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吃过新鲜的烤馕和手抓饭,褚潇躺在恒温浴汤里任毛孔畅快呼吸,吐出藏纳的灰尘油垢,身心都得到充分的休息。
四小时前反恐部队剿灭了盘踞在矿场的匪徒,派直升机将她和四名人质运回巴哈县。伤者前去就医,她没受伤,被安排去宾馆休养,官方担心她的精神状况,保证在中央办事员抵达前都不会去打扰。
褚潇主动提出带警方去搜寻昨天绑架她的神秘团伙,恐怖分子充其不过乱入的外伤,那伙人才是潜伏的癌细胞,暗中监视偷拍她的八成也是他们。
在吱吱指引下她领警察来到巴哈县以南的深山,找到大卡车实验室的停放地。现场痕迹被彻底破坏,能不能找到线索得看警方后续的追踪结果。
褚潇回到宾馆,婉拒陈思妍陪伴,准备洗完澡昏天黑地睡一觉,泡澡时太舒服竟在浴缸里睡着了,朦胧听到几声鼠叫,睁眼见吱吱卷着一只死老鼠缓缓溜向门缝。
“对不起,吵醒你了。”
恶灵口吻憨厚,像个谨小慎微的好奴才。
豪华客房里老鼠出没,真配不上招牌上那四颗星,褚潇决定回头给宾馆打差评,一面介意吱吱目前的形象。
“吱吱,你一说话就让我联想到糟老头子,能不能换个声音?”
吱吱为难道:“这不是我能选择的,以后再想办法修改吧。”
它够忠心,褚潇犯不着吹毛求疵。这宠物会语人言,就该做做背景调查了。
“吱吱,你老家子在哪个外星系,今年多大岁数,都去过哪些星球?”
吱吱静默许久,形态的细微变化显示这个思考过程令它十分困惑。
“我不记得了。”
“一点记忆都没有吗?”
“……有一点点,我好像在一个非常凶险的世界里漂泊了很久,有过许多非常痛苦的经历,但只是粗浅的印象,具体情形都想不起来了。”
恶灵的生存主题暗黑残酷,褚潇横向比较,吱吱确如龚一航所说,习性有别于同类。
“恶灵都凶残自私,你为什么忠于我?”
她不信任所有人,对没来由的示好保持戒心。
吱吱没对问话做额外解读,憨厚道:“你和其他人不一样,感觉很安全温暖,我以前一定在哪里见过你。”
“你什么时候来地球的?”
“你在宿舍召唤我时。”
“那我们不可能见过面,我没有灵魂,你在外星游荡时我连个胚胎都不是呢。”
吱吱固执道:“不,我很确定,来之前我差不多快死了,是你的召唤把我救出绝境,还给了我活下去的能量。我只和你做朋友,只帮你做事。”
它还挺会自擡身份,假如直说她给它的定位是奴仆和宠物,它会不会翻脸?
还想问点什么,吱吱先提醒:“兰焕去哪儿了?他究竟是不是我们的敌人啊?”
堕神撤退后兰焕就没了音讯,他选定她做培养对象,不会一走了之,兴许也在暗处监视呢。
褚潇立马大声呼喊他。
浴室镜里闪现兰焕的影像,琅然笑问:“潇潇,有事吗?”
吱吱炸毛出逃,顾不上带走死耗子。
褚潇没留神这个,专心骂兰焕:“流氓,谁许你进来的!”
兰焕无辜道:“我听你急着叫我,以为你出事了。”
“我语气这么镇定,哪里像出事!你就是趁机耍流氓,赶快滚!”
她扔出一条湿毛巾,正中兰焕面堂,镜子里的他可能有感觉,接下来口吻转为揶揄。
“我的岁数比地球还老,这里最性感的美女在我眼里也跟初生婴儿差不多。”
褚潇质疑:“这么说你至少四十六亿岁了?”
“连上过去不知多少次的轮回,比这更老。”
“宇宙才诞生了两百年亿年,一个四维生物就这么老?”
“……我是个例,兰思思是六维人类,比我年轻得多。”
“哈哈哈,原来你是留级生啊,说你不靠谱一点不冤枉。”
兰焕的忍耐厚如铁门,年纪就是门上透风的缝隙,被小丫头恣意嘲笑,不禁郁闷辩解:“我昏睡了五十亿年,最近刚苏醒,为这个才落后的。”
听起来是一次事故,褚潇好奇问原委。
那段回忆距今遥远,却由之后的空白贴了保鲜膜,每个细节都历历在目。
“那时天琴座的织女星住着一群三维人类,除□□的核心元素是硼基以外,习性思维都与地球人接近。经过数十万年发展,他们的科技到达了三维世界的顶峰,部族也从多元化趋向单极化,这一过程中爆发了规模空前的战争,没过多久就摧毁了整个文明和生存环境。小部分幸存者乘坐飞船逃往外太空,可是燃料不够,来不及起飞。当时的我生活在银河西岸一颗名叫‘AMI’的星球上,那里是四维世界,我的工作是太空观察员,因此全程目睹了织女星的末日战争,看到仅剩的几千个织女星人在飞船里绝望痛哭,我于心不忍,违背宇宙公约为他们提供了起飞燃料,还为他们做了一段时间的飞行护航。途中被几个高级恶灵偷袭意识就此中断了五十亿年。本来苏醒后会接受降维惩罚,宇宙公会给我机会补过,把我派来地球了。”
经过“捐肝”事件,褚潇相信这是他的作风,问:“宇宙公会的负责人应该是圣母中的圣母呀,怎么还限制手下救人呢?”
