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薛问枢回来的那天我正在跟蒋歆逛街。
其实我们那个小城市里商场规模很小,转来转去觉得有点累了,也没买到什么东西,而且那天的太阳也有些毒辣,明晃晃的刺了眼睛都睁不开,身上更是被热气蒸的软绵绵的,一点劲都使不上,两个人都有些恹恹的,于是就找了麦当劳坐下来说说话。
蒋歆向我抱怨前男朋友保了另一所学校的研究生,她知晓之后一怒跟他分了手,之后才觉得后悔,可再去挽回时候已经晚了,怎么说也换不回男生的回头。
她百无聊赖的用吸管拨弄冰块,语气有些愤然,“我又不是找不到好的男朋友的,平常都是他宠我顺着我,我是有病了才会拉下脸皮苦苦去求他。”
我听了莞尔,并不劝慰评论,我早知道蒋歆的任性大小姐脾气,只容得下别人把她当作太阳,不能容得别人视她为草芥。
她见我没什么反应又悠悠的叹了一口气,“陆婷婷她们也算是好事将近了,算起来我们那一届找自家人的真是不少,这样也好,省得包双份礼金。”
我不由的被逗笑了,“高中同学毕竟有共同语言,谈起来家里也是知根知底的,我觉得挺好的,对了,你怎么不去找一个我们那一届的?”
“没什么好资源,再说我现在觉得挺好的,当初人家跟我告白我是拒绝了的。”
我哭笑不得,“自己造孽怨不得别人。”
这时候我的手机响起来了,我拿起一看是薛问枢的,“我回来了,你在哪?”
我顾不得蒋歆还在耳边喋喋不休,立即回复,“我在麦当劳,和蒋歆一起。”
“啊!等下我过去。”
我微微皱了眉头,“你在哪?我去找你。”
等了半天没有回复,我料想他肯定一股脑的冲了过来,便跟蒋歆说,“薛问枢回来了,说要过来。”
她有些意外,“他来干嘛?”
“我说要请他吃饭,让他等我,结果他就忙不迭的跑过来了。”
蒋歆笑道,“原来是个好吃鬼!”
我托了腮帮子,一直不停的看着门口,生怕漏了他的身影,看了半天都没见着,心里竟然隐隐的紧张起来,想起来我每次隔一段时间再见着薛问枢都觉得有些紧张,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似情人之间的小鹿乱撞,感觉看了他的脸就想起了高中时候的物理试卷和考试,倒不至于很厌弃,就是害怕紧张,如临大敌。
阴影啊,都是物理的阴影,
要是他当我的物理老师,不知道是什么效果。
很久以后我把内心复杂的情绪跟薛问枢说了一下,他沉吟了半天问我,“我长得像高中的物理试卷吗?”
我点点头,“浑身上下布满了我完全看不懂的力学、电学题目。”
他感叹一声,欣喜的摸摸我的头发,“哇噢!那你可要好好研究一下,暂时不懂没关系,你有很长时间去研究。”
“多久?”
他犹豫了一下,拽拽我的头发,“一辈子?”
我从未听过薛问枢说什么甜言蜜语,一来是我不喜欢听,二来他根本不擅长讲,第一次听到这么隐晦的许诺,不由的心里甜滋滋的,我看着他那双深黑的眼眸,刚想说些什么,脸就被狠狠的拉了两下,“……你好歹说我长得像量子场论这种大学物理吧,我没那么低级!”
“……你长得就是一只巨大的半导体,行了吧!”
“你才半导体,你全家都是半导体。”
于是大好气氛被硬生生的破坏了。
忽然我在街角看到薛问枢的身影,他背了一个橙色白色相间的大包,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牛仔裤,看上去很普通的街头装扮,却衬得他越发的硬朗,他专注着躲避街上的车辆,车辆驶过,他的身姿不断的消失又重现,他的脸庞微微的向外侧仰起,露出坚毅的下巴。
真是喜欢一个人,越看越觉得好看。
蒋歆注意到我的视线,也看过去,“咦,薛问枢没变多少,以前比较瘦,现在长结实了,哦,变了!以前是苦瓜脸,现在是扑克脸。”
我笑起来,“你别这样寒碜人家,人家也是有尊严的。”
她也笑,随手推我一下,“你去看看我们毕业照,照片上薛问枢绝对是苦瓜脸,那时候虽然高考完了,但是他保送,可是那表情,比谁都痛苦。”
“对了,他还穿红格子衬衫,红色啊!”
