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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 正文 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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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8章[VIP]第108章

    都察院主掌监察,权利不小。

    刑讯的手段不比另外两司收敛,甚至因为陆家这位新上任不久的佥都御史,名声比起刑部和大理寺,更加闻风丧胆。

    偏偏这位佥都御史每次上门的阵仗都像是来抄家一样。

    手里拿着不知何时、也不知从哪儿拿到手的罪证,给人定罪,叫人无话可说。

    时间一长,便也无人会去招惹他。

    好端端的去寻阎王爷的晦气做什么?

    即便如此,请旨陛下选秀的还是大有人在,朝堂之上甚至愈演愈烈了起来。

    且不说先帝便是因为子嗣单薄,到最后差点就是选无可选,若是新帝底子再差些,怕是真的得请金陵那位小世子来坐这个皇位了。

    朝臣未雨绸缪,亦是情有可原。

    心里想句大不敬的,若新帝也是个短命鬼,连个子嗣都没有,储君人选不定,岂不是要天下大乱?届时打着各种名号谋夺江山的乱臣贼子,师出有名,打起仗来,生灵涂炭,也是罪过。

    选妃的折子如雪花似的往金銮殿上飞。

    与此同时,都察院也不断的在抓人,今儿有个死谏求陛下开后宫选秀,明儿就能收到全家下狱的风声。

    饶是这帮迂腐的老臣再怎么迟钝,一回生二回熟,渐渐也看出来不对劲来。

    这位陆大人分明就是不想让皇上选妃,这是要陛下断子绝孙啊!

    做法歹毒,其心可诛。

    他们心中惶惶,不曾想陆家竟然敢如此胆大包天,连陛下后宫的事宜都要插手,不让选妃,又如何能诞下皇子?往后这江山更是无人继承。

    歹毒,歹毒啊。

    可他们原也说不得。

    既拿不出陆绥公报私仇的证据,二来他也并非冤枉了那些个下狱的大臣,每个罪名都有板上钉钉的证据。

    人心慌张,再不敢多言。

    生怕下一个就查到自己家的头上来,这位阎王爷可是三更半夜都会带着人来抄家的玉面修罗。

    半分人情不留。

    连他沾亲带故的远房舅伯都给抓了,刑讯时用的手段样样都没少。

    自家人都不留情面,外人落在他手里岂能讨得着好?

    总归陛下还年轻,选妃的事宜还能再往后拖延一二。

    竺玉这日上朝,耳根子总算清净了下来,再没有人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陛下合该以皇嗣为重啊!”

    诸如此类的话。

    即便有微弱的声音,也被陆绥挡了回去:“陛下体弱,如今更需养好身体。”

    活阎王都开口了,其他人哪里还会再那么不识相的同他作对。

    秦衡也站出来帮了几句腔:“陛下重仁孝,尚在孝期,诸位大人不该再苦苦相逼。”

    秦衡当然也不想见她选妃。

    她原本就喜欢同女子走得亲近,从古到今,磨镜之好,也不是多稀奇的事儿。

    他瞧着她待女孩子,还要多出几分温柔,说不准,朝夕相处,还真就让她日久生情了。

    竺玉是不打算选妃的,她附和了句:“陆大人所言极是。”

    这句话在朝臣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听起来像手无实权的可怜小皇帝被威胁了一样,实在可叹。

    周淮安同朝臣想的一样,这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岂不是灭人欲?怎么能连选妃都要伸手干涉?咄咄相逼。

    尤其是陆绥,做的可真是明目张胆,就差在脸上写字,谁敢怂恿陛下选妃,就抄谁的家几个大字。

    周淮安本以为兄长会站出来帮一把孤苦无援的陛下。

    谁知他的兄长,不言不语,任陆绥在这儿胡作非为。

    下了朝。

    周淮安还在想着这事,他同李裴一道往外走,想不明白的事儿就只能问李裴:“陆绥不让陛下娶妻生子,是怎么个道理?他们陆家做事真要这么绝?不怕被唾沫星子淹死啊。”

    李裴现在看着也有了个副指挥使的样子,他心里已经猜到了怎么回事。

    李裴的手放在腰间的刀上,五指慢慢握紧:“现在本就不是选秀的时机。”

    他今日想说的话,被陆绥捷足先登,不然他也是要这么说的。

    周淮安皱眉,操心起她的婚事比自己都要着急:“她今年都要二十了!荣郡王家的世子爷,女儿都有咱们小腿这么高了。”

    李裴:“陆绥这事办得没错,换成我也要这么办。”

    周淮安:“我倒是忘了,你喜欢她,自是见不得她同别人长相厮守。”

    说着周淮安拍拍他的肩膀,既是劝也是警告:“可她是皇帝,不可能一直空置后宫,生来就是要有六宫粉黛的。你别犯浑。”

    李裴:“她没这个福气。”

