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普王再起
“皇甫珩准备只在武亭川留五千吐蕃军?”
奉天城,原本太子李诵住过的馆舍中,普王李谊清晨起身没多久,便听到了这个消息。
高振继续禀道:“昨日傍晚,使者回来后,浑公大发雷霆,斥骂皇甫中丞一心去长安贪功,不知与奉天行营南北形成夹击之势的重要。”
李谊扶正了头上金冠,一脸嘲讽之情,评论道:“贪功?他们这些武人,哪个不贪功?戴休颜不也是如此,带着一万大军来到奉天,屁股都没坐热,就直奔渭水去打李怀光,哪里就把浑瑊这个奉天行营统管当一回事?”
“那驻守武亭川的吐蕃军,可有精兵?”李谊又问。
“驮马辎重倒是在,但守军,应该都是些老弱,还有军中奴匠,吐蕃人叫作庸的。若留下的是以一当十的精兵,浑公何至于如此气恼。”高振道。
普王李谊满意地“唔”了一声。
他心中真是畅快极了。浑瑊,你好不容易弄来的那些肥羊,果然是喂了狗。眼下倒好,你与本王一般,也成了光杆将军。就你麾下那点儿亲兵家奴,莫说扔下奉天城往长安去分一杯羹,就算叛军西逃至此,恐怕你也只能看着他们从你眼皮底下安然而过。
不过,这对他普王李谊来讲,是个好消息。他原本以为,自己的计划还得费点儿周折,不曾想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走,随我去见浑公。”
衙署堂中,浑瑊铁青着脸,看到普王李谊,虽起身以礼相见,双眉仍是紧锁。
“浑公,当初李怀光坐镇咸阳,本王和李晟副元帅受其压制,干耗了三个月都无法出兵长安。眼下西京总算有了动静,众人都道是捷讯,本王却更为担忧起来。”
“哦?”
浑瑊原本以为这小王爷是来看自己笑话的,但听他一开口,并无阴阳怪气的意味。
李谊见浑瑊的面色缓和了些,继续诚恳道:“论行军打仗,本王自是不敢在浑公面前班门弄斧,但本王开府后不久,即蒙圣恩,得以往泾原等边镇历练,亦敢说习了些兵法。浑公,戴刺史领军过渭水,在京畿北面去战李怀光,东面的潼关、南面的蓝田,又被骆元光和尚可孤封死了,若长安被收复,朱泚余部会往哪里逃?自然是西面嘛,毕竟凤翔镇的叛将李楚琳,为了附逆朱泚,连朝廷派到凤翔的节度使张镒都杀了,朱泚若领军逃出长安,必往凤翔。”
浑瑊闻言,心道,这普王确是个将才,想的和老夫一样。
他不由记起奉天围城之际,杜希全、戴休颜的援兵在莫谷遭遇伏击,普王李谊主动请缨,出城与当时守卫梁山的邠宁韩游环一道,去救灵盐之师,算得是个有担当的王爷。
浑瑊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殿下,老夫如何不知奉天与武功这一南一北扼守京西之门户的紧要。奈何目下能打的都去了长安,梁州的护驾守军,韦臯那一千多奉义军,焉能调来,老夫也是一筹莫展。”
李谊掂了掂老将军话中口气,正色道:“浑公,本王昨夜也是一宿未得眠,忽然想到,此前郭郡王的使者裴玄,向浑公提过,安西旧将,精兵三千人,奉郭郡王之命,万里赴戎机,集结于漠北顿莫贺可汗处,我们何不……”
“不可!”浑瑊断然拒绝道,“殿下难道忘了,圣上与先帝不同,圣上厌弃回纥人。”
浑瑊虽自己也是出身铁勒部,但历经三代帝王,很是熟悉肃宗、代宗与当今圣上,对于回纥人截然不同的态度。
浑瑊屏退左右,放低了口气,对李谊道:“殿下,你莫看老夫是个武将,眼睛可不是只会盯着箭矢,不懂察观圣意。从陕州之辱到清水会盟,圣上的态度,是亲吐蕃而远回纥。那安西大都护郭昕离开中原数十年,不清楚其中的关节。如今安西北庭的唐将,与顿莫贺可汗交好,圣上拿安西北庭给了吐蕃人,也有宁予吐蕃、不给回纥的意思在里头。”
李谊道:“浑公此言确有七分道理。但本王还要说上三分意气之语。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何况裴玄带来的,又不是回纥人,不过是借道回纥的唐人,是安西旧将。浑公请想,自去岁以来,从河东诸镇,到西边的泾原镇,再到朔方的李怀光,各藩镇叛乱叠起,连长安都叫这些乱臣贼子给占了。此时此际,若中原战场上,出现一支大唐当年所向披靡的安西铁军,浴血平叛,擒得首逆,这是何等长朝廷颜面、灭逆藩气焰的壮举!”
