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岁月118
过了中秋家宴后,素娥日子就一日难过一日了。主要是正式进入孕晚期了,基本上孕晚期症状都找上门了。之前有的诸如睡眠问题、头痛问题,这时更加严重,同时还添了乳.房漏液、呼吸短促、静脉曲张、骨盆疼痛等新毛病。
这时候才能明白,为什么怀孕六个月后,宫廷就会派八个嬷嬷给妃嫔。这八个嬷嬷,四个专管守夜,晚上睡下后,素娥小腿抽筋、起夜频繁、睡眠问题,都由她们专业处理——这如果是在现代,大约只有顶豪人家能享受这般人手充足且专业的照顾了(话说,皇家的话,也是这个时代顶豪中的顶豪吧)。
相比之下,没有丈夫照看夜里,素娥觉得完全不是问题啊。
另外四个嬷嬷则照看白天,她们倒不干涉素娥对内膳房的指派——她们也检查过每天做的饭食,若是没问题,也不会没眼色地非要指手画脚。
因着素娥对内膳房的安排太到位了,素娥在吃上也克制,太医和这四个嬷嬷一点儿错都挑不出。这四个嬷嬷就把劲儿使到了别处,教素娥各种事儿虽然有些事儿根本没道理,估计就是一些‘老传统’,但素娥还是听着,并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
另外,其他方面照顾素娥也不遗余力。虽然素娥白天一般会比晚上好过一些,但浑身疼痛的,怎么做都不舒服等问题也渐渐找上门了。这时候,就相当需要有经验的专业人士处理。她们不一定能解决问题,但多少都有缓解。
“说来,如今也该备选乳母了。”一个嬷嬷一面给素娥按摩,一面说起了选乳母的事儿:“宫中现有四位后妃有孕,唐才人更是眼看着临盆,乳母自然得先看着。不然到时候皇子皇女生下来,人选不齐,该怎么说?”
其实选乳母的事儿,并不是当下肚子大了才会开始做的,而是专门负责此项工作的官员每年都要做的。具体来说,会分别在每年的二、五、八、十一月进行选奶口的工作,每次择选奶口四十名。这些所谓‘奶口’,都是刚刚生产过孩子的妇女,其中生男孩儿的二十名,生女孩儿的也二十名。
她们会被专门养在一起,好吃好喝伺候着(不一定好吃,但确实营养丰富),为的是奶水丰富而健康。
另外还有八十名‘奶口’为备选,防着那一段时间宫里新生儿多,四十名乳娘都不够用。这八十名‘奶口’会让她们依旧在家住,只不过饮食供给一如选中的四十名奶口。
一般这一季没用上的‘奶口’,时间到了就会放她们回去,新一季又选新的‘奶口’(也就是三个月而已)。
为了方便,‘奶口’选择一般就局限在京城以及京城下面的几个县里。要求身体健康,丈夫健在,年龄在十八到二十五岁之间,没有品行不端的流言,容貌端正——总的来说,要求还是比较高的。但考虑到子孙思邈在《备急千金要方》中提出的观点影响力很大,有这样的要求倒也不奇怪。
孙思邈的认知是比较科学的,他认为健康的乳母才有健康的奶水,能够养育健康的孩子。不过他进一步引申到性格、品貌等素质,也可以通过乳母传导到孩子,就有些想当然了不过考虑到他是生活在唐代的人,倒也不能求全责备。
嬷嬷这样说起这事儿,主要还是想转移素娥的注意力。素娥这会儿大腿疼的有些厉害了,只能说些她可能会感兴趣的话题转移她的注意。而按照嬷嬷所想,素娥这样的‘准妈妈’总会对这等话题感兴趣的。
素娥对如何选乳母还真不感兴趣不过,她并不排斥用乳母就是了。
作为一个现代人,连奶粉喂养都能接受的很好了。母乳不母乳的,或许有人很在意,但她并不那么在意,至少没在意到要为此挑战宫廷的喂养传统。在这件事上,唯一让她有些不自在的是,使用乳母,总有些‘不平等感’。
这和寻常的还不一样,现代社会也有有钱人雇佣家政人员的,如保姆、厨师、司机、保洁等等的。虽然那和古代本质上不是一回事儿,但出卖劳动力古今皆有,更容易为素娥这个现代人所接受。
可是乳母,出卖的是‘奶水’奶水作为人身体的一部分,总让人有更多的联想。
这大概也是现代社会保姆等常见,乳母几乎没听过的原因之一吧(或许顶豪人家在大众看不见的地方还用着乳母,但至少素娥从没听人说起过)。
当然,素娥不自在归不自在,却不会因为这点儿不自在就说不用乳母了。这是宫廷喂养孩子的规矩,不是说不能反抗这一点,但反抗的话需要极大的动力这么点儿不自在可不够。
素娥有时也会想,自己其实在渐渐被这个时代、这个宫廷同化。从她能够平静地接受这个宫廷中,人与人那样直白的不平等后,再接受别的事也就不怎么难了。
“嬷嬷,我有些呼吸不上来”素娥用一个小小‘谎言’打断了嬷嬷关于乳母的话题。
嬷嬷一下被转移了关注点,到了孕晚期这个阶段,呼吸急促也是偶尔有的,她立刻帮着素娥改变姿势,使呼吸慢慢平顺下来。
之后不多时,有个小宫女进来通禀道:“娘子,越国夫人来了!”
