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江湖烽烟起 第071-072章
七十一章
给苦无留了封书信,步千洐二人便洒脱的往东北去了。
十三兄妹日夜兼程,累得他二人也是披星戴月。一个月后,终于抵达君和国东部边关紫平城。
远远目送十三兄妹进了军营,步千洐二人不便再跟,在城中附近寻了间客栈住下。
“先歇息。”步千洐道,“三更时分再入营探个究竟。”
两人用了晚膳,破月回房沐浴更衣,埋头补眠。一觉醒来,已是精力充沛。她看了看天色,正欲起身至隔壁房间唤醒步千洐,却听身后那人含笑道:“睡饱了没?”
她笑着回头,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嗯,咱们动身吧?”
步千洐与她隔得极近,鼻尖挨着她的鼻尖,眼神又暗了几分:“刚刚二更天……”手已探入她的长袍,沿起伏滑腻的曲线,开始热切的抚摸。
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破月嘤咛一声:“阿步……”
两人初尝禁果,却禁/欲了足足大半年。步千洐早谋划着下山之后要“抓紧练功”,可无奈十三那小子每日就睡两个时辰,累得兄弟他跑马紧随,对破月无从下手。
一会儿便要夜探军营,谁知还会不会有其他风波?步千洐哪里还会放过这个机会。
悄无声息抽掉她的腰带,褪下长袍,他的喉咙便似被人堵住。眼前的娇躯每一寸清软似雪,每一寸都叫他爱不释手。
破月的身子本就是颜朴淙从小精心保养、为了满足男人的控制欲和占有欲而存在。纤细的身子已足够成熟,也足够青涩柔弱,再加上苍白精致的小脸、氤氲迷蒙的双眼、柔弱清甜的声线,轻而易举便能将男人的勾引,让人情不自禁想要粗暴的占有一番。
步千洐虽敬她爱她,却也是个正常男子。此刻见她薄红着脸颊,微喘着、双眸晶亮着,紧张的等待他的享用。他不由得也是胸膛滚烫,很有狠狠肆虐一回的冲动。
但她眼中浓厚的爱意,安抚了他略微焦躁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刻亲近,反而就着烛火,垂眸望着她。破月面颊通红,被他幽暗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
“看什么……”破月抬手想要捂住自己。步千洐眼中笑意更深,怕她受凉,用被子挡住她的上半身,只露出两条细白的长腿,捏在手里,轻轻咬起来。
破月顿时又羞涩又刺激。被子在她身上堆得高高的,叫她看不清他的动作,只能感觉到火热的唇舌在滑动。
“唔……别!”破月感觉到一种粗糙而灼热的触碰,她全身一抖,又胀又痛。他却不急不缓,步步为营。还时不时的哄她:“月儿,你太美了……”
可这酷刑才过了一会儿,长着薄茧的指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湿滑温热的感觉。破月全身如堕火窑,颤声道:“你……”
其实步千洐这些动作全凭直觉冲动,舔得也全无章法。但对破月如此青涩的女子来说,自然够了。
他不做声,只加快节奏。破月弓起身子,却被他按紧。破月越绷越紧,骤然只觉如暴雨滂沱电闪雷鸣,浑浑噩噩羞愧万分,却听到他嗓中似乎逸出笑意。
步千洐抓起她的双腿,在足底亲了又亲,慢慢离得更近:“月儿果然……”
破月又窘又怒:“你混蛋!”她抬眸一看,却见他白净的双颊也泛着淡淡的红,竟有几分可爱。破月心底一柔,却因为情动,身体越发的敏感了。
半个时辰后,步千洐意犹未尽的伏在她身上。他的汗水滴落在她肩头,晕开小小的水渍。而她全身酥软,心满意足。
步千洐长指在她发间萦绕,时不时送到鼻下闻一闻馨香。可他岂是安分的人,明明说好两人休息一会便动身,他却时不时的动上一动。破月愤怒而娇弱的抗议:“不是说好休息嘛?出去!”
步千洐反而偷偷将手指往下移动,把玩不停,特别宽容的语气:“你休息,我不累。”
可是这样我很累!破月欲哭无泪,你才一次!可我、我、我……
步千洐看她小脸憋屈,越发心痒难耐,按着她的腰,半哄半压制,又来了一次。
“娘子,你相公我现下可是大胥第一高手。”他一边动,一边叹道。
破月咬牙切齿:“那又如何?”
