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辉留校了,路上陈骏问郑南与:“照片是什么?”
“……不知道。”
“你说你让我加你,又屁都不跟我说,耍我呢?”陈骏捶他一拳,被徐老师瞪了一样,于是声音又小下去,问他,“齐祺都告诉你了吗?”
郑南与顿了一下,这事情就一直让他很苦恼。他一方面想全方面揭露王志徽的暴行,一方面又顾及到对齐祺的影响,世间安得双全法。以陈骏的性格,了解到真相会不会做出冲动无法挽回的事情呢?他毕竟还没走出校园,想要多想些,可考虑的太多反而显得懦弱多虑。他只说:“我也没看过照片,但我觉得毕竟是霸凌的证据,齐祺可能不想让那么多人看到。”
“我又不是外人,”陈骏总有他的理由,“每天都是我送他来上下学,假期也都是我陪的……”
“他要想告诉你早就说了。”郑南与言简意赅地回怼,他发现不能给陈骏好脸色,什么事情都要直截了当告诉他,不然他总能拐到对自己有利的点。
徐老师走在前面听他们讲话,回头问陈骏:“你什么时候和齐祺好起来了?我记得你们之前关系没这么好吧,现在天天一起找我问题?”
陈骏不想解释的就胡编,他说:“老师,我们之前闹着玩,关系很好的。”
于老师听见冷哼一声:“闹着玩两年?陈骏,我不问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但你最好以后少惹事,你那个成绩我真是看了觉得着急。现在开始努力也来得及,高三可不是能随便闹着玩的,你不要打扰齐祺。”他本就不太喜欢陈骏,齐祺虽说沉闷但也算乖巧,加上他平日习惯得过且过对这孩子多少也有愧疚,可陈骏是实打实地刺头,要不是开学突然转了性,他觉得应该把今天去报警应该他也是施暴方。
于伟安一向长袖善舞,可今天徐庆英不知道脑子搭错了哪根筋一定跟来,那就没法和稀泥了。想到年级大会恐怕又要批评他,就算是郑南与他现在也看不顺眼。
作为老师他其实蛮欣赏郑南与的,好学上进心地也善良将来必成大器,唯独有一点,说好听点是不懂得收敛锋芒,说难听了就是不懂人情世故,太爱表现自己。一次两次还好事事要都要出头,他不知道枪打出头鸟,想显出自己是一定要付出什么的。在他每一次为同学打抱不平,在年级出风头后,于伟安都和他讲过,他想委婉告诉自己的学生,过刚者易折善柔者不败,无论在哪里中庸之道都是最适用的。他是担心因为此事,王志徽家里真的找他麻烦怎么办?
王志徽上学早些,现在还是未成年,成年人和未成年人动手那能一样吗?况且王志徽不是普通的家庭背景,他爸在长明区算得上是地头蛇,之前有过学生要报警后面还不是不了了之只让他背了个处分。于伟安常觉得老师才是弱势群体,面对一堆祖宗似的学生,真有谁给他投毒了还不是他倒霉,学生没多大事?年轻时他还被学生威胁过呢!
这种道理小孩子想不通算了,徐老师这样的老前辈也不了解,真是把他气到头疼。他想以后也不管郑南与他们了,自己的话都没用,白说!
四人各怀心事,到齐祺家门口。那门照例敞着,齐家后院和前门有个通道,一扇铁笼门挡着,里面狗不栓,对着门口狂叫。两条一人多高的狼狗扒着铁笼吠叫,给徐老师这个小老太太吓够呛,不敢过去。
此时陈骏想了一路,又对郑南与怼他那句有了新理解,他想齐祺也未必希望所有人都知道他家里什么样,于是举手奋勇当先:“老师,我去叫齐祺,你们在外面等着就好!”说完便跑进去了。
屋里果然又是一帮人正吃饭,桌上刚摆了一盆炖牛肉,发出鲜美的热汽。
邻居看到他:“这不是陈老二的儿子?”