因为是关系要好的朋友了,所以素娥也没有说要梳理头发、换身衣服,摆出婕妤娘子一丝不茍的架势。只是原本歪着的,坐起了身,就让人t请上官琼进来。
说起来,素娥这一路来,关系交好的无品贵人里,也只有上官琼还常来看她了。这倒不是说其他人交情是假的,只不过随着素娥位份提升,这些无品贵人再聚拢到她身边,很容易让人觉得是在奉承讨好。
有人打算抱大腿的,不会介意别人那么看。可要是没有这个心思的,被人家这样说,心里肯定受不了,如此自然就来得少了——如果感情真的很好,或许会不在意,可显然,宫廷里想要有那么好的感情本身也难呢。
大约是人以群分的关系,素娥之前往来的多的无品贵人,基本没有奉承讨好了她抱大腿的意思这样一来,竟就只有上官琼依旧常来了。
上官琼常来,一是两人关系确实不错,说得上话。二就是她本来就不大在意外面的流言,这可能和她早年在宫廷经历过一些流言蜚语有关,她已经学会忽视这些东西了。
上官琼一进来,就看到穿着家常衣裳的素娥,一头青丝打成大辫子,绾成个低低的发髻。
素娥见她盯着看,就笑笑解释说:“如今白天黑夜,总是浑身不舒服,不是这里痛,便是那里胀。身上再不松快些,就没有安歇的时候了按理说,见客多少该体面些,但我想着是上官姐姐,以我们的关系、姐姐的性情,是不必在意这些的。”
上官琼笑了两声:“婕妤自不必在意,且随意就好我只是没瞧过这样简单的妆扮,倒像是一些民女的样儿了,觉得新奇——婕妤应该也知道的,民间穷人家女子,既无钱财,也无辰光可以精精细细地妆扮自己,好多时候以方便为要,就显得极为粗疏。”
上官琼近前坐着,仔细打量了素娥的面色:“如今娘子面色倒不错,我也曾见过宫里的孕妇,到了这月份上,养得这样好气色的不多见。而养得好气色的又往往过于圆润,令人担心生产之事。”
素娥基本上除了肚子和胸部,其他部位都没有明显长胖长是应该长了一点儿,让她关节处都显得柔和了不少,但那完全在孕晚期的正常范畴内。
大约因为素娥怀孕,上官琼一下就谈到这上头了。素娥也不奇怪,不只是宫廷内,就是宫外民间,此时的女子若是已婚的,谈话间也总离不开肚子、丈夫和孩子这些话题——大家聊起这些往往兴致勃勃,永远不会腻。
但素娥是真的有些烦每个见到她的人都聊这些了,便主动改变话题道:“说来,这些日子我月份大了,越发不敢出外走动,外头的事儿更是一概不知姐姐平日里‘交游广阔’,可听说了什么新鲜事儿么?”
