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斯昭跟斯和不太像双胞胎。
尽管他们同时出生,总穿同样的制服,声音一样,连痣的位置都相同。斯和总是更完美一点,就像买手机时,手头宽裕的人总想一步到位的旗舰机,相对来说,斯昭是退而求其次。
小时候斯昭不是很介意,他很黏哥哥,他们是双胞胎,不分彼此,哥哥的就是他的。直到发现原来很多哥哥的东西不能属于自己,他们有了隔阂,那就不是双胞胎了,斯和是斯昭有点距离的哥哥。
斯昭清楚,斯和也很清楚,他们的关系螺旋无序地变化,有时是亲密的、最依赖的哥哥,有时是叛逆的、最讨厌的弟弟。
大概十一点,斯昭去推斯和的卧室门,没锁,斯和在打电话,大概是工作上的事情。斯昭听了一会儿,发现电话那头是顾新晔,吵起来:“大晚上的有完没完,顾新晔你赶紧把电话挂掉!”
电话那头顾新晔的笑声没开免提也能听到:“哎呀怎么办,我惹小舅子生气了,结婚的时候不会故意为难我吧?”顾新晔在小组作业时还装得好好先生似的,很照顾斯昭,现在追到斯和就开始欺负弟弟。
斯昭一下子抢过手机:“谁是你小舅子?滚,有我在你俩不可能结婚。”
“哇,好封建啊,你这样我就只能跟你哥私奔了。”
斯和拿回手机轻声说:“不用私奔,下周我会和你求婚,请在周五下午空出时间。”说完他挂掉电话,看见斯昭瞪大了眼睛,胸口一起一伏的,不知道还以为脸上那巴掌是他打的。
斯昭气得发抖:“这么大的事情你不提前和我商量吗?”
斯和说:“我以为你不想知道。”
他们很早就不再交流心事了,这时候又发什么火?斯和心想,斯昭在染头发前也没和自己商量。
斯昭则是受了很大的冲击,他隐隐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是今天。斯和一直在谈恋爱,没错,但怎么就突然要结婚了?“结婚”这个词居然离他那么近吗?一片混沌的脑海里唯一能抓到的碎片就是“连天雪”,他脱口而出:“天雪哥呢?他知道了怎么办?”
斯和说:“你为什么总提他?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和你有什么关系,我都不爱他,为什么会跟他结婚?”
“不结婚不行吗?”斯昭问他,“你可以钓着他。”
斯和气笑了,他觉得斯昭实在天真:“我钓着谁?斯昭,你这么大人了,不会真的信连天雪是对我一见钟情才追了我这么久吧?”
“不可以吗?顾新晔不就是这样?”
“……”
从小到大斯和总能收到很多人喜欢,连天雪也不免俗,斯昭是这样认为的。“好吧,因为你将来会继承九洲能源,因为这个喜欢你,也没有错吧。他跟你结婚也没什么不好,股价会涨很多,而且顾新晔那么喜欢你,应该不介意做小三。”斯昭这样说。
“不要提公司什么的,你那么盼着我跟他结婚,是因为你想和他在一起。”斯和陈述道。
斯昭没法否定,他避开斯和的眼神,想找什么借口,可是没有。他不懂公司,不懂股价,只知道如果连天雪爱他哥哥,就也会爱他。
“不可以,斯昭,绝对不行,你应该离他远一点。”
斯昭不想听了,站起来:“我要回去睡了……”
但斯和下定决心要跟他讲清楚其中利害,死死抓住他的手腕,神情严肃认真。
“你知道姥爷要不行了吧?三年前,他立了遗嘱把平郊那块地留给我。你从来不看新闻,上上个月那里被列为政府重点开发项目,连天雪是想要那块地。”
斯昭愣了一下:“什么遗嘱……我都不知道。”他本能想逃离这个房间,往后缩了缩,他不想再听后面的话了。
什么公共服务,什么交通枢纽,什么政策补贴……他听不懂,他只知道斯和结婚的事情没人告诉他,姥爷遗嘱的事情也没人告诉他。斯昭当然明白继承资源的得是斯和,毕竟他不学无术这些东西放他手里根本没用,可他还是难过,以至于掉了两滴眼泪。
斯和继续说:“这件事你当然不知道,斯诚桦都不知道的事,他连天雪知道,三年前他就知道,我是去年知道的,他比我知道的都早。”他越是身体前倾,斯昭就越是往后倒,“他很恐怖,你明白吗?”
