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阅看
挑选八旗秀女的活计向来由户部负责,满蒙汉按次序先后登记,分别登记造册,因此太子爷还没等七月初七头天的满洲镶黄旗开阅初选,就已从四爷手里先拿到了今年满蒙汉所有秀女的花名册了,他略略看过后,便又交给程婉蕴。
至于石家打的心思……老四将花名册递进来的那天,特意将汉军正白旗那本册子拿了出来,把太子妃幼妹及侄女那一页都折了起来,胤礽便也早知道了,他多年不愿见太子妃,倒不知石家竟还掂量不清自个的分量,妄想弘晳?这让胤礽心里就分外不爽快。
这毓庆宫里头有一个石氏还不够,太子妃还想再找小石氏当帮手?
而且这事儿,太子妃仍旧没打算跟他商量!也不知是石家有这想头,还是她本就有这个想头,他将册子交给程婉蕴时便冷冷地撂下话了:“先瞧一瞧册子,看有没有看得上的人家,弘暄和弘晳之嫡福晋,不拒满蒙汉哪一旗都可,身家不高也无碍,只要性情大度、品行端正、温婉贤淑、不固执己见、不心里眼里仅瞧得见娘家、是个知道和夫婿好好过日子的、真心孝顺父母的,都可以留牌子再看,只有一条:不许选石家女。”
程婉蕴:“……”您要不直说不许找太子妃那样的不就成了?
不过知道了太子爷的态度,她好歹也松了口气,若是儿媳妇是太子妃的侄女,她该怎么对她?轻一点重一点都不是,也怕弘晳受了委屈,有个亲姨母在边上盯着,他这个嫡福晋得拿香案神龛供起来才行。
这种“亲上加亲”的事,她并不觉着是多好的事儿,就好像她以前有个同事请家政阿姨,请的是老家的亲戚,想着知根知底更可信,结果那亲戚来了,饭也做不好、卫生也打扫不干净,很多电视、智能家电都不会用,同事又不好说她,说了她她才觉着被刁难,后来实在忍不了,找了个借口把人打发回去了,结果人回了老家就传她性子苛刻要求高什么的,真是够呛。这娶儿媳妇也是一样,程婉蕴觉着。
因有这样的前情,程婉蕴便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这件大事上,后来还抽了个空,先把放在院子里养了那么多年的两个宫女给了弘暄,这俩宫女天天替她养花养草,都快养得六根清净、四大皆空了,听说要去伺候大阿哥,俩人都有点茫然,很是有些忘了当初是为什么被程婉蕴留在身边的了。
今年参选秀女的确多,程婉蕴看到镶白旗秀女就有八百多人,另外最多的正黄旗秀女共有一千多名,按照一天看两个旗的进度来说,她和德宜良妃、王嫔头一天总共得阅选近两千人!只怕长八只眼也不够用了。
怪不得太子爷要先把名册给她看,要她提前做到心里有数才行,否则到时候绝对能挑花眼,只是这时候没有照片,只能对着蝇头小楷上简洁万分的一两行字纠结着,而选的也并非是秀女本身,而是她背后的家族罢了。
想和哪个家族联姻,想将哪个家族划拉到太子爷一派,就着重看哪一个。
等到了七月初选,再看秀女本人生得如何,就跟开盲盒似的。
程婉蕴在蒙古八旗的秀女册子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科尔沁乌郎罕济尔默氏,噶尔藏之女,乌郎罕济尔默·诺敏”。熟悉的倒不是这个秀女的名字,而是“科尔沁乌郎罕济尔默氏,噶尔藏”这一长串的名字。
噶尔藏。这不是三公主、和硕端静公主的额驸吗?程婉蕴还记得很多年之前,太子爷还亲自为端静公主送嫁,一路送出到古北口才回来。
端静公主的生日只比太子爷小三天,康熙觉着这个女儿和太子爷有些缘分,或许是因着这个,对端静还算宠爱,也是从端静开始,康熙会为抚蒙的公主修建公主府、陪嫁侍卫。当初荣宪出嫁时,就没有建公主府,后来乌一尔一衮领兵打仗愈发得力,为了荣宪公主探亲方便,也是为荣宪公主加恩,才在热河给她修了一座。
但端静与噶尔藏夫妻关系却极为紧张,当初木兰行围,这个噶尔藏额驸还当众诬陷端静公主与长史额尔敦私通,据传其还有家暴倾向,曾对公主多有不敬。
因此,他这个女儿应该不是端静公主生的,那么多年了,听说端静公主一直无子。