陈骏不喜欢别人说自己是谁的儿子面露不愉,但在别人家也不好对长辈发难,就打个招呼:“阿姨好。”
齐父看到他,问:“今天这么晚放学?齐祺呢?”
陈骏边往楼上走边说:“我来找齐祺,有事。”
“他今天没去上学?”
“发烧了!”陈骏散步并作两步跑上二楼,敲响那扇门,“齐祺,是我,齐老师徐老师还有郑南与在下面等你。”不必过多解释因为刚刚已经信息联系过他报警的事宜了。
过一会儿齐祺打开门,他裹在羽绒服里,系了厚围脖戴一副口罩。脸小衬得口罩大,他只露一双眼睛和汗湿的刘海,满是疲色。陈骏伸手探他的额头,感觉还有点低烧:“那个,你不舒服,实在不行病好了再去吧。”
齐祺摇头,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梯。
楼下桌上其他人还在嘲笑齐父的马大哈,孩子一天没上学都没发现。
那阿姨问齐祺:“一天都没下来啊?着急去干什么啊,先吃点饭吧,你李叔叔带回来的澳洲牛肉,进口的,做可香了,吃饱再出门。”齐祺歉意地摆手,示意自己没胃口。
“你今天怎么没去上学啊?”齐父问,“高三不要逃课,你俩这是干什么去?”陈骏烦死他家这个氛围,也没有代为回答,拉着齐祺的手跑了出去。
齐祺也没有和其他三人有过多交流,他安静地走在陈骏后面,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到派出所,两位老师代述了一些简单的事情由来,把手机作为证据提交了。警察记录了一下表示大家要都做份笔录,从齐祺开始:“同学你们不用担心,笔录是不会留案底的,只是作为证据细节。”徐老师想陪齐祺一起,被拒绝了,“都分开做,尽量避免影响当事人判断。”
齐祺花了很长时间才从询问室出来,他一直不愿意说话,郑南与也不知道他是如何与民警交流的,倒没有哭,但能看出状态不好,整个人更加萎靡了。
来不及安慰几句,民警就叫到了郑南与。
进入询问室,一男一女两人,女方是询问人,男方是记录人。女警看他们都是学生,声音还是十分温柔的。
“姓名?”
“郑南与。”
“年龄?”
“今年实岁月19。”
“家庭住址?”
“……”
女警问了一些个人状况确认身份,然后就进入到事件询问的环节。
“3月7号午休时间,发生了什么?”
“我当时在写题,突然有一个外班同学告诉我齐祺和王志徽在一楼杂物室,让我赶紧去。因为我知道王志徽一直对我们很有意见,午休开始就没看见齐祺我还挺担心,所以我就赶紧下楼去那里……”
记录员下笔不停,笔尖在安静的询问室中发出沙沙声。“到杂物间的时候你看到现场发生了什么?你当时和他们起冲突了吗?”
“我没有,当时我看到……”
郑南与问题回答得恍惚,他说一句什么都感到有把刀扎在齐祺身上,扎一下,他的心就因为愧疚痛几分。
“……”
询问人拿过记录,复述道:“所以3月7号午休时间,你在一楼杂物室看到王志徽伙同四名外班同学对齐祺进行施暴,王志徽声称要在受害人身上刻字,因为你的赶到没能写完留下左肩两处伤口,是用铅笔刻刀造成的。齐祺身上多处挫伤淤青,且腰上腿间有精*残留疑似强暴,不过你在洗澡和上药时观察未有更进一步的损伤,无法判断是否发生性行为。对吗?”
郑南与愣愣地点头,记录人把笔录递给他:“你再核实下笔录,确认无误就在底下写上’以上记录我已经看过,没有出入‘,还有签名。”
做完这一切,郑南与站起来感到大脑缺氧,差点没能站稳。他走出询问室,齐祺坐在长椅上望他。外面天色已晚,齐祺口罩挂一半在耳朵上,捧着纸杯喝水,很勉强地冲他笑了,那一刻郑南与却要哭出来。
他不是正义的卫道士,他从来不是,他只感到自己是个懦弱自私的混蛋,又一次杀死了齐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