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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福妾[清穿] 正文 第167章 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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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7章起风

    今儿是个阴沉沉的天,秋老虎又杀了个回马枪,因此今儿即便在热河也觉着从远处苍色起伏的山川中吹来的夜风都透着一股难耐的燥热,让人心里也沉闷了起来。

    明黄大帐内,康熙套一件石青缂丝夹棉背心,里头是香色龙袍,头戴一顶万字寿福蜀锦秋帽,掺杂着一根根银丝的辫子垂在脑后,斜斜地歪在铺了狼皮的黄花梨束腰马蹄足长塌上,半垂着眼皮,手里捏着汝窑冰片纹盖碗,一下一下地刮着茶沫子。

    “说吧,深夜秘闯朕的大帐,一来又跪着不肯起来,直郡王是遭了什么冤情不曾?”

    梁九功刚劝走四贝勒爷,悄没生息地走了进来,就听见康熙这仿佛透着阵阵寒意的话语,叫梁九功的心都跳错了一拍,愈发屏声凝神地侯立在灯烛的阴影里,头埋地低低的,只盯着脚尖,权当自个是瞎了聋了。

    胤褆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他手紧握成拳,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皇阿玛,不是儿子有什么冤屈,是儿子不愿皇阿玛受老八那面善心奸的混帐蒙骗了!儿子早就发觉他心思诡秘,苦于没有证据,不敢报到皇阿玛这儿来,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他坏事办多了,总算露出了马脚!请皇阿玛明鉴!您不觉着这回太子二弟病得蹊跷吗?儿子有确凿证据,老八有不臣之心,还收留江湖道士镇咒太子!”

    康熙登时擡起头来,眼眸里瞬间射出噬人冷厉的光:“你说什么?”

    胤褆豁了出去,叩了头大声地说:“儿子所言句句不虚!老八府里养了个叫张明德的道士,听说是个江湖高人呢,很有几分神通,那江湖骗子先是给老八算了命,对他连连夸赞,说他未来是贵不可言的命数!他已是皇阿哥,还能如何贵不可言?再往上,还不是想图谋二弟的位置!听了这样其心可诛、大背臣道的话,老八却没把人打出去,反倒听了高兴极了,给那张明德买了宅子,悄悄安在郊外,每个月都去问计,这事儿老九老十都知道,还说常在郊外那宅子里酬神祭礼,也不知是拜的哪门子神呢!皇阿玛若是不信,一查就知!”

    老八聪明谨慎,不敢留张明德在自个府里,用门下奴才的名字买了间宅子把人藏在那儿,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他却不知道胤褆早就眼不错地盯着他和张明德了。张明德跟他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也都一字不差地传到他耳朵里。

    这就是明珠为他留下最有一计了。

    胤褆跪在那儿,脑海中却浮现出明珠自知寿数不长,叫揆叙给他托了话,他急匆匆赶到舅舅的病榻前,就见他挣扎着攥住他的手,眼眸亮得惊人:“我死了,外头那些人树倒猢狲散,郡王爷不用怕,这些不忠的人一个也不用留,只看他们投靠了哪儿边,再看八爷出不出手,他若贪心,定会拉拢那些文臣。郡王爷千万不要动,且由着他……回头,咱们送他一份大礼,也好就此跳出来……”他猛地一阵咳嗽,吐在痰盂里的却是殷红的血,看得胤褆心里不是滋味,可明珠却又换上了亲和的口吻,像小时候教他读书那样,轻声道,“大爷您记着,如今太子爷动不得了,您那份心,记着,万万记着,再不可漏出来半点,咱们家把东宫得罪完了,日后指定是不好过了,但您记着,活着!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胤褆走出纳兰府,外头是碧蓝无云的天,一丝风都没有,日头明晃晃打在他身上,他却觉着冷。明珠临终的话句句恳切,一直萦绕在他脑海中,长久以来都无法忘怀。

