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裴的性子可不好,在家时那可是无人敢忤逆的小霸王,他家中的两位叔叔平日极其惯着他,做什么事都由着他的性子,替他收拾烂摊子。
小霸王被人阴阳怪气的刺儿了这么句。
当即就像被点炸了的炮仗,眼里烧起阴冷的怒火,当即上前逼近了两步,唇角噙着冷冷的笑意,意有所指道:“我倒是真听见了狗叫。”
李裴面无表情,眼中是一团漆黑的墨色,冷嘲热讽道:“这狗叫的还挺大声,见人就咬,忒没规矩。”
这话也不好听。
夹枪带棒的,十分不给脸面。
秦衡定定望着他,冷肃的脸,毫无情绪。
少年到底心气儿都大,都是皇天贵胄的身份,谁也看不惯谁,谁也不不让谁,片刻之余,秦衡不甘示弱道:“是挺没规矩的,撞了东西也不知道捡。”
地上散落的纸笔墨砚。
都不是俗物。
尤其这支上等的兔毫毛笔是秦衡的祖父赠予他的生辰礼,他平日里宝贝的很,都不常拿出来用。
打碎的这方端砚,他素来爱护,这会儿碎成两半,他心中自然有气。
秦衡说着目光便投向了一旁不吭声的沈竺玉,唇角扯起似笑非笑的弧度:“这狗咬了人,也不能全怪狗,归根结底还是主子没拴好疯狗。”
这话就更难听了。
竺玉这般忍气吞声的性子,听着都觉得难忍,恨不能冲到他面前同他理论。
李裴在她之前,上前去一把恶狠狠抓住了秦衡的衣襟,眼神冷戾:“你说谁是狗?轮得着你在这儿阴阳怪气吗?”
秦衡垂眸扫了眼攥着他衣襟的手:“松手。”
李裴这小霸王今日偏要给他一个教训,免得他下次说话还这般挑衅、
血气方刚的少年。
说打就打起来了。
李裴在他父亲手底下学过武,身量高挑,拉弓练剑的手臂极其有力,一拳打过去,当即把人猛揍到了地上。
秦衡早就看他不顺眼,既然他先动了手,秦衡也不再客气,一脚踢了过去,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
思学堂的桌椅反而遭了殃。
在混战中缺胳膊断腿。
起先还有人劝架,不小心被打了脸,也被打出了气性。
两边的人本就不对付,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场,你来我往,还伴随着叫骂声。
“我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你以为我们就愿与你们攀龙附凤的谄媚之人为伍吗?我呸,叫人不齿的见风使舵之徒。”
“你骂谁谄媚!?”
“骂的就是你!”
打斗中,两边人这高声的对骂动静也不小。
竺玉望着眼前混乱的局面,脑子都疼,上个月他们私底下才打过架,被掌教狠狠罚过一次。
今儿在思学堂的事儿,若是让老师他们知道了,怕是也没好果子吃。
祭酒严厉,眼里容不得沙子,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禀到父皇跟前,他们兴许没什么事儿,她回宫之后定是要被狠狠训斥的。
沈竺玉深深吸了口气,顶着巨大的压力上前去拉架:“你们别打了。”
文文弱弱的声音。
压根都听不清楚,很快就被淹没在了惊天动地的声响里。
混乱中不知谁拽住了她的胳膊,对方的手指头就像是冷硬的铁钳,严丝合缝扣着她的腕骨,她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断了。
沈竺玉本能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顾不得多想,她抽出手腕,冲到了秦衡和李裴的中间,脾气好的少年难得冷下了漂亮的脸,眉心紧蹙,拔高了声音:“我让你们别打了!”
