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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018章

    第17章不同的你

    脚步声靠近,然后是熟悉的黑色衣袂、清淡的烟草气味……看到他,许诩忽然就冷静下来。脑子里那些杂乱的情绪,像阳光下的雾,迅速消散。

    ——她刚刚对姚檬做了什么?竟然把情绪发泄到别人身上。

    她盯着季白的皮鞋:“对不起,我会向她道歉。”

    季白:“嗯。还有呢?”

    许诩一怔,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成拳。这细节当然没逃过季白的眼睛,他毫不留情的挑明:“叶梓夕的地下情,你在现场为什么不说出来?”

    许诩心神微震,答:“我没发现。难道你以为我会故意隐瞒?”

    季白居高临下盯着她:“你的确没发现。因为潜意识里不相信她会有地下情,所以对那些明显细节视而不见?”

    许诩沉默片刻,答:“对不起,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其实当季白在现场说出“地下情”的结论时,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遗漏,但没有深想。现在季白点破,她才明白——是情绪影响了判断。

    说这话时,她还是低着头。从季白的角度望下去,女孩纤细的肩膀微缩着,头埋得很低。柔顺的短发贴着额头,隐约可见纤白的脸部轮廓、细细的脖子。不像女人,倒像单薄而固执的少年。

    她今天是第一次看到凶杀现场,死者还是朋友。她的表现,季白其实很满意。

    不过满意是一回事,教育方式又是另一回事。

    只是……原本季白还想再训几句,看着她萎靡的样子,突然就没了继续的心情。

    他不说话,许诩以为完事了,正想起身离开,眼前一闪,季白蹲了下来。

    漆黑的眼睛与她平齐,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许诩愣住了——看着高大的季白,这样安静的蹲在面前,感觉实在……莫名其妙。

    就这么对视片刻,季白看着她湿红的眼眶,开口:“下不为例,不要哭了。”

    许诩:“……”

    其实她一开始是没忍住,但是很快控制了。只是掉过泪,眼睛难免还是红的。

    短暂的无语后,她皱眉转过头,避开季白的视线:“我早就没哭了。”

    季白望着她窘迫的样子,笑笑,刚想起身,目光却不自觉的下滑。

    她连脖子上的皮肤都很白很薄,隐隐可见淡青色的血管。也许是因为尴尬,小脸已经红了,一直红到耳垂和脖子根……他从没见过一个人的皮肤,能这么纤细脆弱,好像碰一下就会破掉。

    因为他一直蹲着没动,许诩察觉到了,把头转回来:“你为什么看我?”

    季白扫她一眼,淡定自若:“你说呢?”站起来,走了。

    许诩想了想——他应该是在审视。于是也起身,跟在他后头,回了办公室。

    一进屋,季白就感觉气氛有点不对,赵寒朝自己挤眉弄眼,几个刑警目光闪动。他侧转目光,就见姚檬坐在位置上,盯着屏幕在打字工作,眼睛却红通通的。

    季白没管,直接回了自己屋。过了一会儿,就听到许诩细细轻轻的声音传来:“姚檬,你有空吗,我们……”

    ***

    叶梓骁是被警车送回家的。白天的叶家大宅阳光灿烂,一片寂静。他刚在房间躺了一会儿,门就被推开。

    是父亲叶澜远。看一眼灰头土脸的小儿子,笑了,在床边坐下:“大白天不去公司?躲这里干什么?”

    叶梓骁坐起来:“爸……梓夕死了。”

    叶澜远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

    叶梓骁深吸口气:“她是被人谋杀的。可能是上次的刀片犯同谋……”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又有些哽咽。

    叶澜远今年六十五岁,脸却保养得像五十出头。可此刻,也许是因为太用力控制表情,老人的每一条皱纹似乎都在颤抖。

    他没有跟叶梓骁说话,更没有追问任何事。他站起来,慢慢、一步步的走出了房间。从叶梓骁的视觉,只看到他颤巍巍的背影,比以往每一刻迟滞、苍老。

    很快,警察就打电话到叶宅,是叶澜远接的电话。这晚,他没有下楼吃饭。

    叶梓骁走到餐厅的时候,其他人都到齐了。

    尽管洗澡换了衣服,他的脸色看起来还是很苍白。三姐叶俏瞥他一眼,问:“梓夕呢?没跟你一起来?”

