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040章
第39章
“如果入缅,留心黄金蟒。”这是叶梓骁带给许诩的话。
黄金蟒,缅甸巨蟒的一种,体型大、花纹艳丽、凶猛、剧毒。
许诩认为,从句式和用词判断,这句话虽然提到了“黄金蟒”这个对象,但仅仅是一句有备无患的提示,没有更明确的导向性,所以基本可信。
黄金蟒,当然也可能是某个人或者某种势力的代号。只是中缅间信息闭塞,许诩搜索了警方资料库,一无所获。
季白将这条信息汇报给了上级,很快中缅边境警务办公室传回消息,他们也不清楚。
——
周一下午,风和日丽、阳光温煦。许诩坐在位置上看资料。
忽然来了电话,局长召见。
局长的神色凝重而严肃,将一份文件递给许诩面前。许诩一看,是公安部“关于成立专案组跨境打击中缅犯罪集团”的批示。
“噜哥,原名赵晓鲁,东北哈尔滨人。”局长沉肃说,“根据最新线索,她不仅控制了国内多个人口贩卖团伙,还多次将缅甸妇女贩卖到广东沿海,组织卖~淫活动。此外,她的犯罪集团,还跟边境运毒、枪支入境有关。这个毒瘤,我们必须坚决拿下。”
许诩已经猜到局长召见的用意,有点意外:“我去?”
局长点头:“本来轮不到你。但上次是你跟姚檬负责照顾受害人,只有你们跟噜哥近距离正面接触过。公安部点名让你们中间去一个。”他微蹙眉头:“姚檬一直请病假,我也找她谈过,她表示身体条件无法支持越境工作。另外,上一次她也出了纰漏。想来想去,只有你了。不过你去也有好处:噜哥是女性,有女警跟着办案会比较方面;而且抓捕她时,很可能还会解救出更多受害者,你是心理专家,能够更好的安抚受害人。”
许诩点头表示理解。
看她一脸波澜不惊的样子,局长笑了:“怎么样?敢不敢出国抓犯人?”
许诩答:“敢。”
局长微笑:“好!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跟专案组负责人通过气,你是见习警察,又是女孩子,不会安排一线工作给你。你就跟着过去,负责一些文档和后方支援工作就可以了。不过,我们局就出你一个,你去了,就代表整个霖市警局,有信心圆满完成任务吗?”
许诩:“保证完成任务。”
——
许诩离开局长办公室,刚走到刑警队门口,就看到季白跟副局长走出来。两人拿着份文件,面色严肃的说着什么。
擦身而过的时候,季白目不斜视,眸中却快速闪过似有似无的笑意。
许诩看到他,心头也泛起淡淡的愉悦。走进办公室坐下,才想起来要去缅甸的事。
晚上再告诉他吧。
——
快下班的时候,刑警队开周例会。
各人汇报手头工作,季白坐在首位,面色沉肃,时不时低声发问,给出意见。
这时门外脚步声响起,分管刑侦的副局长,陪着局长走进来。
大家全站起来迎接。局长笑着说:“都坐吧。我看还是要亲自来宣布这个消息。”他目光赞赏的望着许诩:“局里决定,派许诩参加赴缅打击联合犯罪行动。这是对刑警队的信任,也是公安厅对我们局的信任。”
说话的时候,赵寒已经接过副局长手里的文件,分发给大家。页面最下,赫然印着许诩的名字。
大伙儿先是有点意外,然后都笑了,朝许诩鼓掌,纷纷出言鼓励。老吴和大胡微笑之际,则看了眼季白。
许诩立刻站起来,表示会尽力,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热烈的气氛间,她下意识也看了眼季白。
季白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沉黑的眼睛却静静的盯着她,看不出在想什么。
——
局长离开刑侦队,刚回办公室坐下,季白就来敲门了。
“局长,我怎么没在行动小组里?”
