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位姑娘是?”薛帆目光一转,落到衡玉身上。
衡玉抱拳道:“祁衡玉,目前暂时充任太子殿下的暗卫。”
此话一出,齐凌和左五、副坛主三人纷纷扭头看向她,倒是衡玉已经恢复了刚刚懒洋洋的站姿,摇着折扇对着几人笑。
虽然不知老师为何突然改口,但齐凌知道她自有主张,帮腔点头道:“多亏我身边的暗卫忠心护主,我才能逃出帝都来到明月教。”
薛帆的目光在衡玉身上游走,他看出了这个女子的内力并不高,但苏红念都被暗算死了,她却能好好活着,想必也有些独到之处。
不过内力不高,其他方面再独到又有什么用?
薛帆盯着她望了一会儿,心底虽有忌惮,但忌惮并不算高。
“薛护法,我现在可以带着教主的客人进明月教了吗?”左五冷声问道。
薛帆轻叹,“教主虽然不幸蒙难,但他的客人就是明月教的客人,两位请。”往旁边退开两步把位置让出来。
平台后面是一处暗道,绕过这几十米的暗道重见天日,明月教总坛的整体样貌才进入衡玉和齐凌的视线——
最壮观的宫殿傍山而建,有四个偏小一些的宫殿围绕在它四个方位拱卫,密密麻麻的小木屋则在山壁间修建,暗处同样有许多洞穴。
这样的布局十分有利于警戒,若是敌人误入明月教却不知晓内部的布局,即使敌人武功高强,怕也要是有来无回。
左五明显按照很高的规格招待齐凌、衡玉,一路带着两人往主殿所在的高峰走去。从侧门进入,绕过几条长廊,左五指着一个小院的门口对两人道:“殿下,祁姑娘,你们就在这里暂且歇息吧,一会儿我会派人过来伺候你们。”
“麻烦左坛主和副坛主了。”衡玉抱拳道。
左五点头,四人进入小院里,左五弹指用内力将院门合上,警惕感知一番周围,确认没有人在旁边偷听后,左五这才缓缓道:“我先为祁姑娘介绍明月教如今的局势。”
“明月教中,教主最信任的人是左护法和我。右护法和另外三位坛主虽然臣服于教主,但彼此都有摩擦,平日里谁都不服谁,全靠教主震着。所以在教主突然遇难后,明月教内部才会出现混乱。”
三个月前,在明月教教主命令左护法苏红念率领明月教众人前往京城,将太子殿下解救出来不久,他便感觉到自己的内力有了精进,于是他决定闭关突破境界。
教主闭关的地方在后山洞穴里,那里常年有人把守,戒备森严,当时左五在宝城率领百姓反抗朝廷的军队,等得知教主被暗杀在闭关之处的消息时已经是五日之后。
随后左五便急忙把手头的事情交代下去,自己则带着副坛主赶回总坛,调查教主被暗杀之事。
只可惜他回来得有些晚了,关键性的证据很可能已经被贼人处理掉了,反正他是一项都没有找到……
左五这番话也就是解释了前因后果,根本没提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也没指望衡玉能借此分析什么,说完之后就打算起身告辞离开。
“左坛主一直在领导农民起义,应该知道天下将乱。”衡玉突然开口,而她的话暂时打消了左五离开的念头。
“明月教奇人异士多,教众中有擅长奇门遁甲之术者,有擅长调兵遣将者,有武功高强者,更是掌控着很多小股农民起义军。”
“我之前了解过明月教教主,他为人义薄云天,虽然仗义并且反抗朝廷暴政,但他本人没有野心。明月教四大坛都在领导起义,但始终整合不成一股庞大的势力,根本原因就是因为教主本人没有整合的想法。”
乱世之中,有实力却无野心者,总是难免要落得个被觊觎被吞并的命运。
——难有例外。
左五沉默片刻,眼睛微微眯起,直视衡玉。“祁姑娘的意思是?”
衡玉道:“在做出判断之前,我想再向左坛主确认一件事,几个月前玄道宗之人曾经在他们的势力范围内发现了明月教的踪迹,我想问可有此事?”
若没有此事,那当日在玄道宗出现的人,以及杀了大师兄的黑衣人,应该是朝廷中人。
而且是对江湖虎视眈眈、野心勃勃的朝廷中人。
从左五的表情里衡玉已经确认了答案。
衡玉这才给了一个结论,“有人在觊觎明月教的势力,而且明月教里有人和他里应外合。谁对教主之位虎视眈眈,又最有可能接触到朝廷中人的,就是嫌疑最大者。”
“薛!帆!难道当真是他!?”左五咬牙一字一顿说道。
左五眼中流露出几分恨意,明月教教主于他恩重如山,谁杀了教主,谁就是他天大的仇人。
一直静静坐在旁边的副坛主却没有完全被衡玉的话牵着鼻子走,她擡起头,目光落在衡玉脸上,“有人在觊觎明月教的势力,难道姑娘就不觊觎吗?”
“我当然觊觎。”衡玉回复得极为坦然,“但我不屑于用阴诡手段。”
副坛主嗤笑,“右护法、三位坛主虽然都有伤害教主的嫌疑,但他们对明月教多有功劳,若是他们做教主,至少教众心服口服。祁姑娘想做教主,怎么让教众心服口服。”
衡玉突然发出一声轻叹,语出惊人,“我想做教主,也是义父的遗愿。”
义父?!
