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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深处 正文 第62章 额远河硝烟(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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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额远河硝烟(二十二)

    娄擎闻言冷笑:“父皇待你不好吗?”他犹记年幼时候老不死的罚他跪,要他向七弟学习。老不死的如何说的?若儿子都如娄褆一般,那他就开心了。从那以后娄擎只做一件事:哄父皇开心。父皇喜欢什么样的儿子,他就做什么样的儿子。他忍得好辛苦,原以为今日以后不必再忍,那老不死的却又活了。

    娄擎不愿受人掣肘,但那老不死的不闭眼一刻,他都不会放心。他不肯承认,时至今日,他仍旧怕他的父皇。哪怕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不吃不喝之时,他亦怕他。

    他战战兢兢伺候父皇,又转身把怨气撒到他看不到的地方。总之,他就是不肯承认自己生来就是恶人。

    娄褆不愿与他争辩,转身向外走,娄擎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宫人们见他二人一前一后,知晓或许会有一场争端,均有眼色地回避退下。

    “七弟留步。”娄擎唤他七弟,却将手中把玩多日的花簪子向娄褆的手扎去,娄褆从文不从武,躲闪不及,手生生被扎出一个血孔来。他皱着眉劝慰娄擎:“太子万万不可,被人传到父皇耳中,于太子不好。”

    “传好了。”娄擎出了气,仿佛看到娄褆的死相,心情大悦,笑着走开了。

    娄褆眉头紧锁,用衣袖盖住受伤的手离开了。

    娄褆有一事不懂,不,他有许多事不懂。他生在皇家,从小见识尔虞我诈,那皇位像一副断肠毒药,将别人毒得心智全失。他本无意于皇位,却被推至今天这地步,进退两难。别人笑他没有帝王之才,暗地里非议他主张为女子、奴隶办学,说他将眼界用在了无用的地方。

    娄褆不为此困惑,只愿为百姓叫一声屈。他去过几次衔蝉的学堂,就在那条破旧的街上,由一个小铺子改成的学堂。里头有十张书桌,里头坐着若干小女童,脸颊有没擦净的鼻涕印、小手粗糙,仰着头看着先生。只是那眼睛实在是亮。而其余人,挤在过道和窗外,以树枝代笔,在地上划字。娄褆对此十分触动,他觉得自己没做错。

    白栖岭一直等到第二日正午,听到皇上复生的消息,长舒一口气。他于当日夜里出城,带着懈鹰绕过很多耳目,终于在出京城一百里后甩掉了尾巴。

    因此事非同小可,他不得不做一些乔装打扮,以免被人认出。那条流金的盐河成了娄褆和谷家军的指望,他生怕出了纰漏,一路赶路。

    他在良清停留了一晚。

    他悄悄摸进良清之时已近傍晚,住进了自己浑水摸鱼开的极不起眼的小客栈之中。那家小客栈地处老街当中,左边是新开的面档,右边是一家饭庄。他住进二楼,推开窗,要懈鹰去买些吃食,避免他过多出现被人认出。

    懈鹰了解白栖岭,知晓他要见花儿的日子近了,心情大好定会吃些酒,于是为他打了一坛好酒,再要上两盘好菜。然后拎着酒肉回来后却欲言又止。

    白栖岭见他如此说道:“有话就说。”

    懈鹰迟疑说道:“外头人在说,近来鞑靼的阿勒楚王住在良清行宫中。”

    懈鹰没将话说得太明白,白栖岭那么聪明,阿勒楚来了,那么叶华裳自然也来了。他只是将这消息轻描淡写告知白栖岭,其余自然由他自己定夺。

    “可还有别的?”白栖岭问。

    “说是叶小姐来的第三日,就让丫头去抓安胎药,许是有孕在身了。还有人说叶小姐在阿勒楚王爷面前战战兢兢,依稀是吃了些苦头的。说阿勒楚王爷这个行宫是天子帮忙修建的,也特许他每两月来此住几日。”

    之前在京城白栖岭是知晓鞑靼生变,将阿勒楚调至了额远河,只是并未想到这么快就在良清相遇。他放下酒杯,看着懈鹰。

    懈鹰忙说道:“这几日清晨,叶小姐都带着丫头去城外散步。若二爷要见,在城外再好不过。”

    “要见的。”白栖岭想,虽叶华裳已有孕在身,但他当初对她多有承诺,要她成亲后遇到困难来找他,但她从未来过。白栖岭将叶大人照顾得很好,为他安排了一个可信的人照料他,还有人保护他。但叶大人过得并不如意,他不能言语、听力渐失,尽管如此,还在忧国忧民。他时常坐在那里发呆,若有人问他在想什么,他则叹气摇头。

    老人有时会追忆往昔,姿势怪异而费力地拿起笔在纸上涂画,倘若细看,是能看出他画了一幅旧日生活图的。

    这些白栖岭觉得自己应当当面告诉叶华裳。

    第二日早早出门,候在一条小路上。铃铛搀着叶华裳在天擦亮时走了过来。懈鹰早已安顿好,确保叶华裳不被人跟着。

    当叶华裳看到路边的白栖岭时愣了一下,而后笑道:“先是见到白二爷的小书童,如今又见到了本应远在京城的白二爷,可见这良清于华裳而言,是福地。”

    见白栖岭看她腰身,又说道:“是的,有孕了。”

    “阿勒楚待你如何?”