局长微微沉吟。
这次行动是上头批示,所以他并没有征询季白意见,而是直接向刑警队和许诩本人下达命令。现在看到季白找上门,才想起两人是恋爱关系。
局长一向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做决策当然不会考虑这些无关紧要的因素。而不让季白去,的确有别的原因。
“这件事你就不必考虑了。你的刑侦能力的确出色,专案组讨论人选的时候,你也是备选。”局长话锋一转,“但当初你加入刑警队的时候,我可是答应过你家里,虽然风险无法避免,但不会把你往明确有危险的地方派,这一点当时你也同意。这次缅甸之行,虽然有缅方协助,不会有危险。但毕竟是战乱之地,我想你家里不会同意你去。”
季白没说话。
他来找局长,倒不光是为了许诩。就像局长说的,他本身刑侦追缉能力就是全国拔尖的,更适合参加这次行动。而且噜哥是从他负责的行动里逃脱的,跟其他硬气的刑警一样,季白很想亲手将她抓捕归案。
但局长的态度明显很坚决。而且这事估计也已经传回北京了,很难回旋。
——
这天晚上,季白把许诩送到家楼下。许诩微笑:“再见。”
刚要转身,季白把她的手一拉,抬头看一眼楼上,淡笑:“我还没去过你家,参观参观。”
季白当然不是为了参观。虽然女朋友的家的确收拾得干净又舒适,稍微转了圈,就拉她在沙发坐下。
然后就抱起来放在大腿上开始亲。
缅甸的事,季白没有太介怀。刑警时常为案子出差,而且许诩这次过去是做后勤文职,危险性不高。两人都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人,性格也都豁达干脆,不会有什么缠绵扭捏依依惜别的举动。
只是季白亲着亲着,看着怀中人儿绯红的脸,闻着她身上软软的香,越来越不忍放手。过了一会儿,低声在她耳边问:“要不要我也一起去缅甸?”
许诩坦率的答:“无所谓。”
虽然这个回答很符合她的性格,也符合实际情况——他真要是去了,只怕根本无暇照顾她。但是她全无留恋的态度,还是叫他心里有点失落。大手一收,将她更用力的按在怀里,唇舌吻得更深入,大手也撩开她的衬衣,慢慢探进去。许诩伸手拍他,他随她反抗,大手坚定不动的握住两团柔软……慢慢的,她的呼吸也有点急促了,小小的身体在他怀里微微颤抖着……季白沿着她娇嫩的脖子,一寸寸的含……
“喀嚓”一声轻响,从门口传来。
刑警的听觉是极为敏锐的,季白迅速从许诩胸口抬起头,两人对视一眼。
“我哥!”许诩一把推开季白坐起来,手忙脚乱的整理好衣服。季白可不慌,意犹未尽的将一只胳膊搭在她肩上,这才跟她一起看向门口。
许隽一进门,就看到妹妹跟男人正襟危坐在沙发上。高大的男人一脸坦然,笑容浅淡。妹妹神色也是淡然自若的,只是……脸红成那样、衣服乱成那样!难道她忘了自己皮肤有多敏感?脖子上一堆吻痕。
季白和许隽早就见过,起身打了招呼,三人在沙发相对落座。
许隽客套:“季队长,我妹妹多亏你照顾了。”
季白看一眼许诩,语气柔和:“哪里的话。于公于私,都是应该的。”
许隽笑笑。也不再问季白什么,看一眼墙上的钟,再看一眼许诩:“你们还有事情要谈吗?”
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许隽是心思弯弯绕的人,季白跟许诩才好了几天?哪能这么快让这个男人以为可以登堂入室见家长了?今天是恰好撞上,他身为长兄,当然要端着,给未来妹夫点压力。
许诩一看十点了是挺晚,说:“三哥,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下去。”
季白点点头,起身拿起外套,却没移步,而是目光温和的看着许隽,开口:“这么说可能有点唐突,不过你是许诩最尊敬的哥哥,我想表个态让你放心——我非常重视跟许诩的感情,将来也有结婚的打算。我知道她的个性很单纯,以后我会尽心尽力照顾她。行,时间不早了,我告辞了。”
——
季白走后,许隽看一眼许诩:“三哥?那我是几哥?”
