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步要怎么办?”司空睿问,“楚项可是现成的就在眼前,这岛上兵马也不多,要将其擒获轻而易举,正好带去王城给小皇帝邀功。”
段白月却摇头:“当初与楚项一起被流放的,还有刘锦德。楚项之所以不甘心做逍遥王爷,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争皇位,一大半功劳要算在刘锦德头上,出谋划策调兵遣将,倒不如说他才是幕后主谋。”
司空睿猜测:“你打算等刘锦德出来,再一网打尽?”
段白月道:“这星洲新建不过两三年,想来大头还在别处,也不知究竟有多少人,但既然需要重新寻一处岛屿养兵,怕是早已成了规模,甚至不单单是刘锦德与楚项,更有可能是与南洋某个岛国联手,才能在短期内快速发展壮大。所以此时单单杀了楚项怕是没用,幕后主谋一日不除,这南海便一日不会安稳。”
司空睿皱眉:“南洋岛国虽多,规模大的却没几个,况且近年来大家都时兴与楚国通商做生意,赚银子都来不及,打仗作甚。起码就我知道的几个大国而言,是断然不会有此等念头。”
“可你也说过,这南洋大了。”段白月道,“惊涛漩涡加上茫茫白雾,莫说是藏匿数万人,就算是数十万人,也并非不可能。”
司空睿道:“那你的意思?”
段白月道:“先在这岛上大致看看,而后便暂时撤离。楚项既然选了星洲作为新的地盘,想来也不会离老窝太远。你我借着商人的名义在附近几个岛国先去打探消息,再定下一步要如何。”
司空睿叹气:“可怜我那独守空闺,如花似玉,情意绵绵,急盼夫归的娘子,还不知要等多久,才能见到她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潇洒不羁,情深倜傥的相公。”
段瑶默默堵住耳朵,四个字四个字,听多了晕。
段白月拍拍他的肩膀:“有好处。”
司空睿赶忙问:“是何好处?”
段白月答:“此行之后,我便将那些信函都还给你。”
司空睿感慨:“真是好大一个好处。”
段白月点头:“我也如此认为。”
司空睿:“……”
早就知道,不该与他比脸皮。
本来就厚,还戴个面具。
问世间谁人能敌。
西南王府内,南摩邪正被压着坐在石板凳上,疼得呲牙咧嘴。
金婶婶拿着篦子,一下下帮他梳头,下手快准狠,转眼便将那一头乱蓬蓬的白发束了个整整齐齐。王爷与小王爷不在,南师父便愈发没人管,新衣裳两天就能穿破,头发比鸟窝还要乱,昨日里去街上蹲着晒太阳,被一伙外乡人当成乞丐,片刻面前就落了一堆铜板,到现在城里头的男女老少还在取笑,简直丢人。
南摩邪垂头丧气,觉得自己昨日也算是赚了钱,赚了钱还要被梳头。
“南师父,金婶婶。”一个小厮急急忙忙跑进来,“有官家人来了。”
“官家的人?带去议政厅,通传王大人便是。”金婶婶道。
“不是,客人点名要找南师父。”小厮道,“看着派头大得很,是魏大人亲自陪着来的。”
“魏方魏大人?”南摩邪纳闷,那可是朝廷派往西南最大的官,莫非是来的是钦差?
“不行,魏大人,魏大人,这里是后院,不能进啊。”几个家丁急急阻拦,“南师父的住处,院子里到处都是毒虫。”要是被咬了可如何是好。
魏方一脸为难,你拦着我也没用啊,没见是前头的祖宗要闯?
“这么急,可莫要是出了大事。”金婶婶听到外头的动静,也有些心里没底,连衣裳也来不及让南摩邪去换,站起来刚想出去看看,院门就被人一把推开。
看着门口站着的人,南摩邪目瞪口呆,觉得自己或许是眼花,或许是头皮拉扯太疼出了幻觉。
魏方在旁道:“南师父,皇上昼夜兼程来这西南府,有要事相商。”
四下一片安静。
金婶婶识趣行礼退下,楚渊微微一抬手,魏方也躬身离开。
南摩邪搓手干笑。
楚渊问:“他又不在,是不是?”
南摩邪发自内心道:“这回是真不在。”
“去了南洋何处?”楚渊问。
南摩邪咽了咽口水。
楚渊继续道:“根本就没有找到天辰砂,为何要骗朕?”
