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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错 正文 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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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江宁府衙。

    沈从儒收到定安侯及叶忱抵达江宁的消息,连震惊的功夫都来不及,捞起桌上的乌纱帽,一边急匆匆的就往府衙外走,口中吩咐道:“快去安排人马迎接。”

    等去城门处迎到人,沈从儒才知道叶南容也在随行之中,看到过去的女婿,他情绪不可谓不复杂。

    一方面因为凝烟的事,沈家与叶家算是断了交情,可另一方面,无论叶六爷还是叶南容,都是自己怠慢不起的,他只能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毕恭毕敬的相迎。

    因为改了计划,一切都要重新布划,沈从儒一直与几人在府衙商议到天黑,他看了看天色,拱手对几人道:“时辰也不早了,下官去安排晚膳,待用过膳,再商谈不迟。”

    叶忱略微颔首:“有劳沈大人。”

    沈从儒笑笑走出厅堂,吩咐完人准备席面,又往回走,却看到跟过来的叶南容。

    沈从儒面上有一瞬的不虞,还是客气的说:“叶大人怎么出来了?”

    叶南容放低姿态道:“伯父。”

    “不敢当。”沈从儒再能忍,这会儿也冷了声音。

    “敢问伯父,凝烟近来可好?”叶南容问。

    从启程来江宁的那刻起,他就似疯了一般,惦念着凝烟。

    沈从儒见他还有脸提凝烟,怒笑道:“小女已经和三公子没有任何关系,也不牢三公子费心过问。”

    叶南容早就做好了准备接受沈家人的怒气,不卑不亢道:“过去是我愧对凝烟,一切都是我的错,待一切事情都结束我会正是登门请罪。”

    “你这是什么意思?”沈从儒蹙紧眉头审视着叶南容,心里暗惊,莫非他还想挽回凝烟?

    叶南容也不遮掩,“我一定会尽全力补偿凝烟,还望伯父给我一个机会。”

    沈从儒第一反应是愤怒,叶家是真当沈家软柿子好捏吗?轻易和离,又轻易就想求得原谅,把婚姻大事当成儿戏。

    沈从儒冷着脸说:“沈家门第轻,高攀不起叶家,凝烟也配不上三公子,三公子还是别再为难我们。”

    面对冷言,叶南容也面不改色,“伯父该教训我,但我的心意绝不会改,今生今世,我只会有凝烟一个妻子。”

    沈从儒沉默下来,他怒归怒,但也考量起叶南容话,凝烟和离过一次,二嫁必然不会是太好的人家,如果叶南容真的有心悔改,倒也不是咬定不能原谅。

    他在心里思索过,面上依旧冷板着,“你多说无益。”

    “我会让伯父看到我的决心。”

    叶南容知道沈从儒的考量,不仅沈从儒,多数人都会与他一样的考量,凝烟和他做过夫妻,无论对沈家还是对凝烟名声而言,若能重归于好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沈从儒不再开口,朝前厅走去,叶南容也跟上步子,只见定安侯迎面走来。

    “侯爷。”沈从儒拱手道:“下官已经安排了酒席,稍后就能开席。”

    “不急。”定安侯一摆手,笑看向叶南容,“方才见三公子跟着沈大人出来,想必是来说好话的。”

    沈从儒尴尬笑着,想揭过话头,不料定安侯又道:“我早就耳闻三公子对沈大人千金的一片痴心,一路上更是见他对令千金挂念不已,我看不如这样,沈大人也将沈姑娘一同请来用宴。”

    被人插手家中的事,沈从儒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但是对面的人定安侯,他岂能直接回绝,迂回道:“宴上讨论的都是重要之事,小女恐怕不便参与。”

    “正事方才都说完了。”定安侯拍了拍叶南容的肩,侧眸看着沈从儒说:“我就当做个和事佬,沈大人可别怪我冒昧,也没什么意思,无非是一同用个饭。”

    沈从儒不得已,只能叫来人吩咐,“去请姑娘。”

    定安侯眉开眼笑,对叶南容道:“三公子可要谢谢本侯。”