端静公主人如其名,是个十分文雅、喜爱诗书的女子,她不喜欢蒙古,更不喜欢粗犷的噶尔藏,甚至到了蒙古多年都不愿与当地人交流,也不愿意学习蒙语,她消极地抗争着,可最后却害了自己,那个跟着她一起去蒙古的护卫长史额尔敦前几年已经被康熙处死了。
去年噶尔藏袭扎萨克多罗杜棱郡王爵,康熙并没有因为他没有好好善待端静公主而除了他的爵,一是噶尔藏作为科尔沁乌郎罕济尔默氏部的统治者很有手腕及能力、且对康熙忠心耿耿,在平叛葛尓丹之战中也表现良好,斩获颇多,这么多年管理木兰围场也很得力。二是康熙修建的承德避暑山庄占用科尔沁部大片牧场和土地,噶尔藏的族人不得不迁徙到更远的地方放牧,为了补偿噶尔藏,便还是将爵位留给了他。
程婉蕴并不知道弘晳历史上的嫡福晋是谁,她只是下意识排斥与这样的一个人结为亲家,于是狠狠将这一页用朱笔画了个红红的叉,表达了她的不满意。
秀女的花名册,身为翊坤宫主位的宜妃、永和宫主位德妃、以及受宠的永寿宫主位王嫔也是人手一沓,比起程婉蕴一页一页看得仔细,这几位心里早早就已经有了人选。
宜妃对这场选秀心里轻松得很,小十七又不是她生的,只是生母陈贵人位分低,因此十七养在她膝下,这样一个序齿靠后的阿哥,与朝堂上的风波暗涌都毫无干系,十七又算乖巧可爱,宜妃也乐得做个好人。
她早就看好了,她给十七看好的人家拿出去这家世可比他很多哥哥都更好——满洲八大姓之一:上三旗里镶黄旗的钮祜禄氏,一等公、领侍卫内大臣阿灵阿之次女,辅政大臣遏必隆的孙女、孝昭皇后及温僖贵妃的小侄女。
阿灵阿的嫡福晋乌雅氏是德妃的妹妹,这个次女正是乌雅氏生的,因此宜妃早就把这事儿跟老九说了,又让老九找老十四跟德妃通过气儿。
德妃对宜妃的情绪很复杂,她一方面与宜妃斗了那么多年,每回她出了什么事,回回宜妃都是最爱下她面子的那个,另一方面也是对宜妃亲近东宫不满。
至于宜妃为何要给十七阿哥选这样的妻族,还不是为了在皇上跟前显得她这个养母尽心尽责么?回头正好借养子好擡举她两个儿子。
但她的老十四又与老九、老十要好,成全十七阿哥娶个好媳妇对她永和宫也没妨碍,还能把十七拉到老十四身边,这几年十七阿哥也很得康熙喜欢,九岁后便常随幸出塞外。
当然,德妃也知道,随幸这事儿别太当真,不过是康熙年纪大了愈发看年长的那些正值壮年的儿子们不顺眼,便都爱挑幼子陪伴罢了。要说多喜欢他,且看他的生母还是个贵人就知道,这喜欢只怕也有限。
德妃虽然心里膈应宜妃,但在老十四的歪缠下也只好默许了。她只是在担心,老十四又是被老八忽悠了来当这个急先锋。
十七阿哥能娶阿灵阿的女儿,反而是老八进一步笼络钮祜禄氏的绝佳机会。
宜妃懒得去计较十七娶了这样的福晋,会不会被他那些年长的哥哥当个香饽饽挣来抢去,她不像早已经放弃了老四的德妃,她心里仍旧念着自己那个敦厚老实又孝顺的老五,更想把老九这个傻子从老八身边拽出来。
老八不是一直想要拉拢钮祜禄氏吗?宜妃歪在美人靠上,往下方的鱼池里撒了一把鱼食,看着那些胖乎乎的锦鲤蜂蛹过来抢食,她笑了笑。
既然老八想要,那她就用十七的婚事当饲饵,再给老八加一把柴、加一把火,看看日后皇上会怎么处置他。
德妃则为十四阿哥看中了伊尔根觉罗氏,是个二等护卫的女儿,官位不高,但伊尔根觉罗氏也是个满洲老姓,她还是个武官的女儿,老十四一心想往兵部靠,可恨直郡王把持得死紧,连太子爷送进去的老十三也被排挤得厉害,根本碰不着实权。
这也是德妃愿意卖宜妃一个人情的缘故——她和惠妃之间有了更尖锐的利益冲突。
不能进兵部,只能另辟蹊径,给老十四指个武官的女儿,就像把蚌壳撬开一条缝一般,好歹老十四还年轻,以后再慢慢积攒些人脉吧。
德妃也算为这个小儿子煞费苦心了。她叹了口气,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角,忽然瞥见窗外两个相携而来的纤瘦身影,原来是八公主、十公主过来给她请安。
八公主和十公主都是她看着长大的,毕竟章佳氏一直住在永和宫,她对这两个安静温和的公主也有几分怜惜,看着她们就像看见了她的温宪一般,好似以前三个小女孩儿总聚在一块儿翻花绳做针线的日子并没有消散。
她温和地让她们进来,笑着问道:“今儿天这样好,怎么没出去放风筝?以前不是只要见着外头起了风,便日日都缠着要去放的么?”