人类因渴求庇护而崇拜神明,神做不到有求必应,叫凡人如何保持信仰?
兰焕教导:“这规定很有必要,排除恶灵捣乱,人类的一切行为都出自本心,外力干涉只会产生负能量。好比人只能靠自家的嘴和脏器细胞进食、消化、摄入营养、完成内循环。织女星人的灭亡就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我强行干预非但没阻止悲剧,还差点毁了自己。”
褚潇简化理解为自作自受,这么一想神明们的规定确实没毛病。
她在热水里泡了半天有点犯晕,哗啦站起来,拖着一身水瀑跨出浴缸。
兰焕忙扭头:“你好歹打声招呼让我回避呀。”
褚潇嘲讽:“你看见刚出生的小婴儿也会难为情?”
她羞耻感稀缺,得知兰焕是个几十亿年的活化石,当着他做任何事都无所谓了,裹上浴袍,用毛巾包起湿发,走到镜子前驱赶碍事的男人。
“别挡着镜子,我要做面膜。”
这点婴儿级别的任性可以原谅,兰焕走到镜框以外,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我刚去过春浦,你妈妈杀了人。”
褚潇挤压面膜的手指登时停顿:“她杀了谁?”
“回春浦警察会找你问话,现在告诉你,你临场反应不自然会惹嫌疑的。”
褚潇不谢他设想周到,只怨他小瞧人,顺势翻个白眼。
隔了几秒钟,兰焕兴叹:“你还是一点不担心啊。”
她烦死这种试探,嗔斥:“她在堕神手上,我担心有屁用,看不到我哭天抢地你很失落?还是说想让我跪下来向你求救?我到现在仍是个唯物论者,劝你少在我面前摆神仙谱。”
她往镜面上涂抹白色的面膜膏,防他窥视。
兰焕用第六感看清她生气的脸,这孩子有情感障碍又敏感多疑,辅导起来不容易。
“是我不对,老人家嘛难免啰嗦,以后会注意的。”
他自黑着讪笑道别,被褚潇叫住。
“昨天戈壁滩下那个基地里的发电站,里面的蓝色物质是什么?”
些微的分量就能制造出供应整个基地建设的电量,她首先想到反物质。
投入100万份物质只能收获60份反物质,目前每克售价7万万亿人民币,足球大一砣还不让政府破产?再说可持续性也低啊。
她纠缠半晌,兰焕勉强在秘密的包装袋上戳了个小孔,说那物质是‘真空零点能’。
量子物理认为不存在绝对真空,太空里充盈着巨大的本地能量:“真空零点能”,其密度高达10^95g/cm3。宇宙存在的粒子总数不过10^80个,照这个公式计算,一厘米见方的真空零点能所含的能量是宇宙里一切能量的总和。
地球科学家几十年前已提出这一概念,为提炼这种超级能源做过无数试验,迄今无一成功,被大众引为谬论。
褚潇惊诧:“据说指甲盖大小的真空零点能爆炸就会摧毁整个宇宙,那么大一团是什么效果?”
“它只会摧毁三维世界,你昨天看到的是它的光晕,实体还不到胡子渣大小。”
褚潇自言自语感叹:“我们国家的科技已经这么先进了,要是没有银河风暴,不就可以称霸世界?”
