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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清欢 正文 第136章 有点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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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冬阳耀眼,天瓦蓝瓦蓝的,沈馥之请人重新搭建的饭铺,又开张了。老客人早已候着这日,纷纷涌进铺子。

    “二嫂,老规矩,肚头汤饼,加一份饼子,配碟炙肠子。”

    “晓得,肠子要嫩些。”

    “美团,切一盘卤猪心来。”

    “好咧,阿伯再搭盆猪红菘菜汤吧。”

    “姚娘子,这是俺浑家。你铺子里那五味鸡脚,每种给俺们来两个,再配四只炊饼,俺跟浑家说,姚娘子是进宫当过御厨的人,这婆娘今日就要我带她来,说和官家的贵妃吃一样的东西,也觉得自己贵气三分哩。”

    “哈哈,谢二位捧场,每种鸡脚再多送一只,这就去盛。”

    生意火爆,气氛热烈,间或还有上述这般撒狗粮的。

    莫说食客,便只是经过饭铺的行人,也不吝啬投来笑容。

    他们善意而欣喜的目光不只给沈家饭铺,也给一路走来看到的那些纷纷开张的酒楼和脚店。

    大灾后,只要这些楼堂饭馆又顾客盈门了,布衣百姓就不会在意朝堂上如何风云诡谲,他们就会在阵阵香味中放心地认为,开封城又复了元气。

    伙计阿四在重阳夜失踪,沈家饭铺缺了大帮手,三个女人脚不沾地忙过了午时。

    刚要歇歇,邵清来了。

    邵清要引姚欢去拜见苏颂,道是苏公有御赐的字幅,由官家嘱咐了给姚欢,嘉赏她的施粥义举。

    那日苏颂造访粥摊时,沈馥之恰巧去看顾青江坊宅子的修饬,只回来后听姚欢说,沈公生前的老友、元祐朝的老相爷苏颂,竟来探访,不但与邵先生相谈甚欢,还给外甥女捣鼓的香饮子起了个新奇名号。

    但沈馥之亦觉得诧异,官家若赏个御笔,怎不令宫中内侍来宣赐?

    她哪里晓得宝贝外甥女上次进宫当差时触怒过龙颜,不免在商言商地感到遗憾,可惜自家铺子丢了又风光一回的机会。

    再者,沈馥之见邵清孤身前来请,想到外甥女是与那曾四郎定了情份的,她到底是长辈,不免有些嘀咕,

    “先生这般忙,怎不叫叶娘子来跑一趟?”

    “二嫂客气,塾学还未开,苏公宅邸我前日也已登门请教过文章,晓得地方,今日亦有些医方药理之事要答苏公之疑,是以正好与姚娘子同去。”

    邵清如何不知姨母心里头在介意什么,却只坦荡大方地将话说完。

    一旁的姚欢已让美团将肩上的襻膊解下,准备出发。

    美团卷了那襻膊,看到姨母眼中一抹异色,忙道:“欢姐儿,俺陪你去。先前美团跟着你,见了不少大人物,今日也让美团见见老相爷吧。”

    她话音刚落,姚汝舟顶着箧筐进得饭铺。

    没了阿四,这娃娃今日已送了两趟外食,想是跑得急,饶是初冬天气,他的鼻尖上仍是一层细汗。

    汝舟捏着买主多赏的钱,正乐呵,擡头看到邵清在,愣怔间抹了笑意,不咸不淡地附身行礼:“先生。”

    邵清一直来也拿他当幼弟,就算晓得他不太待见自己这个硬凑上来的师傅,心里却压根没当回事。

    “汝舟,课室再有三四日也便修好了。唔,你今日不如,与你阿姊一道,随我去苏相公府上?”

    “什……么苏相公?”

    汝舟莫名其妙。

    沈馥之已抢着道:“对,对,欢姐儿你带他去吧,男娃娃从小就要见世面。邵先生将汝舟教得这般斯文有礼,出去不会给你这阿姊丢人的。”

    眼看过了申时,铺子里的生意又要忙起来,沈馥之心里实在舍不得美团离开,正好,邵先生主动提了,那就让汝舟跟着,欢儿就没那么扎眼了。

    姚欢方才听闻苏颂有请,先是讶异那个对自己很厌恶的官家竟然有赏,接着思及另一件事正好可以请教苏颂,故而全然没留意眼前这一个个的,都是啥面色与心思。

    在她想来,姚汝舟这老天爷赏的弟弟,长得不磕碜,说话也不傻,怎么会丢人呢?一起去呗。

    姚汝舟乍听之下,却是有些不愿意。

    今日送了两趟猪杂,买家看他一点点大的娃娃就卖力地跑腿,又觉得有趣,又不免怜惜,都多赏了他几个铜板。后头说不定还能有几次这样的好事,现下倒好,自己中途要被拉走……

    不过,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将箧筐放下,笑眯眯道:“好啊,我随阿姊去。”

    ……

    三人往北走到横街上,邵清并不忙着招呼驴车,而是找了家鱼肆。

    “这位哥儿,劳驾,把这些鱼儿都穿在柳枝上。”

    邵清掏钱后,又在一旁的柳树上,折了三条柳枝,递给鱼肆伙计。

    “这是干啥?”

    姚欢问。

    邵清道:“前日在苏公宅子里,见到好几只猫,很教苏公宠爱,公为我指点文章时,那些猫儿便在周围穿梭,苏公亦不喝斥它们。故而今日,给猫儿们带些礼物去。”

    说话间,伙计已麻利地将手掌大小的几十条小鱼儿都穿了麻绳,系在柳枝上,再绕个环扣,方便客人拎着。

    邵清接过,满意道:“闻道貍奴将数子,买鱼穿柳聘衔蝉。”

    啊,邵先生又发诗性了。

    姚欢暗暗地揶揄一句。

    不知道这是他自己即兴吟的,还是摘抄哪位大家的好词好句?

    不过面对诗人,要尊重,要捧场,不好叫他念完了诗,却如对着空墙,听不到回响。

    姚欢于是知趣地问:“貍奴我知道,是说猫吧?咸蝉是什么?拿盐腌渍过的知了?”

    邵清一愣,继而扑哧笑了。

    “是含在嘴里的衔,不是盐渍的咸。这是黄鲁公的诗,貍奴是指猫,衔蝉也是指猫。”

    姚欢讪讪。

    原来作者是黄庭坚,那位无意中给她指点咖啡豆方向的制香大师。

    嗯,有点文化的人说事儿,就是爱用别称。比如,驸马被叫作粉侯,驸马他哥被叫作粉昆,驸马他爹被叫作粉父。

    小汝舟比他姐姐爱猫多了,此刻听到邵清这话,倒主动追问道:“猫为啥又叫衔蝉?”

    邵清道:“后唐时候的琼花公主,养了两只猫儿,一只通体黑毛,只尾巴雪白,琼花公主给它起名昆仑妲己。另一只通体雪白,只嘴上有块黑毛,形如鸣蝉,公主就叫它衔蝉。后来,衔蝉便通指猫儿了。”

    噢,原来这么来的。姚欢心道,还是贵族公主有情趣,衔蝉……估计若是换了自己来起名字,无非叫“泥巴嘴”而已。

    邵清见姚汝舟眼里现了几分兴致,拍拍他的肩膀道:“汝舟喜欢猫儿?回头先生送你和你阿姊一只漂亮猫儿。”

    不想姚汝舟脱口而出道:“不要,曾家四郎说,他怕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