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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栏女儿奋斗记 正文 冷脸

所属书籍: 勾栏女儿奋斗记

    冷脸

    张家的后门在巷子里,虽然地方窄,可玉娘她们乘坐的轿子又不是什么需要八个人擡的那种占地大的轿辇,不过就是二人小轿,宽半米长度,哪里有什么不能通过一说,可见是对面丫头找事。

    耳听着对方越说越不像话,玉娘便询问起来兴,“这位贵客是哪家的姑娘?”看样子来头不小呀,连带着奴才也这么横的。

    来兴面色古怪,“李姑娘,你不认得她?她就是县前大街上郑家的姑娘呀?”前段时间还和你们家抢过姑娘呢。

    “原来是她家,这倒难怪。”玉娘理解了丫头的张狂,毕竟嘛,上梁不正下梁歪,她妈妈郑婆子当初耍手段都敢上苦主家冷嘲热讽去,现在只是骂个挡路的,很正常。

    只是,玉娘眉头一提,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才刚春华和她说起时,说的是大娘子吃斋念佛一个月,连大姐也时常的见不到面,怎么还有空去请花娘过来,怎么,给佛菩萨弹琴唱曲,好增添新鲜感么?

    她便望向来兴,只做好奇道:“原来大娘子也爱听曲,早知道我也时常过来坐坐,请大娘子听听我们家的新曲子好不好的。”

    来兴也奇怪,“我们家奶奶往日里也并不爱听曲子的,整日家只想着清静,要不然姨奶奶何苦只去前边院子弹琵琶,这是今年头回改了性,就前几天从观音院回来,才见着叫郑院的姑娘过来散闷,连着来好几天了。”

    他悄摸摸的给玉娘提了个醒,“我们底下的都在传,怕不是奶奶膝下没个孩子觉得冷清,想给老爷寻个可人的姨奶奶呢。”

    这确实是个要紧消息,玉娘左右翻翻,从腰里解下个荷包,往来兴手里一塞,“多谢来兴哥提醒,这点小钱拿去吃酒,回头我姐姐也领哥的情。”

    幸亏她每次出门都有准备,不是铜钱就是碎银的,多少带点在身上,遇到要紧时候就能派上用处,也不能次次拿首饰赏人,一来这玩意也贵,超出寻常赏人的价值,至于这二来嘛,花娘的贴身首饰样式独特,随便送人虽说是赏谢,可万一被别人拿话编排说有私情,也容易影响名声。

    荷包就不一样了,如今没有什么娱乐方式,做衣裳又太耗费时间,玉娘有空就爱拿碎布头做手工,什么手帕荷包,枕头布偶,堆了一箱子,就是送人也不心疼,全是便宜布料,大街上多着是。

    来兴收着荷包扬起笑脸,也不看乐子了,殷勤的送玉娘出门,指挥轿夫道:“李姑娘要回去了,你们先擡轿子出去,再让外头的进来岂不两全。”

    又冲那骂人的丫头努嘴道:“里边大娘子还等着呢,再迟些问起来可怎么好,我说姑娘,且让一让,人家先来哩。”

    “好哇,”梅香叉着腰瞪着来兴,“小奴才,你倒威胁起我们来了,你只当我们是那好哄骗的外乡人么,凭什么要我们让她?”

    “嘿,好话不听是怎么着。”来兴本来想在玉娘面前卖个好,被梅香这样一挤兑,他嘴角耷拉下来没好气道:“那你就这么等着,回头我们奶奶问起来,我只实话实说,姑娘可千万别缩头。”

    “你——”梅香刚想咋呼,轿子里宝珠也等的不耐烦了,一撩帘子探出头来训斥她道:“死丫头,你装什么排头,再罗唣下去耽搁了正事,我告诉妈妈扒了你的皮!”

    宝珠那么一骂,梅香也不敢再吵,瞪着来兴恨恨的让出了道,由着玉娘先走。

    玉娘看着这一幕,倒不生气,反而心里嘀咕,这样看来,郑家从上到下,不论是妈妈花娘还是丫头,脾气都不怎么好,一溜的火爆,那她家的三娘怎么就能为个书生病死呢?