    等到今日,皇阿玛在热河大宴群臣,胤褆看着老八被朝臣簇拥、阿谀奉承,那副始终和善仁慈的笑脸,又假惺惺地跪下对皇阿玛请罪说自己担当不起,皇阿玛不以为意,笑道:“你近来差事办得事事妥当,他们说的夸大了些,但也不无道理。”

    胤褆听得牙都快咬出血了。

    就算明珠提前料到,也跟他说过老八不会安分,但看着老八落井下石、不过养母的恩情,肆无忌惮地招揽原本是“明珠党”的官员,胤褆又怎会忍得下这口气?他气得肚子都快炸了!这没良心的小白眼狼,小时候若非托庇在惠妃和他的羽翼下,他这个辛者库出身的庶妃之子焉能活到今日?当初良妃极为得宠,深受六宫忌惮,惠妃发觉老八身边的奴才冬日半夜开窗,立刻把人挪到自己屋子里养着,又把他身边的人杖毙,这才没被人害死。

    不管惠妃当初是一时大发善心,还是怕没养好这个养子受康熙责备,但救了他的命又把他养大是事实!就算后头他去了孝懿皇后宫里,那也是额娘养了他那么多年!

    胤褆恨恨地想,当初就该让额娘由着他被奴才们作践死,也就不会有今日的事了!

    他借着这七分真三分假的怒气,他这状告得倒没让康熙有所怀疑。

    在康熙眼里,老大一向就是这样,鲁莽又小气,不如保成有肚量愿意拉扯兄弟上进,他是个独夫,这样的人只能当将才,当不得帅。他平日里看不惯弟弟出风头是常有的事,只是这回他说得言之凿凿,让康熙不得不留了个心眼。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对外不许浑说,朕自会查明。”康熙对巫蛊之事深痛恶觉,但耐不住人人都偏信这个,若老八真的留了个道士在身边弄什么神异之象,便如老大所说,他这是养得心大了,已经不能再留!康熙之所以留着老八,一是这是他的儿子,老八这样急切,他也知道,怜惜他出身卑微却有几分能力,用一用也没什么,正好也能看清这朝堂上是怎样的一滩浑水,这些围绕在他身边的人是忠是奸。

    二是明珠和索额图都走了,康熙自个也老了,保成谨慎爱惜羽毛,从不结交朝臣宗室,但这些爱钻营的人怎么会就此罢休?他们需要立一个主心骨、一个以权谋私的挡箭牌,老八是顺势而为,也是被这群人托起来的。

    康熙不过是觉着这些人愿意托着老八,总比托老大好,老大有军功有是长子身份,回头势力大了,处置起来牵连太多……可谁知道,他一时的放纵,想着放长线钓大鱼,却险些害了保成!康熙想到胤褆说老八指使道士镇魇太子,不由心惊肉跳,保成这病的确来得蹊跷,早上还能骑马,下午坐着马车反倒就发了病!

    康熙是半点都没觉着自己把儿子累着了,作为常年加班加点处理朝政的人,马车上看折子这种事情不是很正常吗?一年出去七八回不是很正常吗?每天工作到深夜不是很正常吗?什么?居然会累病?不可能!多喝两碗参汤提提神继续干!

    这样一想,康熙就坐不住了,君过一体,康熙都这把年纪了,太子素来又恭敬仁和,素无过错,即便有十几个成年的儿子,他也压根没有考虑过让其他儿子继承大统。老大鲁莽,老三小心眼,老四刻薄,老五平庸,老七残疾,老八卑贱还无子嗣,老九老十不成器,十二十三十四都有辅政之才无统御天下之能,往后的孩子太小了……若是太子出了什么事,这天下、这江山可怎么办??