    叶梓骁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走到自己位置坐下。他的脾气大家习惯了,也没在意,刚动筷,忽然听到他说:“梓夕死了。”

    话音刚落,所有人全部停筷,转头看着他。

    餐厅里安静得吓人。只有叶梓骁拿起筷子,开始扒饭。

    最先开口的是大哥叶梓强:“老四,你开什么玩笑?”

    叶梓骁“啪”的就摔了筷子:“我开玩笑?现在你开心了?整天怀疑梓夕回来是要抢家产抢家产,狗屁!现在她死了,你安心了!”

    叶梓强瞬间脸涨得通红:“你、你……”

    “梓骁!”喝止他的是叶俏,“你到底在说什么?梓夕出了什么事?”

    叶梓骁冷冷看一眼她:“三姐,这几年你在业务上给梓夕使了多少绊子?你不也跟大哥想的一样吗?现在她死了,愧疚吗?”

    叶俏脸色微变,没吭声。

    室内重新安静下来,气氛比刚才更加紧绷。

    叶梓骁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重新开口:“梓夕昨晚被谋杀了。”

    他不想提短信的事,更不想提叶梓夕的死状,只说:“我被警察叫去问话,凶手应该跟上次的刀片犯有关。警方正在查。”

    众人脸色都变了又变,没人再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三姐夫张士雍沉声问:“抓到凶手了吗?”声音冷了几分:“警方是干什么吃的?”

    梓骁对这个姐夫一直很尊敬,摇头答:“还没有。不是上次那个。那个人已经抓到了。这次应该是他的同伙。禽/兽!”

    大家都没再说话,一顿饭吃得沉闷又沉重。过了一会儿,一直沉默的二姐叶瑾,放下筷子:“我吃饱了。”她的丈夫吴榭看着基本没动的饭菜,搂住她的肩膀:“你吃太少了。”叶瑾摇摇头,起身走到叶梓骁身旁,把手放在他肩头,她的眼眶已经红了。

    这个性格温和内向的二姐平时话不多,但是除了叶梓夕,梓骁跟她感情却算最好。将她的手一握:“二姐……”

    ***

    叶家沉浸在阴霾的气氛中时,叶梓夕的死讯也渐渐传开。警队已经全体暂停休假,不分日夜的查案。许诩直接给许隽发了条短信,说最近忙,没要紧事不联系。许隽大约习惯了,回了个“好”,也没来骚扰她。

    在一个昼夜的追查后,这天中午,刑警队召开碰头会。

    首先汇报的是老吴,他带着另一名刑警和姚檬,负责追查叶梓夕的日常关系。

    “我们询问了死者在霖市的亲人、朋友、公司同事,死者人缘很好,没跟人起过大的冲突。而且大家都说她是单身,没人听说她最近有男朋友。”

    这结果多少让大家失望。

    这时姚檬补充:“我们已经申请授权,正在深入调查死者的个人资料,包括邮件记录、通讯记录、消费记录等。如果神秘情夫真的存在,不可能没有一点痕迹。”

    季白点头,许诩飞快做着会议记录。

    因为叶梓夕是商界名人,大胡带着赵寒,调查经济领域。

    大胡神色郑重的汇报:“死者生前负责集团的海外投资,业绩状况良好,也有一些投资失利,但整体没有异常……”

    季白打断他:“什么样的投资失利?”

    大胡答:“有房地产领域,也有出口贸易方面的亏损。去年最大的一项投资失利,亏损约1亿美元,合作方是一个欧洲籍华人,因为携款潜逃被通缉……不过这些对于隆西集团来说,都是九牛一毛。”

    许诩听得点头——这么听起来,暂时没有异常。

    这时赵寒站起来说:“我找到一份隆西集团最早的资料。”他将影印本分发给所有人。许诩阅读速度快,很快就发现端倪。

    隆西集团最早的法人代表,不是现在集团主席叶澜远,而是叫叶澜志。她刚想发问,季白已经开口:“叶澜志是叶梓夕的父亲?”

    赵寒点头,解释:“叶梓夕三岁的时候,父亲病逝,叔叔叶澜远成为法人。那个时候公司还没有股份制。后来上市,成年后的叶梓夕拥有的股份是3%。”

    听到这里,大家颇为动容——叶梓夕的死,会不会跟家族经济利益纠纷有关?

    季白沉吟片刻,看向老吴:“案发时间段内,叶家的人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老吴翻了翻手里的笔录,答:“法医推断的死亡时间,是当天夜里21点至凌晨五点。这个时间段有点大,大部分人都说在家里睡觉。更确切的不在场证明,需要进一步侦查。”

    大胡说:“短信是22点17分发的,根据法医的报告,胸部受重伤后,死者存活时间不可能超过1小时,是否可以推断,死者死亡时间是22点至23点30分之间,重点排查这个时间段的不在场证明?”