    叶南容懒得和他装模装样,“你无非是警告我罢了。”

    他本想阻止,但他确实太想见到凝烟,只一眼也好。

    定安侯也不遮掩,“你知道就好。”

    他压低声音,“私印何时能拿到。”

    叶南容眸光轻沉,叶忱的私印要弄到岂是那么容易。

    他扫看向定安侯,“我既然答应了,自会想办法。”

    ……

    下人来藏梨苑传话的时候,凝烟正坐在书桌前雕刻玉石。

    听到叶忱和叶南容都到了江宁的消息,她震惊的手一抖,刀锋直接扎进了指腹,血珠瞬间冒了出来。

    凝烟根本顾不得痛,叶南容怎么会来,叶忱作为监军,他是为什么?

    下人看着她流血的手,紧张道:“姑娘,您的手。”

    “我没事。”凝烟草草用手绢缠住留血的手。

    未等心绪平复,下人又道:“老爷请姑娘尽快过去。”

    凝烟心生生凉了半截,父亲岂会无缘无故让她过去,莫非是发生什么了。

    再想到同时要见到叶忱和叶南容,她竟有一种,先前一切都成了白费的无力感。

    ……

    府衙的守卫引着凝烟往里走,远远看到亮着灯火的厅堂,难言的不安和紧张堵在喉咙口,她揪着双手让自己冷静。

    走在廊下,她便听见了里头的交谈声,最熟悉的莫过于叶忱的声音。

    温雅和煦,偶尔划过一声笑。

    凝烟愈发用力的攥紧指尖,伤口传来痛楚的同时,她注意叶忱的说话声也停了停,就似感觉到她来了一般。

    怎么可能,她太敏感了。

    凝烟冷静下心神,又听看里头气氛还算和融,应当不是什么太糟糕的情况。

    随着守卫把门推开,厅中的景象印入眼帘,父亲坐在席右,旁边气势威武的,无疑就是定安侯。

    而另一边,是叶忱,与叶南容。

    与此同时,一双双目光落到她身上。

    定安侯是兴味的探究,叶南容是迫不及待的浓烈情思,而叶忱,他的目光深刻不展露情绪,只是缓缓,仔细的,将她从头看到脚,短短几许,就将她整个人不落分毫的拓进眼里。

    凝烟望着足尖,深吸一口气走进去。

    “凝烟来了。”沈从儒笑看着她,手指向定安侯说:“还不见过侯爷。”

    凝烟屈了屈膝,“小女见过侯爷。”

    末了,缓缓转身朝向另一侧,“见过六爷,三公子。”

    叶南容自她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看得入了痴,情难自控的唤:“凝烟。”

    微微不稳的声音里,满是思念。

    凝烟鼻子不禁一酸,即急恼又束手无策,她以为离开那么久了,叶南容会淡忘掉她,可为什么他还是如此执迷。

    她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他醒悟,他不能再陷在这团混乱里了。

    凝烟只能更狠心。

    她不声不响,没有回应,冷漠的让叶南容心口发凉。

    他蓦然去看叶忱。

    见他不加掩饰,光明正大的凝看着凝烟,再想到他们曾经有过的亲密过往,心里的妒怒如犹如碰到火星子般,猛烈窜起。

    定安侯忽然笑说道:“沈姑娘不如就坐叶三公子身旁吧。”

    要说之前定安侯让凝烟过来见个礼,还能说的过去,现在明知她与叶南容已经和离,还让她坐过去,便太不把沈家当回事了。

    沈从儒尴尬笑道:“侯爷说笑了。”

