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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 正文 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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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VIP]第53章

    隆冬时节。

    竺玉穿得厚厚的,外头还罩了件避风的斗篷,她平日里在学堂穿得也都很严实,一层叠着一层,尤其是衣领,将脖子都遮得很严实,怕得就是旁人盯着她的脖子看。

    瞧出点什么不同寻常来,惹人心疑。

    不过也不是没有喉结不明显的男子,真被人问起,她也提前准备好了腹稿来搪塞。

    陆绥的指尖仿佛沾了些深夜的露水,冰凉刺骨,瘦白修长的指尖轻轻挑开了她的衣领,捏着她细细的脖颈,大拇指漫不经心抵着那原本该有喉结的地方,轻柔得摩挲了两下。

    她好像被捏住天敌后颈的小动物,顷刻间就乖觉了下来,浑身紧绷,似乎都忘记了要动。

    陆绥什么都没有说,正是因为他一个字都没说才让她觉得可怕。

    她身体僵硬,往后已是退无可退。

    幸亏夜色昏沉,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到底,圆润乌黑的眼眸透着几分被吓坏了的可怜,好似浮动湖面的潺潺水色。

    竺玉心里已经慌乱一片,陆绥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警告她吗?无声告诉她已经看透了她的身份。

    可他若是真的知道了,大可以直接去父皇跟前揭穿她的身份,欺君罔上是死罪。

    她动了动唇瓣,嗓子干涩的厉害,话到嘴边,她还是不敢问明白。

    陆绥居高临下看着她,挑明了话,仿佛已经很不耐继续同她装傻下去:“这里什么都没有。”

    竺玉悬在半空的心,因为他这句话终是沉了下去。

    她的脸色不太好看,下意识躲闪他的目光,微微撇过了脸,试图糊弄过去:“陆兄,我是在问你账本的事。”

    陆绥的指腹寸寸往上擡,力道很轻,几乎没怎么用力,捏住了她的下颌,缓缓将她的脸转了过来。

    他很平静也很大度的告诉了她:“账本在我父亲手里。”

    陆绥的视线顺着这张脸,毫不遮掩扫遍她的全身。

    他忽然想起来那日她在温泉池水中,以为不会有人过去,靠着池台,闭着眼睛全无防备的睡了过去。

    没有绷着平日拘谨紧张的姿态。

    很是放松。

    秀美白皙的细颈枕着池台旁的边缘,小脸柔嫩,神色乖觉,竹窗透进来的光勾勒着她身上诱人的弧度。

    陆绥在那天之前,就开始变得不对劲。

    到现在。

    还是会很轻而易举就被她吸引了目光,忍不住去关心她在做什么,一举一动,收在眼底。

    陆绥不愿意承认这是情动。

    他对男女情爱,很是淡漠。

    陆绥的父亲和母亲,在外人看来是相敬如宾恩爱了多年的夫妻,其实并非如此。

    他的母亲,对他的父亲没有几分感情。

    嫁给父亲,是当年权衡利弊过后的选择,什么都算计到了,唯独没有感情。

    母亲对他们这几个孩子,也没有过多的喜欢。

    她只需要当一个挑不出错处的陆夫人就行,哪怕上次要为他挑选合适的妻子人选,也只是因为那是她身为陆夫人应该要做的事情。

    父亲敬重母亲,应当也是有几分喜爱的。

    可能不止几分,父亲在母亲的事情总会失去分寸,逐渐失去自我。

    哪怕到现在,依旧患得患失,又将人看得很牢。

    哪里像是在朝堂上运筹帷幄的内阁首辅。

    陆绥并不希望自己以后也变成这样,所以他这辈子也不想要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人。

