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中时,被齐祺喜欢对郑南与说是一件很有负担的事,他是一个很容易有负罪感的人,表面上他拒绝谁都很干脆,可心里他也不舒服。他也许是有哪些举动让对方产生好感了,但他无法回应,还要避嫌,让别人伤心,这才是郑南与最大的负担。
齐祺不舍得他背这种负担,所以他说自己过得很好,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只是高中生活中的一段插曲,精彩,但也就在那一瞬了。齐祺还有大学,工作,有更多的朋友更好的未来,插曲过掉还有其他主旋律,没有谁是非他不可,离了郑南与,齐祺依然是齐祺。
郑南与以为自己懂齐祺了,所以很感激。
他的确刻意回避了这一段,没和任何人讲起。少年人的友谊,开始于单纯的同情与不对等,经历了青涩暧昧,最后戛然而止在十八岁的盛夏。记忆里的齐祺永远十八,留着偏长的头发,低头给他看发旋儿,在傍晚时分的饭店门口,戴着浅蓝色的口罩,最后一句话是“再见”。先转身的是郑南与,他越往前跑,齐祺的样子就越模糊,越模糊就越不敢回头……一直跑到一个丁字路口,二十七岁的齐祺站在那里等他,抛掉那个插曲,他们确实是朋友,是彼此珍贵的回忆。
第二天见面时有点害羞,但齐祺还是主动和他打招呼了,两个人去吃了早点,走回书店的路上聊聊天,郑南与突然感叹九年真的一晃而过,要是自己当时没弄丢qq号,现在两个人该是多好的朋友,多认识了九年。
他们不再避讳谈高中的事,齐祺说现在开始也可以再做很多年朋友。
“我一直都想问你那个伤来着,不是,就是……”齐祺“就是”了半天,最后说得很坦诚,是朋友间不过分的关心,“挺担心你的,毕竟警察很危险。”
他一说话就分神,郑南与把他拉回人行道内侧,给他答疑解惑:“其实就是和歹徒搏斗,他拿刀捅了我,不过他瘦小枯干的,没什么力气,所以不深。”
“可伤口好长啊……”齐祺总在意些奇怪的点,他还记着那天快餐店老秦说的话,“你同事说再多十米,你就没命了。”
“十米?那我人都裂开了,我都没有十米!”
齐祺确定自己没听错,说:“他就是那么说的。”
于是郑南与和他解释:“那大概是说拖行距离吧,当时对方是有车的,捅我那刀还好,把我衣服卡在车门里,让人拖了一段……其实我也不记得多远,反正伤口就长了。”他是刑警,有些事情要求保密,过多的细节不能透露,因此都是简短截说,“福大命大。”
“好危险……刑警每天都是这样吗?”
“还好,只不过我是负责体力活多些。”
走进书店,齐祺没上楼。早上书店人很少,来也是都上二楼读书,所以两个人坐在一楼收银台里说话。齐祺想知道为什么郑南与停职,又不好意思问,只说想听他讲刑警队的事,听了好几个,等郑南与看出他呢扭捏才完。
郑南与说:“嗐,就这点事你问呗,我又不会不告诉你。其实就是上次行动时我太冒失了,想着他要跑,没考虑清楚就上了,自己受伤不说也给任务添了不小的麻烦,比较活该。”
“那……你还做警察吗?我是说,如果不能回刑警队的话……”齐祺又开始胡言乱语,感觉表达不出自己的意思,他想问的是郑南与会留在书店多久,好在对方总能从他一团乱的话中找出真实意思。
“当然啦,也想不出第二个更想做的职业了,是吧?”说这话时郑南与看了他,眼神里带笑,不是开玩笑的那种,是一种理所应当的自信。
……
“郑南与,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以后打算当警察。”
……
齐祺说:“是,你就应该当警察的。”他没问郑南与什么时候会离开书店这个临时的落脚点了,而且回忆,“这么说,我高三许的愿望真的很灵,你的祝福好管用。”
“你许的什么愿?”郑南与虽然不知道这两句话有什么因果关系,但也顺着聊下去,“既然都实现了应该就不怕说出来了吧?”
