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喜欢人家吗?
他们俩默契地没提身孕,冯敏是因为还不稳定,也不想早早回到令她感到压抑的刺史府,蔡玠纯粹是舍不得先将冯敏送回去,他想将她跟孩子留在身边,自己亲自照顾,结果他都舍不得劳动她,府里倒来人打搅。
自从冯敏怀孕,他们便许久没亲近过,柳嫣一来,她更加不肯正眼瞧他,他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可想到她应付那些人那些事,还拖着怀孕的身体,又觉心疼,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叫她以身子为主,别理会杂事,有谁要不满,只管来找他。
冯敏还是那个想法,不希望他掺和她跟柳嫣的事情,她们不会永远凑在一起。上山忙活几,铁打的人也累了,今看他进门便拖着步子,要是以前吃完饭就睡下了,撑到现在还来安抚她,冯敏只觉得没必要。
“我没事,你去上房休息吧,床上睡着舒服点。”冯敏打个哈欠。
“又撵我走?”他的声音也困倦,“你就这么不想让我留下吗?”
冯敏是很不想叫他留下,明早起来被其他人看见,她其实一直刻意在柳嫣面前避免跟他亲近,蔡玠都知道,也遵从她的心愿,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可总有一天柳嫣会发现他对她的心意。
总有一天,平静的子会被打破,不如就从现在开始,闭上眼睛之前,他挨着她的头发道:“不要担心,你想怎么样,我都依着你。我明天早点起来就是了,不会叫你为难,不会给你添麻烦。”
他的手还放在她的肚子上,呈一种保护期待的姿态,黑暗中的呼吸已经渐渐放沉了,冯敏迷茫地盯着帐子看了片刻,默默叹口气,也睡过去了。
鸡鸣响彻荒野,冯敏被一声明显的泼水声音惊醒过来,打个哈欠,掀开帘子。芳站在屋檐下,怀里拿着盆,笑得阴阳怪气,“姨娘好福气啊,咱们奶奶都起来了,还睡得不知头,也不来伺候梳洗,也不张罗早饭。也就咱们奶奶脾性软,遇到别人家的主母,早不知死几回了。”
两个婆子擡着水进门,听见芳的话,也觉得过了,人家姨娘自奶奶一来,没有一点不周到的,连自己的屋子都让出来了。她们俩也打地铺睡泥地板,一晚上过去腰酸背痛的,根本睡不好,再说现在晨雾还未散完,起的也不算迟了,干嘛非要寻人家的嫌隙呢?张狂地令人生厌。
觉得芳讨厌的不止两个看热闹的婆子,从门口进来的蔡玠眼神冷冷的,站在院子中间等芳笑嘻嘻迎上来,才道:“府里就是这么教你跟主子说话的?上下尊卑不分,推卸责任,是不是连我也应该把你们供起来?”
芳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如此疾言厉色的大爷了,脸上一白,第一时间想着奶奶赶紧来救她,可对上大爷冰冷漆黑的眸子,浑身一栗,膝窝一软,便跪了下去,“奴婢不敢。”
冯敏一看这情景,轻轻拉了一下蔡玠的袖子,被他反手握住,将人往身后带了一点,那黑阎王似的面孔,叫人不敢多说半句。听到动静赶出来的柳嫣看芳跪着,黛眉微拧,她刚刚在屋里听到了全过程,觉得大爷有点小题大做,“这是怎么了?一家人住着,就没有不拌嘴的时候,舌头有时还磕碰牙齿呢。”
她的意思,也呵斥过了,芳多少有体面,该掀过去了。蔡玠却什么表示都没有,安静地有点尴尬,柳嫣顿觉委屈,她大老远跑来看他,他却发作她的贴身丫头是怎么回事?略带不满地唤了一声。
春鸢伶俐,左看右看,大爷是绝不会听奶奶的,芳这顿跪罚定了,生怕两人争起来,连忙招呼两个婆子将早饭端上来。
一顿饭吃得异常安静。
府里的下人都生有一双利眼,亲眼所见大爷如此维护,哪里还敢怠慢冯敏,几个人一下桌两个婆子就连忙抢上去收拾,笑眯眯请冯敏歇着。春鸢被一下敲山震虎,沉默地厉害,对冯敏也是亲近不足,客气有余。
这一早上,除过跪在院子里的芳,一屋子人都谨言慎行。赵欣娘过来看见院子里跪了个人,便跟两个婆子打听,听说是仗着奶奶耍威风,心里也觉得活该,又担心冯敏,一道去山里的路上,她问,“我瞧你们家那位奶奶就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你得罪她的丫头就是得罪她,没事吧?”