    赵寒立刻反驳:“短信会不会是凶手发的,用以混淆时间?”

    “可能性不大。”

    “有可能。”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是许诩和季白。

    大家都一怔。要知道季白是警队权威,许诩入职以来的表现大家也有目共睹,颇有长江后浪推前浪的趋势。没想到今天师徒俩在公开场合,意见相左。

    季白颇有兴味的看一眼许诩,许诩根本没看他,一脸严肃思考的表情。

    这时姚檬举手:“我也认为可能性不大,短信应该是死者发的。”然后朝身旁的许诩递去个鼓励的目光。她的表情许诩倒是看到了,点点头回应。

    两名心理学方面专业人士一起反对队长的意见,这让大伙儿都来了兴趣。季白满足了大家的好奇心,点名了:“许诩,你先说。”

    许诩答:“短信透露出凶手与死者的关系。既然凶手中有一名高智商、行为缜密的罪犯,他又刻意将现场布置成刀片犯行凶,不应该留下这么明显的漏洞。”

    姚檬也说:“我的看法一样。凶手就算要发短信,完全可以发更含糊的内容,达到混淆时间的目的就可以了。”

    听完两人的话,就有不少人点头附和。然后全看向季白。

    季白笑笑,乌黑均匀的长眉微微扬起,目光落在许诩身上,开口:“你们说的是理想化的情况,凶案过程到底如何发生,我们还不清楚。不能就此排除有什么偶发性因素,令凶手发出这样一条短信。更何况现场很可能有第二名凶手。”

    大家频频点头,季白话锋一转:“不过我同意,重点排查叶家人在22点至23点30之间的不在场证明。你们看叶梓夕手机号的通讯记录。”

    许诩翻开手中资料,22点17分的短信记录在案,还显示了基站代码,看不出异样。

    季白继续说:“这个基站代码属于林安山范围。证实这条短信,的确是从别墅位置发出的。而根据记录,手机信号在23点左右消失,我们在现场也没找到手机。”

    许诩顿时有豁然开朗的感觉——这就说明,这个时间段,至少有一名凶手在别墅,否则手机不会不翼而飞。

    不过……季白居然看一眼就知道基站代码属于哪个区域,他把整个霖市的通信网络分布都记在脑子里了?

    看来她还不够努力。

    后期的重点侦破方向算是确定了:一是继续寻找那名神秘情夫;二是重点排查叶家人的不在场证明。季白刚要宣布散会,手机却响了。简短说了几句,他挂了电话,看向众人:“是叶梓骁。他说他想起了一个人。”

    ***

    叶梓骁并不笨。这两天情绪慢慢恢复,他也回过神来:叶梓夕为什么一个人住在深山别墅?而且季白询问他时,还问到叶梓夕的男女关系?

    难道叶梓夕真的还有个情人?

    然而他就想起了一件事。那是大概两年前,他跟一个女朋友分手,就是许诩说的原因,对方也是天之骄女,受不了他的大男子主义。当时颇有些沮丧,找叶梓夕喝酒。

    半醉半醒间,依稀记得叶梓夕一身长裙靠在栏杆上,看着满天的星光,眼里是自嘲的笑意。

    她当时说,梓骁,你还没遇到那个人,你现在的难受不叫难受。真正的难受,是恨不得去死。

    ……

    叶梓骁很快赶到警局,季白、许诩一起跟他谈。重复叶梓夕的这句话时,他神差鬼使般看向许诩,许诩原本专注的盯着他,忽然与他视线撞到,好像有点明白了,面无表情的垂下了头。

    然而两人耳边响起季白低沉有力的声音:“叶先生,还有其他线索吗?这样无异于大海捞针。”

    叶梓骁说,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他推测,应该是叶梓夕在北京读研究生时认识的男人。后来她回了霖市,之后一直没有男朋友。

    叶梓骁走后,季白回办公室,把赵寒叫进来:“我去一趟北京,给我定今天的机票。明天回来。”他已打定主意,动用些关系,如果真的有这个人,不会漏掉。

    小赵点头:“助手带谁?”以前季白每次出差,都是带队里的年轻男刑警。

    季白看一眼外头的众人,许诩埋头坐在正对办公室门的位置,手里鼠标滑的飞快,正在一目十行看叶氏集团资料,就像一只上紧了发条的小马达。

    ***

    下午到机场,季白在候机区坐了一会儿,就见许诩一手拎着个旅行包,另一只细细的胳膊,挎着沉甸甸的笔记本包,还拿着手机在打:“不用你安排朋友来接。我到了……许隽,我很忙,再见。”

