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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深处 正文 第103章 吹梦到西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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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3章吹梦到西洲(二)

    狼头山又下起大雾。

    花儿爬上树屋,透过霭霭雾气看到谷为先正带人砍树,准备做船。他们要在夏天时在额远河上放船,彻底夺回属于他们的燕琢城。

    燕好也爬了上来,坐在花儿身边叹气。

    “怎么了?”花儿问她。

    燕好指着谷为先道:“大将军说开拔不带我们。”

    “他要你们去打鞑靼二王爷,自然不能带你们。”

    “那二王爷弱得跟一条死鱼似的,一打他就跑。”

    花儿被燕好逗得咯咯笑:“他跑你怎么还委屈上了。你哪次不是跟在他屁股后面捡东西?去年那两百头牛,可是解了大问题了。别总想着打硬仗,那二王爷虽弱,但他最富。更何况鞑靼君主最宠他,你以为他真弱么?我看未必。八成就是不想打仗,在憋什么阴招呢!”言罢又指指远方:“那头说,这二王爷虽然不跟咱谷家军打仗,但对阿勒楚可是虎视眈眈。鞑靼王爷,哪有弱的?”

    “也对。那就再去捡它几百头牛!”燕好瘪着嘴:“别人打仗抓俘虏,我打仗,赶牛!”说完自己也觉出好笑,捶一把树干,哈哈笑起来。

    花儿跟她笑了一阵方叮嘱她:“万万不可大意。”

    “知晓啦!”燕好靠在她肩膀上,压低声音道:“花儿姐,大将军早些年打仗的时候可曾受过什么伤?”

    “什么伤?”

    燕好支支吾吾:“就他们说…大将军不近女色…他…是不是伤到了…”

    花儿闻言噗嗤一声,这一笑扯得她伤口疼。她捂着肚子,看向谷为先。也不怪这些风言风语,谷家军本就没有其他行军打仗之人的歪风邪气,打仗就是一心打仗,不许四处留情。谷为先又是这样一副正派模样,任你花容月貌,到他面前都要先看身条,身条弱的,他就一句:不适合打仗。一点歪心思都没有。

    军师暗暗找过花儿几次,说想在女子军给大将军寻个夫人,此事被谷为先知晓,大发雷霆,只得作罢。

    “大将军没心思放在风花雪月上。”花儿替谷为先解释,换任何一个人,经历这些事,恐怕都会将情根连根拔起了。但她也好奇,不知女子军里哪位姑娘看上了谷为先,问燕好,她顾左右而言他,就这样做罢了。

    女子军里的战士都是花样年纪,这个年纪,心中惦记一个人实属正常。花儿自己在懵懂年纪遇到白栖岭,稀里糊涂上了他的贼船,又在京城被他大张旗鼓抢了去,如今想来,是一笔算不清的糊涂账。

    花儿每每受伤的时候,总要在心里将白栖岭骂得体无完肤,好像这样,她的伤就好一点似的。骂过了又后悔,他生死未卜,她还要骂他,万一他知晓了,该变着法儿报复她了。

    花儿这样囫囵一整夜,下一日清晨下起细雨,她骑在老虎身上去林子深处查岗哨。远远看着柳枝和燕好带队开拔了,就知晓那鞑靼二王爷又要上演逃兵戏码了。这两年你打我追乐此不疲,二王爷干吃哑巴亏。花儿跟那二王爷打过一个照面,那次追着他屁股打,给他打急了,跑之前对花儿喊话:“早晚有一天,将你这女子军的人全奸了!”

    这话不好听,柳枝闻言一支箭放过去,直擦着二王爷腿根穿过去,差点爆了他。这事儿被传遍了鞑靼,一时之间,鞑靼人对那谷家军的女子军好奇起来。

    何止鞑靼好奇,花儿此番去滇城,也听滇地人议论:那苦寒的北地真有一支战无不胜的女子军?她们真每人一只虎?刀枪不入?