许诩因为季白的一番话,心头淡淡的愉悦着,只笑而不答。
等许隽洗了澡出来,恰好看到许诩站在沙发前,正从他裤兜里掏出钥匙串。
“干什么?”许隽蹙眉。
许诩把自己家钥匙摘下来,塞进口袋。
许隽就有点气了:“女生外向!”
许诩很淡定的答:“要是你下次来的时候,我们在做~爱怎么办?你尴尬不尴尬?”
许隽气结。
又过了一会儿,许诩亲手下了碗面给他宵夜,还加了两个柴鸡蛋。许隽吃得干干净净,心里才舒服了。看着妹妹嘴角带着微笑,窝在沙发里发短信,心头一软,走过去揉揉她的头发。
养了多少年的宝贝妹妹,从来舍不得让人碰的心头肉,现在也快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女人了。
哥哥希望你永远幸福,最好永远不会为男人伤心,不会有错失,不会被辜负。
——
第二天。
许诩明天就要出发,今天不用去局里。上午去了趟省厅参加工作会议,下午在家收拾行李。
傍晚的时候,季白过来了,许诩要收拾行李,让他自己在客厅看电视。
天色渐渐暗下来,新闻联播的声音朗朗入耳,窗外是静谧的万家灯火。季白坐了一会儿,侧眸望去,房间中的许诩正坐在床上往箱子里叠衣服。脖子上挂着长长的白色耳塞线,神色很淡定,嘴里还低低的哼着不成调子的歌。
明天中午就走了,小家伙还真是毫无留恋啊。
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许诩忽然转头,定定看了他一眼,起身走过来。
季白身姿舒展坐在沙发上,将她的手一拉,她就站到了他双腿间,却不肯坐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对准了他。摄像头连续白光闪过,她瞥他一眼,淡淡的说:“拍几张,到那边可以看。”
季白心中原本那点点无奈和抑郁,立刻烟消云散。她拍好照片,就乖巧坐到他大腿上,低头看照片。
因为是在家里,她穿了件宽松简单的T恤。素白的颜色,整个人看起来特别单薄。她的手臂非常纤细白嫩,握在他麦色的手掌里,显得柔软又脆弱。季白低头在她手臂上轻轻一吻,抬起沉黑的眸看着她:“要不要去我家过夜?”
许诩整个人仿佛定住了,缓缓侧头看着他:“你觉得可能吗?”说完就从他身上跳下来,有点板起脸了,但脸色又很红。
季白长臂一伸,将她拉回来,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的自控力没那么差。你明天就走了,陪三哥一个晚上,好不好?”
