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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与圣僧二三事 正文 第103章

    第103章但长姐的喜欢,可以是最纯粹的……

    元日之前,出使安南的崔景终于回到了天京。

    和他一并回到天京的,还有数百人的安南使团,这一次崔景出使安南,为的是安南的三熟良种,经过一年的交涉,加上大周对于东夷战争的胜利,安南王终于松口允许崔景从安南以适当的价格买走大量的良种。

    但是这些良种来到大周之后能不能种活,并且在大周的土地上能一代代繁衍生息下去,这还得经过一到两年的试种才行。

    简单来讲,天京地处偏北,而这些良种祖祖辈辈都是生长在气候湿润且常年温暖的安南,崔景怀疑这批良种在天京郊外并不能达到自己预期的收成。

    所以他打算把这批良种分为三批,分别在天京郊外、江南苏杭一带种植。

    李安然在宁王府先给崔景准备了接风宴,崔景带着於菟,还有两个孩子来到宁王府的时候,意外发现荣枯和三皇子栾雀也在李安然的私宴邀请之列。

    其实於菟和三皇子,崔景能明白为什么,毕竟两人都是李安然一母所生,可以说是除了皇帝之外和大殿下最亲近的两个人了,但是……荣枯法师……这个崔景不能理解。

    而且他回到天京之后,除了给皇帝呈递奏疏,也就是去自己的兄长崔肃府上走了一圈,却发现自己的兄长还没有回到天京,只好推了一切官中应酬,自己在家安心整理这一年在安南的见闻,包括安南耕种三熟良种的水田农术。

    崔景是进士出身,不仅写得一手好字,同时也绘得一手好丹青妙笔,偏偏他性子和他哥一样古怪,不喜欢画松柏花鸟,一手丹青全用在了绘制水田、作物上,他在安南这些时日,晒黑了不少,饶是大一点的崔宏看见他,也差点没认出来。

    更不要说生下来就没怎么见过他的观音赐了,如今观音赐一岁多了,看到晒得彷如老农一般的崔景,哇的一声哭得山响。

    要不是於菟和崔景是真爱,怕是也要嫌弃死这个“田舍汉”了。

    这次因为是家宴的关系,李安然向来不耐烦那些个繁文缛节的破规矩,于是便搬来长案和蒲团,几人围坐在廊下,观的是雪花簌簌,庭院之中却有红梅吐蕊,艳极素极,赏心悦目。

    至于菜色自然都是些宁王府中日常用的家常菜,李安然在夏天爱吃酸菹拌粥,到了冬天依然好这酸酸的一口,常用猪肉末和碎菹拌在一起炒了,吃着开胃。於菟如今断了奶,人瞧着丰润了一圈,也不喜吃那些油腻腻的东西,便有专门为她准备的燕窝山药糕。

    至于在席上唯一只茹素的荣枯,他倒是无所谓吃食这一口,给碗白米饭,伴着碎菹吃了也成。

    他其实……不太理解为什么李安然一定要把自己拉来这样的私密的家宴,他左右分别是二驸马崔景和三皇子栾雀,他一个出家人坐在中间对着李安然,浑身的不自在。

    栾雀看出荣枯有些拘谨,便笑道:“法师你看着墙角的红梅花,开得多艳丽,这雪素白,反倒更是凸显出梅花艳丽了——再过几日就是元日,在我大周是家人团聚的日子,哪怕是寺庙之中的僧人也能出来逛逛灯会,看看烟火呢。”

    这一点,荣枯去年倒是就体会过了,大周寺庙并不严格禁止沙弥接触外界,反而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会稍稍宽松一些,允许沙弥和比丘结伴外出,这也许就是所谓兼容并包的气度吧。

    去年他的元日是在寺庙之中过的,今年想必也该是如此。

    只是……

    他喝了一口眼前放着的玫瑰露饮,擡起眼来看了一眼正在逗观音赐的李安然,笑看李安然毛手毛脚地抱着观音赐。

    “报恩寺距离皇宫并不远,烟火升空之时哪怕是在寺庙之中也能清楚看到。”荣枯知道三皇子是为了不让自己太过拘谨才突然提这些的,便掐着佛珠,垂眸回答,“去年的烟火极美,是小僧有眼福了。”

    栾雀还想再说,却见自家二姐往嘴里送了一块燕窝山药糕,把筷子一拍,“啪”得一声,立刻吓得栾雀缩紧了脖子。

    於菟道:“我今日本来是不打算来的,”说着,便拿眼睛横了一眼边上低头缩脖,一幅北风吹冻了的鹌鹑模样的栾雀,“既然大姊姊一定要我来,那我也就只能来了。”

    李安然知道她还在生气,只好端起酒杯,赔笑道:“於菟、於菟,你就当是心疼咱们耶耶年纪大了,行不行?再不解气,就让栾雀喝一海。”

    栾雀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长姐,我酒量差,一海下去我就晕了。”

    於菟瞪了栾雀一眼,她向来是不和李安然置气的,至于和皇帝那就更不可能,那唯一能拿来撒气的对象,也就只有栾雀了,好在栾雀性格温柔,於菟也不会真的对自己这个小弟弟做些什么,瞪了他一眼,硬是给他灌了一杯酒也就算了。

    一边从崔景吃着炒年糕,直到一块年糕下肚,才开口道:“大殿下,我阿兄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他们兄弟从小便亲厚,他一年没见兄长,怪是想念的。