左五和副坛主对望一眼,眼里惊疑不定。
“教主……是我义父。义父与我父亲曾肝胆相照,结拜为兄弟。因义父膝下空虚,便认了我为义女,在得知我的习武天赋后,坦言称要培养我当明月教少教主。”
“只可惜后来我父亲病逝得早,明月教又被正道斥为魔教……造化弄人。”
衡玉掐头去尾,感慨几句,让左五和副坛主自行脑补剩下的内容。
人嘛,有时候不一定相信别人亲口道出的话,对于自己脑补出来的很多东西倒是深信不疑。
坐在一旁旁听的齐凌已经恍惚了……
现在这是什么神展开。
至于左五和副坛主,也被这一消息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祁姑娘可有什么凭证?”半晌,左五擡眼紧盯着衡玉。
“我有一套绝世剑法,那是义父特意寻来给我的。”话音未落,衡玉腰间配剑已经出鞘,她脚尖轻点,身子腾空跃到高空,剑舞动之余,美中含煞。
只展示了小半套剑法,衡玉便停了下来,走到左五身边,“自我父亲逝世后,我在这天下便只剩义父一位亲人。在我被玄道宗逐出师门后,我便打算来明月教投奔义父,没想到中途碰上了苏护法和太子殿下,现在义父又发生了这些事情……”
“左坛主要我拿出证据,我并没有什么证据能证实自己的话,但我手中有一块义父赠给我的天下难寻的墨玉。”
衡玉将怀中一块刻着“湛”的墨玉取出来,轻轻递到左五手里。
从她那轻柔的动作和贴身放置墨玉的行为,倒是表现出了她对墨玉的珍视。
然而听到这里,齐凌已经可以确认他老师是在忽悠人了——因为那款墨玉,是他的。
墨玉上刻着的“湛”字,是他的小名。
而很凑巧的是,明月教教主名字里也有一个“湛”字。
左五神色一震,不知脑补了什么,连忙起身,对着衡玉拱手道:“竟不知是少教主归来。”
这么爽快就认了她的身份?
衡玉眉梢一扬,脸上浮现出几分疑惑之色,“难道义父曾向左坛主提起过我?”
“教主虽不曾提起过祁姑娘,但他曾早早透露过,他已选定了明月教下一任教主。”
衡玉眨了眨眼,若她所料不错,明月教教主所说的下一任教主人选,应该是教中之人,但左五被她这么一误导,下意识就觉得说的人是她。
脑补果然要不得。
当晚,齐凌用过晚膳后,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绕了几圈,还是跑去敲衡玉房间的门。
他进了房间,才发现衡玉正在伏案作画。
画纸上是一个年轻女子,眉目间和衡玉本人有几分相像,但比起此时的她要稚嫩了些——画的应该是十三四岁时候的她。
老师这是……
衡玉落下最后一笔,换了一支毛笔,蘸墨在画卷右下方写下“爱女衡玉”四字。
放下毛笔,衡玉将已经晾干的画卷拿起来,随后让齐凌将香炉里的熏香全部取出来,把桌子上摆着的不知名细碎杂草丢进香炉里。
不过片刻,有味道呛鼻的烟冒出来,衡玉和齐凌两人各拿着画卷一端,把画卷放在香炉上烤着。
接触到味道呛鼻的熏烟后,原本崭新洁白的画卷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黄。
衡玉估摸着差不多后,自己取走画卷,让齐凌把香炉里的东西清理掉。等齐凌再走回桌子时,只见光滑平整的画卷上还多了一些经常抚摸留下的痕迹。
明明是刚画出来的画,但如果不是齐凌知道事情真相,他定然会以为这幅画卷至少已经成画两三年,而且必定经常被人拿出来抚摸观看。
“老师这是……”
“我今日说的话破绽还是太大了,只能暂时唬一唬人,只要细想就站不住脚了。而这就是给明月教教众看的证据。”衡玉将画卷卷起来,小心捆好,随意晃了晃,“我且去去就回。”
衡玉推开房门,踏着月色走出房间,等齐凌小跑到门口时,夜色里已经没有了衡玉的身影。
齐凌只觉得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
他当然明白老师称自己是明月教教主义女的原因——
门派排外性极强,若是她没有能让明月教教众接受的身份,即使她把杀害教主的人找了出来,明月教的人也绝不会坐视她接掌明月教。
时间明明只过去了一小会儿,齐凌却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他站得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了。
一刻钟不到的功夫,一袭黑色长裙的衡玉踏着月色慢悠悠再次出现在齐凌视线里,表情闲适得好像刚从外面散步归来。
“回去睡吧。”衡玉冲他摆摆手,让他快些回去。
“老师……”齐凌挠挠头,“你把画卷塞到哪里去了。”
“这有什么值得好奇的,过程不重要,等着看结果就好。”不过是个足够隐蔽、平日里绝不会有人去翻,唯独在这种要证明一些事情的时候才会去翻动的角落。
这样的角落不多,但也并非没有。
齐凌脸色耷拢下来,他还是好奇,但老师懒得讲,他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来的。
于是齐凌只得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回自己的卧室。
【零,调戏小朋友很好玩吗?】
衡玉懒懒伸了个腰,把房间门关上,“这事能惯着吗。”
一些诡秘的小手段齐凌并不需要了解,更不需要去学习。
他只需要学习帝王之道。
帝王之道,当是堂堂正正,煌煌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