“精力过人。”
“你去死!”
三更天已过,步千洐牵着破月的手跃下客栈后巷,破月脸还红着,走路时甚至还并拢腿,总觉得不自在。步千洐自然心怀畅快,时不时低头亲上一亲。从客栈到军营短短一段路,两大绝世高手亲亲热热,走了足足一炷香时间,哪有半点夜探重兵驻守大营的紧张,倒像是来谈情说爱的。
一入军营,两人便察觉出异样。
大半夜里,军营里却灯火通明,许多士兵快速跑动集结,明显是出了事。
步千洐早打晕了两名士兵,二人换上君和军装,也随着人潮往火光明亮处跑去。
“蛮人!唐将军设的陷阱抓住了几只蛮人!”有人喊道,“快去看!”
两人对望一眼,步千洐目露喜意。破月知他心意——可以同时看到名将同蛮人了。
破月也冲他笑。戎装扮相的她,意外的比女装还要青嫩诱人几分。步千洐一时竟移不开目光,忽的抓起她的手,送到唇边亲了口。几步远处,另一名士兵看得分明,眼神顿时变得古怪,摇了摇头快步走了。
步千洐低笑出声,索性将手搭在她肩膀上。破月揍了他一拳,警告他不许再造次。
两人自当日在墨官城情定,不是要掩饰容貌,就是躲避追杀,受制于人颠沛流离。如今武艺大成,出入万军把守之地,亦是随心所欲。破月虽不许他再亲近,心中亦是从未有过的闲适放松。只觉得快意人生,莫过于此。
***
前方许多人举着火把,围成个拥挤的大圈。步千洐二人跃到练武场旁一棵大树上,竟未惊动任何人。
两人朝下方一看,只见练武场正中,一名白衣青年负手而立,约莫二十七八年纪,相貌儒俊,神色沉肃,只是脸色隐隐透着青白,显然体质虚弱。十三和妹妹唐甜都站在他身后。
“将军,如何处置蛮人?”有人高声问。
破月二人便知,这白衣青年正是君和第一名将——唐卿。
没想到他是个病秧子。
士兵提到蛮人,他们这才望见隔着半丈远的地上,有三个巨大的麻布袋,里面有什么在剧烈的蠕动着。破月一把抓住步千洐的胳膊,步千洐自然毫无惧意,将她搂进怀里,看得颇有兴致。
“打开看看。”唐卿沉声道。
有士兵举起长钩,挑开了布袋的口子,又拿长刀,划开了布袋,赫然露出三个被绑得结结实实的魁梧大汉。
破月目瞪口呆——只见那三人长发披散、肌肉纠结,光是背影,都甚为可怖。可更要命的是,深秋寒日,他们居然赤着上身。且□只挂了一小块兽皮!大半个雄壮而黝黑的……都露在外头,甚至隐隐可见……
破月刚望了一眼,眼睛已被一只大手遮住。
“亏了亏了。”步千洐在她头顶低声道。
破月失笑,一把拉下他的手:“正经点!”
“蛮族,你们不在深山部落呆着,为何扰我君和边境?”唐卿朗声道。
“啊……呀……啊……”那几个蛮人张了张嘴,发出极其嘶哑难听的声音。
“哑巴?”唐卿蹙眉,忽的扶住胸口,咳嗽两声,脸色发白。
十三最快,身影一晃,已上前扶住他:“杀了。”
唐甜也赞同道:“大哥,当日若不是蛮人冲撞了你的车驾,你也不会受了重伤。杀了他们,方解心头之恨。”
唐卿摇摇头:“当日马匹受惊,我才坠马。不急着杀了。将他们押入我帐中,我亲自审问。”他挥开十三的手,缓缓转身。所有士兵都望着将军虚弱的身影,不发一言。
便在这时,只听数声崩断闷响,三个被绑紧的蛮人,忽的如大鹏展翅,一跃而起,齐齐朝唐卿后背抓去!
