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VIP]第100章
不懂就不懂吧。
反正她也不是很想懂。
这么一折腾,都快到天光露白的时辰。
竺玉望着李裴,没急着赶他走,踌躇片刻,斟酌过后吐出来的字句万般讲究:“今夜的事,你会守口如瓶的吧?你也知我除了你,也没有别的能推心置腹的朋友了。”
说着她垂下脸,声音可怜:“他们都不太看得起我,也不喜欢我。”
正是方才试探过后心中有了底,感觉李裴不会同别人多言,她才敢好声好气的暗示他。
话音落地。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李裴深沉的眸光朝她投了过去,他心知肚明她说的话什么意思。
少女低着头,后颈弧度柔美,瓷肤雪白。
侧脸清绝,几分无依无靠的弱态。
李裴语气不好:“你不必做出这幅样子来骗我。”
他冷笑出声,才降下来的火气卷土重来:“说什么推心置腹,你说这番话不也还是担心我会出去胡说八道,陷你于囹圄。”
说到底,还是不相信他。
竺玉被他反复如常的性子折磨的够呛,她耐着性子,好脾气地说:“事关性命,我如何不能谨慎一些?得了你的一句准话,我更能安心,夜里也睡得安稳。”
她吸了吸鼻子:“我现在对你…已经全无隐瞒,你若是还不高兴,就去陛下面前揭发我,好出一口这么多年来被欺瞒的恶气。”
她说完这话,也不看他。
绷着小脸,闭紧了嘴巴,和她往常时候生着闷气的样子没什么两样。
李裴觉得自己也是个贱骨头。
这会儿头脑清醒无比,什么阴谋诡计都能看透,明知道这又极可能是她的做戏。偏忍不住上当。
见她有点生气,就不想非得梗着脖子同她闹得僵硬。
李裴这么生气,也不全是觉得自己在她心里分量没那么重。其实也想让她哄哄他。
可她连哄人的耐心都远不如他多。
“你明知我不会这样对你。”
“嗯。”她瓮声瓮气:“我信你的。”
屋子里猝然亮起的烛火惊动了外边守夜的人。
小太监坐在台阶上,倚靠着柱子打瞌睡,脑袋一歪,骤然惊醒,瞧见屋子里点了灯,连滚带爬起身,也不敢敲门,隔着门板小心翼翼:“殿下,可是要起夜?”
竺玉润了嗓子:“不必。”
语气淡淡,听着像还有起床气。
小太监不敢多言,坐回台阶上继续值守,这会儿倒是不敢再打瞌睡了。
竺玉怕被门外守夜的小太监听见动静。
李裴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她压低了声音:“你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我还想再睡会儿,明早还要去宫里请安。”
李裴捉住她的手,捏在掌心的手指头软绵绵的。
她就是瞧着瘦,摸着哪哪儿都肉乎乎的。
李裴低声说:“我没处去。”
竺玉蹙眉:“你怎么会没处去?”
李裴抿直唇线,直接告诉她:“我同母亲说我是个断袖,留在家里只会挨打。”
竺玉愕然,过了会儿,兴许是她心里生出了那么点愧疚,知道这件事和自己脱不了关系,她的良心受到了谴责:“打得重不重?”
问完也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
李裴的父亲,也不会因为是亲儿子就心慈手软。
李裴冷哼了声,等的就是她这句话,还算她有点良心。
他耳根上的通红已经逐渐消退,脸颊也没有方才那么烫,他说:“很痛。”
他从她这儿也学来了卖惨这招:“起先两次打的我皮开肉绽,下不来床。昨天下手没有以前那么重,但我身上现在也是一块青一块紫。”
说着,李裴当着她的面开始宽衣解带,动作利落扯开腰带,脱了外衫,裤子倒是没急着脱,这会儿还又弯又翘的,见不得人。
男人胸膛的肌肉线条清瘦好看,身上斑驳的伤口也的确瞩目,好像一块上等的玉,布满了青青紫紫的裂痕,着实可惜。
男人身上的伤,应当是他的荣誉。
至少李裴是这么想的,就这么给她看了,也不觉得丢人。
对付她这样没心肝的,就得好好让她看个清楚有多可怖,她才知道心疼人。
李裴主动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胸口:“父亲差点将我打死了。若是有地方来,我也不会摸到你床上来吓唬你。”
李裴攥着心爱之人,胸口好似充盈了暖流,从未如此痛快过。
他垂下眼眸,安静望着她,嗓音有点沙哑:“你收留我一晚。”
竺玉看着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有点狠不下心,可是——
李裴的睡相真不是个好的。
乱摸乱碰,是家常便饭。
他还特别喜欢抱着她,四肢缠着她睡,这样的话,她自己就睡不好了。
竺玉睫毛颤了两下:“那你……打个地铺,或者是在窗边的小榻上凑合一晚。”
男女有别,岂能睡在一张床上?