——
季白家离警局不远,安静又开阔的小区,大片的绿树花园,只有几栋住宅楼。他住的是一套宽敞的两居,装修摆设处处透出独居男人的风格特点:黑白灰色调,简洁、冷硬、整洁,流理台干净得像新的,没有半点烟火气。
许诩把行李直接带了过来,明天一早直接去省厅专案组报道。
不过来他家的决定显然挺正确的。许诩看到了他收集的一些枪械模型,相当精致有质感,那也是她的心头好;还有他加入警局这些年,零零散散拍的照片。大多数表彰照、会议照。二十出头的季白,留的还是短短的平头,白皙俊朗的一张脸,眼睛里有藏不住的傲气。不像现在,皮肤晒黑了不少,修长干净的大手上也了茧和疤痕,遇到天大的事,那墨黑深邃的眼睛里,却只有冷冽的沉静。
——
后来,两人就一块窝在沙发上看电影,这夜晚倒也惬意而令人心动。夜色越来越深,许诩打了个哈欠,季白淡淡看她一眼,松开她的肩膀起身:“困了就去睡,柜子里有干净床单被褥。我洗澡了。”
许诩目送他进入浴室,很快传来淅沥的水声。她在转头看着两间房:一间书房,一间卧室,只有一张大床。
许诩将床上的被子和枕头扔到客厅沙发上,还给他摆放整齐。然后从柜子里拿出新的床单和被子,躺上了床。
卧室有大面落地窗,暗灰色窗帘,夜色星光透过玻璃洒进来,黑蒙蒙一片,透着种空旷的安静。许诩把头埋在枕头里,他的床非常干净,没有一点味道。
喜欢。
浴室门响了一声,许诩跳下床站着。脚步声渐近,季白出现在门口。
卧室光线柔和,他往那里一站,仿佛就挡住了大半光线。他穿着件灰白T恤,黑色家居短裤。肩背的肌肉线条隐隐显现出来,显得高大、修长又紧绷。平角裤到膝盖上方一截,露出颜色较深的结实长腿。而头发还没干,湿漉漉的贴着额头,棱角分明的脸庞上,黑眸里仿佛还有水汽,定定的看着她。
许诩的脸忽然就有点发烫,也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然后就看到他一脸淡然的走回客厅,把他的枕头拿进来,跟她的扔在一起,然后抬眸看着她:“睡吧。”
许诩:“你……不睡沙发?”
季白坐到床上,含笑看着她:“我什么都不做。来,睡觉。”
许诩还是相信季白的保证的,有点惴惴的上了床,刚在他身边躺下,他长臂一捞,将她整个抱进怀里,低头开始亲。
到底是在床上,许诩全身紧绷。过了一会儿,季白的唇移开,但还是将她抱在怀里,英俊的脸近在咫尺,眼眸黑如星辰:“晚安。”
许诩穿的也是舒服的家居T恤和长裤。只是他穿得太少了,男人微烫的紧实的皮肤,贴着她的全身,很不自在。于是她开口:“这么睡不舒服,放手。”
季白妥协的将原本枕在她脑袋下的胳膊抽出来,但另一只手还搂着她的腰,淡淡的道:“你就当提前适应。”
——
夜色很安静,只有沙沙的风吹动小区里树木的声音。两人都闭上了眼睛,静静拥着没说话。许诩的心理素质到底强大,很快平静下来,而且他的怀抱其实还挺舒服的。困意慢慢袭上心头……忽然唇上一热,季白又低头亲下来。
厮磨了大半夜,最后季白还是忍了下来,从背后搂着她的腰,一起睡着了。
——
季白这些年都醒的早,天蒙蒙亮的时候就睁眼,这一看,无声失笑——许诩整个人像只小树懒,挂在他身上。双手搂着他的腰,双腿缠着他的腿,脸埋在他胸口,睡得很安静。
是把他当成抱枕了?可季白不能再继续让她抱下去了,他的自控力已经被挑衅了一晚,正是最薄弱的时分。轻轻将她的手脚都放下来,起身去冲了个凉水澡。
再回卧室,她还在睡。季白坐到床边,执起她柔软的小手,亲了亲,抬眸望着窗外的晨色。
