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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深处 正文 第81章 春闺梦里人(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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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春闺梦里人(十)

    白栖岭转身踱步进茶楼,见飞奴正安心享用他的好茶。说书先生正在讲江湖故事,讲的叫一个唾沫横飞眉飞色舞。飞奴记得花儿素来喜欢听书,她听书之时摇头晃脑,过后还要盛赞那些江湖义气。那时她才多大,一张脸还未长开,满脑子奇闻逸事。

    飞奴也听得入迷,待说书先生去喝水,他才慢腾腾问:“楼上可有雅座?”

    小二答:“余一间。”

    飞奴便起身上了楼。

    在京城之中,他是一个无名之辈,加之穿戴着实朴实,即便人多眼杂他亦不惹眼。穿过热闹的茶座之时,甚至都没人擡眼看他。待他推门进去,见到白栖岭早已坐在那。

    二人并未寒暄,飞奴拉起衣摆坐到他对面,顺手接过白栖岭递来的茶杯,喝一口,泯了恩仇。飞奴少年时嫉恶如仇,每每看到那些横行的老爷们心中总有怒气,总觉着这世道早该被砸烂。

    那时白栖岭野猫之死,将他推上了为匪的路,他由此恨了白栖岭很久。真相大白之时,只恨自己痴傻,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还恨我?”白棋林问他。

    “不恨了。原是误会一场。”飞奴比从前沉稳,目光亦褪掉一些狠戾,但究竟变成什么样的人,白栖岭反倒看不透了。

    “你来对付太后吗?”白栖岭问飞奴。

    “此其一。”

    “太后寿辰并非好时机。”白栖岭压低声音:“不信你且先按兵不动瞧一瞧。”

    “你为何与我说这些?”

    “因为单凭任何一方,都动不了太后。霍将军一定与你讲过,太后身边高手如云,尤其每年寿辰,更是戒备森严。”

    “你为何要帮我?如今你风头正劲,在京城不输朝廷大员。我朝没有你做不得的生意,就连鞑靼也只与你交好。莫非,你与谷家军…”

    白栖岭咳了一声打断飞奴的话,后者适时住嘴。飞奴本不打算在太后大寿真正动手,原本就只是为试探。如今听了白栖岭的话,决议将试探也停下。

    如今这天下,看似被君主压制,实则有多方势力盘踞,暗潮涌动,想杀他母子的人多了。

    飞奴饮下一杯热茶,起身对白栖岭抱拳,走了。

    懈鹰从窗子看他踏雪离去,脚印很浅,就对白栖岭道:“功夫很好。”

    “嗯。”

    “二爷为何要帮他?”

    “帮他就是帮自己。”

    霍家人捉摸不透,那一年众路围剿谷家军,霍言山派飞奴千里迢迢赶去与谷翦做了一个交易,说是交易,似乎是给谷翦吃一颗定心丸。

    在谷翦死后,朝廷欲一鼓作气消灭谷家军,霍言山在西突然起义,打了个措手不及;后又派采买将盐带出狼头山。三年来这宗生意一直没断。

    霍家人洞悉世事,知晓谷家军在北牵制,他在西才能休养生息。双方没了一方,这天下恐怕大势恐怕就要倾了。刨除这一层面,霍家也自有大义傍身。

    且先不论当朝母子倒了谁掌管天下,当务之急便是先要这母子倒了。

    如今的京城里,即便下着大雪,也有许多人猫在角落里。市井之内不敢高声语,恐惊了权贵。唯有那河月街上热闹,抚琴的指尖快拨出了火花,弹琵琶的更是激昂。白栖岭从茶庄出来径直去了河月街上的风月楼。

    这一日风月楼里要打武擂,在大堂里早已搭好了擂台。这武擂是达官贵人们嚷嚷着要摆的,说是听曲儿听腻了,要看姑娘们厮打。老鸨则堆笑道:“姑娘们厮打哪里好看?不若老爷们打一打,答应了咱们红鸢姑娘陪酒。”

    老爷们的劲头便来了,这一日来到风月楼里都是短打扮。也有公子哥们闻讯来了,见自家老子喝着花酒,平日在自家府上吃饭都恨不得丫头喂的人,如今摩拳擦掌要赢那红鸢一笑。

    这倒是新鲜。

    那“贵客”又来了,坐在角落里,叫了一坛酒,那顶小轿孤零零停在对面。贵客不好女色,又偏好在风月场里喝酒。这一日看武擂,倒是感兴趣起来。要老鸨找人将他的小桌搬到前头去。他的随从说自家老爷要就着肉博声下酒。

    这倒是有趣。

    白栖岭去他旁边坐,偶尔打量那“贵客”一眼,那贵客则看不见一般,不曾与之回应。

    花儿是在此时进来的。

    老鸨见是姑娘就要向外赶人,柳枝瞬间横在前头:“不是打武擂吗?男人打得女人打不得?”