    于是有人答:“那是自然,令鞑靼闻风丧胆。”

    花儿闻言偷笑,竟期待他们再夸一夸那女子军的女将军。夸倒是夸了,不如不夸,原话是这样:听说那女将军,身形似黑熊,徒手能劈树,十个汉子压不住。

    原来在世人眼中,女将军是这般模样。

    花儿跳下虎背,要它自己去捕猎,而她自己突然决定要去一趟燕琢城。匆匆跑去找谷为先,拉他一起乔装进城。花儿有几年没回燕琢城了,有时站在半山腰远远看一眼,那熟悉的燕琢城似乎在慢慢回来。

    下山路上谷为先问花儿为何突然有这个念头,花儿并不瞒他:“想回柳条巷看看。”

    “因为飞奴?”

    “不是。阿婆他们的祭日,又要到了。我想回去看看,也不知燕琢城变成什么样子了。前些日子柳枝去采买,回来后说它如今热闹些了。那码头上又停着货了。”

    花儿觉得她好像被困在了燕琢城的春日里了,每当这个时候,她总会梦到很多故人,阿婆、阿虺、王婶…她觉得这人生就如唱戏一样,上台下台匆匆忙忙,总有人记得台上的某一个角儿、某一段唱白。

    “早晚要夺回来。”谷为先道。乔装之时顺带着将他的络腮长胡须剃掉了,那朗俊的相貌又现出模样来。这会儿自己倒有些不适,不时用手摸着光滑的下巴。

    随侍打趣:“大将军到了燕琢城,倒是可以为自己寻个良配。如今看着像好人了!”

    谷为先瞪他一眼,提醒他:“你忘了我们下山的身份了?”

    随侍忙点头:“记得记得,老爷和夫人。”

    他们乔装下山,逮着什么扮什么,都不会觉得不自在。一路去往燕琢城,就连风都有熟悉之感。傍晚时候方到城外,远远看到城门大敞,只有两个懒散的鞑靼士兵在把守。进城的人也不搜身,也无需看通关文书,手抄在衣袖里随便放人进去。再看那进城的人,多是南来北往的商客,途经燕琢城歇个脚,再带着奇珍异宝奔往四面八方。

    他们分散在商客之中混进去,进了城,花儿的眼四处看,碰到一张依稀熟悉的脸,她能想起是谁来,但对方看她则十分木讷。

    “他们认不出你了。”谷为先道:“你与离开时大不相同了。”

    路过一家新开的饭庄,谷为先先带人去坐,而花儿则直奔柳条巷。越向柳条巷走,她心中越凄然。直至走到巷口,看到破败的柳条巷如今更显凋零,好在那棵老树还在。她放慢脚步,一家一家走过去,年少时的他们好似还住在里面,招呼一声就能出来一样。

    待走到自家的院子,看到那树在冒出了嫩芽,再过些时日就要开花了。如今院子里住了她不认得的外乡人,泥娃娃一样的孩童流着鼻涕在地上挖泥玩,听到响动擡头看花儿,而后哇一声哭了。

    花儿听到屋内有人向外走,怕打照面,撒腿就跑了。草屋一间如今也不是自己的家了!

    一路跑出柳条巷,站在巷口发了会儿呆,一时之间不知还该去哪,最终决定去白府看看。

    拐进白府前街,她做更人的情形就涌进她脑海,那时整日战战兢兢担忧遇到鬼,鬼没遇到,命倒是差点丢了。还遇到白栖岭这么个瘟神。

    她在白府前街走,总觉得后背有凉意,回过头去看,身后却空无一人。这就怪了,难不成这么多年过去了,白府前街仍旧闹鬼不成!她快走几步,迅速拐进路边的小院子里,有人脚步很快跟了过来,被花儿一把扯到身前按在了墙上。

    是一个女子,在花儿与她动手前叫她:“花儿姑娘,我远远看着像你。”

    花儿仔细端详她,睁大了眼睛:“铃铛?”

    “是,是铃铛。”铃铛对花儿抱拳,算是与她相认。她从鞑靼大营逃生后,被白栖岭的人救下,悄悄送回燕琢城。这几年她一直在燕琢城收集打探往来的消息。

    花儿觉得这太神奇了,但此地不宜久待,于是跟着铃铛回了她的住处。她住在白府后街的一个小院子里,进门就为花儿倒水。

    “你可有白栖岭的消息?”花儿径直问她:“这些年,你们没人找我,我也找不到白栖岭,他去哪里了,是死是活?”

