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岁月059
郭敞的心情不好,素娥一走进福宁殿就发现这一点了。
好消息是,郭敞这个人就算是心情不好,也不会有打老婆之类的坏毛病——这不奇怪,作为皇帝,想要发泄自己的愤怒,他有太多选择了,打女人这种都不在选择内。毕竟站在阶级社会顶端的皇帝是当之无愧的强者,强者一般也只会找强者的麻烦。
坏消息是,生着闷气的郭敞很不好搞如果好搞,福宁殿的人自己就解决了,根本轮不到素娥来。
素娥没有多说话,她自认并不擅长安抚,至少通过语言安抚这绝不是她的强项而且以郭敞那专断的性格,这种时候一旦有什么说的不顺心了,那就全完了。所以素娥只是静静呆着,主打一个陪伴。
她相信郭敞也只是需要一个‘无害’的人来陪伴,不然呢,叫她伴驾是好玩吗?
郭敞坐在围榻上,见素娥来了,只是淡淡一笑:“素娥,你来的倒比朕预想的更快定是他们又催促你了。”
素娥走过去,斜坐在了围榻下的脚踏上,双手撘在郭敞的手上——这个姿态是这样柔顺、温驯,一点儿攻击性也没有,只让人觉得这个人完完全全属于自己,是不用担心她会让自己失望的。
素娥的身体很健康,各方面来说都是最佳状态。比如说她的体温,常常给人冬暖夏凉的感觉。夏天的时候不怎么会出汗,摸上去虽然不至于‘冰凉’,但就像是玉一样,一点儿也不热。冬天的话,末端循环很好,手脚也总是暖暖的,而且也不会有汗,是温暖而干燥的。
她从外面走进来,搭在郭敞的手上,双手却比郭敞这个一直在温暖屋子里的男人更暖。
郭敞垂下头,似乎在看素娥的双手,又似乎只是在发呆而已。过了一会儿回过神来,便被素娥的手转移了注意力——素娥一直有一双很漂亮的手,哪怕是在司珍司做活儿,也没有损害这双手分毫。
如今更是什么有损双手的手工活儿都不用做了,同时有条件做更细致、高级的保养。
结果就是,这一双手越来越莹润,有时候素娥都会想,她那些保养手段真的有这么好的效果吗?这样一双手,在她上辈子,直接去做手模也可以了吧?骨肉匀亭,洁白莹润,纤细又不失肉感,简直就像是艺术品。
这样说的话,果然还是本身的身体条件太好了。
素娥的指尖处泛着淡淡的粉色,这种粉色完全是自然的造物,要想刻意弄出这种颜色,几乎是不可能的——郭敞每次瞧见,都忍不住摸一摸,碰一碰。
这样摩挲了一会儿,郭敞轻轻叹息一声。他又想到了第一次见素娥的事,轻声道:“你可还记得朕第一次见你的事儿?”
素娥点点头,声音很低,但又不是气声,在这安静到落针可闻的殿内,听的清清楚楚。
“臣妾自然记得,官家一下从众宫女中选中了臣妾。”素娥在塑造一种氛围,一种她是被他发现的,一切都是他给予的,他拯救了她、改变了她,甚至主宰了她的氛围——一个控制狂,这种认知多少能安抚他一些吧。
是的,郭敞绝对是控制狂不过这也不奇怪,一个实权皇帝,控制欲不强一些,反而奇怪了。
郭敞‘唔’了一声,没说话。素娥只是感到他握着自己手的力气加大了一些,都有些疼了。但她控制着本能地想要挣脱的反应,轻轻靠在了郭敞的膝头,这个动作露出了她雪白纤细的脖颈这是身体中最脆弱、致命的部分,是完全的臣服。
冬天的衣服多少是有些领子的,素娥今天的衣服也不例外,包裹住了半截脖子。但因为这个动作,露出了更多脖子上的皮肤。在不甚明亮的室内,这一小片皮肤仿佛明珠玉璧,莹莹生光。
今天的天一直有些阴阴的,看t着似乎是要下冬雨了。以此时建筑物的采光情况,哪怕是皇帝的居所,这时候室内也会有些昏暗。原本这样暗的话,应该多点几盏灯的,但郭敞心情不好,就不喜欢太明亮的环境,因此禁止宫人点灯。
见到素娥脖子上那片皮肤,郭敞忽然就有些烦躁了起来。但这种烦躁与之前的心情不好产生的烦躁感不同,之前他是想破坏,现在是想占有。
郭敞的手放开了素娥的手,落到了她的肩膀上,又移到了她的肋下,用了些力气——素娥顺着他的力气配合,就坐到了郭敞的膝盖上。
“怎么还是这么清瘦?朕觉着你这些日子还清减了。”郭敞叹了一口气,又摸摸素娥的脸:“都说‘逢年上膘’,腊月、正月里就是吃喝二事,怎么样也该长些肉罢?”
