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蓉唤他,李川慌忙扔了剑,朝着李蓉就奔了过去。
“阿姐,”李川眼里满是急切,又带着激动,“你怎么在这里?”
“蓉儿?”
上官玥也是茫然:“你怎么……”
“苏容卿带兵在城外候着,就等川儿弑君。”李蓉声音平静,“母后,你和川儿赶紧出宫吧,我在这里。”
“苏容卿在城外?”
李川不能理解:“他……他掺和这么多做什么?”
“这个你别管了。母后,赶紧走吧。”
“那你呢?”上官玥快速反应过来,“你一个人在这宫里?”
“这不行。”
李川果断否决。
“那就一起走吧。”
李蓉笑了笑,听到这话,李川才算同意,他高兴起来:“好,一起走。”
说着,他就去拉李蓉。
他拉着李蓉的手一直在抖,李蓉静静看着他。
他其实已经比她高许多了,可在她面前,他好似一直是个孩子。
他拉着李蓉走出寝宫,出门前,李明叫住他:“李川。”
李川顿住步子,李明声音很冷:“朕给你的机会,还算数。只要你愿意灭了上官氏,朕可以把御林军给你。”
李明说着,轻咳起来。
他看上去状态很是不好,但他还是盯着李川:“苏容卿若是联合世家,他们手里的兵力,你赢不了。你既然不愿意杀朕,朕可以还把你当儿子,你回来,”李明伸出手,“朕把江山给你。”
上官玥听到这话,眼里闪过一丝恐惧,李蓉抬眼看着李川,她等着他的决定。
李川看着宫门外的世界,他想了许久,轻声开口:“不了。”
“李川!”
李明一时急了,他急促咳嗽起来:“你疯了!”
“父皇,我不想杀你,也不想为了自己生死交出姐姐和母后。”
李川说得有些艰难,李蓉站在他身边,她没有刻意压制自己的情绪,她抬头看着李川,看着自己的弟弟。
过去她会将李川这样的不计得失,当成妇人之仁,可当她抛却了那些刻意的算计,她以一个姐姐的身份注视着李川时,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弟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只是还年少,他还不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李蓉伸出手,拉住李川,在拉住他的那一瞬间,李川突然愣住了,他转头看着李蓉,李蓉笑起来:“继续说。”
“我,”李川艰涩出声,“我可能,不会是一个合格的太子,也不会是一个合格的君王。”
他看着李蓉的眼睛,他忍不住红了眼眶。
“可是,我不想成为你们。”
“我想,”李川深吸一口气,“我想好好当个人,我想保护好我的家人,我想找一个喜欢的在一起,我想做我喜欢的事情,我希望不伤害任何的生活。”
“我想优柔寡断,我想天真,我想善良,我想不计得失。”
“李川你个蠢货!”
李明高声喝骂,李川深吸一口气:“你骂吧,无所谓了,反正你也从没喜欢过。但不管你喜不喜欢我,父皇,”李川最后看他那一眼,“我都不想杀你,脏了我的心。”
李川说完,便拉着李蓉。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人解开绳子的鸟。
明明奔赴的是生死,却从未有过的欢畅。
他死死拉着李蓉,依靠着她,一路往外走去。
等走出寝宫长廊,李蓉顿住步子。
这里到处都是士兵,挨得最近的,便是李蓉的影卫。
李蓉停下步子,李川便觉得有些疑惑:“阿姐?”
“川儿,”李蓉看着他,“你愿意把天下给我吗?”
“阿姐?”李川不明白她说什么,李蓉双手拢在袖间,面上带笑,“我不喜欢为他人做嫁衣,如果这一次,我为你守住了华京,这天下,可不可以给我?”
“阿姐,”李川看着李蓉,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信不过我,可是我还是得说。”
“我当太子,是为了母后阿姐,阿姐若想要这天下,我双手奉上。我本就不适合这里,在这个地方,我会毁了我自己,也许还会害了他人。”
“那么,”李蓉注视着他,“若有一日,我为君,你为臣,可以吗?”
“有何不可呢?”李川似觉好笑,上官玥皱起眉头,“你们还在说什么,赶紧走吧。”
“对,”李川这才想起来,“阿姐,我护着你和母后……”
话没说完,侍卫从后面一个手刀,便将李川敲晕过去,侍卫扶住李川,上官玥面露骇色,急道:“你做什么!”