    “花儿姑娘,我们没有二爷的消息。我们也在找二爷,但这几年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那谁管你们?”

    “无人管我们。我们各自管自己,各自做自己的事。我们想着,二爷命大,定是死不了。先把各自的活计做好,二爷回来也好有交代。”铃铛从怀中掏出几张舆图递给花儿:“您瞧,这是这几年我们陆续去过的地方,但二爷都不在。我们想,若二爷还活着话,或许他是被人关起来了。”

    “那你们为何不来寻我?”

    “二爷从前说过,若他遭遇不测,让我们不要去寻姑娘,让姑娘安心打仗。”

    “不,他定是有别的原因。”

    她也曾想过,或许白栖岭真的被人关了起来,但是关在哪里了呢?天下之大,若对方连他都能抓走,那一定是很厉害的。她仔细看着手中的舆图,那舆图绘尽了天下,从南到北,从西到东。

    “江南也去过?”花儿问。

    “去过。哈将在江南打探了一圈,然而毫无动静。”

    这也算故人相见,铃铛还像从前一样处变不惊,忠心耿耿。花儿也纳罕,那白栖岭消失了那么久,他的人却依然如初,他怕是会施蛊吧!二人又说了些有的没得,花儿看天色不早,该去寻谷为先了。

    与铃铛分别前,她问她:“还想去帮叶小姐吗?”

    “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我想办法把你送过去。”

    “好。”

    出了铃铛的小院,花儿的脑子有些乱。不知为何又想起当年霍言山对她说:跟我回江南,在那里为你买一处院子,你推开窗就能看到苏州河。那一年在京城,多方势力纠缠在一起,霍琳琅趁乱打捞,命飞奴抢走了她找到的东西。抓白栖岭的可能盘亘在京城的势力,但有能力抓走的,或许只有霍琳琅。

    花儿想去一趟江南,她得去一趟江南。不管白栖岭是死是活、是不是在那里,她都想去一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难不成还要你白老二就在这世上隐遁了不成!

    夜里跟谷为先睡一间屋,谷为先和衣躺在床下。花儿与谷为先说起想去江南的念头,她知晓自己如今不同往日,这一摊子是断然不能这样扔下的。于是她说:“左右也这样了,待打完了仗我再去寻他。他若是命大,就多活些日子。”

    她看起来像在赌气,谷为先倒是听出了几分伤心。世人都说谷家军的女将军是黑熊一样的女子,一人打十人不在话下,男子不敢多看她一眼。若世人知晓,传言中的女将军在夜深人静之时念情郎,怕是要惊掉了下巴!

    谷为先认真思索一番,对花儿道:“不仅要去,还要大张旗鼓地去,打着谷家军的名号去!”

    “这边不打仗了?”花儿坐起来,看着谷为先。

    “有柳枝、燕好。”谷为先亦坐起身来,正色道:“你听我的,偏要去江南,带上一支白家的商队,去搅乱苏州河。我倒要看看霍家人在江南的根基究竟有多深。”

    “可…”

    “去吧,孙燕归,待我这次出征归来,你就开拔。预计三月后,可否?”

    “谷为先,你总是纵容属下!”花儿打趣一句,捂着嘴笑了。谷为先听到她笑了,也跟着笑一声。

    谷为先年幼时就随谷翦上了战场,对男女之事实在是不通,后来父亲战死,他更是彻底断了这个心思。与花儿朝夕相处,起初会偶有一些散乱的念头,后来她与白栖岭成亲了,那念头倒是长了脚,自己跑了。

    他知晓别人说他不解风情,更有甚者说他在某一次大战之中伤了家伙,传言荒谬,他任由其发展。军师总劝他成家,说男人先成家后立业,也算正途。有那么几日,他听取军师的话,仔细去看女子军的一众女子,说来很怪,他的那颗心跟冻死了一般,愣是没有一点波澜。

    “大将军,明日陪你去街上看看不打仗的女子…”花儿故意逗他,又快速躲过谷为先朝她丢过来的枕头。

    隔间的随从隐隐听到笑声,会心一笑:“大将军还讨什么夫人?那夫人不是现成的吗?”