过了一会儿,他走到阳台,拉上隔门,给北京打电话:“薛部长,是我,小季,很抱歉这么早打扰你……对,这事儿我们局长不肯,我是自愿要求加入……是有点急,真是抱歉了……这事我爷爷肯定同意,我妈他们担心过度了……”
——
霖市毗邻西南边境,每周都有数趟直飞缅甸仰光的航线。来自全国各地的专案组,在这里集合,搭乘专机,飞赴缅甸。
午后阳光灼烈,宽敞的候机厅光影斑驳。许诩坐在一排空荡荡的椅子里,低头看案件资料。其他专案组成员年纪都比她大,也都是全国警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彼此都认识。见她一个木讷安静的小姑娘,打过招呼后,也不多话,大老爷们儿们站在一边抽烟聊天去了。
过了一会,专案组组长——一位公安部副厅级干部,召集大家碰头。
飞机已经驶进停机坪,登机通道已经打开,空航小姐微笑站在入口等待着。
组长严肃的说:“各位,我们马上就要踏上飞机,离开国土,前往异国抓捕通缉犯。在此,我代表专案组,提出要求,也做出表态:一定竭尽全力、排除万难,誓将通缉犯抓捕归案。”
大伙儿都积极鼓掌。组长微微一笑,说:“还有个好消息,我刚接到上级通知,专案组临时加入了一个生力军,他是主动要求加入的,有了他,我们可以说是如虎添翼……”
听到这里,许诩心头隐隐一动。
组长接着说:“他就是霖市警局刑警队队长,季白!相信大家都认识。他应该马上就到了。”大家全露出喜悦神色,许诩的目光立刻飘到前方候机厅入口处。不多时,果然出现了一个熟悉而高大的人影,手里还拎着个旅行箱,不紧不慢的朝这边走过来。
——
季白一走过来,几个相熟的刑警队长,都大笑着跟他打招呼。季白一一跟大伙儿握手拥抱,又去跟组长打了招呼。有人递烟给他,他笑着摆手说戒了,然后目光就似有似无的朝许诩飘过来。
许诩一直站在人群最外围,看着他沉静英俊的侧脸,温煦含笑的眼睛,也忍不住笑了。
亏了。
要早知道他会一起去,昨天她才不陪他睡呢。
第40章
阳光闷热炙烤着大地,一望无际的旷野上,树林和青草轻轻随风摇动。天地间仿佛只有两种颜色,头顶上水洗一样的蓝,和脚下郁郁葱葱的绿。
一列火车,从远山背后奔驰而来,沉闷的轰鸣声,打破原野的沉寂。
这是专案组入缅的第二天。
昨天抵达缅甸首府仰光后,中缅双方官员进行了会晤。
中方的目的并非抓捕噜哥一人,而是端掉以她为首的整个跨境犯罪集团。所以今天专案组乘专列,前往噜哥犯罪集团可能盘踞的克钦邦。
克钦邦相当于中国的一个省份,当地军队实行武装独立自治,因此缅方陪同人员除了两名警方官员,还有克钦邦本地的一名高级军官,他带了两个营的士兵,沿路护送专案组。
火车中午发出,预计次日凌晨抵达。
一路风平浪静。
——
夜色慢慢降临,只有火车在田野间呼啸而过的声音。前方开始出现零星的灯火,已经抵达克钦邦周边的乡村。
专案组一共八男两女,还有一名三十五六岁的公安部女官员,叫陈雅琳,主要负责与缅方的外勤联络。
两位女士住一个软卧包厢。天色一黑,陈雅琳就早早洗漱睡了。许诩看了一会儿书,也拿起毛巾牙刷出了包厢,往盥洗室走。
旁边的包厢门没关,里头灯光炽亮,男人们的聊天声还很热烈。许诩闻声抬头望去,恰好看到季白坐在下铺,正对着门。听到动静,他抬眸瞥她一眼,继续与其他人聊天。
盥洗室没有人,许诩刚刷完牙,就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季白出现在镜子里,手里也拿着洗漱用品,俊脸有浅浅的笑意。
自上飞机,两人还没机会独处,也没怎么说过话。对视片刻,许诩继续洗脸,一边洗一边说:“三哥今晚不用人陪了?”