    他宁肯不要,也免得为情所困、丑态百出。

    陆绥很清楚自己若是动了心,多半同他父亲是一种人,内心会不断生出业障,令人窒息的占有欲会不断不断的膨胀,无法容忍她的眼里还有其他人,更惶论心里还有第二个人。

    这种可怖的独占欲,并非理智所能控制。

    他从小就是这样,喜欢的东西始终都得攥在自己手里,哪怕坏了、不能用了、不漂亮了,也得摆在他的屋子里。

    若是在意了什么人,便如前些日子那般阴晴不定,又或者像方才那般疑神疑鬼的。

    陆绥静静回过神来,她的睫毛在颤,人好像也在发抖。

    他微微蹙眉,不成想她竟然被吓成这样。

    也是,这么多年提心吊胆,东窗事发是该害怕。

    她看起来很脆弱,像失去依仗、清水逐流的颤颤花瓣,可怜又易碎。

    她擡起眼,鼓足了勇气正视他,饶是他几乎已经点破了她的身份,这会儿她也还能装镇定:“我只是随便问问,首辅大人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账本在他手里,想来也不会惹出什么是非。”

    陆绥看过了账本,那是陈大同他们用来保命的东西,既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手里没点对方的把柄也无法安心。

    上面仔仔细细记着他往京城送的银两。

    陈皇后做的这件事,尽管假于他人之手,未必能做的那么干净,抽丝剥茧被扒了出来。

    对陈家,是雪上加霜。

    他们是该要着急的。

    也难怪她今夜会迎着风雨找出来,勉为其难的来同他卖乖。

    陆绥缓了缓语气,他说:“殿下所言极是。”

    竺玉也不想同他在亭台里继续纠缠,陆绥现在手里捏着她的命脉,她也没心情去想别的事情。

    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怎么堵住陆绥的嘴、她手里若是能捏住陆绥的把柄,这会儿也能反客为主。

    逼迫他闭紧嘴巴。

    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既说完了该说了。

    她就该走了。

    陆绥已经松开了手,她也能喘得过气来,胸腔不似方才那么闷得慌。

    不过脚下发软,匆匆离开时脚下踉跄了两步,又没看清楚亭台下方的台阶,一脚踩空差点摔了个人仰马翻。

    陆绥跟在她身后,搭了把手,他手臂有力,撑起了她有些软绵的身体,不知道是因为后怕,还是今晚喝了太久的缘故。

    竺玉站稳身体后往前走了两步,很快就又停了下来,她转过身,陆绥还站在湖边,背手而立,沉默不语。

    她其实也清楚,装傻和躲避都不是办法。

    她又往回走,身上的斗篷挡住了大片的冷风,可她浑身还是冷得厉害,手脚冰凉。

    她走到陆绥面前,男人比她要高出不少,即便她站在台阶上,也得微微仰着脖子才能看得清楚他的脸。

    陆绥一如既往的镇定,平波无澜,像什么都没发生。

    竺玉抿了抿唇:“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陆绥本以为她会像个小乌龟似的缩回自己的龟壳,若无其事的继续装傻。

    这声问倒是在意料之外。

    他想了下,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欺瞒她:“先生带我们去京郊无名寺庙祭拜的那日。”

    那么早。

    竟然那么早就知道了。

    却能忍耐这么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竺玉眼眶渐渐发红,她想开口求陆绥不要说出去,但又不想同他低头求饶。

    不过陆绥既然这么久了都没拆穿她,他兴许就不屑于说了。

    竺玉也知道自己这个念头很天真。

    说不定陆绥有别的打算,他这种人精,不会做不利于自己的事情。

    脸面同性命比起来,到底是性命更重要。

    竺玉垂着脸,闷闷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你…不要告诉别人。”

    周遭静若寒蝉。

    淅淅沥沥的风雨里夹杂了泠泠的碎雪,停留在她的发间。

    竺玉说出这句话时心里也没底,忐忑不安的,做好了被他一口回绝的准备。

    等了几瞬,风雪中迎来他低沉的嗓音,简洁清晰:“嗯,不说。”

    竺玉心中一喜。

    陆绥并非出尔反尔的人,他要么不说,只要开了口就不会反悔。

    只是片刻之余。

    他的声音又从头顶缓缓传来,平静的像是已经结了冰的湖水,他问:“殿下打算用什么来换?”