    “别乱说,孙将军成亲了的。”

    “孙将军的丈夫坟头的草怕是都有一丈高了!”

    “你闭嘴!你知晓孙将军丈夫是何人吗?那也是一个传奇人物…”

    远在江南小院中的男人或是听到了远在几千里之外的议论,在黑暗之中睁开了眼,趿拉着鞋去推开窗。外面下起了如丝细雨,仔细听,还有沙沙声响。外头更人拿着梆子在敲,没吃饱饭一样。

    隔壁屋里传来孩子的哭声,白栖岭听到乳母爬起来的动静,紧接着孩子就不哭了。

    河上漂着一艘船,船上坐着一个打渔的,也不知这夜里有什么鱼可打,再仔细看,那打渔的头靠在船头,睡着了。

    外头有人敲门,他喊了声“进”,小丫头就端着糖水走进来,对他说:“夫人说您八成是醒了,要奴才给您端碗糖水。”

    “放那吧。”白栖岭手指指桌子,见小丫头站那不动,又问:“还有事?”

    “夫人说外头下雨了,担忧您伤口痒,待会儿来看看您。”

    “有劳夫人了。”

    小丫头闻言捂嘴一笑,退了下去。再过会儿,夫人柳氏踩着一双绣花鞋,撑着一把油纸伞,穿过中庭来到白栖岭屋内。进门就娇嗔道:“睡前还晴着,半夜下起雨。心里惦记着你的陈年旧伤,又怕吵你睡觉。”

    “你怎知我醒了?”

    “小厮说你屋里有动静呀!”

    柳氏整个人都小巧,吴侬软语自她口中说出,带着一股黏稠绵密之感。走到白栖岭面前,顺势坐到他腿上,手搂住他脖子,脸贴着他的,轻声问:“夫君,冷不冷?”

    白栖岭起身将她放到床上,转身吹灭了灯。

    伸手不见五指,柳氏伸出手去,娇唤道:“夫君,你在哪?好黑啊,我害怕。”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好闻的味道,吹得她心头发痒,呢喃一声,拉住一只滚烫的手放到自己身前。外头潮湿的味道也醉人,柳氏的咿呀声更为雨夜添了几分潮气。外头趴门的小丫头捂着嘴乐,对一边的人说:又要闹一夜了。夫人喜欢下雨天,下雨天老爷才解风情。

    “眼看着夏天到了,夫人的好日子也就到了。”

    “可不,打今儿起,这雨呀,接连十几日地下,夫人日日洞房了。”

    里头柳氏动静愈发地大,再过会儿,就有狂言浪语传出来,直听得小丫头脸红,捂住耳朵跑了。

    果真闹到后半夜,柳氏昏沉睡去,外头的河面上铺上赤霞,晨曦的光透进了窗。

    柳氏缓缓睁开眼,看到一旁的白栖岭衣衫不整睡着,脸一红,手指推他:“你又不省着劲儿。”言罢揉着头,抱怨道:“与夫君欢好哪里都好,每回如梦如幻,只是醒来都头疼,这可如何是好?夫君快些帮我揉揉。”

    白栖岭依言帮她揉头,柳氏早已习惯了夫君话少,她从前唱曲儿之时,什么人都见过。话少的好,耳朵不落茧。又与白栖岭腻了一会儿,这才懒声命丫头打水清理,而后面带春色,款款走了。

    柳氏先是去看一眼孩子,那小婴孩刚醒,躺在小摇篮里咿咿呀呀。柳氏只看了眼,就对乳母说:“夜里可不兴再哭了,他这一哭谁都别想睡好。”

    “许是到了梅雨时节闹觉,也许是想要娘亲抱。”乳母给柳氏解释一番,小心翼翼看柳氏眼色。乳母隐约觉得夫人似是不太喜欢小公子似的,老爷不在的时候,她抱都不抱一下。但乳母这许多年伺候过许多主子,不喜自己孩子的夫人倒也见过,不算稀奇。

    “或许就是闹觉了。”说完这句用帕子掩住鼻子,皱眉抱怨:“什么味道呀?”