    老鸨见这三个姑娘不太好惹,后面还跟着一个和尚,这阵仗在京城倒也不多见。赶人不是,不赶人也不是。

    花儿见状径直向里走,口上说道:“才来京城几日就听闻红鸢姑娘的美貌,今日我们偏要与红鸢姑娘喝酒。”

    满风月楼的权贵老爷、王公贵族们都看着这四个不速之客。那带头的姑娘脚踩一双黑靴,一身绛红的打扮,颇有一番英气,实在是好看。索性招呼老鸨:“几位姑娘不怕与男子动武,你倒是操上心了!”

    他们赤/裸的目光惹白栖岭蹙眉,偏此刻身边的“贵客”亦擡起头盯着花儿。

    这一日的风月楼算是热闹了。

    最先上去的是燕好,娇滴滴的姑娘,打擂前先躬身道:“承让。”别人当她花拳绣腿,她也的确软绵绵,几番闪躲,突然出了一记狠拳,将那小少爷打倒。她忙上前扶人,莺声燕语道:“罪过罪过,差点把这张俊俏的小脸儿打花了。”

    众人笑出声来,燕好缓缓下台,推柳枝上去。

    柳枝本就泼辣,可不像燕好那般有情致还与人斗上几招,三拳两脚将人打倒,也不管对方是何神情,自顾自跳下擂台。

    于是都看着花儿,花儿却指着白栖岭对戒恶道:“方丈,那位不是你的至交吗?我们去讨杯酒喝。”言罢拉着戒恶坐到白栖岭身边。花儿这头挨着那位贵客,她扭头道:“您椅子挪挪。”

    那贵客真就移了,于是花儿倒了一碗酒敬他:“多谢!”仰头干了。

    贵客也仰头喝了。

    他在风月楼许多次,头一次与人同饮,别人都道蹊跷,花儿却干脆跟他坐了一桌,也不与他讲话,只偶尔端着碗与他碰一下。

    白栖岭被挡着,见不到花儿是何等姿态,但好在耳力好,始终听着她的动静。那头还在打擂,燕好和柳枝轮番上阵,虽是女子,却招招是杀招,一个时辰就将那些男子打遍了。

    白栖岭不知花儿究竟要做什么,但她敢这般定有她的道理。再后面就潦草几局,花儿抱得了美人归。

    她随红鸢上楼,途经白栖岭时对他挑衅一眼,白栖岭也不知自己如何招惹了她,她要这样瞪他。

    那一日花儿在楼上与红鸢对饮,红鸢海量,却也醉了。花儿被扛回了客栈。原本是很平常的一日,却出了大事。

    去三巷办差的小太监吊死在了树上,他原是带着人去办差的,其余人都吓坏了,只说当时刮起了一阵阴风,那小太监忽然之间自己飞了起来,把自己挂在了树上,而后便死了。这本不应该,但那几人都声称自己看到了,并都失了智,只要刮风就拼命捂着自己脖子,大叫道:“别吊我!别吊我!”

    京城的风言风语便起来了,百姓私下议论,说那三巷许是死的人太多了,闹鬼。

    白栖岭是下一日清早才将来龙去脉听清的,这事不知是谁做下的,但属实是聪明。想到花儿昨日来打擂,又喝得酩酊大醉,料想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

    再想起飞奴来,那几个人疯掉了也依稀能说得通。

    柳条巷的人有自己的门道,他们既然没有知会白栖岭,他自然不便参与。只是对懈鹰说道:“那几个人看紧了,若谁清醒了,就再吓上一吓。这世道,做疯子挺好。”

    然而那小太监被吊死只是头一件,下一个晚上,宫门口出事了。两个侍卫原本好好守着城门,其中一个突然一言不发上前将另一人捅死了,而后自刎了。

    这事也离奇,又是闹得满城风雨。

    下一日花儿三人穿戴整齐准备出门游玩,钱空在门口拦住了她们:“不可不可。今日京城有大事,清早才贴了告示。”

    “是何大事如此阵仗?”柳枝问。

    “太后大寿。”

    三年来,逢太后大寿,均会摆河宴。所谓河宴,是在护城河的冰面上停满画舫,文武百官齐为太后贺寿。

    “如此折腾为哪般?”燕好不懂。

    “相传太后五行缺水。”

    谷为先曾说过,太后喜水,宫里有一面小湖专供她夏日下水,而她的寝宫里造着一整套水景。有一年夏天,娄擎顽皮,用一块石头堵住了水景的水,被太后好生责罚。众人自此知晓,不能动太后的“水”,那水堪称太后的命。

    外邦人想出去瞧热闹,被钱空拦住,指指窗子:“劳烦各位在窗前看,或是墙根看。待会儿太后出宫阵仗大,什么花样儿都能看到。但即便是外邦人,也万万不可上前惹麻烦。”

    钱空生怕这些外邦人僭越了给自己惹麻烦,在外头绑了一根布绳,无论谁都不许跨出去。

    他们还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阵仗,都站在窗前看着。那太后站在华车之上与百姓挥手,一张脸看不出年纪,只是那微吊的眼角带着一些狠戾,直教人生畏。

    花儿轻声问戒恶:“老头,明日进宫给皇上卜卦,眼下可有眉目了?”

    戒恶摇头:“听天命。此时一无所知。”

    “你又装神弄鬼。”

    “只因我修鬼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