“母后,我不能走。”
李蓉声音平静:“我要装成川儿在宫中坐镇,不能引起苏容卿怀疑。你带川儿出去。”
“可是你一个女孩子……”
“我可以。”李蓉打断她,她定定看着上官玥,“若再不走,谁都走不了,母后,走吧。”
上官玥死死盯着李蓉,她没回话,李蓉却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
李蓉转过身去,一路行往寝宫,等推门入殿,她就看见在龙榻上喘息着的李明。
他似乎难受极了,整个人低喘着,李蓉弯下腰,提了剑,李明看着李蓉提剑,眼里露出惊慌来,李蓉提着剑靠近李明,李明捏紧了拳头,故作镇定。
李蓉抬剑指在李明脸上,她端详着他。
片刻后,她有些奇怪:“你在怕我。”
“朕没有。”
“你不怕川儿,你怕我,为什么?”李蓉看着他,她从他苍老的眼里看出恐惧,她低头笑了笑,收了剑,扔到了一边。
“你觉得我会杀你,他不会。”
“难道不是吗?”李明冷着声,“你和他不一样。”
李蓉坐在床边,李蓉不说话,李明缓了一会儿,他似乎是好了些,李蓉起身,去旁边端了水,递给李明。
李明不敢喝,李蓉便知他的意思,她安抚他:“放心吧,我现下杀你很容易,不必下毒费事。”
李明得了话,僵硬片刻,李蓉坐下来,给他喂水。
李明喝了水,好了许多,李蓉扶着他躺下,给他盖了被子。
“你到底要做什么?”李明盯着她,李蓉想了想,“也没什么吧,最后的时间了,我不想和你争执。我从来没照顾过你,最后照顾一下,你别太感激。”
李明不说话,他看着给他盖好被子的李蓉,李蓉想了想:“柔妃呢?”
“朕让她和肃王逃了。”
李蓉点点头,倒也没动怒,她坐在台阶下,李川躺在榻上,好久后,他低声道:“你不是出宫了吗,回来做什么,替李川送死?”
“倒也不算送死吧,我还是挺聪明的,我在这儿,活着机会比他大。”
“你不杀我,是怕苏容卿用弑君为理由害你吗?”
“攻打皇城和弑君区别很大吗?”李蓉觉得此刻的李明有些无聊,她靠着床,过了一会儿,她漫无边际聊天,“其实我是不明白,你到底在争什么。”
“你想打压世家,打压上官氏,可你看不出川儿和你是一个意思吗?拼了命的废他,有什么意义?而且,柔妃现在手里那个李诚就是假的,把皇位传给一个假货,你也乐意?”
“你不必污蔑诚儿,”李明冷着脸,“我不会信你。”
“就知道你不会信,要是我死了,这次你出去,自己去验吧。”
李蓉说完,觉得地上有些冷,便起身去找了个凳子,搬过来,坐在李诚旁边。
又搬了个小桌,放上茶水,抱着暖炉,安逸坐下。
李明看着她忙活,等她坐下了,李蓉接着道:“方才我问的你还没回答我呢。”
“他是上官氏的孩子,”李明冷着声,“不可能真正脱离你们。他现在连对你们动手都做不到,等以后,朕不在了,还指望他动手吗?”
听到这话,李蓉忍不住笑了。
李川岂止是动手?他可比李明狠多了。
李明说到这些,似乎气急了:“朕两个儿子,李川好好的,就是给你们养废了。还有你,朕这么疼你,你却……”
“我却如何呢?”李蓉转头看他,“我这样敬爱您,”李蓉看着他,“你却一心想着给我嫁最差的夫婿,让我不要干涉你的利益,凡事都让我靠边。”
“华乐你疼在心尖尖上,可我呢?”
“朕对你的疼爱还少吗!”李明怒喝。
“那我对你的敬爱比华乐少一分吗?”
她从未如此质问过李明。
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儿。
李明不由得愣了。李蓉看着他:“我是上官氏的女儿,就不是你的女儿了吗?”