上官琼位份不高,但位份不高的妃嫔也有自己的圈子和渠道,她又是个善打听的。所以相较于素娥,她真可以说是‘消息灵通’了。
素娥说新鲜事儿,上官琼略想了想便道:“近日宫里新鲜事儿倒有那么几件,不过大多是小事。要说有什么惹人议论的,大约就是吕国夫人与梁国夫人了。前两日官家召了韩充容,要韩充容伴着去蹴鞠做耍。”
“谁承想,韩充容高高兴兴去了后苑等着官家来,却是怎么等都等不到。派人去打听,才晓得是吕国夫人、梁国夫人半路将官家截住了,要官家去看她们最新学的曲子,其中吕国夫人唱,梁国夫人弹琵琶,的确是一番风流,将官家绊住了呢。”
上官琼说的简短,素娥却能想象那是何等的‘刀光剑影’其实在宫中,这种似乎经常发生在宫廷剧里的情节并不那么常见。毕竟影视剧也是‘戏剧’,讲究的是矛盾冲突,而现实中大家同住宫中,低头不见擡头见的,经常这样搞那就没法过日子了。
所以,吕国夫人、梁国夫人来这样一下,大家才会如此视作了不得新闻。照上官琼所说的,惹人议论起来。
“吕国夫人、梁国夫人到底是人年轻,却是想什么做什么的。”上官琼感叹了一声,摇了摇头道:“如今瞧着还好,毕竟有圣人在呢,大家也是敢怒不敢言,最多言语上讽刺两位夫人。但将来的事儿,谁说得准?”
这里‘将来的事儿’不只是指张玉笙、王清嘉在郭敞那里一旦失去新鲜感后,受过她们害的妃嫔就方便做些什么了(毕竟只是皇后的话,大家现在可不会那么‘乖’。甚至就连皇后,现在那么宝贝她们,很大程度也是因为她们得郭敞的喜爱呢)。
还是指皇后对她们的态度上官琼可不觉得皇后能一直对自己的小表妹、小侄女那么随和、无间隙。现在可以说是双方关系最好的时候,两个年轻女孩儿需要皇后的的庇佑,而皇后也可以通过她们增加在官家那里的砝码和工具。
双方各取所需,就合作无间。
可未来无论是两个年轻女孩儿更进一步,慢慢不需要张皇后庇佑了,甚至需要谋求独立才符合自身利益。还是她们慢慢泯然众人,在官家那里失了新鲜感后就被抛开,对张皇后也再无价值。这些都意味着合作出现裂隙
素娥想了想道:“将来的事儿的确说不准,好多时候就连当下都说不准呢!”
素娥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是有感而发,根本不会想到自己‘乌鸦嘴’,真个就说的那么准了——不过两三日后,她去坤宁宫请安,就看到皇后身边带着个生面孔。
张皇后看了素娥一眼,主要是看她的肚子,道:“高婕妤生产之前就别来请安了,请安这种事,心意到了,倒也不必拘泥于形式。倒是你现在肚子里的孩子轻忽不得,要是来来往往,有个万一,那怎得了?”
素娥没有太过推辞,很快就答应了下来。这也不是她独享的优待,到了孕晚期,妃嫔都是有这个待遇的。甚至一些胎象不好的,更早时候就有这个安排了。这一点上,张皇后再怎么也不会为难,因为若是请安来去的路上,甚至就是请安时有个万一,她怎么都是有责任的。
而这种有关皇嗣的责任,哪怕她是皇后,也不是那么好担呢。
张皇后说完素娥,又看向了苏妙真,索性说道:“苏婕妤也是一样的,在自己殿中安心养胎为要你这一胎还不如高婕妤稳当,更当注意一些才是。”
苏妙真这一胎其实也没有怎样,只不过有个过于稳当的素娥在一旁对比,就显得她不是那么稳当了。
这时候张皇后叮嘱着素娥和苏妙真养胎之事,但在场的人几乎没人在意这个,都在看张皇后身后站着的生面孔——这倒不是因为这个女子从未见过,而是她着实生的貌美,便是后宫娘娘见多识广,是见过各色佳人的,此时也有些怔住了。
然而张皇后似乎是知道她们的心思在何处,从始至终都没说那个生面孔是什么人。
等到妃嫔们请安完毕,告辞离开,素娥才恍惚听谁低声说道:“听说广南东路转运使来京述职,向官家进贡了一名女子。言是广南东路所得,因着国色天香,不是人臣所能享,便进贡官家”
这么漂亮的女人不会是凭空冒出来的,即使宫中美女多,但美到那个程度,依旧可以说是‘稀缺资源’了。这样一说的话,可以猜测的来历就有限了,于是有人想起了先前听说的,广南东路转运使来京述职,敬献女子的事儿。
说是那个女子极为美貌听到这个说法时,晓得的妃嫔并未放在心上,宗室、勋贵、外臣等敬献女子时,哪个不是美女?敬献的时候,也自有一番吹捧。很多时候这些吹捧倒也名副其实,但放到后宫的话,那些名副其实的美人其实也会没那么凸显
哪里像是今天这个,倒像是要吓人一跳了!