冯敏知道柳嫣心里肯定有气,也没办法,就是蔡玠不收拾芳,她也忍很久了,芳维护主子没问题,可她都这么驯顺了,还一味将矛头对准她,挑唆柳嫣视她为敌人,斗来斗去,真的厌烦。
可春鸢那样忠心又明白的丫头实在少,要是柳嫣身边多几个春鸢这样明白事理的,后院绝对会平静很多。奈何柳嫣自己就是个感情用事的,这一池浑水她还有的淌。
芳经过罚跪的一早上,又被春鸢劝了一通,之后几一直到离开,安静不少。蔡玠依然忙,连饭都没在家里吃过几回,留一屋子女人大眼瞪小眼。柳嫣又磨蹭了四五,彻底厌烦了山上枯燥的生活,叫人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出发的时辰定的很早,当时蔡玠刚下山,行李都放进了轿子,嘱咐了柳嫣几句,不过好好保养身子之类的话。柳嫣因为被下了面子,一直有些别扭,面对离别的关心,心绪终于平静了些,乖乖点头,依依不舍上了轿子,走出一段距离,她忍不住捞起帘子回头看,并列的两个人影在她的视线中远去,她看到他极其自然捉住身边人的手,转过头去神色温柔,心里咯登一下,想看仔细,轿子转过树影,再不见人的踪迹。
冯敏被蔡玠捉着手,掩嘴打个哈欠,回到家还不能歇息,将床上用过的被褥拆下来泡着,还想将屋里清扫擦洗一遍。蔡玠将她按住了,也是一脸的疲惫,他这几一样没睡好,各处将就。
一起动手将被子铺好,便拉着她倒进床里补觉,冯敏想起来,被牢牢圈着,听他说先睡一觉,下午叫钱大姐来收拾,不准她再劳累。
卧佛山的开矿工作已经完全上了正轨,一车车黄金重兵押走,朝廷在几个党派的周旋之下派了一个铁杆保皇党来监工。蔡玠的任务完成了,所有的一应事体全部由他经手,滴水不漏。冯敏是知道他为三皇子做事的,具体做了什么安排她不清楚,但这里面三皇子铁定能分一大杯羹,可以功成身退了。
秋风从北疆吹到庭州时,冯敏肚子已经五个月,圆滚滚扣在肚皮上,每跟赵欣娘往山上跑的勤快,身体有力纤长,一点水肿都没有,经常看得蔡玠心惊胆战,又劝她不听。
回程的路上一路悠闲,力求稳妥,车子进了云阳城,先没有回刺史府,而是转向冯敏家,朱秀儿半年没见闺女,再见女儿挺个大肚子,高兴地差点傻掉,忙将人引进屋里安坐。上一次行程匆匆,蔡玠没进屋,这一次怎么也想看看冯敏以前生活的地方,在屋里聊了一会儿,朱秀儿使人去叫冯老三,自己忙着张罗饭菜,好在姑姑跟娟儿表妹在,姑嫂俩扎进厨房,叫娟儿招呼客人。
娟儿小丫头才十二岁,哪里见过那么有气概的人,见蔡玠第一面便张口叫姐夫,冯敏立刻将表妹拉回来,叫她别那么没规矩。蔡玠拉住冯敏的手,不满地捏了一下,从腰间取下一块成色极好的青玉佩,送给娟儿玩,还不准冯敏拦着,娟儿捧着漂亮的玉佩,看着两人斗嘴,直到冯老三进来,忙去问舅舅该不该收。
冯老三连县令都没见过,更别说刺史府公子,女儿又是为妾的,怎么招待都不好,简单问候了几句,便卡壳了。屋里气氛沉闷,蔡玠站起来,将冯敏也扶起来,“去你屋里歇歇,等吃饭了我喊你。”
“对对,你们走了一路,肯定累了,敏儿带大公子去睡一会儿。你的屋子你娘定期打扫,被褥前两天才换过,都是干净的,我正好去打点酒,喝点解乏。”
冯敏的屋子在院子西面,小小的一间,大件的东西都很有年代感,许久没有人住,也丝毫不潮,床帐被子舒服柔软,充满阳光的气息。冯敏扶着肚子坐下,蔡玠在她屋里东转转、西摸摸,对什么都很感兴趣,还将篓子里一些小玩意一一捡起来问她是什么,什么时候得的。
这些东西,都充满回忆,少不得给他解说一二。看她脸上温柔的笑,便不免想到刚才,表妹喊他姐夫,被她拉过去捂嘴,他的高兴持续了短短一瞬,记到现在还过不去,便从篓子里挑了一个应该是她用过的小香囊,精致细巧,散发着淡淡的干桂花味道,“把这个送我吧,正好我缺一个。”
冯敏伸手去抢,没有拿到,只好道:“那个很旧了,是我十五岁的时候做的,针指也不好,我重新做一个给你吧。”而且那是她准备送给别人没送出去的,里面还有字呢,冯敏真不敢给他。
从刚才他拿起篓子她就很在意地盯着,仿佛有什么秘密怕被勘破,所以才会一一问过去,其他的就算了,这只香囊她大着肚子还来抢,蔡玠就很在意,视线眯了眯,当着冯敏的面将里子翻出来,果不其然,一个‘佑’字工整地秀在青竹背后。
屋里气氛一下就变了,冯敏缩着手不敢言语,蔡玠心头的酸水咕嘟咕嘟冒着泡,还不能吓到她,故作淡然道:“别告诉我这是给你哥的。”
他又不是不知道哥哥的名字,冯敏不敢撒谎,斟酌道:“是给我哥一个朋友的,当时是他十八岁生,我哥想不到送什么礼物,叫我帮忙做个东西,我那段时间正跟姑姑学做香囊香包,就试了一下。”
蔡玠捏着小香囊,恨不得掌心蹿出一股火,烧他个干干净净,面上却漫不经心把玩着,明明不是滋味,还忍不住刨根问底,“怎么没送出去?对方不收。”
“他跟我哥一起参军了,走得匆忙,就忘了。”这倒是实话,冯敏语态平和。
“喜欢人家吗?”肯定喜欢吧,还在里面巴巴绣上名字,给他的东西都没这么用心呢,一颗心已经快被醋泡酥,又像被人攥住,很不是滋味。想到她喜欢别人,求而不得,心里便又气又痛,还有难言的恼怒委屈,复杂得很。
“没有,只是我哥跟人玩得好,一来二去比较熟而已。我给我哥绣荷包、做衣裳里面也绣名字的,他们都粗心,经常看不好自己的东西,才想了这么个办法。”
“真的不喜欢?”他不甘心。
“真的没有。”冯敏解释再三,又被他磨着承诺给他绣荷包、做衣裳,也要把他的名字绣上去,两个字都绣,才勉勉强强接受她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