    没道理呀,照着这脾气应该狠闹一场,把这书生的名声给丢尽了才对。

    她这边不着急回家,干脆在北门街下轿,顺着方向一溜串个门打听打听当年的故事,从喜春来直到最末尾的宋家院,一连进去了五六个地方,或是找之前在宴席上有过交道的花娘,或是干脆塞铜钱问看门的仆妇,七八个人问下来,总算凑齐了当年的传闻版本。

    版本大致有三种,一走神佛流,说那月老牵红线时系错了人,一个书生捆了两根红绳,才闹出这件事来,最后花娘病死,书生伤心欲绝考中了进士,报效国家所以不回伤心地,这都是情债导致,主打的就是三个人都没错,是上天的错。

    这个版本流传不广,只在客人嘴里说出,可信度极其低。

    另一个就是娇娘之前说的,在花娘口中流传,说那书生不是什么好东西,两头骗姑娘,都说考上了会回来娶她,结果两人都傻乎乎赔了本钱和身子给他,人家吃干净一抹嘴就跑了,只剩下她们两被妈妈打骂致死,可怜她们自己的命哦。

    这里的反派除了书生外,还有自家的妈妈们,毕竟在花娘看来,鸨母也不是个好东西,专会落井下石、抽梯断路,告诫花娘们眼珠子要放聪明些,别赔钱又赔命的。

    至于最后一个版本,流传度不高,是宋院的徐婶透露的,她在宋院干的时间长,宋院又挨着李家院,因此徐婶话里的版本倒更长一些。

    还是她主动暗示玉娘给些小费才肯说,玉娘先是塞的二十文铜钱,徐婶只笑道:“好姑娘,二十文就是买茶水也不过才几碗的,只怕我说到口干也说不完。”

    玉娘见她放出大话,索性将剩余那一二十文并几分银子全给了徐婶,还道:“我这出来的匆忙,也没带多少,婶子且先说,等说完了我再回家取去,横竖就这几步路,婶子还怕我赖账不成。”

    徐婶掂量掂量,就这里也有一百多文了,足够两三天的工钱,便扫视一圈,拉着玉娘往厨房走去,方才开始讲故事:

    “得是五六年前的事了,那会子李妈妈才搬来不久,正要靠养着的姑娘在十街闯出名声嘞,还专门请了书生过来教学,那人就是这样和你三姐认识的。”徐婶回忆道,“宋妈妈那会也想给小七请,可那书生狮子大开口说教学要收二两银子一个月,把宋妈妈气得呀,在家骂了两天娘,说就是请阎王爷来,也用不了这些钱——”

    说到这里,徐婶突然尴尬的看了一眼玉娘,年初那会宋妈妈还真就报了她们家二两银子的教学班来着。

    玉娘倒不尴尬,“昙花师傅是我们妈妈重金从都中请来的,名气大着呢,教的也是吃饭的手艺,和那书生不一样,婶子别管,只往下说,他敢开这样的口,莫非他学艺高超?”

    “嗐,什么呀,”徐婶啧声道:“我是祖祖辈辈的清平人,我能不认识他?就是个普通的穷书生,爹娘也死了,家里没什么钱财,也看不出什么才华,要不何苦到咱们花街里讨生活。真是个读书种子,早就被有钱老爷们看上资助着去府城读书去了,跑这来干嘛呀。”

    “那他后来怎么中的进士?”玉娘反问道,这里说不通呀,古代的科考比现在难多了,一道道考试筛选下来,可没有捡漏的空间。

    徐婶也砸吧着嘴巴不解,“我们也纳闷,怎么出去了就成了老爷,真是老天没眼,许是你三姐和老郑家的姑娘攒了的那几百钱,给他拿去读书去了?”

    “几百两?这么多钱给了外人,我妈妈还好说,那郑婆子不会要杀人么。”玉娘问道,要真这也能忍,郑婆子就不像外头说的那么凶狠了。

    “诶哟,哪有不骂的,先是打,再是骂,要不怎么死的,还不是被黑鸨子折磨死的?就是你妈妈,也动起手来,要不然就这个气病,许大夫怎么会治不好。”徐婶摇着头叹气道:“你三姐死了之后,李妈妈还陪了好多书入葬哩,也算是心疼女儿了,那会子李家门还被黑鸨子泼鸡血呢,亏她没计较。”

    “两边都闹出了人命,怎么不告去,要是那会我在,我就去衙门告他个欺诈的罪名,有大姐夫帮着,把他书生的皮扒下来,叫他再也考不上试。”玉娘可惜道,两个妈妈也忒手软了,怎么就白放过了人。