    冷淡如常的一句话。

    仿佛拥有着拔掉她骨头、咬断她脖子的压迫感。

    竺玉听见这句话内心反而松了口气,他有所图谋总比不声不响的要令她安心。

    只不过,她还真不知道陆绥想要什么。

    是权柄,还是利益。

    这两样她自己都没多少,也许诺不了他很多。

    竺玉仰着脸,月光尽情洒在她柔白的面庞,她很认真:“我有的,但凡不是特别过分,都能给你。”

    只要陆绥今晚没有过多为难她,她都承了这份情。

    甚至隐隐对这个人改观不少,可能就是话少,没那么冷酷,生来就孤傲,性子冷也是天生的。

    陆绥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很少有像现在这般放松了姿态、没那么拘谨的、柔软展现在他面前的模样。

    微微仰起的脸,脖颈勾勒的弧度,清澈的眼神,还有似春醉樱桃的唇瓣。

    每一处很好看。

    让他想要更加靠近她,却又靠着耐性忍住了。

    他是喜欢她对自己露出放松柔软的神态,好像被她妥帖放在了心里面,占据了一个值得信任的位置。

    这种感觉很怪异。

    陆绥既忍不住要喜欢,又冷冷的排斥。

    他渐渐回神,他的耐性从小就好,他说:“殿下不要记恨从前的那些事就好。”

    陆绥之前没有点破她的女儿身,便是没有打算利用这个来威胁她。现在亦然。

    这么多年她都是吃软不吃硬,不然李裴也不能在她身边如鱼得水。

    竺玉显然没想到会这么简单,陆绥比她以为的要…宽容许多,没有步步紧逼。

    她长舒一口气,也学会说好听的话了:“以前的事,我一直都没有放在心上。”

    顿了顿,她看着陆绥也没有从前那么害怕,甚至这会儿在他身边比在别人身边多出一种如释重负。

    就感觉他们两人像是绑在了同一条贼船上,谁也不能背叛谁的怪异同盟。

    她发自内心感激陆绥,甚至拍起了他的马屁:“陆兄,我以前就发现你是面冷心热、嘴硬心软的人。”

    她一高兴,就有些飘飘然。

    少女无意识抓住了他的衣袖,她对他笑了笑:“我这辈子都记着你这份情,若我得了势,往后也不会亏待你。”

    陆绥看了眼被她攥在掌心,糟蹋的不成样子的袖口,他放任着没有管,过了会儿,男人垂下眼睫遮掩了眸底的情绪,不动声色道:“秦衡心细,李裴多疑,周淮安也不笨,你多防着点。”

    竺玉没想到陆绥竟然还这么好心。

    说实话,她还真的有些感动。

    她重重点头:“你说的我都知道。”

    陆绥看着她沉默了会儿,然后说:“我们该回去了。”

    不然一会儿就会有人找过来。

    两人一同回了金銮殿。

    殿内依旧热热闹闹的,竺玉一进去就被人团团围住,不断有人上前来说贺词,又敬酒。

    她避无可避,硬着头皮喝了几杯。

    竺玉感觉自己快要吐了,陆绥替她解了围,挡了不少的酒,借口她不胜酒力,将她带去一旁的小殿休憩。

    她眼前模糊不清,晕头转向,已然不知东南西北。

    平宣被陆绥打发去了小厨房:“区给你的主子端一碗解酒汤来。”

    平宣想着这是在宫里。

    陆家这位小郎君也不敢让小太子伤了碰了。

    殿门一关。

    也将那些闹哄哄的声音隔绝在外。

    她安静枕在被子里,方才进屋时已经解开了斗篷,薄薄的布料贴着她纤细的骨架,曲线玲珑。

    殿内静得能听得清呼吸声。

    过了会儿,男人擡手帮她整理好身上松散的衣裳,手指落在她的脸庞,从眉眼渐渐往下,落在她的唇边。

    男人擡手慢慢将她扶了起来,靠着自己的胸膛,他低头,吻的有些深,也心满意足尝到了她的味道。

    怀里在睡梦中的人中似乎抖了一下。

    他顿了顿,耐心温柔的抚了抚她的背。

    陆绥不是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性子。

    既然察觉到了心动,便是知道日后情难自抑的下场,也没什么所谓。

    那都是以后的事情。

    父亲是父亲。

    他是他。

    父亲会为母亲不爱他而伤心难过。

    他不会。

    他只要把人抓在手里,就够了。

    多余的,他从不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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