    他心急如焚,一摆手把梁九功叫过来,低声让人快马回京去查这件事,再让人进宫把毓庆宫和撷芳殿都翻个底朝天。随后康熙声音轻轻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声让外头的侍卫进来,眼里满是试探与防备:“你去跟十三、十四阿哥说,朕命他们亲自去一趟张家口行宫,把太子的车架、随身行李都彻查个遍,看看里头是不是藏有巫咒之物,其他的话,一个字都不要说。”

    胤褆捅开了兄弟反目的窗户纸,原来他的儿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已经闹成了这样?康熙望着外头越发沉沉的夜色,心也越来越冷、越来越硬。想起今日老四着急忙慌要去探望太子的病情,老四这么着急,真是为了太子的病情,还是为了给他的好二哥报信?今儿这事儿究竟是老大对老八嫉恨不满,还是后头仍有黄雀……

    这个黄雀,会是他的保成吗?

    康熙身为帝王的老毛病又犯了,即便是那样恭敬、亲手养大的儿子,他仍然无法完全放心。

    且试一试,保成若是无辜,自然不会有事。

    随后又急召弘暄和弘晳,让太监们将两个皇孙的毛毡大帐移到自个这御帐后头安置,纳入禁军时时刻刻看顾的范围里。康熙是个想得很深又未雨绸缪的人,他脸色极差,万一保成保不住了,他难不成也要学朱元璋立皇太孙了吗?

    随后又想起在他身边任一等侍卫长的事鄂伦岱,外头的侍卫近半都是佟家的人,这一半还握在隆科多的手里,康熙想到自己的身家性命竟然都握在老八手里,若是他真有什么异心,岂不是倒戈枕在脖颈上?立刻又沉声命令道:“将善扑营总管耿额、九门提督托合齐叫过来,将朕身边的侍卫全都换了!即刻就去办!”

    梁九功连忙出去吩咐,夜里围场里顿时一通忙乱。

    十三和十四今儿亲自下场跟蒙古勇士摔跤、赛马,累得够呛。十三是个豁达的,不计较十四以前的事,两人如今交情又好了起来,两人便睡在同一个帐子里,说着说着话就睡着了,直到被外头乱糟糟的马蹄声惊醒,才睁开眼就被闯进来的带刀侍卫吓了一跳,那人急忙叩头请罪,双手高高举起康熙的明黄手令牌:“奴才有罪,惊扰二位爷了,只是皇上有旨,请十三爷、十四爷即刻奉旨前往张家口行宫,彻查太子爷窝藏厌胜之物一案,请二位爷立刻启程,不许耽搁!”

    “你胡说八道什么!二哥……”十三惊得霍然站了起来,心跳得要飞出喉咙头,还没说完就已经被十四拉住了衣角,十四沉声打断他,对那侍卫道:“知道了,我们立刻就去,你先下去吧。”

    见那侍卫奉上令牌又磕了头退出去,十三便甩了十四的手,怒斥道:“十四弟,二哥怎会碰这样的东西,这是有人陷害他!我要见皇阿玛,我要对他分说清楚,二哥不会做这种事!他们是想重演汉武帝巫蛊之祸!我绝不会坐视他们这样诬陷二哥!就算以死抗争……”

    “你疯了,你想抗旨不成?”十四紧紧扯着他,他其实对太子没啥好感,以前还指使那黑狗女婿打了他一顿呢,但没奈何他那四哥、十三哥都跟中了迷魂汤似的死心塌地跟着他,他便也只能别别扭扭的成了个太子党,他在黑暗里低吼,“你冷静点!我知道你一向仗义,但皇阿玛让你和我去查,就是给二哥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咱们现在收拾收拾就去,别添乱子,你闹大了,你的二哥能落什么好!”

    十三喘着气,总算渐渐冷静下来,只是心还是跳得很快。

    只听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杂了,两人又心惊地对视一眼,分明还没到换防的时候,为什么外头的禁军、侍卫全换了?况且……他们掀起帐帘子出去,四处灯火通明,侍卫们个个神色严肃,眉头紧绷,看着戒备森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皇阿玛竟然闹出这样大的阵仗来!