    徐婶子听玉娘这话,不由得笑出了声,“五姑娘,你想的也太好了,衙门哪是主持公道的地儿,就是你大姐夫是主薄老爷家的儿子,他也不敢动书生哩。那书生的老师,书生的同窗,谁知道和县老爷有没有关系说得上话,人家才是一边的,咱们算个什么。”

    “你瞧瞧人家,人家骗了钱照样的读书做官,是有名的进士老爷,你家还没骗钱,只是有个谣言在,县城里人就都在骂喽,要不怎么说读书好呢,认个字就成了人上人了,你妈妈,郑妈妈,连闹的胆子都没有哦,不然你妈何苦把你们往乔公公那推去。”

    徐婶笑眯眯道:“我男人和我说了,昨儿来接你们的马车是皇庄乔公公家的,怎么,五姑娘和乔公公也搭上了线?那可是大人物,您要是有一天可想着我们些,他老人家手指头缝里漏的,就够我们吃一年的了。”

    “不过,要真搭上了线,陶老爷这边也别断呀,中午那会陶老爷派人往你们那送帖子只说明天桃花源酒楼宴酒,怎么现在都没个答复的,”徐婶像是无意,又像是提醒,“做生意嘛,你情我愿的,不答应也别拖着呀,平白惹人气的。你们家又不肯接读书人,现在要是又得罪了陶老爷这个商人,以后要怎么挣钱啊。”

    “福娘嘛是亲女儿,李妈妈养着当然没事,五姑娘你可怎么办啊,总不能喝西北风吧。”

    这话一出,玉娘当即就起身谢了徐婶一谢,这件事她全然不知,恐怕是被李妈妈压下的,故意瞒着两边,好让陶老爷那边生气,要不是徐婶透露,只怕玉娘也要连带着被厌烦了。

    她这边好好的做生意挣着钱,天外飞来一个大锅,谁能接受。

    玉娘拉着徐婶感谢道:“我在这孤苦无依的,多谢婶子替我查漏补缺,您放心,今天这事我记下了,我那还有几块布头,回头送来给婶子做鞋面,您可千万别嫌弃,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徐婶也拍着玉娘的手,慈祥和蔼道:“五姑娘哪里的话,老婆子就随口这么一说,只要五姑娘以后还记着我们家老马就行,我这里旁的没有,一双眼睛一张嘴还是有用的。”

    不枉费自己今天的功夫,徐婶满意的点着头,她在宋家混了这些年,眼看着宋妈妈手底下三个花娘前程肉眼可见的到头,偏生个个都学着宋妈妈那样抠搜,哪像李家呀,出手那叫一个大方。

    福娘是李妈妈的亲生闺女,自己示好她恐怕没用,说不准人家还怪她离间母女亲情,玉娘就不一样了,这孩子处事机敏,又会做人,卖个好总不会亏。

    这不,看着就记下了恩情。

    听闻得自己即将大锅临头,玉娘也再没心思和徐婶聊三姐的陈年往事,毕竟三姐已经死了,可她还活着,自己的事最要紧哩。

    她急匆匆就回了李家,在门房里找着鲁婶就直截了当问她道:“今天陶老爷送贴子来了?”

    鲁婶被玉娘这样直接询问,愣了一愣,“李妈妈把帖子都烧了,五姐是怎么知道的。”

    好哇,李妈妈做的真绝,寻常客人的请宴帖送来是要回复上去,再派人送回的,好叫那边知道这里应下了,有几人过去,才好安排坐席人次。李妈妈连帖子都烧了,显然是不打算再有瓜葛。

    这样看来,李妈妈还是从三姐那回有所长进的,当断就断,不断就烧了再断,只要见不上面,这关系也就了结了。

    只是……

    玉娘长叹一口气,心里想骂人,你们母女俩斗法,关她屁事啊!她就是单纯的想打工挣钱而已,怎么麻烦事一个接着一个。

    玉娘此刻好怀念四姐荣娘,她在的时候虽然嘴毒屁事多,可家里好歹安稳,自己和福娘只闲吃干饭,看着她和李妈妈争吵就行。

    哪像现在呀,李妈妈只盯着她们两个,哦,不对,是只盯着福娘顺带着她,矛盾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大事小情一茬一茬的就没停过。

    玉娘冷下脸来,这样看,还是她太乖巧了,以至于李妈妈明明知道花娘名声的重要性,却还是不在意连带到了她。

    张衙内知道有了外敌,就向李妈妈示好,要来李家吃酒联络关系;李妈妈这里,也该有个外敌,她才能知道女儿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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