浑瑊盯着眼前这张五官虽年轻、神色却有着与岁数不相称的坚毅之相的脸,心里很有些触动。
他虽不会说与普王知,但自己脑中清楚,从这几个月一次次的御前议事看,圣上如今最为倚重的文臣李泌与陆贽,对吐蕃是主战派。最为倚重的武将,从老人到青壮,李晟、韦臯、严震,亦是早在藩镇大乱之前,就重创过吐蕃军。
虽然圣驾播迁梁州后,李泌急着催促皇甫珩进兵中原,但那不过是心忧朔方军李怀光与朱泚联兵,导致长安更难光复。待到战事一消停,朝堂上下,未必真的赞同唐廷对于吐蕃的一再让步。
不过,浑瑊到底是御前护卫了多年,不是李怀光那般急躁的藩镇武人,他沉吟片刻,仍是对李谊道:“圣上前往梁州,殿下仍留在奉天,这已是宗室成员身先士卒之举,足以勉励各军。老夫昨日得了消息,也是被杜刺史和皇甫中丞伤了心,有些失态。”
浑瑊站起来,一张饱经风霜的焦黄面皮上,好歹挤出几分客套的笑容,向普王道:“殿下也稍安勿躁,老夫的探侯也不是吃素的,正盯着东边的动静。再说武功那几千吐蕃军,虽非精卒,也可抵挡一阵。吾等且略作观望,再议。”
普王本也不指望一炷香的时间就说服了浑瑊这般老于军旅的宿将,谦逊地回礼告退。
回馆舍的途中,普王忽然勒马,向身边随行的高振道:“高孔目,你是否觉得本王是个没有心肝之人?”
自始至终,普王对于高振,都以他在泾原军府中的官职称呼他。普王当然也觉察到,随着姚令言死于非命,高振听到“孔目”二字时,偶尔面色会有异样。
此刻听到普王突然作如此发问,高振登时大骇,愣愣地看着主人。
普王眯了眯那双狭长的凤眼,玩味之意顷刻间又消散了,带了他擅长的推心置腹的口气,向高振温言道:“非常之世,唯行非常之举,方能建非常之功。在江山社稷的大利面前,本王做出些违心背义之举,也是无法。”
高振忙在马上俯首,喏喏道:“仆省得,殿下所为,皆是为了大唐。”
普王嘴角微抿,继续驱马缓行,一边继续向高振道:“韦执谊确是出自韦氏高门,人呢,也还有些士子之义,不过本王就算用他,也难以当作心腹。高振,你且将心放到肚子里去,你跟了我,便再也不会回到在边鄙之镇碌碌无为的境地。纵然有些艰险,本王亦都记在功劳簿上。”
高振道:“殿下只要吩咐仆去做的,仆定万死不辞。”
普王笑道:“何至于要万死,你言重了。”
他倏尔放低了声音:“韦执谊,本王令他今夜即出城,去与裴玄会合结兵,越快越好。但高振,你要替本王办的差事,更紧要。”
高振道凝神倾听,等着主人示下。
普王道:“本王现下无兵无卒,幸好钱资仍留了些,买几头病死的牛羊,驱遣几个农人民夫,还能够。浑公弄了活羊劳军,打了水漂,本王的死羊,才能派上用场。你如此这般……”
高振听罢普王的主意,恭顺道:“仆谨遵殿下之令,今日便出城去办此事。”
普王点点头,又冷笑道:“浑瑊那老武夫,哪里斗得过圣上的家奴,我与那监军翟文秀,无论当初在御前,还是后来在咸阳李怀光处,都打过交道,此人比皇甫珩和吐蕃人还贪功,都到了武功县,哪里还肯不往长安去。也好,要不是他,本王也得不到这般机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