所有士兵都未反应过来,十三的快剑已宛若惊鸿,斜刺里闪出,深深刺入唐卿身后那蛮人的胸膛。
夜色中,只见十三眉目冷若冰霜。
另一蛮人已扑向唐卿,动作迅猛无比,旁边军士们一脸惊诧救援不及!十□手便欲抽剑,格杀第二名蛮人!未料这一抽,长剑竟只退出半寸!他猛的回头,却见那被他刺中胸口的蛮人,竟空手牢牢抓着剑刃,暗色的眸死死盯着他,仿佛丝毫不觉痛楚。
十三勃然大怒,提起真气剑锋一抖一削,从那蛮人胸膛带血而出,齐齐将他一只手臂斩断!然而那蛮人“呀——”一声怪叫,反而朝他剑锋扑上来,剑再次贯穿了蛮人的身躯,蛮人也一把抓住十三的肩头,张口狠狠便要咬向他的脸!
十三“砰”的一掌打在蛮人脑袋上,只打得他脖子一偏,头骨脆响。这下他终于怒目圆瞪,不动了。十三一脚将他踹开。
步千洐二人看得暗暗吃惊——要知十三已算当世高手,可一名普通蛮人,竟也能与他缠斗这么久,可见蛮人着实厉害。正在这时,步千洐眉头一挑,骤然纵身跃起,快如鬼魅朝练武场中奔去!
破月紧随其后,看得分明——方才十三打死蛮人的瞬间,另一名蛮人正抢过一名士兵的刀,斜斜劈向十三!
她正欲跟上,忽的瞥见另一角的情形,身子骤然转向!
步千洐到得好快!在刀锋落在十三肩头的瞬间,一手抓住蛮人的胳膊。那蛮人自恃力大,虎眸圆瞪便抓向步千洐胸口。未料步千洐内力雄厚,尽透他全身血脉,那蛮人瞬间一僵,不能动了!
“大哥!”唐甜凄厉的叫声骤然拔高!步千洐和十三同时回头,却见第三名蛮人已抓住了唐卿!唐甜原本扶着唐卿的身子,此时拼命想要推开蛮人!而周围一圈士兵,至少有十柄刀剑插在蛮人身上。蛮人全身血流如注,竟然不倒,并忽然松开唐卿,朝一直拼命打他的唐甜抓去!
步千洐和唐十三骤然同时发动,然而相距两丈距离,已然来不及!
斜刺里一道凌厉的刀光从天而降,一个瘦小的士兵高高跃起、闪电般落下!带着剥皮抽茧的狠意,直直劈入那蛮人的头部,刹那间血喷如注。那士兵半边身子瞬间浸染,刀意却丝毫不减,生生将那蛮人从头到脚劈成两半!
众人皆静!
十三一纵一窜抢上前,将唐卿扶着倒退一丈:“你可好?”
唐甜惊魂未定,看着几步远外,持刀而立的瘦小血人。
步千洐如黑鹰疾坠,顷刻已至那人面前,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好臭……”她的声音闷闷的,被蛮人的血喷了一身,好恶心!
步千洐抬起衣袖,动作轻柔的为她擦去脸上血迹。
“一会儿回去就洗干净。”他搂紧她的腰,柔声哄道,“你怎么都不臭。”
方才一幕太过惊心,数百军士都望着他二人。可他们旁若无人,动作亲昵,甜言蜜语,倒叫众军士们目瞪口呆。
十三方才已看到步千洐,此时毫无惊讶,指着他二人对唐卿道:“兄弟、嫂子。苦无门下。可靠。”
唐卿神色一凛,没料到苦无竟有如此年轻的弟子。他让十三扶着自己走过来。唐甜惊魂未定的跟上,军士们望着二人,又是景仰又是好奇。
“多谢二位救命之恩!”唐卿朝二人行礼,只是中气不足,听着虚弱。
唐甜亦是一脸感激,眸色清亮:“多谢二位相救!”
步千洐淡淡点头,破月笑笑也不作声。营救君和第一名将,无异于又给大胥添了名劲敌,事出突然,非步千洐所愿。
唐卿虽贵为大将军,见二人态度轻慢,却毫不在意。他当他们是世外高人,自然会有些清高。唐甜仔细看着二人,见两人双手始终紧扣,倒对这二人好感倍生。
“三万人在此,却叫大将军受伤。传令下去,全体都尉以上军官,杖责三十!以儆效尤!”一名身着黑衣的军官厉喝。
唐卿淡淡道:“那是军法官,叫二位大师见笑了。”
步千洐点点头,早听闻唐卿治军甚严,今日一见,名不虚传。蛮人凶悍忽然发难,只是个意外,并不能说明唐卿的军队羸弱。
这时,十三忽的朝二人拜倒:“多谢!”
