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二次批课的时候,上次与我同期的女孩子已经退出了,上一期的也有一个女孩子找到了银行的实习岗位而离开了这个残酷而折磨的战场。
离开的人越来越多,连负责老师都不好意思再用苛刻的言语打击我们,这次批课,显然每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也少了很多抱怨。
批课时间很长,等结束的时候薛问枢早已经下课了,他发信息给我,“施莐,我在复旦打球,你过来球场这边找我。”
这孩子!我气不打一处来,哭笑不得,连忙收拾好书本和讲义走出教学楼,刚走到天益宾馆外面才发现自己原来根本不认识路,想打车过去实在又拦不到车,这时候我看见负责老师和那个男生一起走出来看到我跟我打招呼,“施老师,去哪?”
我尴尬的笑笑,“我想去复旦啊,可是不认识路,往哪个方向走?”
负责老师指给我路,“一直往左边走,过个马路,往西走就是了,不过很远的。”
死小子!没事跑那么远干什么,我在心里又狠狠的咒骂,这时候那个男生开口,“我正好也要去五角场,对面有公交车,施老师你跟我一起吧。”
我忙不迭的点头,“好,那张老师我先走了。”
“好,这次讲的不错,下次批课加油。”
我们两个人默默的走到公车站台,四平路那正在施工,路面也不太好走,一眼看去一片空旷,可是不远处依然高厦林立,霓虹灯灯鲜艳,跳脱,让人眼花缭乱。
他忽然开口,“我叫何彦非,你呢?”
“施莐。”
他轻轻的“哦”了一声,又把脸转向汹涌的人潮,“你们张老师批课骂人凶不凶?”
我“噗哧”一笑,“我可不敢说,改明你就打小报告去了。”
他也笑起来,他的笑容很风轻云淡,仿佛带着一丝的漫不经心,跟薛问枢不一样,他的眼角不会飞起深深的笑纹,想必,也不会是那种性格太深刻的人。
“我保证不说,他凶不凶?”
我斟酌了一下,“对待同志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
这下,何彦非眼睛一闪,看了我一眼,我清楚的看到那丝狡黠在他眼中晃动,他个子跟薛问枢差不多高,可是明显比他清瘦了许多,脸的轮廓很清秀,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有些留学生的那种特殊的潮味。
那一刻,我能判断他是真心实意的笑了。
“车来了。”他跟我说,“走吧,我在五角场下,你要到下一站复旦大学下。”
“恩,好,知道了。”
公车上挤满了人,我跟何彦非都没有说话,他到站的时候只是轻轻的朝我点了点头,我挥挥手,就看见他湮没在汹涌的人群中,我掏出手机给薛问枢发信息,“我坐公交车快到了,你还在打球?”
他很快就回到,“打完了,饿死了,我在车站等你。”
我下了车就看见头上冒着蒸气的薛问枢,他穿了件长袖T恤,大衣随意的搭在肩膀上,袖子卷起来,露出紧实的胳膊,他正抱着一瓶可口可乐喝,我上去踢踢他,他连眼皮都没抬,咕嘟嘟的又灌了大半瓶。
我问他,“你打完了?”
“恩。”
“结果咋样?”
他顺手把可乐瓶子扔到垃圾桶里,愤愤的说,“被虐!我讨厌大个子!……尤其是又高又肥体力无限的大个子!”
我看看那张扭曲的脸,只好无力的安慰他,“你要是大个子就不好看了……”
“恩,是啊!我是敏捷型的英雄!”
又开始自恋了,我白他一眼,“……你啊,每天自恋一点!”
“没,是每个月才一次……”
“恩!每个月一次!一次一个月!”
……
吃完饭薛问枢又拖我去逛街,我就奇怪啊,怎么这人看上去跟爷们似的,内心还是挺柔软的?然后我问他,“你怎么那么喜欢逛街?”
他正好踩在电梯上,又爬上去一格,很欣喜的样子,“哇噢,施莐我比你高好多啊,这样我就有一米九了吧!”
我白了他一眼,“薛问枢,你干嘛老拖我逛街。”
他用很呆滞的表情想了一下,“……其实我是打算等会去买巧克力的,咦,你们女生不都是喜欢逛街的吗?”
“逛街好累的。”
“缺乏锻炼,懒虫。”
我也不反驳他,等电梯上到顶的时候,阶梯慢慢的变平了,一米九的薛问枢又回归了,我幸灾乐祸的笑道,“Dreamover!”
他发作不得,沮丧的一张脸,“施莐,你这个毒舌!”