八公主腼腆一笑:“天热了,晒得很。”
一向是小跟班的十公主也点点头:“姐姐不去,我便也不爱去了。”
德妃又关心了两个孩子几句,问了她们身边的嬷嬷,日常起居和饮食,说八公主近来天热了胃口小了,不大爱用膳。
十公主倒还是老样子,她喜好习瘦金体,人也偏慕清雅爱瘦的宋时风,一向吃得比鸟儿还少,就胖一点都会刻意少用一点儿。
德妃听了便不由蹙眉。
“德额娘别担心,”八公主解释道:“这也是因着天热了的缘故,回头德额娘命人给女儿熬两回梨汤去去火就是了。”
“你跟温宪真是一个样儿,极怕暑热,以后去了蒙古……可怎么办呀。”德妃担忧地叹了口气。
八公主温柔地揽过德妃的手臂,笑道:“蒙古凉爽,额娘不必为我担忧了。”
德妃抚了抚八公主的头发,眼底是抹不开的忧虑,康熙已经跟她透露过八公主的婚事了,大概率小八日后是要抚到蒙古博尔济吉特氏翁牛特部,而且恐怕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康熙朝几乎没有博尔济吉特氏的妃嫔,早年还有几个,但都已经病逝多年了,出自翁牛特部的更是一个没有,如今送一个女儿去安抚也是正理。
这件事德妃没有瞒着八公主,她希望八公主不要像端静,因此明明白白告诉了她,希望她能早有心理准备。
因此八公主能这样说,并不忌讳抚蒙之事,德妃心里还是欣慰的,随后,她果然让人去预备小吊梨汤来:“既如此,这几日便少出门,在屋子里纳凉是正经。”
二位公主都应是,随后便各自回了屋。
八公主十公主都住在敏妃生前住的偏殿,一人住东厢一人住西厢。
十公主回了屋便歇下了,八公主却坐到窗边,想到上午在撷芳殿跟着绣娘学女红,听太子爷的大格格额林珠和她妹妹茉雅奇说起来:“你知道吗,我小舅舅也要出海了,如今只怕都到广州了。”
茉雅奇一边穿针引线一边说:“喔?他也要跟格尔芬大人远洋去澳洲吗?”
额林珠兴奋得比划着说:“也可能是要去打红毛人呢!我听额娘说,阿玛还把那支嵌玛瑙的手铳赏给他了,让他好好为大清争光。”
八公主撚针的手不由微微一颤,那针尖一个不防便扎进指尖里了,如今还有些发疼。
捏着指尖,八公主静默半晌,回头望向墙上挂着的那只彩蝶风筝,那只风筝原被树枝挂破,后来又被她用绢布细细补好。
她本想叫人把这风筝拿去扔了,终究还是不舍得,只让人给她收了起来。
幸好从始至终都没人知晓她的心事,她在畅春园泛舟时就见过那个飞扬的少年,还有当年木兰行围,她跟着母妃站在看台上看着他以一己之力摔翻蒙古各部的勇士,最后他整个人几乎被彩色的绸带都淹没了,只剩下半张脸露在外头,眼眸却比天上的星子还亮。
还有很多时候,大多都是在宫巷里不期而遇,她身边带着许多人,高高地坐在肩舆上,他与其他侍卫巡视路过,或刚刚从毓庆宫里拜见了太子嫔娘娘要准备出宫,他避让单膝跪在朱红的墙根下,头恭谨地低着。
她便只能看见他挺拔的背脊与肩膀,还有一点垂下的眼睫。
大多时候,就是这样擦肩而过时克制地遥遥瞥一眼,错过了连头也不敢回,只能借着日头西斜的影子,悄悄地望着地上的他的影子消失在视线里。
后来,她知道自己要抚蒙了。
一直以来,她把少年的影子珍藏在心里,从无人知晓,她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只下意识留意着、收集着零零碎碎的他的消息,她大约知道他宿职的时间与巡视的时辰,便刻意地带了风筝去撷芳殿,可是也放了很多日的风筝,才碰见了他一次。
最终最终也只敢借着摘风筝和他说了一句话,但以后这样的机会也没有了。
他有他的前程,她也有她要背负的重任,他们本来就像两辆背道而驰的马车,只曾经短暂地、互不知情地擦肩而过罢了。
也好,也好。八公主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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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寿宫里,王嫔却面色铁青地攥紧了手中的书信,李煦写了信给她,暗示让她选汉军正白旗、太子妃的妹妹为十五阿哥的福晋人选,带信来的太监也是李家曹家留宫里的人,还给她带了两句话,一是石家给她兄长送了三万两白银,二是曹李两家需要她跟东宫维系更为亲密的关系。