她的语气特别稀松平常,却叫季白嘴角微微上扬,低沉醇厚的嗓音含了笑意:“许诩,我昨天什么都没干。”
许诩微窘。
她可以跟哥哥张口闭口说做~爱,堵得他哑口无言;但季白隐晦的一句话,却叫她感到不自在。
哥哥说得对啊,她真是有点女生外向。
“你为什么又决定来了?”她转移话题,局长宣布那天,他的确是没有要来的意向。
季白不答,反手将盥洗室门一关,把洗漱用具一放,将她拉进怀里,结结实实亲了一口。
还用问?这趟差,他出不出都不影响大局。还不是为了陪她。
——
季白浅尝即止,没过多久,就放她回包厢了。
火车颠簸,许诩睡得不太安稳。迷迷糊糊忽然感觉车猛的停住了,车窗外有阵阵密集的脚步声,依稀还有人在用缅语大喊什么。
她和陈雅琳立刻警醒的坐起来,撩开窗帘一看——车停在一个小站台上,外头光线极亮,是军用探照灯。许多士兵扛着枪在站台周围走动,看起来至少好几十人。
专案组的人全都走出包厢,站在阴暗的过道里,警惕的看着车外的动静。许诩跟季白隔着几个人,对视一眼,都没出声。
车外的士兵越聚越多,几乎是三步一哨,将车围住了。
又过了几分钟,缅甸方官员赶过来。
情况很快弄清楚了。原来克钦邦虽然由独立军司令统一管辖,但下面各支军队鱼龙混杂,经常火拼争斗。前方小镇里,有两个旅起了冲突,很可能会开火。
陪同专案组的那位克钦军官叫提萨,是一位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皮肤黝黑,眉目俊朗。他通过翻译,安抚众人:“请大家放心,我们车上有代表总司令的旗帜,他们不敢冒犯。现在围住车,只是希望我们不要插手前面的事。你们都回去睡吧。”说完还用生涩的中文补了句:“好的。”意思是情况还好。
但尽管他这么说,另外两名缅甸官员神色却很紧张。这让专案组众人也不能放心。陈雅琳蹙眉用缅语说:“我跟你们到前面看看。”一名老刑警说:“我陪你去。”
陈雅琳点点头,转头对许诩说:“你留在车厢里,反锁好门。”说完,两人就跟着缅甸官员和提萨,一块往车厢前部走去。
许诩倒不会紧张,她来之前看过缅甸资料,克钦总司令是很有威信的;而且从来也没有缅甸军队,敢动中国官方人员,谁想惹恼强大的邻邦?而且紧张也没用,无谓浪费精力。
她转身进了包厢,锁好门,躺回床上。随身携带的警棍就放在手边,以备万一。
季白看着她走进去,跟其他人也回了包厢。
车一直静静的停靠在站台,窗外光线依旧炽亮。男人们一开始都观察窗外,但始终看不出什么动静。过了一阵,有人提议,每个车厢派个人值夜,轮流睡觉。大家都同意——要真的有什么事,保持体力才是最重要的。
这时有人想起来,说:“隔壁就许诩一个人。”
季白站起来:“我去吧。”
——
季白走到许诩车厢门口,侧耳听了听,里边静悄悄的。他微微失笑——睡着了吧?小家伙永远是这么镇定,让他这个男朋友好没有用武之地。
其实许诩也没睡熟,浅眠打着瞌睡,过一阵也会观察车外情况。
不过季白不想打扰她,点了根烟,靠着她的车门,看着窗外漆黑的天空、摇晃的光影,守着不动了。
夜里终于有稀疏或是密集的枪声传来,红光隐隐照亮了天空。季白听身后车厢依然安安静静,心情仿佛也随之变得平静。他顺手给车厢外站台上的、一脸稚嫩的年轻士兵递了包烟。士兵露齿而笑,向他打手势,半天弄明白了,士兵说天亮就会撤退,让他放心。
——
第二天许诩醒的时候天刚亮,火车已经在通畅的铁路上笔直飞驰,两侧稀疏出现农舍和牵着牛的村民。陈雅琳已经回来了,在对面铺睡得正香。看来危机已经完全解除了。