    李安然道:“他现在还留在威州,大概要等到开春才能回天京了。”崔肃在李安然伤势稳定之后,并没有在小林州久留,而是立刻调转马头回了威州,是由护送李安然的一干金吾卫带回了李安然遇刺的相关证据。

    至于他为什么还要留在威州么……

    大概……是红鸾星动吧。

    崔景叹气:“他一个御史,有代天巡查之职,因为冬日大雪封山滞留地方,倒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也许他刚回来,我就要走了。”

    说到这个,李安然放下手上的酒杯,又将怀里的观音赐还给於菟,坐正了身子道:“我听农部的官员说,你为了试种良种,选择了天京和江南两处,我这里还想让崔卿再多加一个地方。”

    崔景怪道:“什么地方?”

    李安然正色:“南州。”

    崔景:……

    崔驸马面露难色:“南州……南州自从前魏开始,便有不少人前去开荒,但是其中还是有大量剧毒的恶虫,瘴气等,也就只有靠近南州海岸一带能算作州府,当地土人种植落后,百姓们又眷恋中原繁华安定,没有多少人愿意前往南州开荒,光是人力一项便是不过关的。”

    “人力不必担心,阿耶本就打算迁一部分东夷人往岭南去,再将一部分北方的百姓迁到东夷的土地上,到时候自然有人力往南州的——眼下南州缺的是一个领头的人。”

    於菟在边上拿着山药糕喂观音赐,边上的宏儿听到李安然这么说,立刻擡起头来:“姨姨,你是想让耶耶去南州么?那我们也要去吗?”

    李安然愣了一下。

    她知道一旦南州船厂建立起来,和威州的水师连成一片之后,一定会有一个颇为繁荣的前景,但是现在的南州,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那就是“穷苦”。

    一切吃穿用度,肯定是比不上天京繁华奢靡的,搞不好连身上穿的都要自己织、自己缝。

    於菟和自己不一样,她是真的有些娇生惯养,叫她跟去南州吃苦,在那满是毒虫、瘴气的南州,一个搞不好是要没命的。

    趁着李安然愣神的时候,於菟笑着摸了摸自己长子的脑袋:“那是自然的呀,耶耶去哪里,我们也得跟着去。”

    “这事容后再说吧?观音赐还这么小,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吃,都吃,菜要凉了。”李安然笑着糊弄了一句,捧起碗开始空扒饭。

    偏偏崔景是个耿直之人,他捧着碗思忖了许久,拍腿道:“南州气候和安南接近,确实是最好的试种地。”

    於菟把筷子一拍:“吃菜。说好的饭桌上不谈政事,你俩又虎上了是吧?”

    李安然和崔景皆是一抖,双双和栾雀一样缩紧了脖子。

    在场唯一没有被波及到的荣枯:……噗。

    於菟却扭头瞥了他一眼——她这么看人的时候,像极了她的长姐,也像是把什么东西攥在手掌心里反复揣摩一样,只是比李安然更少了一份运筹帷幄的算计。

    即使於菟再怎么不参与政事,她也清楚南州的事情很重要,所以按照自己姐姐的性格,这么重要的事情她一定会亲自到场,哪怕弄个三、四年,也不会见她有丝毫懈怠疲惫。

    可是如今,她却说“南州缺个领头人”——这意味着长姐要抽身去做她认为比在南州试种良种、修建船厂更重要的事情。

    ——是西域。

    这也是长姐要请荣枯法师也来参与今天私宴的原因。

    长姐是真的很喜欢这个法师,才会把他当做自己的“家人”——是最亲近的,可以同桌共餐的那种。

    但长姐的喜欢,可以是最纯粹的,也可以是最不纯粹的。

    细细思忖之下,她反而有些怜悯荣枯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瞥了一眼荣枯,却见他只是唇角含笑,眉梢低垂,目光温柔地看向李安然——仿佛知道一切一般。

    於菟吃了一惊,扭头去看边上的李安然,却正好和她的眼神撞在一起。

    ——哦,长姐刚刚是在偷瞄自己。

    李安然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她刚刚说政事过了头,忽略了於菟的情绪,现在就怕她又生气了。

    於菟擡起手,狠狠掐了一把李安然的大腿:“长姐不长记性,是该吃点苦头——可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阿景要去哪,我也跟去哪,哪怕是天涯海角呢?”

    李安然被这一爪子掐地泪眼汪汪,逗笑了一边的宏儿和观音赐。

    荣枯只是看着这一切,默默掐着手里的佛珠。

    和家人在一起,围在一桌吃着热腾腾的饭菜——这样的日子自从师父圆寂之后,便再也没有了。

    李安然是安静不下来的女人,她永远有追不停的宏图伟业,所以才显得这片刻平凡的其乐融融,是何等温馨。

    仿佛是注意到荣枯在看自己,对面的女子擡起眼来,突然对着他嫣然一笑。

    荣枯愣了一下,随即报以双手合十。

    廊外的雪渐大,白茫茫一片,渐渐让人看不清廊下几人的轮廓,唯有小儿咿呀撒娇声徐徐入耳。

    ——周太宗文皇帝天佑五年冬,象雄王派十万雄师攻打吐谷浑,吐谷浑不能抵御,溃退如山倒,象雄军遂击西域三州,边关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