    乳母忙上前看,对柳氏道:“小公子他…”

    柳氏不耐烦地摆摆手:“知晓了知晓了,你弄好他。”

    外头有小货郎冒着雨来卖酒酿饼,悠长的叫卖声挤进木门,柳氏闻声向外跑,还不忘叮嘱乳母:“夜里别叫他哭了!”她的方头绣花鞋沾泥带水跑出去,看到小货郎凑上前去,要买几块酒酿饼。而后上前挑拣。

    小货郎四下看看,趁无人时问她:“可有异状?”

    柳氏摇头:“还是那样,夜里疯得狠,白日话不多。”

    “可想起什么了?”

    柳氏又摇头:“如今我们最亲近,若他想起来,定会与我说的。”

    柳氏话不好讲太清楚,她记得夜里白栖岭抱着她心肝儿、心肝儿地叫,什么动作羞人做什么动作,可着劲儿折腾她。她趁机问他:“夫君,你可记得我们头回相见?”柳氏的好夫君将她搂紧,道:“你帕子掉水里了。”

    “他没有异状。”柳氏笃定。

    小货郎将酒酿饼递给柳氏,就势捏了她手一把。柳枝没像从前一样骂他死鬼,而是速速抽回手。小货郎一看这架势,急了,柳氏却笑了:“有人!”

    等那人过去,柳氏才说:“你寻个机会问问,还要在这里住多久?不是说熬过冬天,里头那个没出问题就给我赎身吗?如今倒是黑不提白不提了。”

    “你莫急,得空我去问。”

    小货郎推着小车走了,柳氏站在那瞧了会儿,见并没有人跟着他,这才转身回府。

    白栖岭正坐在窗前,这一日下雨,河上的人却不少。他身上大小密布深浅不一的伤口属实会在雨天不适,但他对此倒是麻木。外头传来柳氏的声音,她正安顿午饭:“下雨天老爷身子不舒服,要做清淡些。”

    白栖岭低头看了眼自己,倒是比从前被削了层肉一般,有一点清秀模样。只是他仍旧不能看人,哪怕他坐在自己窗前看着河对岸,经过的姑娘都会觉得脊背发凉。久而久之就传开了,那窗边坐着的男子八成是疯子,被家人关起来了。

    那男子足不出户,最常做的事就是坐在窗前,也没人听他讲过话,这就可怜了,不仅是疯子,兴许还是哑巴。

    那这男子打哪来呢?众说纷纭,最后是那小货郎给大家解了惑:那男子原是京城里的一个商人,因着闯了祸,举家迁到这里来。男子得罪的是大人物,路上被人砸傻了脑子,除了家人谁都不认得了。多亏了夫人聪明,这才在这里买个小院住下。

    那小货郎东一句西一句,临摹了一个落魄商人的生平。众人从中听不出什么乐子来,渐渐就不再关注那整日坐在窗前的外乡人。

    也有闲人时常瞟一眼,发觉自打那外乡人搬来,这附近倒是热闹起来。白日在他窗前停了一些船,做的是天南海北的买卖,也不见什么人来买,但就是日复一日地待着。

    此时白栖岭起身出去,看到乳母已经把孩子哄睡了,柳氏正在绣帕子。柳氏绣艺极佳,为人也颇喜欢这些,就连白栖岭的中衣上都被她绣上鸳鸯。见白栖岭出来,忙上前迎他:“夫君要去哪?”

    “出去走走。”

    “外头下雨呢,石板路很滑,待雨停再去罢!”柳氏拉住他衣袖。白栖岭顺手拿起靠在廊柱上的油纸伞,径直向外走。

    柳氏忙给家丁使眼色,家丁意会,上前拦住白栖岭:“老爷,您还是回屋歇着吧,路上的确滑,当心摔跟头。”他的手用力捏住白栖岭手腕,脸上却堆笑:“回去吧,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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