许诩下床去洗漱。经过季白车厢的时候,下意识抬头望去,季白跟个同僚正坐在床边吃方便面,看到她,淡淡一笑。
——
火车很快就抵达目的地——木巴镇。
噜哥人并不没在木巴镇出没过,专案组首先来这里,原因有点复杂。
因为是在异国,中方警员没有执法权,只能以“观察员”身份,随缅方开展行动,亦不能佩枪。但缅方的态度其实有点微妙,他们表示,罪犯大多是中国人,而他们并不掌握这些人的犯罪事实。所以他们愿意配合抓捕,但前提是有这些人的犯罪证据。
所以现阶段,专案组最重要的任务,是收集犯罪证据,提交缅方,由缅方实施抓捕行动。
而噜哥集团在国内恶名累累的罪行就是人口贩卖,按照广东警厅提供的证据,他们拐卖的缅女,有相当数量来自木巴镇这一带。所以专案组希望走访受害者家庭,获得直接证据。这样也能给缅方更大的动力——因为受害者都是缅人。
——
从车站前往镇上,还有两个小时车程。提萨调了辆军用大卡过来,载众人过去。士兵们则跑步前进。山路泥泞而颠簸,大家坐在暗暗的车后厢,都没说话,也有人闭目小寐。
季白坐在许诩身旁,伸手揉了揉疲惫的眉心。许诩小声问:“昨天没睡好?”
季白瞥她一眼,不答反问:“你呢?”
“我还可以。”
“那就行。”他没头没脑说了句,头靠着车壁,闭上眼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头一歪,靠在许诩肩膀上。许诩抬头看没人注意到这边,调整了一下坐姿,坐得更直了,让他能更舒服的靠着自己。
季白低着头,嘴角微不可见的扬起:老婆,昨天我可是又陪了你一晚上。
——
木巴镇毗邻江边,河岸边停着几台正在车水淘金的大船,许多简易工棚沿江而立。村舍都聚集在河堤之后,错落而密集。燥热的空气里,有淡淡的水腥味,也有甘蔗的甜味。
按照专案组掌握的资料,这个村落至少有二十多名年轻女性,被贩卖到中国境内。因为这一批被解救的缅女,还在跟缅方办理交接。专案组众人拿着纸面资料,走访了其中几户家庭。
很快有了发现。
虽然有几家支支吾吾推说,女儿只是外出打工,什么都不知道,拒绝再交谈;但也有四户家庭看到女儿在中国的照片,痛哭流涕。经指认,都是本镇相同的两名青年,为女儿介绍工作,然后就一去不复返。
人证物证俱在,老天仿佛也帮着专案组。很快,提萨根据村民提供的线索,带着一个排的士兵,突袭了江边一家餐馆,成功抓获了这两名人贩。一起被捕的,还有两名中国人。经一名村民指认,这两人也曾出现在村子里,有一次还是他们直接带缅女去中国的。
提萨的人可不像中国警方文明执法,揪着四个人就跪在餐厅前,一顿暴打,才押回来给专案组点收。这个收获让专案组众人兴奋异常。专案组长是一位副厅级干部,叫孙普,高兴的对大家说:第一天就是开门红,务必保持这个势头,狠狠打击噜哥集团。
——
因为已经是傍晚,专案组决定在木巴镇停留一个晚上,明天一早继续走访周边村落。同时连夜审讯人犯,争取获得噜哥犯罪集团的更多线索。
夜色渐深,遥遥村落一片寂静,只有提萨的士兵坐在村舍前的空地上,大声喝酒喧哗的声音。
狭窄简陋的农屋里,暗暗的灯光照得人犯的脸异常紧绷。季白和其他几名资深刑警,对他们进行分开拷问。但这几人异常顽固,只字不提。
不过专案组众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耐心好得很,陪他们继续耗!