齐祺很不好意思的说:“希望你考上警校,顺利当警察……”
时隔九年郑南与迟来的惊讶:“齐祺,你过生日给我许愿干嘛,你自己呢?”
“自己也许了,许了好多。”
“有什么,我听听。”
齐祺不肯说了,摇头,耳朵红起来,然后要往楼上跑,被手长的郑南与一胳膊捞回来。郑南与坐着,齐祺重心不稳,便跌到他身上,吓得弹起来。
“我碰到你伤口了吗?”
“没有,真没那么疼。”郑南与还揽着他,假装威胁到,“赶紧说,不说不放你走啊。”
“诶诶诶,干嘛呢你?”有人冲进来,“动手动脚的!”
郑南与看门口,陈骏戴个鸭舌帽,穿着一件红色的体恤,上面印着某某物流。陈骏三步并两步,一会儿就到他们眼前,把齐祺拉起来。
“陈骏?你为什么在这里?”郑南与很惊讶,他记性很好还记得一个月前同学聚会喝得烂醉的陈骏,说和齐祺很久没见过。
陈骏没理他,伸手从齐祺裤兜里摸出个口罩,戴在齐祺脸上然后问他:“郑南与怎么在这儿?”
齐祺把口罩拉到下巴,说:“暂时在店里工作……”
“你们一直有联系吗?”郑南与问。
没等齐祺开口,陈骏说:“对,你要是问聚会那天,是因为齐祺想跟你搭话又不敢过去,我……”齐祺尴尬得转身要捂他的嘴,但陈骏腿长,一步就躲开了,接着说,“你来这儿几天了,没事就赶紧走。”
赵姨姗姗来迟,看到他们三个招手:“小陈来上货了?”
“嗯。”陈骏瞪了郑南与一眼,转身出去,书店门口停着物流货车,他去开锁搬书。
“小郑,你去帮忙搬下货吧。”赵姨总来晚,还给他介绍,“那个是负责咱们这片物流的,小陈,也是祺祺朋友。”
“好的,这就来!”郑南与回完赵姨小声问齐祺,“他欺负你没?”
“没有。”
郑南与捏着肩膀仔细端详下齐祺,确定没问题后才松手:“那就行,你上去吧。”
齐祺被推着往前走:“啊?不不,我也去搬书……”
“你是老板干什么活儿?上楼,喝水,看书!”
五月份的天有些温度了,书本一箱箱份量十足,今天钱治又有课没来,只他们两个人搬,一会儿就是一身薄汗。搬到最后几箱两个人才说话。
郑南与问:“你住这附近吗?”
“近。”陈骏惜字如金,又抱起一箱书用总膝盖顶着擡到胸口,往里走。
“过得怎么样?”
陈骏停下来,回头看他:“你还会问这种问题?不是根本不在意吗,你又没联系过,现在来一句‘过得怎么样’就算补上了?”
“……你非要跟我吵架吗?”郑南与无奈道,“老同学一场,关心几句还不行?”
“假关心,有必要吗?”
“那你当我没问吧。”郑南与跟陈骏说话有种和小孩儿较真的错觉,他是真想问陈骏怎么样的,毕竟高考前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聚会时他们没说上话,现在陈骏也不领情的很。
齐祺拿樱桃给他,他看一眼说:“洗得真干净。”
“是赵姨洗的。”
得,这句没夸在点子上。郑南与擡擡下巴示意:“你给他吧,我搬完再吃。”
齐祺点头,端着樱桃去找陈骏:“吃。”
陈骏不吃:“你是不是给郑南与买的?”
齐祺说不是,陈骏才张嘴。
“是掉地上的。”
“……”陈骏瞪他,齐祺咧嘴,是开玩笑的。
齐祺说:“你别和郑南与吵架,他又呆不了几天。”郑南与就像一场来势汹汹的重感冒,无论吃不吃药,总归会在七天内治愈,然后齐祺冒头的感情就也和感冒一样消失了。
陈骏拽过他的手腕,狠狠把樱桃核吐进他手心里:“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