李裴松开了她的手,沉默的望着她,目光了然,语气不善:“地上太冷了。”
竺玉眨眼:“你方才还说燥热。”
李裴面无表情:“被你一盆冷水浇得冰冷。”
竺玉:“……”
她不一直在哄着他吗?也没说他不爱听的话啊。
总之,这样又那样之后。
李裴还是老老实实打了个地铺,宁愿睡在地上也不想睡小榻。
原因无他,离床太远了。
竺玉回到床上,认认真真给自己盖好被子,末了还关心了下在床底的男人:“你真的不睡小榻吗?”
“地上多硬啊,而且天冷。”犹豫了下,她继续道:“你刚才还说地上冷,不然你还是去小榻上睡吧,若是被冻了伤寒,多划不来。”
她小嘴叭叭的,听起来是处处为他考虑,但是又很机敏警惕,绝口不提让他上床睡的事儿。
李裴下边还硬挺挺的,他用被子把脸蒙了起来,索性闭上了眼,让自己冷静。
“不用,在榻上我施展不开拳脚。”
竺玉想了想他的睡相,八爪鱼似的四肢,也就什么都没说了。
地上地方是大些。
够他发挥的了。
第二天竺玉睡醒,地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小榻上。
李裴像是昨晚没来过,竺玉躺在床上放空了片刻,慢吞吞爬起来,穿衣洗漱。
她近来得了空闲,父皇交给她的都是些琐碎的小事,她如今处理起来也游刃有余。
前天甚至协同刑部侍郎,办了官员贪墨的案子。
贪污案,在朝中屡禁不止。
父皇从前也算是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只是这些年来,眼底容不得沙子。
国库亏空,积重难返。
但凡涉及银两的案子,都通通处以极刑,甚至杀人全族。
竺玉做不到那么狠,做不到诛九族,至多流放了全家,以儆效尤。
这案子办得不错,怀柔政策颇有成效。
有几位官员受不住压,上交了银子,主动叩首请罪。
太子一时在文武百官这里,评价颇高。
只是长元帝却嫌她此举优柔寡断,人性的贪婪,永无止境。
不杀一儆百,根本就没用。
于是这天,长元帝就把太子叫了过去。
只不过长元帝的身体这些天急转直下,已经到了病重起不来床的地步,病容苍白,脸颊微微凹陷,已经不复当年的俊美。
竺玉入宫时,长元帝一并召见了陆家的父子,里头话还没说完,她只能在外面等。
长元帝靠着枕头,咳嗽不止,擦嘴的帕子染了血,他不动声色将手帕收了起来。
许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这几日,他的脑袋倒是很清醒,从前想不通的事情也已恍然大悟。
他望着陆家父子。
将自己一手扶持起来后来又无力控制的权臣召到跟前:“陆大人。”
他又看了看陆首辅身后的年轻男人,年纪轻轻,已经有了他父亲玩权弄势的影子。
“虎父无犬子,朕还记得当年你也是年纪轻轻就登科及第的状元郎。你这儿子瞧着一点儿都不输你。”
陆首辅谦卑道:“陛下谬赞。”
长元帝这段时日,是很器重在翰林院的这位探花郎。
有些本不该是他能插手的事宜,都交给了他。
此子也没有叫他失望,心狠手辣,快刀斩乱麻的手段总是叫旁人掀不起风浪来。
长元帝甚至都有些遗憾,这不是他的亲儿子。
若是太子有几分似他,长元帝也不必禅精竭虑这许多。
长元帝说了几句话就又咳嗽了起来:“朕身边只有你一位值得信任的肱股之臣,朕时日无多,有些事情只得托付于你。”
陆首辅道:“陛下身体康健,定能福寿绵长。”
长元帝握住了他的手,另只手缓缓拿出早就写好的遗诏:“太子心性纯良,往后你们需得尽心辅佐。”
他说这话,并未叫陆绥出去。
他看得出来,陆家这个年轻的小公子,比起他的兄长,手段要狠辣许多。
朝廷需要这样的人。
前提是,忠心。
太子能不能收拢他们的忠心,长元帝也不知道,这也不是他能管的事情了。
长元帝知道自己快死了。
他将遗诏塞进陆首辅的手里,接着苍白的容颜浮现出几分平静的狠绝,他缓缓开口:“朕死后,葬礼无需铺张。”
“只是朕心里还有一个放不下的人。”
“朕此生只爱过这么一个女人,我若先她而去,总是放心不下她在这世上,怕她被人欺负,吃不好穿不暖,还要受气。”
“与其如此,不如与她一同西去。”
“来生还做那恩爱的鸳鸯夫妻。”
话已至此。
长元帝口中的人是谁,陆家父子二人心里已经有了个名字。
陆绥紧锁眉头,面色冷凝。
长元帝紧接着波澜不惊道:“奉朕口谕,朕死后,周贵妃谥号纯善皇贵妃,随朕同入皇陵。”
陆首辅垂眸,脸上本分表情不露:“臣谨遵懿旨。”
盛宠多年的周贵妃,到头来还是个被殉葬的下场。
谁能说得清楚这是帝王的恩赐,还是狠心。
不过便是没有被殉葬,太子登基,陈皇后一族又岂能放过她?