过了几天,素娥果然听人说了,那日那个女子正是广南东路转运使进献——上官琼和宋觉真一起来找她说话。
宋觉真就说:“那日圣人身后那个女子,如今可真是了不得了!官家得了她,就如同得了珍宝,是日日带t在身边。据说如今已经着令六局,准备册封所需之物了。”
这里说准备册封之物,那就不可能是无品贵人了。而一来就直接封做正经妃嫔,以其出身来说,确实非同一般。
上官琼并未见过那敬献来的女子,但听过这件事,立刻便道:“前回婕妤还说呢,别说将来了,就是当下的事儿,也是说不准的。如今竟是说着了——我能想到的不过是未来吕国夫人、梁国夫人什么时候被皇后放弃,在官家那儿新鲜不再,哪里想到,几天之后就有人取而代之了。”
“却不是这样的。”宋觉真连忙道:“如今虽然官家得了新人如同得了珍宝,可也没忘了‘旧人’。大约是那新人也是走的圣人的路子,如今还靠着圣人,便与吕国夫人、梁国夫人是一路的。”
“自己受宠,还带着吕国夫人、梁国夫人呢。”
“这也是她的聪明之处了。”宋觉真淡淡点评:“一来便这样压倒众人,是何等地树敌?带着之前就不得众人喜欢的吕国夫人、梁国夫人,一则是叫她们分担后宫不满。二则么,也是稳固和圣人的关系,做出姿态为圣人马首是瞻。”
回京述职的广南东路转运使,说起来还和张家有些七弯八绕的关系。所以敬献这么个美女进宫,是说好了叫她投效皇后的。但相比起有着张家血脉的张玉笙、王清嘉,这个女子再好,也差着一层呢!肯定不那么得皇后信任。
所以,这女子必须得这样做,才能被‘皇后集团’顺畅接受。
“官家这就准备册封这女子了?听才人说她何等何等美貌,官家如何如何喜爱我倒是想象不出是怎样的美人了。”话到这份上,虽然宋觉真语带气愤、嘲讽,但上官琼却是挺平静的,更多是好奇而已。
毕竟她就是个极偶尔才能得幸一回的无品贵人,未来若不是运道好,能怀孕生下皇子皇女,将来是看得到的也不用指望参与到争宠之类的事上。
所以宫里多个绝代佳人什么的,对她的影响还真不大。
“若说宫里的美人,我首先就想到婕妤了。她便是再美,能越过婕妤去?”上官琼一脸难以想象。
“唔要说那女子和婕妤么。”宋觉真看了一眼素娥,慢慢道:“要我来说,还是觉得婕妤更胜一筹。不过不同人眼里,这是不同的,要说冶艳风流,那女子确实是我从未见过的。说来,男子大约更容易被那样女子所迷吧。”
“宋姐姐不必因着我在这里就这样擡举我。”素娥笑着摇摇头:“我倒是觉得她很美,比我更美些呢。”
“不是那样说,我这是真心话,并不是因为婕妤在眼前就说婕妤好话。”宋觉真认真说道:“那女子从头到脚妆扮的精致,满头珠翠又傅粉施朱,凡是颜色好些的,看着都该是个美人。我承认她也是难得的佳人,所以一眼看过去风流不可尽数。”
“但比之婕妤,还是有些不如。婕妤美在天然,便是蓬头垢面,也不掩国色呢!”
这话还真不是宋觉真奉承素娥,说假话。非要说的话,算是古人和现代人的一个认知差异,素娥作为现代人,并不觉得‘妆造’加分算作弊,但古人肯定更讲究‘天然’啊——事实上,哪怕是现代人,也经常不自觉推崇天然美人、素颜美人呢。
总觉得两个美女在眼前,她们看着差不多,甚至非素颜的那个更具冲击力,但还是会对素颜美人有更高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