步千洐这才笑了,一把将他从地上抓起来,破月笑道:“少客套!我们无聊,就跟着你来啦。本来不打算现身的。”
她知道步千洐不会开口解释太多,所以三言两语替他道明缘由。
十三并不在意,眸中难得升起温和的笑意。
步千洐看一眼旁边负手静立的唐卿,低声道:“是因为他?”
十三沉默片刻,点头。
破月明白过来——是因为这个有经天纬地之才,却体弱多病的哥哥,所以十三才游历天下、勤学武艺,只为保护哥哥?
“十三,你好孝顺啊!”破月看着他乌黑的长发、安静的双眸,实在忠犬得无以复加。她真想摸摸他的头,手刚动,就被步千洐眼明手快一把抓回来。她斜眼看他:奇怪,我也只是想想,男女授受不亲,又不会真的摸,你怎么都知道?
步千洐哪里看不出来?在山上看到野狗野兔,破月冲上前抚摸逗弄时,就是这副爱怜不已的神色。
十三自然完全察觉不出两人间因他而起的暗涌,眸中再次升起笑意:“住下,玩两日。”
步千洐的目光不经意掠过前方,唐卿正被唐甜扶着走回营帐。
步千洐沉思片刻,淡笑道:“好。”
七十二章
第二日傍晚,唐卿以私人身份设宴,在营中款待步千洐和颜破月。
步千洐既来之则安之,欣然打算带破月赴宴。十三在晚膳前跑到步千洐的营帐,淡淡只一句:“他不知。”
步千洐很理所当然的点点头。破月对他和十三佩服万分:两人虽为敌对阵营,却毫不尴尬。显然两人之间已有了男人的默契承诺——步千洐不会对唐卿下手,十三也不会对任何人吐露他们的身份。
夜凉如水,月弯似钩。酒过三巡,宾主尽欢。
唐家三兄妹虽气质迥异,喝了酒,俱是脸颊绯红,透出股质朴可爱的气息。步千洐本就千杯不倒,清亮的眸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懒散中透着肆意,叫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破月对酒则是浅尝即止,听得多说得少,不动声色。
唐卿不着痕迹的旁敲侧击,问了几次两人来历,都被步千洐挡了回去。有一次他甚至问:“我看二位大师的佩剑是鸣鸿与百破,据我所知,鸣鸿多年前已被带往大胥,百破是庞大将军的藏刀。莫非二位大师,与庞刀门也有渊源?”
步千洐答得干脆:“师父给的。”
他说的是真话,鸣鸿不正是靳断鸿给他的吗?可唐卿以为师父指的是苦无,便不再多问。
破月寻了个空档问道:“唐将军,蛮人到底是什么?怎么如此厉害!”
唐甜笑道:“大师,我为你解答。”她并无武艺,所以昨日见到破月刚劲决绝的刀法后,很是喜欢羡慕,故对破月格外友善。
“此处乃君和与流浔国边境,丛林绵延数千里。自古以来,便有蛮族在林中游居。他们茹毛饮血、生性凶悍、愚昧粗暴,与世人大相径庭。只是他们向来聚集在极北之地,极少南下。
上一次蛮族南侵,发生在三十年前。当时遭殃的是流浔国,流浔向来富饶,那次几乎被蛮族毁掉一半、死伤超过十万,元气大伤。近十年,流浔才渐渐复苏。”
“今年与三十年前有何相似?是什么促使他们南侵?”步千洐沉声问。
唐卿抬眸望了步千洐一眼。
唐甜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十三:“不懂。”
唐卿微微一笑:“大师心思敏捷,这么快便看到关窍所在。我读过父亲三十年前的行军札记,又对比了流浔国国志,发现当年冬季极长、连日大雪,百兽绝迹……”
步千洐眸中闪过了然,唐卿盯着他点点头,继续道:“只是今年并无当年异状,且只发现这三只蛮人,故还不能判定,是否会有蛮人大举南侵。”
唐卿举起酒杯,步千洐淡淡回敬,两人一饮而尽。
其余三人听得云里雾里,看着他二人。
“到底是何原因?”
“原因是什么?”