将军府再怎么势大,后宫的事,也插不进手。
难道他们还能为此压着全族人的姓名谋反吗?
出了殿。
陆首辅看了眼儿子:“陛下器重你,今日的话才没避着你。”
陆绥低声道:“儿子知道。”
他望着父亲,眼神沉沉:“父亲,周贵妃当真要殉葬吗?”
“方才的话,你也听清楚了。”
“周贵妃不能死。”他说。
陆首辅心中有数,只是这事不好办,却也不是不能办:“此事你不必多管,我自有打算。”
周贵妃的确不能死。
陈皇后岂是那好喂养的兔子。
她野心极大,真叫她一家独大,容不下将军府,也容不下他们。
父子俩先后往外走。
陆绥忽的停下了脚步,看着刘公公将那道纤瘦的身形引进了殿中。
竺玉同父皇也没说上几句话,父皇便摆了摆手叫她出去。
她觉着父皇瞧她的眼神同往日都不一样,好像有几分失望,又有几分不舍。
出了殿门。
竺玉忍不住问起刘公公:“父皇近来身体如何?可有服用丹药?”
刘公公打着马虎眼:“奴才瞧着一切都好。”
他笑了笑:“奴才先进去伺候陛下了,殿下慢走。”
竺玉从他这儿套不出话来,定在原地站了许久,待回过神,正要往外走,被一只手捂住了嘴,拖到了偏殿。
他另只手搂着她的腰肢。
把人抵在门扉上。
他捂着她的嘴巴,望着她瞪圆的眼睛,沉默了会儿,才开口:“我松开你,你莫要出声。”
竺玉点点头。
他缓缓松开手指,竺玉岂能受他这种屈辱,正要张嘴叫人来将他这以下犯上的乱臣贼子给拿下。
就立刻又被捂住了嘴。
粗粝的指腹抵在她的唇瓣,磋磨了两下,好似那夜用沾了血的手指撬开了她的唇齿。
他微拢眉头:“别出声。”
陆绥好些天没见她,想得很。
他的手指漫不经心缠在她腰窝的软柔,她若是挣扎,他便用多几分力道。
要治她这个骗子,总是要叫她怕了才有用。
让她怕的不敢再骗他。
陆绥忽然有些失神,若是他要死了,会舍得叫她一同陪葬吗?他认真的想,也想不出个答案。
想和她一起死了。
又舍不得看她掉泪。
最好是让他死在她的后头,守着她的尸首也还能再活几年。
打造最好的冰棺。
将人放在里头。
日日为她梳妆打扮,为她梳她最喜欢的发髻。
春日到了,还能为她这几枝花来。
这样似乎也不错。
陆绥这样想着,情不自禁啄了两下她的唇瓣,复又贪婪,顶开她软嫩粉白的唇舌,索求她的气息。
平静的、却又蛮横的要亲到她的喉咙,将她的喉咙亲肿了才肯罢休。
过了会儿。
男人依依不舍的放开了她,在她叫人来之前,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一墙之隔,别叫你父皇听见了。”
竺玉迫不得已闭上了嘴,脸还红红的,热热的。
陆绥摸了摸她的脸:“你不必再怕,陛下方才下了遗诏。”
“传位于你。”顿了顿,想到她似乎莫名很黏周贵妃,还是告诉了她:“赐死周贵妃,殉葬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