话音落地。
她便遭了用力的一脚,秦衡这一脚根本没收力,十足十的力道全都使了出去,正好踹在她的腰上,直接把人踹倒在地,膝盖磕在白玉石的地面,疼得她当下就说不出话来。
这一脚。
仿佛也把其他人都给踹清醒了。
众人纷纷停了下来,堂内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的朝她看了过去,顿时安静的能听得见针落的声音。
不自觉凝神屏息。
不敢发出声音。
李裴最先反应过来,顾不得身上有些乱的衣裳,跑到她的面前,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瞧见她小脸惨白,心都跟着沉了下去,侧过头冷冷看向站在原地也有些愣了的秦衡身上。
李裴的目光想是淬了毒的两支箭,恨不得射穿秦衡的心肝脾肺。
不过李裴这会儿顾不得和秦衡算账,沈竺玉的脸色实在谈不上好看,平时身体就不大好,得个小伤寒都是家常便饭,弱不禁风用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
这具纤瘦的身体被用劲踹了一脚,可不得疼死了。
“疼不疼?给我看看。”
李裴在家是个小霸王,性子也多多少少有点霸道,说着就要卷起少年的裤腿,替她看看伤。
膝盖磕的这么重,他素来养得细皮嫩肉,这会儿肯定青紫了。
竺玉被李裴搂在怀里,浑身都不自在。
腰疼腿疼,都变得能忍。
竺玉吐了口气,佯装无事,硬着头皮说:“我还好。”
话虽如此,声线还是有些颤。
李裴不信她的话,一定要撩开她的衣服仔细瞧瞧才能放心,他待她比待家里的弟弟妹妹还好,丁点风吹草动都关心的要命,不怪秦衡说他是太子的一条狗。
其他人也这样觉得。
“我不信,你给我看看。”李裴冷着张脸,他的长相有些阴柔,冷下眉眼的时候看着就更怵人,他冷哼了声,话中自有深意:“你乃金枝玉叶,弄坏了身体,罪魁祸首就算是以死谢罪也担待不起。”
这话是说给秦衡听的。
人是他踹的。
他这会儿还像个从容不迫的局外人,站那儿作壁上观,连虚情假意的问候都不曾有一句。
秦衡眯了眯眼睛,眸色深了几分,无声打量着坐在地上的少年,她似乎真的吃痛了,起都起不来。
只有巴掌大小的脸,血色褪尽,唯余薄纸般的惨白虚弱,秀气好看的眉头微微蹙着,抿着唇瓣,齿尖不自觉抵着唇,咬出了潋滟的艳色。
殷红的唇瓣,好似透骨生香。
秦衡看惯了风月场的美人,哪怕不喜这位太子殿下,也得叹一句少年实在生得好,好看得叫人觉得惊心动魄。
他方才的确是无意的。
这一脚踹出去的时候,看清了人想收回来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秦衡也还记着上个月他们几个被叫去思过堂罚跪了整整一天的事儿。
这一脚,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秦衡上前几步,“殿下没事就好,方才实在没有看清。”
他淡淡的目光中好似有关怀,细细看去,只有一派冷漠,连关切都是装出来的敷衍。
秦衡接着说:“我这会儿带了活血化瘀的药,殿下不嫌弃的话,且先用着。”
他说着便叫来了在外候着的小童。
拿出白瓷药瓶。
秦衡捉住少年的手,手也细细的,哪哪儿都小小的,在他们眼中太子真就是随时都能被捏碎脖子的小兽。
竺玉只觉得胆寒,秦衡表面功夫做的无可挑剔,压根没多少担心,漫不经心的样子,压根不关心她的死活。
她吸了口气,腰都还疼着,忍了忍,还是接下了秦衡塞过来的药瓶,她轻轻抿了抿唇:“多谢。”
秦衡擡了下眉:“不客气。”
思学堂里闹得这一场。
倒是运气极好的瞒过了祭酒。
里里外外都怕受罚,谁也不是漏网之鱼,倒是默契的闭紧了嘴巴,也没人去司正跟前告密。
待到先生到了思学堂。
里屋的案桌都已恢复如常,只可怜竺玉抽屉里藏着的那些舍不得吃完的糕点,在方才的混战中摔得四分五裂,不能再入口。
上完了这堂课。
竺玉的膝盖还在疼,她悄悄揉了揉膝盖,以为没人知道。
李裴又跑来她面前,一定要看到她的伤口才放心,催着她快些将裤腿卷起来。
李裴这性子,做什么就一定要做。
竺玉支支吾吾,被他逼得闹出了个大红脸,耳朵根都红透了,四周朝她望过来的目光,越来越多。
一直没出声的陆绥都开了口:“殿下身体金贵,还是瞧一瞧吧。”
秦衡没想到沈竺玉看起来怯懦柔弱,竟然这么能忍,他那一脚便是他自个儿受了也得疼上许久。
他难得没有高高在上的落井下石,也说:“是啊,下午还有两堂课,若真伤得重,拖着再看可就晚了。”
李裴这回也没和他们呛声,一把将她抱到椅子上,作势就要去掀她的裤腿。
竺玉被吓了个魂飞魄散,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活不肯:“我真的无碍!”
她越推脱。
就越让人觉得有鬼。
陆绥朝她看来的目光不禁深了深,晦暗的黑眸里蓄着些许意味深长,居高临下的打量中带着点嘲弄。
瞧也不让人瞧。
耳朵根都红透了。
羞答答的样子像个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