唐甜和破月几乎同时发问,十三单手捧着下巴,亦听得专注。
“粮食。”
“粮食。”
唐卿和步千洐同时答道,对望一眼,步千洐平平静静,唐卿隐有笑意。
破月最先明白过来——必定是当年天气奇寒,蛮族在森林中无法觅食,才会南下。可正如唐卿所说,今年天气极为正常,这几只蛮族,或许只是偶然事件?
正在这时,一名军士来报:“将军,流浔国西北都督求见。”
“快请。”
步千洐放下酒杯站起来:“将军还有军务,我二人先回帐中。”
唐卿却笑:“不必。你二人既是唐荼的知交,但坐无妨。”他这么说,步千洐也就无所谓的坐下。
过了片刻,只见一身着紫色锦袍、头戴高冠、身材浑圆的中年男子,小步快跑上前,朝唐卿一拜:“下官诸葛瑾拜见大将军!大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福泽深厚!”
唐卿微微一笑:“诸葛都督多礼了,折煞本将。都督请坐。”
只见那诸葛都督抬手一抹额头的细汗,一脸讪笑道:“大将军,听说您昨日擒了三名蛮人?”
唐卿静静点头。
“唉!此事都怪下官!”诸葛都督叹道,“下官……治下不严,有一支小队士兵,私自深入密林,误闯蛮族猎场,蛮族这才往南追杀……”
唐甜“啊”了一声,唐卿缓缓点头。
诸葛都督继续道:“想是那几个蛮人胡乱冲撞,这才惊扰了大将军,实在是罪过!罪过!”
“原来如此。”唐卿道,“昨日三个蛮人已经被格杀了。”
“那便好那便好!”诸葛都督目露喜色,“此事都因我流浔而起,我国君听闻此事后,大发雷霆,命下官送来黄金千两、锦缎三百匹……”
唐卿失笑摇头:“不必。”
那诸葛都督唯唯诺诺的退下了,唐甜对破月二人解释道:“蛮族以狩猎为生,听说他们视牧场为极神圣的地方。流浔国的士兵向来羸弱,这次还惹出事端,连累哥哥,真是可恶。”
唐卿神色宽慰:“事情水落石出,已是万幸。”
这晚宴席散去,各人便回帐中休息。
唐卿一回到军帐,秘密招来几名心腹,将诸葛都督今日的话道与众人。众将皆沉默不语,其中一人道:“当真如此简单?”
另一人道:“若不是这个原因,还有什么理由令蛮族南下呢?”
唐卿沉思片刻,问诸人:“我军有多久未入丛林巡逻?”
“立秋之后,天气寒冷,便未再巡视。”
唐卿淡笑道:“若是林中忽然多了一队大军……”
有将领失声道:“将军,你怀疑林中有伏兵,才惊得蛮族南下?”
唐卿点头:“大胥去年发兵,已平定东南诸国。北侵意图昭然若揭。若是他们派一支奇兵绕行到此处,实在措不及防。而流浔曾是大胥属国,万一两国联手……”
他的话匪夷所思,却叫众人心惊肉跳。
“那怎么办?”有人问,“可要禀报皇上,发兵大胥?”
唐卿摇头:“此事皆是我的猜测。若要验证,也不难。”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面前作战地图,最终停在一角上。
“森林险恶,若是大军深入,既要能随时对我边关发动袭击,又要补给水源,还要避开蛮族牧场。如果让我选,他们的屯兵处,只有……”他长指在地图上一点,“文峡山脉。”
他的容颜苍白而疲惫,眸中却是犀利的光芒。
“传我军令:斥候队立刻动身,搜寻文峡山脉。”
众人退下了。
唐卿靠在椅子上,脑海里浮现的是另一个人名:步千洐。
其实步千洐只是中级军官,按理说根本不能引起唐卿这样一国大将的注意。但唐卿自小是个谨慎细心人。这些年来,他一直通过在大胥的细作,传来领军大将的资料。与旁人不同,他也关注一些中级军官的情况——因为他清楚,这些中级军官,才是军队的未来。
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他注意到步千洐这个名字。因为他发现,这个人虽然官职不高,却几乎没打过败仗。甚至……很多次,都是以少胜多的大捷。
一次还可以说是侥幸,许多次,则很值得推敲了。
于是他专程让细作送来步千洐的画像,他心想,他日若在战场相遇,一定饶步千洐不死。他要真是百年难得的将才,自己愿将他请入麾下。
却未料昨日蛮人发难,步千洐近在眼前。
十三言之不详,唐卿稍一推敲,便知端倪。只是蛮族异动,步千洐这么巧便在此处,不能不令他生疑。所以他才有那个猜测——是否大胥军队已北上偷袭?