    “我今日便把话放这了,我就是撮合沈姑娘与三公子。”定安侯说着话,目光却若有若无的落在叶忱身上。

    就在刚刚,他得到一个有趣消息,不知是真是假。

    “沈姑娘总要给本侯一个面子。”定安侯悠悠的说。

    凝烟眉心皱紧,这个定安侯存了什么心她不知道,可若她这时候坐到叶南容身边,才是真的要疯了。

    她快速看了眼叶忱,目光第一次交汇,晦深的一眼几乎是顷刻钉进她心里,无声、强势,凝烟只觉心尖都颤了。

    然而他迟迟没有开口,更像是在看她的态度。

    凝烟心里快速权衡过,得罪定安侯也好过惹怒他,反正,有他在这里。

    凝烟转身看向定安侯,不等她说话,叶忱的声音,便在她身后不疾不徐的响起。

    “侯爷酒还没喝,就说上醉话了。”

    定安侯目光微妙的看向他。

    叶忱面不改色,“侯爷是要操心大事的,旁的就不必费心了。”

    沉稳的声音自后萦绕住凝烟,是无形的保护,也是强大的后盾。

    定安侯脸色难看,换成别人必然不敢来下他的面子,可现在是叶忱开口,他不悦也只能忍着,还没有到起冲突的时候。

    不过,那个消息,现在看来还真有几分可信。

    “况且,也没有让沈姑娘来给谁作陪的道理。”叶忱看向背对着他的凝烟。

    眉心轻轻折起,几个月不见,他的烟儿又瘦了,却比以往多了一丝坚韧。

    叶忱眼里生出的却不是欣慰,相反是强烈的自疚,他的烟儿哪需要独自去面对风雨,只需做一株长在他掌心的娇嫩花朵,用他的精血供养着,依存着他而生。

    除非是她想挣脱他,独自生长。

    叶忱放在膝上的五指缓缓曲拢,真想现在就将她折进手心。

    凝烟却不知他心中的想法,揣摩着他的话,联想她把叶南容一并带来的目的,心里不免又惴惴难安。

    这辈子她已经什么都不求了,只要叶南容平安。

    她朝着定安侯略欠了欠身,正色道:“多谢侯爷的美意,只是侯爷不了解内情,破镜难重圆,我与三公子此生缘浅,让侯爷费心了。”

    说完凝烟走到沈从儒身旁的位置坐下。

    叶南容在她说完这番话,脸变得煞白,没有一点血色。

    他盯着凝烟的双眸,妄图看出一丝其他。

    凝烟心上充斥着愧疚,用力掐紧手心,用伤口的痛意让自己冷静,表现得淡然。

    却不知道她每一分掐紧的痛,叶忱都清晰不已。

    真疼呐。

    为了不让他做对叶南容不利的事,她竟对自己这般下得去手。

    叶南容被不断的失望冲击,一腔情愫熄灭在胸膛,其实还用证明什么,她已经说的很清楚,和他没有可能。

    叶南容无声讽笑,她只给叶忱机会了吧,没关系,他死了,就不会有机会了。

    倒时沈家人,也只会将她再嫁给他。

    叶忱扫了眼目不转睛盯着凝烟看的叶南容,小姑娘是聪明的,她一日不撕破那层窗户纸,他就一日不敢轻举妄动。

    甘愿做个愚不可及的傻子,抱着那一丝她愿意与他重新开始的侥幸。

    “我们说得都是些乏味之事,想必沈姑娘不爱听。”

    叶忱说话时含着笑,很是温和解意。

    凝烟心上却生出忐忑,叶忱对她的占有欲藏在清蔼的伪装之下,已前她傻傻的根本不会发现,现在却一清二楚。

    她又暗暗庆幸,若此刻是前世的赵应玹,只会更强势,无所顾忌的将她禁锢到他身边。

    凝烟忍着满心的寒颤,低头赧然笑笑,对沈从儒道:“女儿在这里恐打扰了父亲和几位大人谈正事,还是先告退的好。”

    沈从儒早就想让凝烟离开,点头道:“那你就先回府吧。”

    凝烟走后,叶忱又坐了一会儿,便也起身,“连日舟车有些疲乏,你们慢用。”

    一下厅内就剩下三人,沈从儒找着话头,可一个人话再多话也说干了,只能不尴不尬的沉默。

    “行了。”定安侯掀了衣袍起身,“散了吧。”

    叶南容早就没有心思坐着,起身就走,他径直往住处去,路过叶忱住的院落外,忽然停住步子,只见里面漆黑一片,只有两个寻常的护卫,连杨秉屹的身影都不见。

    叶忱莫非不在?

