方严还是方浩都没有任何不满的意思。而且方严已经是侯爵位,又是坚定的保皇党,皇子年纪普遍都不大,上门的可能性极低。倒是一个月前在大姐送来的家书上听她提了一笔西北最近不太平。结合上述内容,他大概已经猜到前来侯府见方严的人是谁了。
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端倪,衡玉察觉到方浩的视线一直若有若无落在他怀里抱着的那个礼盒上,干脆就当作没看见,让方浩急一急。
方浩干咳了咳,“衡玉手中的礼盒是……”
“哦,这个啊。”衡玉做出一副刚刚记起来的样子,把它递给方浩,笑得很灿烂,“这是二姐托我带来给你的。”
方浩小心接过,挥手让下人将它拿回他的院子里放好,脸上神色没什么变化,但对衡玉的态度明显亲近了不少。
他也为许瑜和衡玉准备了礼物。给许瑜的礼物装在了盒子里包装好,衡玉让小厮拿去马车放好。
方浩给他准备的礼物是一把弓箭,弓箭不算大,刚好合适他这个年纪用。弓箭的材质摸上去极好,弓背上还镶着四颗红宝石,雕有繁琐的花纹,这种富丽精致的样子特别讨人喜欢,但一看就是装饰意义更大些。
两人随意找着话题聊,方浩倒是时不时把话题往许瑜身上带,然而衡玉一点也不配合,硬是不接他的话茬。
没了最该聊的话题,两人一下子就没什么好聊的了。毕竟一来两人年龄就不对等,二来方浩与家中弟弟相处模式都是去练武场练武,或者是在文学上交流一番,这些事情怎么看怎么和这个小豆丁不搭配。
倒是衡玉提议让方浩带他去练武场见识一番。
且文且武的侯府公子是吧,会吹箫是吧,呵。
这一边,武威侯府书房内。
方严明明是主人,但坐的却是下位。前来拜访他的那个人坐在主位上,明明已经年过三十,看上去却只有二十出头。一身月牙色衣袍,配着手里的折扇,气质儒雅不显威严,倒更像个吟诗作画喜好游山玩水的文人雅士。
但看方严对待他那恭敬的态度,就知道此人绝不会是个简单的文人。
此人便是康平帝赵信,在位已有十三年的当今天子。
聊完西北边防之事后,赵信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水润喉,紧绷的情绪明显放松了很多。
方严却没有体会到他此时的放松。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武威侯府中守孝,不曾关注局势。但他身为帝王亲信,有些事情赵信不会瞒他——比如赵信打算实行新政,对旧制进行改革。
方严是武人,他不会说出类似于“法礼无过,循礼无邪”之类的大道理去劝诫帝王,但他很实在,“陛下认为,如今是推行新政的合适时机吗?”
“皇后外家势力过大,即使陛下始终压着五皇子不册封他为太子也只是权宜之计。如今的您,缺一把最锋利的刀刃,为您斩断文官集团的联系。在那把合适的刀刃出现之前,实不宜轻举妄动。”
赵国一向重文轻武,身居高位的几大武将未免帝王、朝臣猜忌,素来极少来往,根本形成不了一个根深蒂固的庞大集团。
文官则完全不一样,同年、同乡等关系说攀就攀,旧势力盘根错节,即使赵信贵为帝王,在这一场帝王与臣子的博弈中,也因为他的实力不够雄厚而将处于下风。提早出手暴露自己的底牌,只是以卵击石,做徒劳的牺牲。
素雅的陶瓷茶杯重重落到桌子上,发出“哐当”的清脆声响,赵信的脸色却不像他表现的这般震怒。他的脸上一点点浮现起复杂的神色,“还要再等吗,朕从还在太子时就在等,登基十三年了也还要等,果然是朕太无能了吗。”
这话一出,方严脸色剧变,急忙跪到地上,“陛下的功绩谁人不知,就连百姓也在称颂。方才的话,是臣失言了。”
称颂吗?边境白骨,江南灾民,他们不会怨朕吗?
余光瞥见方严额上的冷汗,赵信终究没有问出这些话来。就连刚刚的那些话,他也说得过了些。
赵信端起茶杯,把杯里已经凉透的茶水灌进嘴里,心情终于一点点重新平复下来。良久之后,他终于又恢复成了那儒雅温和的雅士形象。
“起来吧。”
方严从地上站起,又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坐着。
赵信找了些轻松的话题聊着,室内的气氛逐渐恢复过来。聊到方浩身上时,不免多问了句,“怎么不见景召?”
方严便把衡玉上门拜访的事情提了一遍,还唤了守在外面的大管家进来,询问他方浩和衡玉如今在哪里。
难得出宫一趟,现在天色还早,赵信便起了兴致,“不如朕与爱卿也去演武场看看如何?倒是有一段时间没看景召习武了。”
等赵信和方严走到演武场外围,就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演武场里面传出,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方严下意识蹙起眉来,他还以为是自己儿子领着衡玉在练武。
许衡玉年纪不大,又是文官家里的孩子,哪里受得了这些,万一哪里磕了碰了,他们在亲家面前也不好解释啊!
赵信也是这般念头,不过他没有方严想的那么多。
但等两人走到演武场门口往里看,才发现原来是他们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