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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清欢 正文 第385章 恶的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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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离开吧一块由裁造院刚刚送到毓秀阁的烟绿色锦帕,和那块从鸠车里扒出来的疑似“巴黎绿”绫罗,被姚欢各剪出小块,分别浸入两碗醋中。

    浸的时候也有讲究,一半在内,一半搭在外头。

    这醋,是宫里以麦子自酿的白醋。

    两年前,姚欢献上了蒸馏法制酒的方子后,宫中的酿造院做醋,也用上了比较纯的酒精。白醋刺激性大,去腥一流,还不影响浅色水族的色泽,因而御厨们平素做鱼虾生脍时,特别爱用,如今就连各位妃嫔美人的阁子里,也常备着。

    片刻后,两块锦缎都被姚欢取出,摊在木盘中,给赵煦等人过目。

    普通的锦帕色泽依旧,只是洇了浅浅的醋渍,白醋本身也并无变化。

    而鸠车那块,堪堪这点功夫,竟是褪了不少绿色在白醋里,俨然将那浅黄色的白醋,染成了翰林院画师洗过画笔的绿色颜料水一般。

    姚欢又剪碎一些鸠车绿锦,放进风炉上的陶锅里,略加水,寻了远离众人的一处小小石窠子,点燃风炉下的炭,然后将关着两只小兔的笼子放在石窠子外头。

    甫一闻到若有若无的一丝蒜臭,她便立即离开,退回到院中。估摸着差不多了,她才唤上梁从政,二人皆用帕子捂着鼻子,去石窠子查看。

    并不缺少氧气的小兔子,却已经腿脚抽搐,濒死的模样。

    “官家,那鸠车的锦帕里,怕是有砒霜。”

    梁从政回到赵煦跟前,禀报道。

    他是老资历的内侍,伴君多年,为天子安危之计,从御药院亦习得一些毒药知识。

    有蒜臭,又在熏蒸后能这样快地毒倒兔子的,应是只有砒霜了。

    古时的砒霜,是不纯的三氧化二砷,近代欧洲的剧毒染料“巴黎绿”所含的是亚砷酸化合物,但目下,姚欢已经没有必要去和这些古代宋人,细究砷的化合形态了,让他们亲眼看到锦缎有毒,已足够。

    姚欢遂点头道:“太后,官家,贵妃,昨日我夫君回宅,说起殿下的病症,我就疑心是丹药中毒,可是殿下并不服丹药。我母亲当年,与我讲起过葛洪,葛洪不仅留下《肘后备急》这样的医方,他还是炼丹的方外术士。画师们常用的青琅色里,含有铜,单独炼取后是蓝绿色,但若加入白砒石一道炼制,能得到鲜绿色。故而,方才见到小殿下的这个鸠车,我便猜测,莫不是染料里,有白砒。”

    她说话间,刘贵妃瞥到乳娘抖得像筛子,一把从她手中夺过皇子,目眦欲裂道:“你这贱奴,可是张氏的共谋?”

    乳娘腿一软,跪趴在地。

    姚欢盯着她道:“你是不是,连皇子睡觉时,都将鸠车放在他的枕边?”

    乳娘嘤嘤着承认:“是尚仪叮嘱我的。小儿入眠后,头心和后脖常会先出一阵子热汗,还爱流口水,她说,鸠车受潮,砒毒渗泄得更多。”

    刘贵妃已顾不得先拿乳娘出气,只命人速去御药院传太医,配置防风等治疗砒霜中毒的药。

    姚欢望一眼仍带着倨傲冷漠之色的张尚仪,向赵煦道:“官家,张氏不但加害皇子,当年福庆公主的案子,或也是她主谋。”

    ……

    这日酉末时分,邵清终于在宫门落锁前,等到了姚欢出来。

    顾不得门前还有禁军,邵清一把将妻子揽在怀里,沉声道:“我今日下值晚了,酉初才到艺徒坊,他们说你晌午就被宣入宫中,我急赶回宅,院子里空空的,我脚都软了,奔来此处,未得宣召却进不去。”

    姚欢掏出帕子,擦去邵清一脑门的汗,柔声道:“我明白,你昨日被宣进宫给小殿下瞧病,我也是坐立不安。不过今日,里头确实出了大事。”

    夫妇二人都是谨慎性子,于市肆里吃碗汤饼充饥也好,坐在陌生车夫的骡车上也罢,都未急于议事。

    直至回到宅中,关上门,姚欢才简略说了原委,继而感慨道:“张尚仪真是个狠角色,始终咬定,自己是受简王指使。吕五娘的事,她认了,说是简王为了讨好章惇、寻机构陷孟皇后。瓯茶的事,她也认了,说是让瓯茶背着我、败坏艺徒坊的名声,令端王蒙羞。小皇子被她用砒毒染色的鸠车谋害,她更是说成要为简王除去争储的太子。而被她乱咬的,除了简王,还有你,在你之外,还有曾纡。”

    邵清诧异:“曾布的三子?”

    姚欢点头:“对,她说,曾纡告诉她,官家体弱,大行或已不远,若端王即位,向太后必然继续得势,曾纡不好与向氏闹崩。但若简王即位,曾纡不会忌惮向家,和离也好,寻个由头休妻也罢,总之能与她再续前缘。”

    邵清皱眉:“这疯言疯语,官家会信?怎么没有派人将梁师成宣进宫中拷问?”

    姚欢叹气:“审她的时候,向太后也坚持要在场。看起来向太后确实不知张氏所为,但你想想,向太后本就喜欢端王、厌恶简王,对于已罪涉谋逆的张氏,向太后怎会愿意端王府的梁师成卷进来?”

    邵清盯着油灯的幽光道:“这张氏,自知活不成,是在给同伙打掩护罢。”

    姚欢道:“我越发相信,她和蔡家是有勾连的。端王和蔡府素来交好,端王若能登临大统,蔡家必东山再起。今日得知曾纡摆了她一刀,或许令她更铁了心要维护蔡家,指望着蔡家为她报仇。”

    说到此处,姚欢只觉说不出的疲惫。

    张尚仪的死期,就在旦夕之间,但并不令人觉得爽快。

    她的恶,不过是这个时代权力斗争白热化的缩影。

    她算计人,但也被人算计。

    这些不择手段、醉心权欲的政治动物们,都是恶的土壤所培养出来的。

    既然这片土壤就是恶的,还是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