但愿……不是这样。唐卿淡淡的想,即使是为了十三,他也并不想杀他。
***
“此处可以屯兵。”步千洐指着破月从一间军帐中顺来的地图,慢慢辨认出文字,“文峡山脉。”
破月蹙眉站在一旁,奇道:“你对着地图看了半宿,得出这个结论的目的是?”
步千洐将地图折起放入怀里:“不知道。”
“不知道?!”
“就觉得不对劲。或许是流浔国屯兵在此,想要攻打君和?那我便速速给大胥通风报信,前后夹击,不算对不起十三。”步千洐将她肩膀一搂,“索性你再整治些烤肉带上,咱们去文峡峰顶观日出。”
破月失笑:“吃货!”
****
翌日太阳落山,唐卿面沉如水等在军帐里,终于等到了返回军营的那队斥候。
“为何去了这么久?”一名将领率先责问,“不该天明便返回吗?文峡山脉上可有异状?”
斥候队长面色古怪的点头:“有人。”
唐卿脸色微变:“多少兵马”
那斥候队长却摇头:“不是。只有两人。”
众心腹不明所以,唐卿脸色沉静难辨。
斥候队长这才详细汇报:“昨日末将带人到了文峡山脉,搜寻到天明,并未发现屯兵。在半山腰正欲折返,忽然闻到一阵肉香……”
“肉香?”有人不太相信。
斥候队长点头:“末将当时也十分奇怪,带人悄悄上了峰顶,却只见地上一摊篝火,还扔了些油腻腻的竹签。我们立刻四处查探,忽的只觉后背一麻,已被人点了穴,动弹不得。
过了片刻,便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道:‘月儿,咱们在山下就给他们让道了,却还是被他们搅了兴致。’
一个极好听的女声答道:‘你不能怪他们,这山又不是你的。’
那男的笑道:‘各位军爷,我们这就下山。请转告十三他哥,步某此行并无恶意。多谢款待,今日便告辞了。’
末将心想,十三是何人?十三他哥又是何人?又听那女子道:‘阿步,咱们这么走了,没跟十三和甜妹妹告别啊!我还挺喜欢甜妹妹的。’
那男子又道:‘无妨,十三也没这个习惯。你跟人家妹妹又不熟,咱们还是逃命要紧。’”
众人听得匪夷所思,斥候队长微红着脸道:“将军,末将无能,只听到了声音,连人都没见到。直到晌午,穴道才自行解开,下得山来。”
唐卿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既已查明文峡山脉并无伏兵,全军解除禁令,操练如常。只是……”
他的话没说完,众将都望着他沉思的侧脸,忐忑不语。
他却遣退众人,独坐沉默。
蛮人南下已证实不过虚惊一场,可他的谨慎也得到了预期之外的回报——那就是步千洐。
一个异国小将领,竟然这么快察觉到文峡山脉的重要,这种洞察力,不能不叫他心惊。
唐卿出身世家,他深知成为一个名将不难,指挥能力、经验,再加上一点运气。这些都能造就一位名将。可要成为不世的名将,这些远远不够。
洞察力。一个将领对战局敏锐的、甚至天生的一种直觉,才是将不世名将跟普通将领区分开的关键。
而步千洐,显然具备这种特质。
唐卿有点后悔,前日没有将步千洐二人格杀。他很清楚的知道,如果这个人回到大胥得到重用,那么不久的将来,他会多一个无比强劲的对手。
***
步千洐和破月二人一路游山玩水,轻轻松松回到了南天檀寺。
一回到后山精舍,便见苦无独坐在屋前,左手与右手对弈。
两人已有三个月不见苦无,俱是惊喜,在旁静立等了一个时辰,苦无才落下最后一粒子,抬眸望着二人:“练得如何?”
二人不敢敷衍,使出全力在苦无面前拆解玉涟神龙功所有招式。半个时辰后,悉数演练完毕。苦无沉吟片刻,身形一晃,便至两人面前,搭上两人手腕脉门,真气探寻一番,这才微笑点头:“好罢,你们下山去吧。”
步千洐和破月都做好了在山间呆上十年的心理准备,万没料到苦无忽然赶他们下山,不由得惊诧沉默。
苦无笑道:“缘分已尽,速速下山。只记得当日誓言,若有半点违背,南天檀寺虽与大胥相隔千里,必会清理门户。”
他说得严厉,两人却都有些不舍,破月眼眶含泪。
步千洐忽然问:“师父,若是他日君和与大胥开战,徒儿身在大胥军中,又该如何?”