    叶南容拧眉,瞬时想到什么,凝烟离开不多时,而他也借口走了。

    叶南容脸色乍青乍白,几乎确定他是去找凝烟了!

    叶南容甩袖便想要去追,定安侯自暗中走出来,“叶忱不在院中。”

    叶南容当然知道,他脸色铁青,想到叶忱去找凝烟会发生什么,他就几乎失去理智。

    他错身便要走,定安侯扣住他的肩,“私印。”

    叶南容道:“私印六叔随身携带,你现在说有什么用。”

    定安侯:“印章他能带在身上,书信公文他总不能随身带,去找一找,拓下来。”

    叶南容下颌凌厉绷紧,太阳穴处跳动着挣扎,现在无疑是拿到私印最好的时机,可若他不去追,凝烟怎么办……

    “你一直不肯,怕是在拖延吧。”定安侯阴恻恻的问,又嗤笑一声,“你可知叶忱现在在何处?”

    叶南容转头,深压下眉峰,看着他不语。

    定安侯反而一改之前对他猜忌不信任的态度,语重心长道:“就在刚刚不久,我得到一个消息,当初叶忱冒险进入天明教,是带着你的夫人一起去的,两人改头换面,同吃同睡,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你就没有想过,你六叔早就背着你与你的女人有了收尾。”

    叶南容蓦地擡眸,面上覆着寒霜,犀眼里跳动的狠戾让定安侯都不禁敛了神。

    须臾,他好整以暇道:“你若不信,我再告诉你,他现在离开,就是去找沈凝烟去了。”

    定安侯继续怂恿,“你帮我除了叶忱,沈凝烟自然会回到你身边。”

    叶南容阖了阖浮满戾气的眼眸,缓缓调息,是,急什么。

    *

    凝烟靠坐在马车内,心中乱糟糟的一片。

    她试图串联天明教和叶忱的关系,没有一个念头是让她能踏实的,还有为什么,叶南容也会随着一同来。

    她不想让自己往不好的方向想,可前世的恐惧太深,她没有办法不去胡思乱想。

    凝烟摇摇头,纷乱的思绪清醒些许,她意识到回府的路似乎太久了一些。

    她迷惘擡起头,坐直身子,想挑开帘子看看,马车却像是到了地方,停下了。

    奇怪的是,没有门房开门相迎的动静。

    凝烟觉出不对,警惕的用指尖勾起帘子的一角,入眼是一抹被风吹皱的青色衣摆。

    目光怔怔定住,只是这一角衣袍,她就已经知道是谁。

    叶忱。

    凝烟快速收回手,眼里闪烁慌乱,他把她带到这里是要做什么?

    听到他踩着马扎上来,凝烟更是慌乱不已,眼看他净白修长的手捏住布帘,马上就要挑开,她也不知怎么想的,直接闭紧眼睛,将脸侧靠在背垫上。佯装睡着。

    帘子被挑开,细微的风拂过凝烟脸畔,她努力放缓呼吸,一动不动。

    叶忱站在挑帘处,似乎有些意外,无声看了她许久才走上前。

    凝烟听着他放轻的脚步声,大约他也不想吵醒她,干脆就继续装睡着。

    因为看不见,她只能靠听,来分辨他走到哪里了,脚步声停顿在她身前极近的距离。

    有多近凝烟不知道,但她能闻到他身上的清檀香。

    紧接着,那股隐绕的清檀香骤然放大,铺天盖地,迅疾欺进她所有的感官,填满进她的每一寸脉络,意识。

    凝烟心脏狂跳,分不清是紧张还是害怕,只能勉强分清,拂过她脸畔的,是叶忱的呼吸。

    粗沉温烫,带着让人心悸的颤抖,远比那股清檀香还要来得劲猛。

    “烟儿……”

    稠缠低哑的嗓音,在逼仄的空间内,如无形密织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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