——
凌晨三点,屋外的士兵们倒了一片,直接在草丛土地上呼呼大睡。时不时有人伸手拍打脸上的蚊子,用缅语低声咒骂。
季白和陈雅琳审问的是一名中国青年。他虽然一直没有吐露什么,但精力似乎已经有些不支,肥硕的脸微微抖动着,额头也渗出了层层的汗。季白和陈雅琳对望一样,都明白差不多了。
眼看他就快被攻克,突然间屋外传来一阵凌乱响亮的脚步声。季白二人心头一凛,都抬头望去。
“嘭”一声门被推开,是提萨手下一名排长,一脸气愤的说了一长串缅语。
季白盯着他,陈雅琳神色大变:“季白,他说今天提供线索的几个村民全被人毒打了,现在全跪在外面,要找我们翻供。”
——
天色黑得像迷雾,风吹得村落周围的树林哗哗作响。季白等人赶到屋外时,许多士兵都已经惊醒了,将跪在空地正中的十来名村民团团围住。
白天还是衣着老旧但是干净的村民们,如今全都鼻青脸肿衣衫破烂,有的还一头鲜血,胡乱用布包着;有的眼眶都被打出血了,看起来狰狞无比。
众人用缅语惊惧的哭喊着,空地上只有他们的声音,所有中方人员、缅甸士兵,都静悄悄的。
陈雅琳和缅方官员安抚了很久,才从他们口里弄清楚两件事:
一、今天晚上,有五六名歹徒来到他们家里,施暴之后威胁,如果继续作证,等专案组和士兵一走,就会杀死他们。就算他们的女儿被救回来,还会被卖到东南亚做鸡,比现在更惨。
二、那伙人让他们转告专案组:中国人不打中国人。缅甸治安不太好,继续追查下去,专案组难免会有什么人身意外。
组长孙普听完,直接爆了粗口:“去你~妈的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其他刑警也都火了:“狗~日的好嚣张!”“这帮孙子!”
提萨派去追人的士兵很快回来了,说赶到村口的时候,他们的车已经走远了,不见踪迹。
季白沉吟一会儿,对孙普说:“孙厅,我建议留下两人,安抚证人、同时向证人获得这一伙罪犯的画像;再押送犯人先到仰光,继续审问;我们其他人立刻沿公路,进行追踪抓捕。并请提萨少校留下一队人,暂时保护几名证人。”
孙普思索片刻,点头:“按你说的办,事不宜迟,马上上车。”目光扫视一周,刚要分派人手,就听季白淡淡说了句:“许诩跟着我。”许诩答:“是,师父。”
——
事态紧急,提萨的大部分人都留在后方,其他缅甸官员,也一同押送犯人回仰光;提萨亲自带了十来个人,跟着专案组。
本来提萨还对专案组的追踪存有疑虑——因为犯人已经离开有几个小时了。但当他看到季白等人根据车轮痕迹、脚印和地图进行精准定位后,不由得对中方刑侦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卡车在山路上奔驰了半个晚上,天亮的时候,提萨找来几辆小车。
季白一直没休息,亲自开一辆车,许诩和两名士兵坐在后排。过了几个小时,他跟一个中年士兵换手,坐到许诩身边。
季白握着她的手,问:“你怎么看?”
许诩微微一笑:“是机会。”
季白也笑了。
许诩说:“这一伙人态度非常狂妄、言辞还有点不切实际,很可能是噜哥的犯罪势力在国内被打击后,新吸收的年轻成员,所以行事才会这么冲动大胆。噜哥行事一向谨慎,我们对她在缅甸的犯罪团伙成员一无所知。这帮人捅出这么个篓子,反而给了我们顺藤摸瓜的机会。”
季白淡笑:“孙厅说得对,今天是真正的开门红。”
又过了一阵,许诩轻声问:“你昨晚是不是在我包厢外头守了一整晚?其实没必要。”
身旁没动静,转头一看,季白已经累得靠在椅背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