恰好薛问枢推门进来,我刚想问的话便硬生生的吞下去了,我只是有点疑惑,蒋歆怎么能对那张毕业照记忆那么深刻,或许不是毕业照,只是薛问枢这个人。
薛问枢看到蒋歆打了个招呼就大大咧咧的坐在我旁边,我看他满头是汗,掏出纸巾给他,他擦完后闲适的靠在椅背上吩咐我,“翠,给老爷要杯橙汁。”
我白白眼,起身准备站起来,蒋歆偷偷的笑,“你都成丫鬟了。”
“还是个没薪水的丫鬟。”我认命的帮他买了份橙汁,推到他面前,“老爷请用。”
薛问枢接过来,咧开嘴笑,“小翠真乖。”
蒋歆指着薛问枢,笑着跟我说,“要是有个男生这样使唤我,我早就跟他翻脸了,施莐你脾气真好。”
我满不在乎的回答,“男生使唤我我也翻脸啊,但是宠物使唤我我就很甘之如饴。”还未等蒋歆笑出来,我就笑眯眯的看着薛问枢,“薛猫猫,叫一声给姑娘听听。”
“……汪!”
“真乖,等下带你去吃肉。”
“……喵!”
蒋歆笑得都趴在桌子上了,笑完之后颇为感慨,“薛问枢,你以前倒不是这样的。”
“那是啥样的?”
“老是板着死鱼脸,好像人家欠你钱似的,跟陆婷婷在一起也没见过你这样逗趣的,现在看起来倒有个词形容你——闷骚。”
他想了一会,“其实我不闷吧。”
“你是不闷啊,你只是很冷。”我总结,“移动的大液氮罐。”
薛问枢深以为荣,和蒋歆简单的聊了几句,都是说些自己研究方向和待遇之类的话题,顺便也回顾了一下以前的同学,然后蒋歆跟我们道别,走之前还朝我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我明白她的意思,只是不点破也好。
蒋歆走后我跟薛问枢商量去哪吃饭,他提议,“去吃软兜长鱼,那家的招牌菜,其他都做得很一般,只有软兜做的最棒,吃了你再也不想吃别家的了。”
我心想能有那么玄乎嘛,待他领我去了那家店,没一会软兜长鱼就端上来了,香味铺面而来,半点鱼腥味都没有,倒是一股香油和胡椒粉的浓郁香味勾的人食欲大动,再看长鱼,全是长长宽宽黑溜溜的背面,没有花花绿绿的配菜,只有白嫩嫩的蒜头点缀其间。
薛问枢夹起一条,嘱咐我,“很烫的,小心点。”
我也夹起来,尝了尝,果然被烫到嘴了,可是味道却异常的好,又嫩又软,入味三分,吃完还想吃,没多一会两个人就把一盘长鱼消灭的干干净净的。
我赞不绝口,“太好吃了。”
剩下来的菜就很普通,两个人一边慢慢的吃一边闲聊,我把跟蒋歆说的那些都转述给薛问枢,他笑道,“她那脾气我可是受不了的。”
我反问道,“那你喜欢啥样的?”
“花瓶呗。”
我嫌隙的撇撇嘴,“你喜欢花瓶,等你要真的找到了花瓶,你又想她再多点学识多好,要是多了点学识,你又想要是有赚钱的本领就好了,等能赚钱了,你又会想要是能独立不整天粘着我就好了,等独立了,花瓶也不要你了。”
他嘴里叼着筷子,想了一下,“恩,你说的太有道理了。”
“你们男人都不满足嘛。”
“女人也不满足啊。”薛问枢一本正经的看着我,“又要吃好吃的,又要保持苗条的体型,我说施莐,你又胖了吧?!”