“大约是吃喝进去,都用来长身体了臣妾还长高了些呢。”素娥微笑着说。
素娥这个年纪确实是还能长高的,虽然她的生长期较早,这时候就算长也长不了多少。
“又长高了么?倒是瞧不大出来,长得也不多罢?也罢,你已算是高挑的了,再长太多也不好。”素娥的身高如果是在上辈子,只能说是还不错,如果继续长几厘米蹿到一米七,那才是最佳身高呢!但在此时,已经算是高挑的了。
不过好在这个高挑是在此时的最佳身高内的高挑素娥本身对自己身高高几厘米、矮几厘米是不在乎的,甚至高点儿更符合她这个现代人的审美。但她得考虑郭敞的想法,毕竟做人嫔妃的,不在他的喜好区间了,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时候素娥和郭敞之间的氛围已经不错了,至少脱离了之前有些紧张的状态。素娥就倚在郭敞的胸口,用自己的脸去贴近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喁喁细语——素娥一直很注意观察郭敞的各种反应,所以很早就发现郭敞大概是有些皮肤饥渴的。
郭敞并不缺少能和他‘贴贴’的人,但他儿时作为皇子,身边的人事事替他做,叫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之余,却没有真正满足他对亲密关系的需求。换句话说,他儿时应该挺孤独的不奇怪,郭家金尊玉贵的儿子,生怕一不小心就没了,别说是奴婢了,就是亲人也是捧着怕摔了。重视归重视,这种情况确实也很难亲密。
母亲怕太亲近了,照顾不好,叫儿子夭折,那就是皇家的罪人了。父亲则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更难扮演好‘父亲’的角色。而且作为父亲,亲眼见过太多儿子夭折了,儿子没长成前,其实也有些畏惧太过亲近。
有些皇子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其实也还好,但郭敞偏偏是个相当需要亲密关系和肢体接触抚慰、满足的小孩子,嗯,高需求宝宝。
这就导致他如今长大了,那份需求还在,甚至因为这么多年都没有得到满足,变本加厉了——是的,他当然有的是妃嫔可以‘贴贴’,但这种需求也不是单纯‘贴贴’能够解决的。必须得先构建亲密关系,这样再进行肢体接触,才是有效的。
如果不是这样,郭敞其实也不该儿时没得到满足。毕竟和父母不亲近,不代表他身边少了保姆、侍女、宦官,这些人伺候他时真是事事替他做,亲密接触其实很多。只不过显然他们在‘身体’上亲密接触时,内心是恭敬疏远,甚至畏惧的。
这些不用说,但潜意识中是能感觉到的。在这种情况下,接触也就无意义了。
不过显然郭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小问题’,而且古代也没什么心理学,其他人就更不容易发现了。
素娥是因为作为现代人,无时无刻不在外界获取信息,虽然没什么精通的,却是什么都知道一点儿有这方面的意识再观察郭敞,佐以一定的试探,这才确定这些的。
她总是尽力先塑造一种无害的氛围,和郭敞相处时也不将侍寝放在第一位,反而是爱说一些琐碎的事、做一些足够亲近的人才能做的小事为的就是这个,有这样的前提在,她和他的接触才能满足对方对肢体接触的需求。
说的难听一些,对一个皇帝来说,肉.体上的亲密根本不算什么,他有足够的性.资源。素娥自从意识到郭敞的‘小问题’后,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觉得自己总算有了努力的方向。
相比起侍寝时‘努力’,却很在这方面‘取胜’。构建一段亲密关系,细水长流,这显然也是和其他妃嫔‘差异化竞争’了这样,被抛弃、被取代的时间也能延后一些吧?
素娥没想过能长长久久地得宠,她只要在失宠前做到陆美人那样的位置就好了。
当然,这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后宫多的是无品贵人,坐上那个位置后就不动了,刘锦绣、金香兰都是摆在眼前的例子。从无品贵人到有品的妃嫔,这在后妃中也是相当惊险的一关呢!