    挂了电话,她一路小跑到季白身边。这时广播响起可以登机,季白接过她手里两个包:“走吧。”

    许诩手里变得空空如也,而季白一只手拎着两个人的三个包,很轻松的样子,站在人群中,高大又俊朗。

    在局里很严厉,出门在外有风度——这个师父还是很不错的。

    第18章孤胆英雄

    这次回京,季白不打算惊动任何不相干的人,也不通知家人。下飞机后打了个车,两人直赴南城某挂靠在公安部下的招待所。

    傍晚的京城喧哗又拥挤,绚丽的晚霞将高楼大厦映得金灿灿的。招待所是一幢非常不起眼的五层白楼,过道里铺着颜色很老的红地毯,墙上还是90年代风格的黄色墙裙,国营企业前台人员的接待态度更是不冷不热。

    不过季白不太在意,许诩更是一点也不在意。开了两间房,拿着行李上楼,各自进房。

    季白洗了澡,换上宽松的t恤长裤,刚打开电脑,就有人来敲门。

    是许诩。抱着个笔记本站在门口,白生生的小脸上一派淡然:“晚上有工作吗?”

    她也刚洗完澡,换了T恤休闲裤,湿漉漉的短发贴在白皙的额头上,那双眼显得格外湿黑清澈。

    像小动物的眼睛。

    季白的目光淡淡从她脸上移开,转身放她进屋。

    三星级的招待所,房间小的可怜。仅有的两把红木椅子,一把放着季白的行李,一把季白正坐着。工作为重,许诩倒也不拘小节,直接在床沿坐下,打开电脑跟他讨论。

    其实两人此刻身在北京,对于霖市也是鞭长莫及。只能将案情再梳理一遍,看是否能找到别的线索。聊了一小会儿,也没什么新进展,索性停下。许诩也没想到要回房,抱着电脑继续看叶梓夕的财务资料。季白则靠在椅子上,望着窗外刚刚降临的夜色,安静的喝茶。

    房间里静谧无声,橘黄的灯光透着老旧的温暖。季白微微侧转目光,就见许诩坐在洁白床单上,略显宽松的T恤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小更软,还隐隐有沐浴液的香味……整个房间似乎都多了某种柔软干净的气息。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打破一室寂静。许诩抬起那黑黝黝的眼睛看过来,季白与她对视一眼,接起电话,转头看向窗外。

    是舒航。季白过来之前就给他电话。他跟叶梓夕一样,也是H大毕业,人缘很广。有他帮忙,效率更高。

    舒航是个机灵人,只说明天陪季白一起去H大,其他的也不多问。然后笑嘻嘻的要季三出去喝酒。

    季白当然拒绝:“没时间,你们玩。”

    舒航哪里肯干:“出来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少鞠躬尽瘁一天,人民会原谅你的。”

    季白:“滚蛋。”挂了电话。

    许诩本不想听电话,只是听到他略显轻~佻语气让人“滚蛋”,叫她有点意外。再次抬头,见季白高大的身躯靠在椅子里,深邃俊朗的容颜含着懒懒的笑意,与平时严厉冷毅的模样判若两人。

    哦,原来这是季队私人生活中的状态。

    许诩低下头,继续工作。

    谁知过了几分钟,楼下接连不断传来杂乱的引擎声和车喇叭声,数道车灯照亮夜色。小小的招待所院子里,瞬间热闹起来。还有人扯着嗓子喊“三哥”、“三哥。”招待所估计也有人打过了招呼,没人出来制止。

    季白看着这架势,不禁失笑。许诩以为事不关己,更不知道“三哥”就是眼前人,只当这些杂音不存在。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敲门了。

    舒航进来的时候,看到许诩,不动声色的吃了一惊。虽然知道季白收了个女徒弟,但眼前两人穿着一个调调的休闲服,女的夜晚还在季白房间里呆着……

    季白淡笑着给两人作了介绍,舒航还是心痒痒,想这事我可得看清楚。

    这时许诩说:“季队,我先回房间了。”季白还没点头,舒航就把她一拦:“许警官,那怎么成!来者都是客,北京欢迎您啊……”