李明没有说话,这样的问话似让他觉得难堪。
李蓉缓了片刻,笑起来:“算了,不同你说这些不开心的,我们聊点开心的吧。反正明日,要么我死,要么……”
李蓉没说下去,她耸耸肩:“也不重要了。父皇,”她抬手放在自己腹间,似乎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我有孩子了,您马上要当外公了。”
听到这话,那句“混账”差点出口,然而看着李蓉高兴的表情,他又止在唇间。
他定定看着李蓉,李蓉笑着看着他:“父亲,这是我五十多年来,第一个孩子。”
“五十年?”
李明皱起眉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李蓉笑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活过两辈子了。”
“疯了你!”李明露出惊骇神色,李蓉倒也不奇怪,她声音很缓:“知道你不信,我就随口和你说几句,我说你糊涂,就是你根本不了解川儿。你以为他懦弱吗?他不想扫平世家吗?不,他后来可比你狠多了。”
李蓉从容说着李川做过的一切,李明静静听着。
一开始他面露厌恶,觉得是李蓉骗他,但说着说着,他竟也开始询问起来,细节都在,毫无破绽。
两人一问一答,宫中灯火也都点了起来。
裴文宣跟着赵重九疾驰在郊外,没过多久,他就意识到不对。
他给旁边人使了个眼色,侍卫突然加快了马速,拦在赵重九前方。赵重九有些惊讶:“大人?”
裴文宣在他身后拉着缰绳,冷着声:“你要骗我到哪里去?”
赵重九一惊,没想到裴文宣竟然反应得这么快,裴文宣心系李蓉,高喝出声:“殿下呢!”
赵重九抿紧唇,好久后,他才出声:“在宫城。”
“她回去做什么?”
裴文宣愣了,赵重九翻身下马,双手奉上一封信。
“苏容卿前后可能共有三万兵马埋伏在华京,殿下在宫中拖延时间,将太子殿下送出来。怕您也身陷囹圄,让属下将您哄出来。”
裴文宣听到这话,捏紧了缰绳,盯着赵重九手上的信:“这是什么?”
“殿下说,到了客栈,再给您的信。”
裴文宣得话,取了信来打开,便看见李蓉的字。
她的字里带着他的字的骨架,因他们成婚后,她临了他一年的字。
这一世来,她好似又捡起了这个习惯。
上面只是很短的一行字,和李蓉平时习惯一样,言简意赅。
只是这次她没有和他说谋划,说战况。
在最后这最重要的一封信里,她只给了他一句话。
“郎君爱我逾性命,我亦如此,甘之若饴。”
“留字:李蓉。”
裴文宣拿着信,一瞬之间,觉得有水汽直逼眼眶。
他低下头,似是不知如何调整情绪,赵重九小心翼翼道:“大人,殿下也是为大局着想……”
“苏容卿联系了哪些人?”
裴文宣将纸页折好放入袖中,赵重九愣了愣,随后报了名字。
苏容华的消息递给上官雅后,上官雅便已全部转达了他,裴文宣点点头,他叫了一声旁边人:“童业。”
“公子。”
“找这几家人的家人,如果出城的,直接追捕。在华京府邸的,就把人布置在他们府周,明日天亮,他们会带兵围宫城,府邸布防士兵数量会减少,带人把人抓来。”
“王氏和苏氏能首当其冲,其他的,找到多少算多少,全都抓起来。”
“不是,公子,”听到这话,童业有些急了,“您这样做,日后要背骂名的。”
“照做。”
裴文宣说着,便直接打马回去。
李蓉的信还在怀里,像一块炭火,灼烧在他胸口。
她人生很少表达感情,几乎不曾同他说过什么,他患得患失,他总忐忑不安。
可当她将感情交在他面前时,他却恨不得她永远高高在上。
他不需要她说这些。
因为别人说爱,是情话。
只有这个傻姑娘,若说爱你逾生命,便是真的可以用命去换你的命。
裴文宣驾马一路狂奔到了城内。
华京城内已经彻底乱了,百姓朝着城外疯狂奔逃,裴文宣根本没法驾马进去,他只能挤在人群中,奋力冲进去。
他挤着人群往里入内时,便看见上官雅化妆成了一个农妇,和苏容华一起挤着出城。他们身边还有一个青年,背着一个已经昏迷的女子,领着自己的“母亲”奋力往外挤着。
上官雅、苏容华、蔺飞白、李川、上官玥,人都在这里了,独独没有李蓉。
他们在空中对视了一眼,便似乎将一切交托。
上官雅和人群挤出华京,裴文宣奋力进入华京,两人交错之后不久,华京大门缓缓关上,裴文宣就听百姓哭嚎之声整天响起,他走在长街上,仰头看着漆黑的天。
雪花从天上飘落而下,裴文宣抬头看向远处的北燕塔,抬手捂上自己心口,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狂奔向公主府。
而挤出城后,苏容华立刻查了脸上的灰,急道:“我这就去拦我堂兄告知情况,你别担心,也别逞能。”
“我知道。”
上官雅点头:“劳烦。”
苏容华应了一声,他本还想说些什么,就看见站在上官雅背后的蔺飞白。
他一时顿住,片刻后,他笑了笑,抬手道:“保重。”
说完之后,也不等上官雅回应,他便急急转身,翻身上马离开。
上官雅看着苏容华远走,蔺飞白走到她身后。
“舍不得?”