    *

    竺玉没有后宫佳丽三千,也不遗憾。

    她每日都要出宫,少时被拘着的性子,在这个时候玩了个痛快。

    平时乔装打扮,也没人认出她的身份。

    她这样走出去,看着就是个清俊秀气的小少年郎,只是被养得娇气了些。

    时逢开恩科,京中学子众多。

    竺玉常去的酒楼,每旬都有斗诗会。

    文人学子,少年心气,斗起诗词毫不相让,倒也精彩。

    陆绥知道她每日悄声无息就跑出来,她身边放了他的人,知道她每日的去处,陆绥也没管,吩咐他们私底下把人看好,别叫她被什么不长眼的给伤了。

    陆绥也没过问,她在外头认识了些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而竺玉也不知道自己被陆绥盯着,她跑出来,纯粹是因为前十几年被陈皇后管得太严,做什么都不得自由,都得小心翼翼避开她的眼线。

    如今陈皇后是太后,但是已经管不着她、也威胁不了她什么了。

    陈皇后已经没有同她鱼死网破的机会。

    陈家想象中的官运亨通、平步青云也没来,周淮景处处找他们的麻烦,他又是极擅长刑案的官员,这几个月叫他们焦头烂额,难受的要紧。

    陈家人找到太后也无用。

    新帝只知道睁着无辜的眼睛说她也没法子。

    近一个月,陈家光是定罪的人就有四五个,还有十余个淮安士族的同族在刑部待审,不留活路。

    他们自顾不暇,竺玉方得自在。

    便是在斗诗会上,她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男人一身水洗发白的粗布麻衣,瞧着仍旧风姿翩翩,他追上前来:“公子,你的荷包掉了。”

    竺玉摸了下腰,荷包还真的没了。

    她接过对方递来的荷包,拱手道谢:“多谢兄台,是我太粗心大意了。”

    里面还有沉甸甸的银子。

    若非他好意将荷包送还过来,她都没银子付账,要被掌柜的当成吃白食的。

    男人迟疑半晌,同她说起实话:“其实不是公子粗心,方才我瞧见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靠近你,趁你不备,偷着将你的荷包给摸走了。”

    他这样说,还有几分怕她不相信。

    竺玉这次发现男人脸上有一块不怎么显眼的淤青,像是被人打了。

    她擡手,指了指他脸上的伤:“你的脸,没事儿吧?”

    男人摇头:“没事,不痛。”

    竺玉心下过意不去:“我请你吃饭,还望兄台不要客气。”

    他素来腼腆,本不想答应,但对上她的眼睛,便不忍回绝:“好。”

    路上,竺玉才想起来问他的姓名。

    “在下姓严,单名一个忌,颍州人士。”

    “严公子,我姓沈。”

    “沈公子,幸会。”

    严忌话不多,懂得却多。

    一番交谈中,竺玉知道了原来他上一届考试还在孝期,才未能进京赶考。

    刚出了孝期,便准备下场为自己挣一个前程。

    他的话虽然不多,听着却叫人无比舒服。

    什么烦恼说与他听,三言两语都能轻易化解。

    竺玉听他说颍州的风土人情,听得沉醉,天快黑了才想起来到了点,该回去了。

    临走前,竺玉盯着他的脸,忽然察觉严忌长得也很不错。

    眉目清冷,眼色温润。

    外边下了雨,严忌忽然抓住她的手,把自己的伞塞给了她:“你看着就瘦,还是别淋雨了。”

    气息相近,她抓着手里的伞,脸上忽然一热,脑袋还有点晕晕乎乎。

    少女情窦初开,总在不经意的一个瞬间。

    她轻声问:“那你怎么办?要淋着回去吗?”

    严忌在附近租了院落,虽然小了点,还是与人合住几间房,但是胜在离长安街很近,他说:“我住的不远。”

    竺玉打着他的伞,遥遥消失在雨中。

    这天之后,两人就常见面。

    她批完折子趴在桌上,听着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还会想起严忌来,感觉他又古板又正经,但是又是十分通情达理、很好相处。

    竺玉那天回来就叫平宣将那把油纸伞好生收了起来。

    这会儿下了雨,那把伞又被放在了殿门外。

    竺玉盯着门槛外放着的油纸伞,忽然间又很想去见严忌。

    听他同自己讲故事,哪怕她表现得很无知,他好像也不会嫌弃她。

    头顶被卷起来的书卷轻轻碰了两下。

    陆绥看见她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想什么。”

    竺玉才不会把自己结交了新朋友的事情告诉他:“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听。”

    “梅雨时节,还要再等两天。”

    “噢。”

    她已经等不及了。

    想出宫。

    陆绥看她眼睛珠子频频往外看,当她只是贪玩:“等放了晴,才出去玩也能玩得。到时候我陪陛下一道。”

    竺玉拿着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不用你陪,我有去处。”

    陆绥手上一顿:“还没去腻?”

    她叽里咕噜,说得不清楚,他没听清。

    陆绥垂眸一看,只见她在纸上写了他的名字,旁边还画了只丑丑的老乌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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