也就是从红霞帔、紫霞帔到无品贵人比那更难了。
倒是做了有品的妃嫔,再一级一级往上升事情要简单许多。哪怕没有宠爱,也可以积累资历,兢兢业业之下也能升迁,只不过花的时间比较长而已。甚至于,不再升迁也不要紧,已经是正经妃嫔了,只要没有犯大错,今后其实都是有保障的。
这么说起来,正经妃嫔的位份倒是很像‘编制’了
脸部的皮肤贴住郭敞的脖子后,郭敞就不动了,只是一只手搭在素娥的背上,另一只手抓住素娥的两只手,僵硬了一些——不知道为什么,素娥联想到了被抓住后脖颈的猫猫,弱点被抓住后就不能动了。
素娥觉得这个联想突兀又可笑,这可是皇帝诶!怎么可能是猫猫,猫猫那么小,是宠物,根本不可能伤害到自己。非要细究她和郭敞的话,她倒是更像一只宠物猫。无论他表现出多喜欢多亲近的样子,终究是人对宠物,那么轻巧随意。
更关键的是,他可以随时抛弃她、伤害她,她是没有一点儿办法的。
贴了有一会儿,素娥一直在郭敞耳边讲话,郭敞应该是在听的,时不时就‘嗯’一声回应。听起来也不是随便‘嗯’的,每次答应都恰到好处。
素娥不知道的是,这个时候郭敞的心情已经很好了,平静而温暖,仿佛泡在温水中。那点儿皮肤接触,还有那么近的轻声细语,构建出只有两个人的亲密空间——其实殿中还有其他人,但这种时候,亲密关系的笼罩下,对郭敞来说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素娥到底不是专门学心理学的,当然无法分析出郭敞的细节变化,最多就是能感觉到现在的情况不错而已。倒是王志通,更能把握住郭敞的变化他也没学过心理学,但他了解郭敞,一直在观察、揣摩的也只有郭敞一个人。
王志通见郭敞这般变化,心中也不得不感叹这就是一物降一物了!谁能想到,高娘子就那样如官家的意呢?
郭敞若是生气,经常就是一个人生闷气,谁劝说开解都没用!但这样闷气不可能在郭敞那里随时间自然消解,它总要爆发出来的——郭敞好歹有做明君的坚持,倒不会在前朝无缘无故发火,落个喜怒无常的名头。这样一来,承受帝王之怒的就只能是身边的宫人,还有后宫了。
说起来,郭敞确实是个很无情的君王,杀伐果断。他如果罚身边的宫人,甚至后妃,往往就是一罚到底,没有罚了之后还要用的道理。
按照他的思路,身边人是不能太苛刻的,宫人、后妃刺杀皇帝这种事又不是没有。所以他平常给赏赐都很大方,日常处着,就算不能平易近人,也绝没有折腾人过。只有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一切都变了,格外挑剔,容易发火。
这对于伺候皇帝的人来说,其实应当是早有预计的事。伴君如伴虎,这点难度都没有,也对不起他们因为伺候皇帝而得的特殊地位。
不过即使是这样,郭敞也从不存在侥幸心理,罚过的人都会打发出去,不再留用。罚过的妃嫔也会彻底厌弃,不再亲近——按照他的想法,罚过的心里就会生怨,谁知道会做什么?没必要冒风险。
素娥一直在‘安抚’郭敞,直到晚膳前,郭敞已经像平常一样能说能笑了,福宁殿的空气又恢复到了往日的轻松宁馨。
“打马棋太依靠运气了,臣妾今年t的运气不大好,在保和殿里与姐妹打马,总是输。”晚膳时素娥还说起了正月里保和殿玩打马棋的事,当然没有告刘锦绣的状的意思。相反,素娥将一切都描绘的非常有趣、可爱,似乎没有一处不好的。
素娥永远记得自己的人设和身份,‘告状’这种事她从不做,不只是因为事情没到那份上,她的性格让她做不出那种事。也是因为,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在传递一种负面情绪。她是负责消解郭敞负面情绪的人,怎么能让事情反过来呢?
皇帝来后宫就是放松身心、找乐子的,就算他现在喜欢她,愿意为她出头,这样做也是叫他心情不快了一回。这样的事多来几次,原本的喜欢也会变成不耐烦,然后转头就去更能让自己放松的人那里去了。
“谁说你的运道不好?朕说你的运道好着呢!”郭敞意味深长地看了素娥一眼,顿了一下才道:“朕金口玉言,说你运道好便是运道好。”
素娥噗嗤一笑,眼睛在烛光下笔平时更亮一些:“那便是这样了,只可惜,就是有官家金口玉言,今年也没机会再赢了后妃要端庄,除了年节下,大家平常也不玩这种博戏。”
郭敞想也不想,道:“那便陪朕玩儿,与朕玩这些,谁还有话说?”