    “若华裳说极好,显然是在哄骗白二爷,但的确不至于太差。只是草原太大,华裳若想全然适应恐怕也要一段时日。”叶华裳不肯说客套话,在她心中,她可与这世上任何人客套,独独不必跟白栖岭客套:“听闻白二爷在照料我父亲,我很感激。”

    白栖岭就将叶大人的种种与叶华裳说了,亦包括他时常发呆的事。

    叶华裳用心听着,听闻他画画之时,垂首拭泪:“父亲想我了。他如今没有别的亲人了,只有一个我还不在他身边。他定是很孤独。”

    “我与他下过两次棋,他棋品不太好,总是毁棋。”

    叶华裳又以衣袖遮面轻声笑了:“那你就让让他嘛!”

    “让了他又不高兴。我看那情形是说我看不起他。”

    这的确是老人家的作风。叶华裳听到这些,悬着的心缓缓放下。能于这一日见到白栖岭,令她感到开怀。但她属实不敢停留太久,只得与他作别:“白二爷今日要赶路了吧?我听阿勒楚说有人给他送信,说在一座山上发现了一条盐河。”

    “二爷尽管去罢,今日得见已是意外之喜,生死由命,二爷不必牵挂我。”叶华裳讲完就袅袅婷婷地走了。她裙摆所经之处,裹带路边的花草,卷起一阵阵香。

    白栖岭和懈鹰目送她离开,才匆匆赶路去了。

    在霍灵山下的驿站,他远远看到有人在迎他,是照夜而不是花儿,颇有一些失望,于是拉下了脸。照夜对他拱手,他搪塞地回一下,又四下看看,果然没来,心中就骂起了谷为先:官至少将军仍旧不懂人情世故。

    他坐在树下歇脚,有果子落到他肩膀上,他擡起头去看,看到树叶掩映的人脸,还与他嬉笑呢:“我这藏身的本领怕是练成了!就连白二爷这个老狐貍都未发现!”

    花儿嬉笑着,白栖岭板着脸让她下来,她反倒说:“有本事爬上来呀!”

    “我爬上去就把你从树上扔下来!”

    “那要看白老二有没有这样的本事了!”

    花儿就是不肯下去,她还没玩够。说让她下山接白栖岭之时她就开始开心,到了这里爬上树远远看着。待前头有了动静,她心里砰砰跳,但又玩心大起。看到他四处张望着找她,她美滋滋的,但就是忍住不下去。待他坐到树下,用果子砸他,与他闹。

    白栖岭果然开始爬树,花儿继续往上爬。上头的枝干开始晃,白栖岭怕她掉下去终于停下:“你给我下来!”

    “你认输!”

    白栖岭低头看不远处看热闹的人,那句“我输了”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他说不出口,花儿逼他说,一来二去把人闹急了,几下了就下了树。

    花儿看出他生气了,心中“娘诶”一声,灰溜溜下了树。山上浓荫蔽日,生生把她养白了,许是吃得好,又高壮了些。站在那的时候,腰板挺得溜直。但不能笑,一笑就是满脸欠揍相。

    凑到白栖岭面前拽他衣袖,他哼一声拂袖离去,她紧接着小跑跟上,二人一前一后走。照夜要跟上去,被懈鹰拉住了。后者咳了一声:“渴了,借口水喝。”总之不许照夜扰了二爷好事。

    光天化日,也做不了什么,照夜这样想着,就随懈鹰去客栈喝水。

    而那二人顺着山野小路去了,她追上他,走在他身边。他故作生气不看她,她侧过身去一眼又一眼看他。把他看得不自在,就哼一声:“看什么?”

    “看我的白二爷呀!”花儿这样说着停下了脚步,等着白栖岭来扯她一起走。

    白栖岭本已走远了,见她不动,又叹口气退回来,握住了她手腕。花儿见自己赢了,就笑了。任由白栖岭把她带往山林深处,那里本无路,也无人,繁密的树叶将一切遮得彻底。

    花儿见状嚷嚷:“白二爷要欺负人嘞!白二爷要欺负人嘞!”

    白栖岭捂住了她的嘴,一把将她按在了树上。

    “你看懂了吗?”他问她:“我给你画的你看懂了吗?”

    “画的什么?我没看到呀!”花儿眼睛亮亮的,脸因为说谎微微红了。却还是要逗他:“会不会丢在路上了?白二爷画什么了?”

    见白栖岭要发狠忙说道:“二爷住手!我有话与二爷说!”

    “说。”

    “我见到叶小姐了!”花儿急急说道,擡头去看他。他呢,回她一句:“我也见到了。”

    “那…”

    “那什么?”白栖岭看进她眼中,见她躲闪,就掰住她下巴将她转向自己,问她:“那什么?”

    花儿问不出口,白栖岭就替她说:“问我再见华裳心中可有悸动是吗?问我是否还挂念她?是怎样的挂念?”

    白栖岭心肠可真坏啊,他什么都知道,就是不肯直接说。见花儿真的要生气推他,又让她动弹不得。花儿挣扎半晌才意识到他在报复她不肯马上从树上下来见他,于是指责他小心眼。

    小心眼就小心眼。

    白栖岭堵住她的嘴,让她连“小心眼”三个字都说不出了。他紧紧抱着她,二人缠着缠着就跌在地上,她的衣摆不知何时卷起,露出赤色的肚兜。

    她呼了声疼,他欲起身拉她,见那赤色肚兜的边缘如烟霞一般,盖在她白嫩的肌肤之上,眸色就变了。

    花儿下意识去拉衣摆,被他按住手,另一只手缓缓贴在她肌肤上,滚烫滚烫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