斯昭感觉水分正急速的从他身体里抽离,空气也是,他有点喘不上气。他只好也紧紧抓住斯和的手,一字一顿地说:“你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不跟我说。”说完眼泪便决了堤,不停流到脖颈间。在第一滴眼泪滴到床单上时,他突然爆发了似的,提高声音大叫,“没人在乎我!”
斯和有预料到他的反应,想要抱住他,但斯昭挣扎得厉害,床上乱成一团。斯昭小时候是这样,得不到的玩具,就躺在地上嚎啕大哭,但总有东西是哭也没有的,因此这回的哭不算很吵闹。
“姥爷也爱你的,有的是……”
“你不要说了!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们!”斯昭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推开了斯和,他手扶着床边柜,慌乱中撞掉了一只花瓶。
花瓶碎裂发出清脆的声响,插在瓶中的向日葵散了一地,湿漉漉地躺在碎瓷片上。
斯昭吓了一跳,他想说对不起,但话被堵在喉咙里。
才几分钟,他竟然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卧室的。他听到走廊里斯和扫地的声音,笤帚揽着碎瓷片和水,发出沉甸甸的声响。现在斯昭才算冷静下来,蹲在自己的床头擦干眼泪,想那几枝向日葵还很新鲜,应该是斯和今早刚修剪过的,还有那个花瓶,也是斯和最喜欢的,顾新晔送的。
我真会惹祸。斯昭把脑袋埋进膝盖和身体的夹缝,今天斯和还没说他旷课去拍卖会的事。
唉,也不能怪斯和,他实在不应该冲着斯和发火。
他迷迷糊糊睡着了,又迷迷糊糊惊醒了,给连天雪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语气阴森森的,夹杂着睡意和怒火:“六点半给我打电话,斯昭,你最好有事。”
斯昭小声说:“我以为八点半呢……”
“……”连天雪在床上猛地翻了个身,他睡觉轻,手机一震就醒了,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斯昭又什么毛病,昨晚撞了人家的车,不是都处理好了,还打什么电话。他干脆闭上眼,等斯昭自己说什么事。
等到连天雪都快重新睡着了,斯昭才出声。
“我把斯和的花瓶碰碎了。”
“嗯……”
斯昭说:“他很喜欢那个花瓶来着……”
连天雪说:“再买一个。”
“再买一个行吗?一样吗?”斯昭问,“虽然是一样的花瓶,但是一样吗?”
连天雪想这死孩子又怎么了,夜里听歌给自己听进去了?他又不是幼师,怎么连这个也要管?他干脆问:“想我怎么回答你?”
斯昭也不知道:“你没答案吗?”
连天雪打了个哈欠,把手机扔在枕头边上,平躺道:“随便。”
他睡了一会儿,眯着眼睛看屏幕,发现还没挂断。
“斯昭。”
“嗯?”对面倒是应得快。
连天雪听出他又有鼻音,八成又哭过。真不明白,一天天的,全天下委屈都让他一个人受了似的。但比起闹,哭还是更惹人怜爱些,连天雪说:“没别的事你就自己挂了。”他懒得按挂断键。
斯昭问他:“天雪哥……我要不是斯和的弟弟,你还会对我好吗?”
“可是你是。”怎么又这个问题,前几天好像刚问过。
斯昭听起来快哭了:“如果呢?如果我们没有关系……”
哪有那么多如果,可连天雪要是不回答,斯昭估计得一直问。所以他说:“结不结婚都当你是弟弟。”
斯昭说好的,连天雪说行了,花瓶照片发过来,给他买仨,摔一个摆俩。电话那边终于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