……
“唉呦,说到你痛楚了你就踢我。”
“管好你的眼,看好你的嘴!”
我还不解恨,伸了腿又想去再踢一脚,倒是脚刚伸出去就被薛问枢的两条腿夹住了,他眉飞色舞,得意洋洋,力气上斗不过他我只好占口头上的便宜,于是我忍不住猥琐起来,“薛问枢,你夹我夹那么紧很爽是吧?!”
他一口水喷出来,“……靠!女流氓!”
吃完饭他提议说,“咱去转转,消化一下。”
我问去哪里,薛问枢却不告诉我,只是他用那狡黠的眼神看着我,嘴边噙着半点轻薄的微笑,他漫不经心的摆弄我的头发,“人少的地方好。”
“猥琐!”
他拽我头发,“我是行动上面的猥琐,你是言语上面的猥琐!”
那时候恰好是月亮刚爬上树梢的时候,天边还有些微光,在黑幕的掩盖下越来越淡了,我和薛问枢坐在大学操场的看台上,看那些人一圈一圈的不停歇的奔跑着,凤迎面吹来,把我的头发都吹乱了,一丝丝的散在薛问枢的肩膀上。
他把玩着我的头发,示意我,“靠我这里来。”
我很顺从的把头倚在他的膀臂上,他又推搡我,“懒虫……”
“那要干嘛?”
薛问枢说的脸不红心不调的,“过来,给我亲一下。”
我伸手就捏住了他的脸,眨眨眼,“不给!”
“别闹啊,乖。”他咬了咬嘴唇,有些委屈的样子。
我笑起来,手下劲也松了,他把我抱起来,撩起我一束头发在手指间卷了个圈,我看着他,他眼中只有我一个人,不知是昏暗的灯光把他脸衬的又有几分的阴淡,可是眼眸里的情愫却真真切切的透过肌肤和嘴唇传递了过来。
他轻轻的咬着我的嘴唇,然后试探的亲亲的吻起来,那个吻倒十分的绵长,唇齿的相偎衍生出浓浓的香甜的滋味,我竟然偷偷的睁开眼,薛问枢闭起眼睛,长长的睫毛上微微颤动,一并的洒在其上的橘色灯光都微微的跳脱。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从衣服的下摆处钻进去,只觉得腰际被一双发烫的掌心拢在其间,他的手也不安分,渐渐的滑到上面,一瞬间我竟然忘记了反抗,就觉得□逼人,欲罢不能的感觉折磨着自己,痛苦也是欢喜。
我挣扎了一下,薛问枢还不松手,于是我抬起手就朝他脑袋上拍过去,他终于松开手,眼眸里有股氤氲的水汽,“……我就摸一下而已。”
“这里是学校,你安分点。”
“没有了,他们都在摸。”
他努努嘴,树林里果然有几对情侣在亲密,尺度倒是比我们俩之间大的多,我嗔道,“你过分了,这是人家学校,你个外校生凑什么热闹。”
“那,咱开房去?”
“啪”一声,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这次真的毫不留情。
薛问枢这次回来是因为一个哥们马上就要去日本留学了,几个好朋友聚聚,去了地下商场的网吧玩一夜的魔兽,然后又马不停蹄的去吃火锅,吃完火锅又去K歌,K完了去金碧辉煌洗浴中心玩乐,一个晚上洗澡睡觉打牌按摩捏脚,薛问枢那时候正看电影吃水果,跟我发信息汇报腐败的生活,我问,“小姐好看不?”
他很诚实,“不好看,那时候我正在看东成西就,压根没顾上小姐。”
“按摩舒服不?”
“手法太轻了,跟调情似的。”
他又问我,“明天晚上去吃饭?”
“你哥们没约你?”