    两人越发不敢再逗留,先悄悄找来亲信的太监给四哥带信,便立刻带着康熙的口谕牵了马,带上一队亲卫,披着漆黑的夜色疾驰而去。

    实际上,就是去告了状的胤褆也没想到皇阿玛说他会查明,竟然是这么大动干戈的查??尤其听说十三和十四还奉旨去了张家口行宫,不由又是激动又是恐惧。原来皇阿玛平日里待太子那么亲昵,恨不得把心掏给他,结果竟然也不全信他?太子会如何?他有机会了?

    不……胤褆及时想起了明珠那双濒死的眼睛。

    胤褆一时说不出是何等感受,他把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呆呆立在自个的帐子里良久,直到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忽然“噗”地整个陷入了黑暗之中,他这才晃过神来,帐子里的灯烛都烧烬了,满桌子的蜡灰,淌了一地,简直像血一般。

    “舅舅料得没错……”他眼眶猛地红了,喃喃道,“天家父子,这就是天家父子,怪不得舅舅让我要退,要忍,连太子都……连太子都……”连如今地位稳固、事事小心不敢做错一步的太子都被皇阿玛疑心,他这个长子将来又要如何自处?

    活了快四十岁了,胤褆整个人的力气都被抽光了,这事是他挑起的,他却反而比谁都更胆战心惊,不能漏出一点,活着,要好好活着。他品味着明珠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胤褆是征战沙场,中了箭都敢折断箭柄继续拼杀不退的汉子,如今却无声地掉了泪。他这泪,也不只是为自己掉的,还是为他们这十几个兄弟掉的。

    胤禩和阿尔阿松本坐在帐子里下棋,也被帐篷外头的动静惊了一惊,但胤禩惊诧过后并不十分慌张,他让人出去打探消息,回头扎紧了帘子,皱着眉头问阿尔松阿:“这动静听着事情非同小可。”

    阿尔松阿是阿灵阿的长子,如今一直跟在他身边。

    “八爷别慌,听这声响不是冲着咱们来的。”阿尔松阿也悄悄往外头探看了一眼,他以前也是当过御前侍卫的,清楚这些人在换防,又细细瞧了几眼,沉声道,“皇上这是把侍卫都换了,奴才瞧见托合齐鞋都没穿好,就急匆匆往御前去了,难不成是鄂伦岱犯了什么事?”

    提起鄂伦岱,胤禩也觉着头疼,鄂伦岱是佟国纲的儿子,康熙念着佟国纲为国战死,便很是提携鄂伦岱,他额娘壮年守寡,便将儿子视作眼珠子,于是鄂伦岱就被养成了个混不吝的牛脾气,就是皇上面前他也敢顶两句嘴,没少被康熙骂。

    但他身份贵重,又有先孝懿皇后的情分在,康熙骂归骂,到底容忍着,依旧予以重任。胤禩虽然将他笼络在身边,但其实也很担心他又闯祸拖累自个,于是阿尔松阿这么一说,他也心里无奈又生气起来:“六年前,他就闹出来事过!木兰行围,他跟自个儿子去古北口用手铳放抢狩猎,被皇上革了领侍卫内大臣和都统的职位,去年咱们运作了四五年,才又将他推上内大臣一职上头,如今他又闹什么幺蛾子出来?”

    阿尔松阿哪里知道鄂伦岱脑子里装得是草还是浆糊,只能讪讪笑着不说话。

    “罢了,先不管他,回头探了消息自然就知道了。”胤禩将思绪重新拉了回来,对阿尔松阿道,“隆科多一直想要更进一步,他找老四抛媚眼,老四没理会,如今又找上了爷的门路,你觉着这人可不可信?”