    本来,让许诩跟一帮陌生人“出去逛逛”,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但是舒航也是人精,舌灿莲花般抛出个非常有说服力的理由:“您不去,一会儿三哥被那帮家伙灌醉了怎么办?明天还怎么查案?他们可不像我,这么支持三哥的工作。有您去,一是女孩子他们有所顾忌;二是万一喝了点,您也能带三哥回来,不影响明天的工作。”

    听到这里,许诩就用探寻的目光看向季白。季白本来不想去,但是看他们闹腾得厉害,看来不去也不成,打定主意露个面就回来。

    明天要查案,他根本不可能沾酒,也没人敢灌,舒航只是鬼扯。不过他要是去了灯红酒绿之地,把小家伙一个人留在冷清简陋的招待所,怎么有种虐~待小动物的感觉……季白唇角勾起笑意,淡淡看着她:“出去走走,换换脑子。”

    ***

    院子里停着四五辆车,那些年轻的面容在夜色里,有的温和,有的散漫。看到季白下楼,大伙儿一阵欢呼。季白看这些人,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他笑着跟几个人打了招呼,就跟许诩上了舒航的车。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什刹海开,很快到了河畔的一间酒吧。这里灯火幽暗、装修古意,跟对岸的音乐声隔得很远,倒显得清隽安逸。舒航带着他两人径直往里走,珠帘掩映的靠窗雅座里,几个男人看到季白先是一笑,看到许诩就是暗暗一惊。

    一人迟疑:“嫂子?”

    另一人小心翼翼:“私生女?”

    ……

    他们几个本来在打牌,季白来了,有个人就让出位置。季白也不客气,接过牌,点了根烟,转头问许诩:“会打吗?”

    许诩:“不会。”

    季白看一眼舒航,舒航乖觉,叫来服务员,给许诩拿来一堆瓜果零食,还有几本杂志。许诩就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季白舒航这几个是圈子里比较年长,也更有地位的。外头沙发散坐着的都些小辈。季白看里头还有十几岁的,问另一个发小:“从哪儿找来这些小朋友?”

    这发小外号猴子,精瘦清秀,笑答:“我妈非要我带他们玩。今天听说你回来,吵着要见传奇人物。”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就有人端着高脚杯来敬酒,有眉眼高傲的年轻人,也有铃珮叮当的清秀姑娘。季白笑笑,端起茶:“今天不能喝酒。”有姑娘不干,猴子笑着先挡了:“一边去,妨碍公务,你担当起吗?”

    姑娘眨眨眼“哦”了一声,走了。

    许诩在一边听着,倒是放下心来——看来情势没有舒航说的那么严峻。

    过了一会儿,倒有人凑到许诩跟前,笑呵呵的问:“我们玩骰子,你要一起吗?”

    许诩礼貌微笑:“谢谢,我不参加。”

    旁人也不强求,继续玩玩闹闹。只是时不时总有人朝她看过来。满屋红男绿女,只有她简单的白衬衣长裤,素白的小脸,眉目专注的坐在角落里。她自己并不在意,但落在别人眼里,就有了一种格格不入的落寞。

    舒航问季白:“没关系?”

    季白看着许诩,眯着眼吸了口烟:“没事。”她生性喜静,硬拉着她玩,反而会让她不适应。

    猴子却站起来:“这不成,三哥带来的人,怎么能冷落?我去陪她聊聊。”说完大摇大摆走过去。

    一桌人都笑,有人说:“三哥,猴子可是摧花无数,你不拦着,这小徒弟可要吃亏了。”

    季白眉都不抬一下:“谁吃亏还不一定。”继续出牌。

    一局下来,季白大获全胜,不经意间抬头,却见猴子手搭在许诩身后沙发上,笑着说什么。许诩没什么表情,但明显已经有点不耐烦,身子微微往旁边缩着。像是察觉到他的注视,她忽然抬眸看过来。还是那双湿黑的眼睛,有点窘又有点依赖的样子。

    其实许诩的意思并非依赖,只是季白是在场她唯一认识的人,她又不能随意拂他朋友面子,当然等着季白出面,让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消失。

    然而季白看着她的眼睛,已经淡淡出声:“许诩,过来。”

    许诩立刻起身走过来,猴子笑笑,也跟过来。这边一桌人都有点会过意来,只是笑。

    许诩走到他身边:“季队。”

    季白还没说话,舒航笑眯眯看着她:“又不是在警局,叫什么季队。在这儿都叫季三哥。”

    许诩:“哦。季三哥。”