在杭州的凌普一家子已经被李曹二家拿银子喂成了一头待宰的肥猪,但靠上太子爷的一个奶嬷嬷、一个奶公还不够,眼瞧着皇上老了,眼睛都花了,他们自然也想要得到未来储君的青睐与看重。
李曹两家远在江宁和杭州,不知宫里的底细,她与太子嫔娘娘相交那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太子妃在宫里已危如累卵?十五本就不得康熙宠爱,再娶这样一个福晋,日后的前程岂不是更糟了!
王嫔虽也人到中年,但却依然美貌得惊人,只是如今气得几乎扭曲了,心底深恨不已。她一辈子都任人拿捏,如今连她的儿子也要如此,就是泥人也有三分性子,她绝不愿儿子被人如此利用!且瞧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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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七,又一年大选开始了。
今年的选秀较为不同的是,将当日参加选秀的镶黄旗、镶白旗秀女们被分为满洲、蒙古、汉军依次排列;而不似往年一般,满洲归满洲,看完所有满洲八旗才看蒙古八旗、最后是汉军八旗,如今是镶黄旗、镶白旗的满蒙汉一块儿看,随后又按照年纪与父亲的官职大小,相同年纪、相同背景身家的秀女被分到一起,注明每个年纪的秀女各有多少名,排成多少列。之前因病逾岁的镶黄旗秀女被单独列出,排在最后。
秀女自顺贞门入宫以后,由内务府总管太监安排人领进御花园,先赏给些茶饭,只是应选秀女初入宫闱,谁也不敢行差踏错,更怕吃错了有心人给的东西,因此连茶都没人敢多喝,稍稍等候了一会儿,就听见外头御花园绛雪轩有了响亮地唱和声:“宜妃娘娘到、德妃娘娘到、太子嫔娘娘到、王嫔娘娘到。”
在门外小花亭等候的秀女们个个都紧张了起来,屏息静气地站着,等候太监传唤。
绛雪轩正面五间楠木大门大开,万寿无疆的菱花槅扇窗也都支了起来,轩内左右各放了四盆冰山,里头已安放好了四张八仙椅,铺了冰凉的丝垫,一番见礼让座后,宜妃、德妃坐在正中上首,程婉蕴坐在宜妃左侧,王嫔坐在德妃右侧。
今天看的是满洲镶黄旗与镶白旗,这是满洲最尊贵的两个旗,也是勋贵之女扎堆的旗属,个个拉出来祖上都能说出个寅卯来,但除了宜妃笑着让阿灵阿之女钮祜禄氏留牌子之外,这两旗只走马观花看了一个时辰,就通通撩了牌子。
与太子爷多年相伴,程婉蕴了解太子爷的性子,因此隐隐有些直觉,太子爷虽说满蒙汉三旗女子皆可,但实际上并不想让弘暄、弘晳娶得太好,甚至不愿意他们娶满洲勋贵的女儿为妻,这是从三年前弘暄头一回选福晋的时候,她从太子爷的话头里猜出来的。
当初她也是看了好几个好出身的秀女留了牌子,但复选的时候全都被康熙否了。
后来连中等满洲人家的女儿康熙也不满意。
太子爷便笑着与康熙道:“还是皇阿玛看得仔细周全,弘暄的婚事能得您亲自掌眼是他的福气,儿子也觉着顶好再好好看几年,弘暄性子还未定,不着急。”
康熙这便就坡下驴了:“就依你吧。”
太子爷回来在私密的床笫间,拉紧了床帐子才慢慢地与她说:“我也是拖到二十出头才成亲,弘暄是皇长孙,皇阿玛谨慎些是理所应当的。”
程婉蕴就明白了。
就像对待太子一般,康熙不想弘暄娶太好的福晋、也不想他太早娶亲。
弘暄成亲代表着太子爷的下一代已经长成了,他若再率先诞下康熙的重孙、嫡重孙,东宫一系就像长成了枝繁叶茂的大树一般,从此不论平地与山尖,风雨撼不动。
所以今儿满洲最尊贵的上三旗,程婉蕴都是看个热闹,甚至看到后头都有了些脸盲症,各个都看着差不离,再后来就干脆走神摸鱼了。