忽然薛问枢的电话响起来,他拿在手里看了看,翻了翻白眼,等电话不响了,直接把电池板拔了出来扔在口袋里,我心下了然,“怎么?女朋友?”
他眼神放空,慢条斯理的说,“……她规定我每天必须给她打一个电话。”
“然后呢?”
“现在变成了她每天必须要给我打五个电话,唉,怎么这么粘人啊。”
我笑起来,想了想跟他说,“人家女孩子没有安全感呗。”
“施莐,那什么是安全感?”
我摇摇头,努力回想起和徐可林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所有他能给予我的就是放心的感觉,好像一想到他,一发信息给他,他就能立刻给我答复,可是,那是安全感吗?
他对谢徽的念念不忘,所以我能守住的不过是一个空洞的躯壳,而他的心,在辗转反侧中已经失去了安全感,而我只是个孩子,永远不可能用微薄的感情来填满他永无止尽的空虚。
徐可林是个极其反复的男人,他同我一起已然丧失了所有的安全感,我忽然想起好久以前他说他面对我和谢徽两个人很无助,五月的广州倾盆大雨,但是万里阳光灿烂。
那天的前夜,他还悄悄的跟我说,施莐,你知道嘛,我现在好想买一个戒指跟你求婚,你愿不愿意?
夜里的月亮一片皎洁,我的心,都差点没了节拍。
于是我就在他给我制造这样忐忑不安的浪海中沉浮,直到疲倦。
也许是见我发呆的样子,薛问枢认真的说到,“其实安全感并不会来自对方,真正的安全感来自自己,一个人能对他所做的负责,对他的人生负责,并不需要依赖别人提供,我觉得这才是安全感。”
我“哼”了一声,“说的容易做的难。”
“我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你信不信。”他的眉峰高高的挑起来。
“如果你女朋友喜欢上别人怎么办?”
他满不在乎的笑笑,“要是比我优秀的,当然祝福她,人往高处走,要是没有我好,那也祝福她,这是她自己选择的不是嘛?”
“如果她只是故意的赌气想让你生气,你会挽留嘛?”
“不会。”他斩钉截铁的说的坚决。
我哑口无言。
看着眼前的薛问枢,他那双平时被我戏谑为“死鱼娘们眼”的眸子,顷刻变得冷峻凌冽,我瞬间百感交集,永远头脑冷静却性格自私的男生,连一点点女生想要的关爱都吝啬的不能给予,怕女朋友粘着,爱自由,永远不会被束缚,更不可能感情用事,骄傲的冷静的可怕,我忽然很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女孩子喜欢他。
也许真的,他在我面前已经毫无保留的袒露所有的缺憾,而我竟然觉得丝丝寒意从脚底窜到手心里来,这样的男生,要用宠爱溺死他,谈何容易。
真是一个危险而有趣的男生。
春节快到了,四次批课很快就过去了,薛问枢的GRE课程也结束了,他在宾馆里收拾行李,散落在地上的都是那些让人觉得碍眼的单词句法书。
我靠在床沿翻开来看看,碰到有趣的数学题,也写写画画,忽然我被一道题目卡住了,连忙把薛问枢召唤过来,“喂,这道题怎么没答案啊。”
他抱着一大堆书看了一眼,嬉皮笑脸的说,“喊声薛老爷就告诉你。”
我白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把书合上。
他倒是急了,“别,喊声薛教授我就告诉你。”
我笑眯眯的把书放在他手边。
看我不吃他那套,薛问枢改口,“哎呀,喊声薛先生我就告诉你。”
……我看着他沉默。
他忍不住了,“靠,难道还喊梦郎吗?”
……
我乐不可支,捶着床大笑,“薛问枢,你真……他妈的太可爱了。”
他翻开书,指着那张印刷粗劣的纸跟我说,“印刷错误,这个应该是8,印成5了,所以就没答案。”
“……什么破书,居然还印刷错误。”
他艰难的润了润嗓子,“……盗版的了。”
……
于是薛老爷就拖着一箱,貌似是盗版的,但谁也无法考证的书回家了,我拖着一箱白痴的上海高考英语参考书回家了。
他在路上对着两个箱子指手画脚,“一个GRE,一个高考英语,档次啊,英语啊,施莐你现在差了我多少档次啊!”
我想了想认真的说,“大概就是老师和学生的档次,我拿新西方的钱,你交给新西方钱……”
……
总体来说这趟面试,收获不少,不管春节之后我能不能过委员会,我都觉得心满意足。
还有薛问枢这家伙在身边,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