苦无淡笑道:“只要你问心无愧。”
步千洐沉默不语,拉着破月又磕了数个响头。
苦无默默看着他们,笑道:“你二人皆是洒脱性子,怎么今日如此婆婆妈妈?洐儿,月儿,为师还有一事嘱咐。”
步千洐和破月恭恭敬敬听着。
苦无微笑道:“我方才探寻你二人内力,一年进益,远超当日修习此神功的弟子。想必你二人是夫妻,对练功大有裨益。你们在山上半年,尊敬我佛,相敬如宾,很好、很好!阴阳交/合本是人之天性,既然你们名正言顺,又有助于练功,下山后便不必再拘束,顺其自然,方能阴阳调和,对功力有进益。”
破月听得面颊滚烫,步千洐倏地笑了,答得利落:“徒儿定当谨遵师父教诲。”
两人又与苦无说了会儿话,苦无便说时辰不早,逐两人下山去了。
两人离开大胥已有年许,如今意外的学得一身异国功夫回国,终于要重返故土,竟是悲喜难辨。只是来时的天堑,如今已如履平地,两人数日便过了南部边关,穿过沙漠,往大胥去了。
***
那日二人离开西北后,唐卿深知他们武艺高强,也没有派人再追。十三在边关住得半月,见已无危险,便告辞兄长,护送唐甜回了帝都承阳城。
这日刚回到唐府,便撞见了下朝回来的父亲、兵马大元帅唐忠信。十三只淡淡点头,算作打了招呼。唐甜笑吟吟的将爹抱了满怀,这才拿着手里的画像继续往房里走。
唐忠信见到一双儿女归来,本是老怀畅慰,忽的眼角余光瞥见唐甜手里画像,惊疑道:“这是何人?”
十三还未答话,唐甜已道:“这是二哥的好朋友,苦无大师的两位关门弟子。爹,他们长得好看吗?跟二哥站在一起,立刻把二哥比下去了!”
唐忠信夺过一看,脸色剧变,半晌后,对十三道:“老二,你这两位朋友,是何来历?”
十三缓缓将画像抽回,默不作声转头就走。
唐忠信沉思片刻,厉喝道:“来人!备马!”
他一夜疾驰,日出时分,终于赶到了南天檀寺后山。却见晨光之中,精舍房门紧闭,冷清寂静。
唐忠信已五十有余,须发花白,却扑通一声跪在精舍门口:“大师,你为何……收了那人做弟子?”
半晌后,苦无苍老的声音才传来:“原来你也认出他了。他长得的确很像他的父亲。”
唐忠信听他肯定,神色一冷:“不出三年,君和与大胥必有一战,大师既然猜出了他的身份,为何还要出手相助?常言道虎父无犬子,大师却将连荼儿都不传的神功,传给他二人。这岂不是帮着敌国外人?”
苦无长叹一声道:“何谓外人?何谓自己人?忠信,天下大同,大胥子民与君和子民,又有何区别?
阿弥陀佛,那人曾与老衲有过一面之缘。当日他……抱着重病缠身的妻子,千里迢迢到了南天檀寺,只为求老衲以佛家纯阳内力相救。老衲当时正是怀着与你同样的执念,不肯出手相救,结果……终致那□离子散、嗜杀成性,天下生灵涂炭。
老衲清楚记得,当时那襁褓中的婴儿生得极为清秀,脖子上挂着一枚玉佩,便刻着‘千洐’二字。我佛慈悲,如今老衲倾尽所有教授千洐,只不过偿还数年前的这条命债罢了。”
唐忠信听得诧异,沉思片刻,却道:“可大师如今教出一名绝世高手,他若是跟那人一样擅长兵法,岂不是又为天下招来兵祸?”
苦无沉默片刻,声音平静如水:“你我皆知,大战将至,乱世方始。他或许为祸天下;又或许,只有他,能平定这乱世。你又岂知我今日种下的,是福缘,还是祸根?阿弥陀佛,上天既然将他送到老衲面前,老衲不过顺应天意,赌一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