“嗯?”
上官雅闻声回头,忙道:“先安置太子,让人联系荀川,看荀川到哪里了。清点外面的兵力,我不能陪着殿下,”上官雅冷静开口,“但我得救她。”
华京乱成一锅粥时,李蓉和李明却闲适聊着天。
侍从时不时敲门向李蓉汇报情况,李蓉就调度着军队。
她将所有可用的守城军都调入宫城,李明听她的举动,倒也明白她的意思:“看来你是打算在宫里决一死战了。”
“倒也不是。”
李蓉笑笑:“要是必输的话,投降算了。”
“女人家,没有骨气。”
李明嘲讽,李蓉满不在意:“我们方才说到哪儿了?哦,世家改制失败,为何,地方豪强太多,解决一个苏氏容易,上官氏容易,解决地方上的乡绅,比他们难太多。他们太小,又多,打,不划算,不打,你拿他们怎么办?”
“所以川儿政令,不仅太急,而且很难执行。”
“他想拔根,”李明思索着,“可世家盘踞这么多年,他想在这么短时间里拔出他们,只是自取灭亡。不过,若大夏被他折腾亡了,多打几年仗,把世家屠杀个干净,说不定下一个朝代,就不一样了。”
李蓉低笑:“总觉得太过残忍。”
“残忍?”李明冷笑,“怕是怕死吧。你我谁都不想大夏覆灭。这就是人心。”
“父皇说得是。”李蓉想着,又问,“不过,我一直不明白,什么是人心?”
这话落下,李明也沉默了,李蓉说起那个人,面上不由得带了笑:“裴文宣总同我说,权势之后,本是人心。说我不懂人心,懂了,会是一个好的上位者。”
“你的确不懂。”李明眼里带了些苍凉。
“若前世当真如你所说,你若懂人心,你就不会这么逼着川儿,也不会这么逼着自己。这宫廷啊,就是把一个人逼成鬼,鬼就觉得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再去逼别人。”
“其实当年你们有两条路的,要么和川儿一起争,争得人多了,规则就可以改了。可这条路太难,所以你们不选,都宁愿自己沉在沼泽里,然后把没有进去的人拉进去。”
“蓉蓉,普通人遵守规则,无论原因,只看结果。”
“但上位者,他的规则不是用来的守的,是用来用的。”
“所以,他既要看结果,也要看原因。作为上位者,只有知道犯错之人为何犯错,你才能通过工具去约束他们。就像裴文宣和川儿早年北伐,”李明笑起来,“若制定酷刑就能让人不贪,那他们当年北伐也就不会失败。只有明白一个人什么情况下会贪银子,什么情况下会当一个好人,你才会有有效的规则。”
“裴文宣说得没错,权势之后,”李明低笑,“便是人心。朕啊,”李明叹了口气,“就是懂太晚了。”
李蓉静静看着李明,外面传来侍从提醒:“殿下,快早朝了。”
李蓉听到这话,点了点头。
李明看她:“你做戏真打算做全套?要替他上朝?”
“我从未坐过那把金鸾椅,”李蓉笑了笑,“坐一次,也是一种体验。”
李蓉说着,站起身来:“您先睡会儿吧,我先走了。”
李明不说话,李蓉转过身,往外走去,李明注视着她的背影,在她出门前一瞬,他突然问:“你怎么李诚是假的?”