……晌午吃什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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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庆宫里,太子妃也心神不宁地坐在炕上,外头都在讨论今日的大选如何如何,她心里却万分煎熬,过年时,伯母将石家的打算和她说了,她也劝了,今年到了适婚年岁的三个皇子阿哥全都是汉妃生的,序齿又靠后,实际上是帮不上石家什么忙的,嫁了石家女过去也对伯父的官职无济于事,还白白赔上她一个妹妹。
至于弘晳……
她望着伯母希冀的目光,却说不出口她连太子爷的面都见不上,哪里还能为侄女求到这个婚事,而且……她看了眼生得好似伯母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侄女,还有些怯生生的,连程佳氏三分美貌都谈不上,气度也没养出来,太子爷能看得上眼就怪道了。
“您是二阿哥的嫡母,说破天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也占着一边不是?”石夫人讪笑道,她心里其实也没底,但没奈何石文炯非得让她进宫来探探风声,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来劝太子妃了。
太子妃心想,父母之命?程佳氏已封了太子嫔,是弘晳正经生母又有了位分,过年时除夕大宴,她端端正正坐在四妃下首,宫里嫔位以上,无人敢置喙。
如今她亲自主持今年的大选,连皇上也是恩准的,哪里有她这个嫡母什么事儿?这么说了两句,石夫人又开始哭诉辽东有多苦,拉着太子妃的手不住地说只能靠娘娘拉扯娘家了,那样的苦寒之地就是要婚嫁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以后石家只会越发落没。
“娘娘,您真不管不顾了吗?”石夫人用帕子拭泪。
太子妃被哭得太阳穴突突地疼,最后只得强打精神问:“伯父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咱们家几房凑了五万两,送到了杭州,两万两给了李家,三万两送进了王家的门。”石夫人小声道,“十五阿哥年岁上最合适,王嫔娘娘与毓庆宫也交好,十五阿哥又是她膝下长子,三个儿子相比较,自然更看重长子,以后出宫建府、当差都更早些……”
太子妃约莫知道王家和李家、曹家都是亲戚关系,但王家势弱,尤其王嫔的阿玛当年只是个县令,因王嫔自小生得貌美,是一直寄在李家养大的,养得差不多了就送进宫参选。
“因此六娘的婚事应当无碍了,关键是芳秾。”石夫人说出了石家真实打算,“芳秾这孩子也是您自小看着长大的,您就疼疼她吧。”
太子妃有些厌烦地叹了口气:“伯母先回去吧,这事儿我会想法子,只是若是不成,伯母也别怪罪,太子爷不是那么好摆弄的人。还有……”太子妃撇了眼侄女,“赶紧找个嬷嬷把规矩宫礼都教一教吧!这样领出去,我就是想帮也帮不上忙!”
失势多年,她已经不敢小瞧太子爷。
程佳氏也是,别看她平日里温温柔柔的,实际上却是个性子极坚韧的。
先前程佳氏封太子嫔对她打击甚大,已很有几分心灰意懒,时至今日这身子也不大好,都不知还能为石家多少年,可伯父这时候都未曾为她考虑过,但想着阿玛生前的嘱咐和遗愿,太子妃终究不忍心回绝了伯父。
石夫人虽然最后被太子妃刺了一通,好歹得了太子妃愿意一试的准话,能跟丈夫交差了,便喜滋滋带着侄女和女儿出了宫。但从五月拖到七月,大选都开始了,太子妃也没想出什么法子来,愈发焦躁。当初为了她几个亲弟弟能远洋出海,她都没能在太子爷那儿得到一句好话,更别提侄女了。
她外头看着精神是好了些,实际上却又被这样的事劳神费力,内里都快被掏空了。
三日后,隔日就到了正白旗选秀那一天,正好闽浙总督千里迢迢贡进宫一批雕根水仙球,康熙赏了一批给了毓庆宫,程婉蕴也不懂怎么种,她好像记得水仙是过年才开的吧?大夏天的该怎么养呢?正有些烦难,就听下人们进来传话:“太子妃娘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