    季白抬起墨黑的眼,看着她。

    季三哥。

    这个亲近的称呼,被人叫了多少回。还是第一次有人叫得这么平淡刻板。偏偏她低低软软的声音,冷漠疏离的语气,却像一根细细长长的羽毛,轻轻挠过心头,有点痒,又有点……异样的舒服。

    淡淡点头,看向对面的舒航:“你起来,让她上。”

    舒航:“啊?”已经被人笑着拉起来了。

    许诩疑惑:“我不会扑克。”

    季白笑笑:“可以学。这个可以锻炼思维能力。”

    “哦。”

    打的是双Q升级,季白和许诩一伙儿,另外两人一伙。第一局许诩边学边打,自然输的一败涂地,季白的连胜战绩也被她连累终结。旁人大呼过瘾,因为在这个圈子里,精于计算的季白一直是个不可战胜的神话。

    季白也不急,只告诉许诩要记牌。第二局果然有了起色,他们只是小输。到了第三局,变成小胜了。有人郁闷的看着许诩:“你真的是今天刚学?”

    许诩答:“嗯。我刚想好应该怎么算牌了。”

    季白淡笑:“别给他们留活路,一次打到爆,咱们就回去休息。”

    许诩:“明白。”

    众人默然。

    ……

    此后果然一路长胜,连赢七八局,眼看离胜利不远了。但对方牌技不如,运气也有爆发的时候,抓一手超级好牌。这一局到最后几张的时候,许诩迟疑了。本来牌不如人家,如果冒险,或许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但是季白能不能领会她的意思?

    想到这里,就抬眼望去。季白原本低头喝茶看牌,忽的也抬眼看着她。两人对视片刻,各自垂下眼,心知肚明。

    这一局还是胜了。

    之后几局再遇险境,两人如法炮制,不动声色交换个眼神,再复杂的策略竟也心领神会。季白一直是副慵懒样子,许诩大多时候又垂着头,竟没人察觉两人的小动作。

    最后一局更是将对方杀得片甲不留,猴子把扑克一丢,焦躁的抓头:“靠,这牌打得太憋屈了,不打了!太欺负人了。老子纵横牌场数十年,第一次输得自尊心碎满地!”另外那人也长吁短叹。

    季白笑笑,看看手表,起身准备走人。

    许诩也站起来,只是看他们这样,倒有点愧疚,开口:“你们不必情绪低落。首先我和季……三哥的记忆力和计算能力的确比较强,因为我们经过职业训练;而且,刚才打牌的时候我们有交换眼……”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干燥略带烟味的大手捂住了嘴。许诩微微蹙眉,季白已经把她往身后拉,笑着对众人说:“走了,明天还有正事。”

    一出酒吧,季白似笑非笑低头看着她:“你怎么这么实诚?不让他们输惨了,能放我们走吗?”

    许诩:“原来如此。”

    季白和舒航对视一眼,都笑了。

    舒航开车送他们回去。

    轿车安静奔驰在夜色微凉的北京城,许诩靠在后座,略有些疲惫,也没有说话。倒是季白和舒航一直聊着。

    许诩发现,抛开刑警队长身份的季白,真的很不一样。这个他显得散漫、犀利,甚至有点浪子般的玩世不恭。

    这种差异并不难理解。他年纪轻轻担任刑警队要职,更沉稳严厉的姿态,自然更能让众人信服,也让犯罪分子胆寒。

    但许诩注意到,这一晚他看起来言笑晏晏,可眉宇间冷漠疏离的感觉也更明显,有种亲而远之的意味。

    她也留意到,那些朋友尽管热络关怀,却从没人问起他的工作情况,想必也没人真的理解和感兴趣,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们是把他当成一个传奇,但是也是一个渐渐离他们圈子远去的传奇而已。也许过不了多久,他身上残存的这点桀骜、懒散、玩世不恭也会消失,只剩下她所熟悉的那个铁血冷峻的刑警队长。

    想到这一层,许诩肃然起敬,也有些感动,再望向他在夜色里淡淡含笑的英俊侧脸,倒透着种温暖人心的坚毅。

    “到了。”舒航笑呵呵的把车停好,立刻有穿着制服的高大青年过来,替许诩和季白打开车门。

    许诩微微一怔,季白下了车,看一眼面前灯火辉煌的五星大酒店,又看向舒航。

    舒航打开后备箱,把两人的行李提出来:“你头回带小徒弟来北京,我们能让她住招待所?那边我已经退了,定了总统套。这里离H大更近,明早8点,我来接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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