南摩邪心里暗暗叫苦,怎么突然就什么都知道。
见他沉默不语,楚渊心里已有端倪,玄天临终之前写了一封书信,告知自己段白月曾派段瑶私下前去找他,串通说天辰砂并不难找。可上古传说时的神物,怎么可能不难找。再退一步,就算当真找到了,流传下的只字片语都说天辰砂服下后能解百毒续经脉,实在不该是当日那副半死不活病仄仄的样子。
更别提什么白眉仙翁——问了东海蓬莱星斗真人,南海染霜鬼手神医,以及诸多长居沿海的老人,都是闻所未闻,街边破烂小话本上倒是有不少类似的神仙,白眉仙翁,白须仙翁,白袖仙翁,白发仙翁,刚好可以凑齐一桌四人饭。
想到此处,楚渊几乎要怒火滔天:“他人究竟在何处!”
南摩邪后退一步,道:“皇上,还是回王城吧。”
“朕自然要回王城,却先要还他一条命。”楚渊道:“若是前辈不肯说,北海楚军已调拨完毕,随时都能出战。”
南摩邪浑水摸鱼跟着附和:“皇上所言极是,只是我也不知道那孽徒现在何处,不如——”
“前辈不必再说了。”楚渊打断他,声音无风无浪,“实在不知道,也无妨。我大楚海军此前从未练过兵,此番正好一个岛国一个岛国打过去,所有说不出人在何处的,一律视为西南府同谋逆贼,看最后朕究竟能将这先祖传下来的家业扩到何处。”
南摩邪目瞪口呆。
“告辞。”楚渊甩袖往外走。
南摩邪在后头泪流满面:“白象国,白象国!”
楚渊嘴角扬了扬:“多谢前辈。”
南摩邪一跺脚:“我随皇上一道去!”
楚渊依旧笑:“好。”
南摩邪很想学自己的小徒弟嚎啕大哭。
早知如此,昨日就该将自己埋回坟堆里,也好躲清净。
官道上,一队马车轻快前行。楚渊靠在窗边,看着外头山色出神。
四喜道:“皇上,歇一阵子吧。”
楚渊回神:“你猜此时此刻,太傅大人该怎么想?”
还能怎么想。四喜公公笑容满面,心里却说,估摸着这回皇上回去,太傅大人非得祭出先皇留下的家法不可。
王城里,刘大炯专程出宫买了一大包火烧,拎着前往陶仁德府上。
“刘大人。”管家像是见着了救星,“您可算是来了。”
“老陶气死了?”刘大炯一脸关切地问。
管家被吓了一跳,赶忙摆手:“大人莫要开玩笑。”若是被我家大人知道,估摸着又要多躺两天。
刘大炯拎着火烧,推开卧房径直走了进去。
陶仁德脑袋上顶着一块帕子,正在长吁短叹。
刘大炯道:“看你这架势,倒像是医书里画的妇人滑胎。”
陶仁德坐起来,问:“皇上回来了吗?”
“皇上回来作甚。”刘大炯道,“应当还在南边。”
陶仁德又倒了回去。
刘大炯道:“火烧吃吗?”
陶仁德怒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火烧。”
“什么时候?火烧刚出炉的时候,得趁热吃。”刘大炯打开纸包,“这朝中也不是只有你一人,别的大人都没事,只有你将自己折腾得一病不起,何苦。”
“毫无征兆便丢下朝中事物,要挥兵攻打南海,这——”陶仁德话说了一半,又将自己气得直喘。
“咱皇上已经不是刚登基那阵了,这四海九州,还不能有点野心?”刘大炯啧啧。
陶仁德道:“野心暂且不论,可现如今连西南都尚未收回,锰祁河以南还姓着段,皇上非但置之不理,反而主动将西南大军调往北海,将锰祁河以北腹地尽数敞开,到时候倘若当真与南洋开战,难保西南府不会趁机分一杯羹,到那时大楚腹背受敌,这疆土若再失去一寸,你我可就都成了千古罪人啊。”
“你能想到,皇上就想不到?”刘大炯道,“皇上想不到,沈将军总该想得到,九王爷总该想得到,既然他们都不管,谁又能肯定皇上此行就一定会开战?”
陶仁德皱眉。
“你还是听我一句劝,吃个火烧冷静一下。”刘大炯往床上盘了一条腿,慢条斯理道,“说不定皇上只是去游山玩水散散心,又或者是为了探听消息,慌什么?”
陶仁德神情凝重咬了一口火烧。
“这就对了。”刘大炯道,“先皇临终时将皇上托付给了你,你这叫关心则乱。有时候听听我的也没错。就算皇上当真并吞八荒之心,就算总有一日大楚会宣战南洋,也不会是现在,咱皇上,精明着呢。这大楚的江山落在他手中,你我或许会多头疼几回,可却是百姓的福分。”
陶仁德沉默许久,眼皮子抬了抬,道:“老狐狸。”
刘大炯嘿嘿笑:“这话往日都是我说你,这回我可就收下了。也别再床上躺着了,出去吃个馆子喝杯酒,明日该干嘛干嘛,只管放宽心,等着皇上回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