“约了啊,大鱼大肉的吃腻了,想去吃辣汤包子。”
“不好意思啊,晚上我有约了,我EX请吃饭,辣汤包子哦。”
“……打包,不要剩下来的。”
陈潇宁约我吃饭是每次我回来必定的保留节目,自从上次他发过那样的信息给我之后我们之间再无联系,倒是我这次回来主动找了他,约他去吃顿饭缓和一下我们的关系,也不至于把这样尴尬弄到僵化,其实他若不表示,我倒宁愿这么糊涂下去。
有时候人总是为了求一个明白,真相被揭露之后,总是更残忍的现实在眼前,与其给自己徒增伤心和烦恼,不如装一次糊涂,装一辈子的糊涂。
这顿饭两个人吃的都有些不自在,末了我叫了一份辣汤和三丁包子打包,他有些奇怪,我解释道,“给我弟弟带的。”
我已经习惯说这样不痛不痒的谎言,不想多生无谓的事端和莫名其妙的揣测。
他“哦”了一声,“我送你回去吧。”
“我先发个信息给他,正好等他放学了,要不你先走吧。”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哦,那我先走了,你到家时候发给信息给我。”
我点头,“好。”
可是信息发出去却是石沉大海,十分钟都没有人回复,一般薛问枢很少这样,除非是打篮球去跑步,我又拨了他的电话,那个冷冰冰的女声传了出来,“对不起,您拨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我有些不安了,店里面来的人渐渐少了,走的人越来越多,原本闷热的空间里也容得下一丝凉风,可那股凉风吹在我身上竟然有些刺骨,我想了想跟薛问枢在一起的男生,好在有我熟悉的人,于是发了信息给陈奕,他很快回到,“薛问枢不跟我们在一起,下午打完桌球他遇见了唐雪婧,两人说了些话就一起走了。”
唐雪婧——这个名字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高中那时候唐雪婧跟我一个班,虽然只有一年同窗时间,可是怎么也忘不了,她长得真漂亮,留着齐耳的短发,明眸善睐,不见得有多惊艳,但是那股娴静的气质让人无法忽视,她总是微微的抿起嘴笑,温婉的好像是静静的开在窗台的鸢尾花,当时《金粉世家》热播的时候,很多人都说,唐雪婧就是活脱脱的冷清秋。
而她,又会跟薛问枢有什么关系。
他们曾经是初中同学,还是同桌,和薛问枢聊起过去的同学,他也只是淡淡的提了提唐雪婧,没见的对她有多少情谊。
可是越是这样,我越是不安。
内心的那种不安越来越浓厚,紧紧的把我包裹住,不能呼吸,直觉告诉我那些虚妄的猜想都是无稽之谈,只是我仍然克制不住去想,直到一阵铃声唤回了我的注意力,是薛问枢的,“手机没电了,刚回家充了电,你在哪,我快饿死了。”
前后不过二十分钟,但我好像已经像是等待了漫长的一天。
原来,等待一个人,是那么心焦的事情。
这么多年,我还是学不会,那么无谓。
薛问枢家门口有一个小食街,待我赶到那里时候他已经坐在露天的凳子上吃铁板鱿鱼,他吃的津津有味,我把打包的辣汤和包子递给他。
他眼睛都亮了,“啊,好饿啊。”
刚才的一快一扫而空,我忍不住笑起来,他把一串铁板鱿鱼递给我,“好吃呢。”
我接过来敛了敛笑容问他,“你下午去哪里的?”
“去唐雪婧她家的,哦,跟他们打完桌球,我在半路上看到她的,说了几句她让我去她家看看,哦,她要结婚了,她的新房。”薛问枢连脸都没抬,兀自的说着,夹了包子送到嘴里,又嘟囔起来,“她,长残了,没你好看了。”
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都饿成这样了,他居然还能想到“漂不漂亮”这个问题。
只是我心里甜蜜蜜的,因为他说出来唐雪婧的时候心无芥蒂,因为他比我诚实。
那时候我就知道,薛问枢从来不会隐瞒我任何事情,他不会主动的说,但是我问起来,他也绝不会跟我隐瞒。
不是他学不会欺骗,而是他太骄傲了,根本不屑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