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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深处 正文 第87章 春闺梦里人(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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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7章春闺梦里人(十六)

    白栖岭的强取豪夺,将京城的一滩死水搅浑了。且看河月街上的风月楼里,挂起了大红的纱帐,贴上了大红的喜字,就连姑娘们都着了红色的衣裙。别人若是问这是在做什么?

    老鸨道:“为白二爷贺喜!”

    风月楼有这样的阵仗,旁的商户也不敢怠慢,当即翻箱倒柜找东西装扮起来。大红的灯笼也得挂,挂一整条街,登时红通通的。这阵仗就连宰相嫁女都未有过。

    钱空看着这突变的街景,叹着气对戒恶道:“要么说二爷厉害呢!二爷不仅厉害,二爷还眼毒。这花儿才来京城几日,在二爷面前露过几次脸,今日就被抢了。那三个女子那般厉害,到了二爷跟前,像被抓小鸡一样抓走了!”钱空甚至伸手抓了一把,但无论如何都学不出白栖岭的狠劲儿来。

    戒恶则淡然一笑,作出事不关己的姿态来。

    “可是方丈,我看那三个女子与你交好,你若可以帮帮她们…”钱空压低声音:“去皇上那替她们求个情…”

    “此话休要再提。”戒恶微微摆手:“人各有修为和命数,非你我可以改变的。此事也并非空穴来风,就连钱掌柜都一直在夸这三位看来就是奇女子,那二爷练就的一双金睛又怎会看不出来?”

    戒恶讲完摇着头上楼了。老和尚对此心如明镜,他早就知晓这世事会逼疯一个,只是没想到逼疯的是那心机深厚的白二爷。许是正应了故人的话:白二爷没有软肋,若非要拔出一根来,大抵就是那一位了。

    如今这话对上了,不知怎了,戒恶松了一口气。他回到房间里,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块骨头来。细看去,那是一块头骨,被钻了一个洞,一条红绳从洞中穿过。戒恶把骨头带在身上,躺在床上,缓缓说道:“都到世人心易变,如今变是没变呢?我看是没变。”

    老人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是那一日的惊天大火,故人一次次冲向火中,抱出那些婴孩。再往后,世间便没有故人了。但老人那颗将老将死的心却奇迹般活了。这世上究竟如何,他也想下山看上一看了。

    看就看罢!这一路,浮华背后满是人间疾苦,他的僧袍日渐褴褛,漫天的大雪盖不住路边的腐臭。果然山上一日,山下一年,光景变得这样快,却从不与人商量。

    戒恶就想这样歇息,却听有人来敲门,钱空在外头道:“方丈,白二爷请喝喜酒,你我都赫然在列,让现在就去。”

    “他把人抢了,不着急洞房,却要喝喜酒?”戒恶道。

    “这我也纳闷呢,怎就这么急着要喝喜酒。”钱空一拍脑门:“瞧我这脑子!贺礼还没备呢!”转身跑下楼去备贺礼。

    待众人到了白府,月亮早已爬老高,照着地上的雪,泛着一层鱼鳞似的银光。从前鲜少有人到过白府,这次提着贺礼战战兢兢来了,看到院子之中赫然陈列的各式兵器,都倒吸一口气。

    白府之大,在京城亦能排上名号,从正门到用饭的前厅,走了小半个时辰。最可怖的是,白府的下人都是精壮男子,均一袭黑衣,话不多,看人之时眼睛里冒着杀气。偶有一两个妇人,梳着高髻,起手就能劈死一个人一样。

    白栖岭胸前戴着红绸花,一身喜服,招呼诸位落座。白府的老管家则手执账簿,开始记贺礼,记完了却不收下,只说:心意白二爷领了,贺礼还请诸位带回。

    钱空闻言对戒恶说道:“白二爷其实是个妙人。”

    “他能在京城安身立命自有他的本事。”戒恶答道:“你说他既然不要贺礼,为何又要记账呢?”

    钱空凑近戒恶,压低声音道:“跑江湖的都知道,这几个碎银子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谁舍得了大头。”

    “钱掌柜果然通透。”

    白栖岭这一出吓到了众人,喜宴上人人自危,白栖岭看起来心情属实不错,逐一敬酒。只是酒过三巡后,他突然对老管家道:“关府门。”

    白府的大门关上之时发出了钝响,众人身上随着响动起了鸡皮疙瘩,面面相觑,不知他这是要做什么。

    白栖岭缓缓脱掉自己的喜服,叠好交到柳公手上,而后缓缓道:“庆元三年深秋,在京外五十里的乡路上,我白家的商队救了一个伙计。当日那伙计奄奄一息,几经救治,仍只能茍且活着。因商队有要务在身,又不忍心将一个活人丢下,将其带进了我的兵器营。”

    众人皆深吸一口气,虽坊间曾流传白二爷靠奇巧兵器得以立足,但不曾有人有过证据。如今他竟自己当众说出,众人无不掩耳,有人斗胆相劝:“白二爷,人在江湖,各有本事。二爷靠什么立命,我等着实不相关。”

    白栖岭不理会他,继续说道:“前几日,有人屠了我的兵器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敢用这等手段,欺到我白栖岭头上。”

    “白二爷,京城讲王法。您大可告…”话音未落,他的胳膊已被懈鹰掐住,双手微旋,那胳膊就嘎嘣一声,断了。

    众人慌了,有人起身相劝:“二爷!二爷!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二爷万不可冲动!”