    胤禩对这个隆科多也不大看得起,就他家里那一团子乱麻,听着就让人感到恶心,可偏偏这个人很有几分才干,闹出那么多丑事来,如今还能在皇阿玛身边担任要职,显然未来前途无量,他又是佟佳氏的人,胤禩也不得不卖卖面子。

    阿尔松阿倒不大介意隆科多内宅里的事,那些事对男人而言,也就笑谈而已,不影响什么,沉吟片刻道:“托合齐是太子爷的人,隆科多想借四爷的门路挤上去本就不明智,太子爷不可能会愿意将这么紧要的位置让出来,所以他来找咱们应当是真心的。佟国维的儿子,跟咱们亲近不是正经的事?八爷不必想太多,只是他求得那个位置,咱们不好办,这人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不给他点好处,他也不肯为咱们所用。”

    胤禩轻笑:“托合齐的位置,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他不犯错,咱们便替他做几个错出来不就成了。不过,有二哥给他当靠山,这错得是个大错,大到二哥只能避嫌,不能出面保他!”

    两人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想到了同样一个毒计。

    “……就这么办。”

    #

    而远在张家口行宫,和阿婉、几个孩子一起快快活活用晚膳的胤礽,有家人陪伴,又不用殚精竭虑,身上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想到快要霜降了,汉人霜降之时有赏菊花、吃柿子、进补、放灯祈福等习俗,因此今儿程婉蕴煲了热滚滚的羊肚鸡汤,还做了迎霜兔肉(未免佛尔果春这个爱兔人伤心,程婉蕴特意交代了,只说这是野鸭子肉。),膳桌摆到院子里的桂花下,一家子说说笑笑地吃着饭。饭后,胤礽还帮着两个孩子糊了两盏孔明灯,手把手教弘晋和佛尔果春在灯上用朱墨写了:“岁岁年年共此时”、“平安喜乐”。

    朦胧暖黄的灯寄予着朴素的祝愿缓缓升空,越来越高,很快就望不见了,像黑夜里闪过的流星,随风飘然而去。

    放完灯,弘晋去乌拉那拉氏院子里找弘时玩打弹珠,佛尔果春和茉雅奇已经坐在廊子下头逮了垂耳兔来梳毛,这兔子毛也长得很,一两个月没梳就已经盖住了眼睛,像个毛茸茸的小玩偶,茉雅奇也很喜欢它,经常和佛尔果春一起照顾着,佛尔果春还给它取了个名儿叫“栗子”,因为这兔子竟然爱吃栗子肉,但额娘说不许给它多吃,否则涨肚拉肚容易生病。

    茉雅奇还给栗子做了件襦裙,仿得是《月嫦娥中秋图》上嫦娥的衣料款式,做得很是逼真,两人正费尽心思想给栗子穿上,栗子哪儿管这些,两腿一蹬就跳下去跑了,两人又哎呦哎呦地追,宫女太监们也帮着抓。

    程婉蕴看着那闹腾的样,无奈摇摇头。她懒得管孩子了,和太子爷还享受着这份静谧,依旧坐在院子里看那飞远了的灯。

    “可惜了,今儿没有月亮。”她还遗憾道。

    胤礽揽过她的肩,一起仰起头看着灯消失在夜空里,笑道:“哪有事事圆满,小满已是万全了,咱们无月有灯,这样也很好。”

    程婉蕴心想,这话却也有道理,做人就要知足才行,便也靠在了太子爷的肩头。

    等灯再也看不见,夜也深了,程婉蕴把散落各处的孩子都抓回来,让下人盯着她们洗漱、早早睡觉,特意嘱咐佛尔果春的嬷嬷,不许她抱着兔子睡觉,然后才回了自个屋子里。

    胤礽已经换好了里衣,夜里没什么话,两人商量了明儿启程去热河和康熙他们汇合的事儿就歇下了。胤礽搂着阿婉,渐渐坠入梦境之中。

    他梦见了一间暗室,那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昏暗无比,只有一盏豆大的油灯放在桌子上,室内很多人,都是他熟悉的人,他看到了程怀靖、托合齐、老四、老十三……竟然还有梁九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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