“苏容卿告诉我的,”李蓉坦率回答,“而且,替他看诊的大夫,父皇再见过吗?柔妃联系苏容卿等世家,若李诚是真的,她这么急做什么?那些世家,哪个不是豺狼虎豹,不许以重利能使唤他们吗?”
李明沉默,李蓉走出寝宫,去了自己原来的宫殿。
她焚香沐浴,穿上祭祀才穿的正红色金边礼服,梳上高髻,而后走向正殿。
此时天还未亮,福来给她掌着宫灯,领着她走到大殿当中。
大殿空荡荡的一片,李蓉从未见它如此空旷过,她仰头看着前方的高座,福来给她恭敬奉上一道圣旨:“殿下,这是方才陛下所写,交给殿下的。”
李蓉回过头,她看着面前的圣旨,她拿过圣旨打开上面的内容。
“监国长公主”五个字落入她眼中,她定定看着上面的内容,许久后,她低头一笑:“他这是做什么?他信我的话了?”
“若是平日,自然是不信的,”福来笑了笑,“但今日的殿下,陛下或许愿意信一信。况且,如今陛下的生死都在您手里,您也犯不着骗他。”
李蓉得话,她打量了福来一眼:“你到底是谁的人?”
“老奴,自然是效忠大公子的。”
福来倒也不避讳:“但有些话,若说了对殿下好,那自然也会说。”
李蓉不言,她想了想,拿着圣旨,温和道:“回去好好照看他,我一个人在这里坐一会儿吧。”
福来恭敬行礼,然后退了下去。
大殿里只剩下李蓉一个人,她仰头看着金座,慢慢走上去。
她走过御道,踩在软垫之上,抬手抚摸过金座光滑的扶手。
那扶手冰凉如玉,让人有种难言的留恋。
而后她转过身,轻轻坐了下来。
她第一次坐这里,然后她发现。
这里,真高,真冷。
早朝的时辰快到了,裴文宣也将人手布置在了王家和顾家门口。
外面的情况他不知道,如今他只清楚华京内的情况了。李蓉提前撤走了城门的守兵,苏容华就接管了城楼,关闭华京。
苏氏已经全部撤离出去,王家和顾家觉得华京更为安全没有撤走,就留了人看守。
但华京已经关了,他们揣摩着李川的人都在宫城之中,对自家的守卫反而松懈下来。
苏容卿一夜未眠,众人也同他熬着。
“堂兄天亮会到。”苏容卿声音平静,“加上各位大人的人,我们手中一共三万可用。如今内宫一直封锁,但消息一直传出来,早朝还未取消,李川怕是要在早朝上宣布登基之事,若他敢宣,陛下差不多就……”
苏容卿看了众人一眼:“我等也是名正言顺,算不得谋反。”
“不过,我堂兄和王大人调的守军来到之前,城中也不过一万多军力,还望各位不要藏私,否则皇城难攻。我们去上早朝,怕反受辖制。”
“放心,”顾子淳立刻道,“我等既然同苏大人结盟,便不会藏私,此事事关生死,不会有事。”
众人接连应下,苏容卿点点头。
差不多到了早朝时间,众人便一起往皇宫行去,裴文宣看着他们将家兵调走,便挥了挥手:“上。”
卯时,宫中灯火通明,大臣身着黑色红边朝服一一进宫,同平日似乎没有两样。
夜里下了雪,他们踩在雪上,发出嘎吱的声音,显得宫里格外寂静,而这些大臣也失去了平日交语的习惯,让这些雪被踩得四分五裂的声音越发明显。
他们站定在大殿门口,听着风雪簌簌之声。
今日皇帝没有从内宫出来,他似乎早早等在了大殿,而群臣也没有任何奇怪。
随着太监高昂的“入殿——”响彻广场,大殿宫门一层一层打开。
苏容卿站在群臣首位,手持笏板,随着宫门嘎吱声响,缓慢抬头。
而后他就看见,宫门之后,朱雀衔珠青铜立式宫灯两排往大殿高处而去,大殿尽头的金座上,女子身着正红色金边华服,高髻金钗,面色平静看着他。
他们隔着整个大殿静静对视,许久后,李蓉朱唇微张,冷漠又高傲吐出两个字。
“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