素娥很想说,那样就更有碍名声了。后妃们自己玩玩,只要没有太过分,大家说一两句也就算了,太上纲上线了反而不像。可是经常和皇帝玩这些?那就有带坏皇帝的嫌疑了,那引来的口诛笔伐是不能比的。
不过素娥只是应下,完全顺着郭敞说话想也知道了,郭敞话是这样说,实际也不会和她玩几次。既然是这样,何必在他正有兴头的时候泼冷水呢?
看看班婕妤和汉成帝的例子吧!皇帝宠爱的时候要和她同车,她以妃嫔不能与皇帝同车拒绝。看起来很有后妃之德,她之后也有的是人赞颂。但在当时,对于皇帝来说这就是泼了一盆冷水!
他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和喜欢的妃子同车而已,这样一板一眼、上纲上线,还劝谏他、教育他,可谓是倒胃口极了。便是后来没有赵飞燕、赵合德,班婕妤这样也是必然要失宠的。
这一晚的侍寝可以说是‘宁静’,郭敞对素娥也没有那方面的需求,更多是挨挨蹭蹭,字面意义上的‘肌肤相亲’而已。
素娥感觉郭敞应该是累了,毕竟从腊月忙到如今,没有停歇。他这个皇帝就算多数时候都是做吉祥物,那也够累了。想想上辈子时见过的那些打工人吧,忙的太厉害了是不会有性.欲的——素娥觉得郭敞就是这个状态。
所以她没有茫然无措、诚惶诚恐,觉得是自己哪里伺候的不好,叫皇帝没了兴致。而是很自然地揽住郭敞的背,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抚,轻轻哼着温柔的曲调。不一会儿,郭敞果然睡着了。
第二日,素娥依着自己的生物钟醒来,倒是郭敞没有醒。直到王志通来叫起,他才真正醒来。
郭敞没有起床气,不过这种正睡着、被叫醒的情形下,多少会有些烦躁。素娥摸了摸他的手指,放在自己的脸旁,轻轻说:“官家,还要再睡一会儿么?想来迟半刻一刻的,也不打紧。”
素娥简直就像是个溺爱孩子的母亲,一般来说对孩子更宽容的父母更容易得孩子亲近,严格的话就容易在孩子青春期时收获一个越来越疏远的崽。但无底线的宽容就是溺爱,正常情况下,这是不可取的。
然而他们现在就不是正常情况,素娥只是要讨好郭敞,叫郭敞喜欢自己而已,那自然是万事都顺着他了。她才不会这时候装贤妃,立贤惠人设,要让别人称赞了——她记得的是,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要站在郭敞这边。
哪怕是宫人按时叫他起床,她首先也是站在他的角度,让他多睡会儿。
郭敞却是个勤政的,从不会迟那一刻半刻的,即使心里不想,也打算起身了。只是此时听素娥这样说,不知怎的心里就熨帖了。微笑着起了床,由宫人伺候着更衣、洗漱,稍微吃了些东西。
“朕是不能再睡了,你多歇息会儿吧,冬日这么冷,你也不贪睡么?”郭敞让素娥躺下,还吩咐福宁殿宫人:“好生伺候宋国夫人,叫她用了早膳再走,用车辇送回去。”
虽然出了元宵节,天气应该一日暖过一日才对,但昨晚下了一场冬雨,淅淅沥沥的。到今天这时候,外头十分清寒。要是走着回去,那也太冷了——素娥位份不够,是没有自己的车辇的,也就是郭敞开口要用车辇送,这才能行。
没等素娥为这个‘谢恩’,郭敞说着就看向肖燕燕:“你们娘子的香囊呢?”
肖燕燕她们带了素娥的换洗衣裳来,其中应有尽有,自然也包括算是配饰的‘香囊’。郭敞这样说,肖燕燕立刻取出了一个配色非常漂亮的扇形香囊,上头绣着雪里梅花,绣活儿不算上等,郭敞一看就知道是素娥绣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这样的绣活儿如何能上她的身?
素娥善于打络子,很多时候也手巧,就是刺绣缝纫之类的活计一般,这是郭敞早知道的。
郭敞拿过香囊闻了闻,摇摇头:“这香也好,只是与素娥你身上的味道不同。”
但这样说的他也没把香囊还回去,而是自袖了香囊就去上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