    白栖岭则面无表情,只摆了下手,那经管进城十余家布行的掌柜的便人头落了地。鲜血喷溅出来,一旁恰巧坐着钱空,衣裳瞬间被染红。钱空闭了闭眼,又睁开,到底也是见过世面的,起身脱掉自己的外褂,盖到了地上的那颗头上。

    众人终于真正见识到了白栖岭的疯癫,坐在那一动不敢动。

    柳公清了清嗓子道:“诸位贵人不必害怕,我家二爷颇讲一些道理。今日若不是欺辱到白府头上,二爷也不会在自己大喜的日子这般。事已至此,各位请回罢,二爷自己报官了。”

    众人闻言转身就走,外面街上的雪地上瞬间就布满杂乱的脚印。消息瞬间就到了宫里,小太监又绘声绘色地秉承:“当即就砍了脑袋,说那人出卖了他。”

    娄擎冷笑了一声,他自然明白白栖岭今日接连发疯为了什么。其一,为了不娶朝瑰;其二,为给他脸色。但白栖岭还是没有疯到底,若疯到底,他会直接杀到他面前来。

    娄擎不信白栖岭有这个脑子,然不出一个时辰,侍卫听到有人叩宫门。深更半夜叩宫门,无人敢有这样大的胆子。更何况那城墙上密密麻麻的箭手还在,若有动静万箭穿心。

    侍卫打开宫门,看到前面整齐陈列的三具尸首,放眼去看,周围空无一人。蹲下身去分辨,那躺着的分明是御前的人。

    速去御前禀报,娄擎闻言眉头皱起,白栖岭果然胆大,而他目前尚未有证据那三个侍卫就是他杀的。娄擎暂且吃了个哑巴亏,他何曾吃过哑巴亏?心中已然开始酝酿将白栖岭五马分尸了!

    花儿躺在白栖岭身边,听闻这一切,并未震惊,只是感叹:“白二爷果然是疯人。”她不怕白栖岭发疯坏事,她甚至在想:或许今日抢亲也非他一时冲动。又或许抢亲是冲动的,但当他带着抢来的人走街串巷之时,头脑里已然有了后面的一切。

    她转过身去看着白栖岭,烛光中的他阴着半边脸,属实是一般女子不敢直视的脸。可她偏觉得这张脸生得好,不怒自威,高山峻岭一样的脸。犹记初次相见,是燕琢城的大雪天,他掀开轿帘,透过无边无际的雪看了他们一眼。那一眼,幽深的眼睛要将别人的人头钉在城门楼子上一样。

    那时飞奴还啐他,所有人都啐他,但都只敢在他身后。

    那时她怎会想到如今这人就在她身边,成为了她的夫君呢?

    手指在他鼻尖上点了点,人凑过去看他。白栖岭反倒不自在,脸一挪:“看什么?”

    “看我那夫君洞房花烛夜怎么跟死了似的。”言罢叹口气,拉起他的手亲在掌心上。

    白栖岭翻手拍打她光洁的额头,打一下不够,再打一下。

    花儿揉着脑门瞪他,听到他咬着牙道:“那白老二声名狼藉!恶贯满盈!”

    “模样吓人!姑娘们绕道跑!”

    “嫁谁也不嫁那臭名昭著的白二爷?!!l”

    他一句又一句,想来她曾说大放的豪言它一句都没忘,如今总算逮着机会报复了。将她按在那狠狠搓磨一番,她哭笑不得求饶,他全当听不见,直到自己舒心了才放开她。

    哪有洞房花烛夜翻小肠的呢?有,白二爷。

    花儿扑到他身上捶打他,被他瞬间掀翻人欺上去,对她连唬带吓:“无论什么时候,在我白二爷面前都是只羊!”

    “白老二,你快放开我!”

    “我偏不放!”

    二人吭哧吭哧打了起来,懈鹰在外头趴在窗上听到动静实在不解,轻声问柳公:“洞房要这样入?”

    柳公摇头:“这往后可是热闹了。”

    里头的二人打着打着打到了一起,白栖岭的手臂搂在她身后,嘴唇狠狠印上去,一下一下。她捧着他的脸,啄他的下巴,从这里到那里,最终贴在他嘴唇上。

    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像山峰一样,嘴唇却柔软似水。她好像头一次亲他一般,为此心动不已。

    外头公鸡打鸣了,他们的喜烛方吹下。

    黑暗之中两个人或喘或呢喃,呢喃些什么外头听不清了,总之是些不能为外人道的不成体统的话。

    “这就成事了!”懈鹰一拍巴掌:“就说咱二爷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