她看不见兰焕蹙起的眉稍,照正常情况地球人再发展几百年也提炼不出真空零点能,八年前多国天文学家观测到太阳系变轨,地球正飞向银河风暴带,他们不知道风暴带会随机改变形态,乐观计算灾难将持续15年,挺过15年人类就会转危为安。
于是几个大国的领导层联手封锁消息,各自修建秘密基地,囤积休眠舱,等到风暴前夕将人民转移到地下躲避。
参与者的信心很快败给现实,基地建设、运行需要的能源大到难以想象,靠现有技术最多救护全球3%的人。
即使这3%都是精英也无法完整保存人类的科技文化,况且建设资金还需要各大财阀支持,必须用名额做交换。
另外灾后重建生态圈必须抢救大批动植物,储存全部生物基因,这也是一项负荷不起的能源开支。否则人类醒来面对的会是一个荒凉的死球,那又是末日的开端。
见避难计划举步维艰,一位地球监护人心软了,明知靠这个计划地球人只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仍抱着侥幸期望偷偷以地球学者的身份将“真空零点能”的提炼技术教授出去。
这是众多恶灵都不敢逾越的禁忌,兰焕听说事发后此人的□□即遭分解,灵魂坠入低维世界,得从低等生物开始修行。
这类犯错的监护人不少见,“盗天火的普罗米修斯”改编自宇宙里最古老的传说,神出于爱擅自给予人类掌控不了的科技,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
如今本起事件的不良后果已经显现,接头的同事说地球人掌握真空零点能技术不久,一位女专家利用该能源为A国制造出足以一举摧毁超级大国的卫星武器。中国政府察觉异常,也用相同技术研制了一款威力无穷的远程导弹用于抵御侵犯。
兰焕看过那两件武器,都沿用了“黄帝”、“蚩尤”时期的科技。
当年两族所处的位置恰好与今天的中A两国相同,不祥的巧合带着强烈预言性,监护人们担心6000万年前的悲剧或将重演。
这两国是现今地球上最强大的国家,长期关系微妙,当权派里都不乏激进者。若为争夺资源爆发冲突,必然毁灭地球。
褚潇涂完面膜,对着镜子说:“兰焕,我要睡觉了,你要站岗也离我远点,不许靠近我的床。”
兰焕笑道:“放心,我不会偷看你睡觉。等你醒了我给你理理发吧,你那发型太不像样了。”
连遭擦碰、电击,褚潇的头发不止斑秃,还狗啃似的参差凌乱,自己也看不下去,可听他这么说又很不爽,反唇相讥:“你还真是十项全能呀,那以后叫你兰托尼行吗?”
“哈哈哈,名字对我们不重要,随你怎么叫,晚安啦。”
兰焕的豁达让她拳拳打在棉花上,为此不爽加剧,非得跟他对着干。
下午五点,兰焕估计褚潇起床了,带着理发工具来到客房,见她正在窗前做拉伸运动,满头黑发一根不剩,淡青的脑袋瓜在光线映衬下现出圆润的弧形。
“潇潇,你把头发剃光了?”
地球女孩都爱美,常说发型是第二张脸,他没想到她会自行“毁容”。
褚潇淡定回头,清秀标致的小脸配上光头有一种别样的美。
“就剩那么几根毛,剪来剪去太麻烦,不如剃光了省事。”
这是真心话,那个蓝皮肤的衰神缠上她了,今后多的是遭雷劈的倒霉事,剃光头更有助于维护形象。
兰焕尊重她的喜好,夸奖:“这么看也蛮可爱的,以前地球上的三眼族就以光头为美,能量越强的人越不长头发。”
褚潇起初就讨厌他以长辈自居,而今他的真实身份又明确提示双方的不平等,所以对方的言语稍带调侃都会被曲解成冒犯,让她的脸飘起阴云。
“我本来就好看,不用你评价。”
“不是评价是赞美。”
“麻烦你有点神的高冷派头,免得我把你当成油腻的老男人。”
兰焕表情略含苦恼:“你们对神误会太大了,我们信奉人人平等,维度越高越平易近人,只有堕神和恶灵伪装的神才会居高临下故弄玄虚。”
他认为有必要再对她做做启蒙,将话题拓展开。
地球新文明发展到部落文明后期,人类灵力退化,精神世界堕向懒惰愚昧,社会发展长时间停顿。
创世神诊断这是对神过度依赖的后果,要求监护人们全面隐身,不得在人间展现神迹。
如此一来人类渐渐在独立与自然环境搏斗的过程中变得勤奋顽强,族群得以进化。
然而利弊相依,监护人们退居幕后,使得恶灵和人类里的坏分子有机可乘,他们冒充神明,捏造种种极端教义蒙骗、残害人类,声称神统治万物,人是神的奴隶,给人类社会造成了长期深远的危害。
监护人们背着法规的镣铐与这些恶势力做斗争,以人类的身份弘扬人文主义,教导人类反神权反压迫反迷信,解放个性,以人为本,追求自由平等。
褚潇新奇道:“这不就是欧洲的文艺复兴吗?别告诉我但丁、达芬奇都是地球监护人化身的。”
兰焕说:“他们是监护人的学生,其实监护人在东方做的工作更多更早。你去看中国有记载的历史,春秋时期的季梁就是我一位同事转世的,后边的孔子、墨子都在父神指点下创立了正念学说,可惜被后世歪曲弃用了。”
褚潇没空研究故纸堆,更不理解正神们的观念。
“你们拼命修行跃升成为强者,却又主张人人平等,那变强的意义在哪里?”
她活在金字塔形的社会里,强者的优越性靠压迫弱者来体现,不掠夺奴役弱者又如何维持强者的地位?
兰焕语重心长道:“这就是三维人类的局限性呀,你们没有灵魂,精神受物质控制,需要不断攫取物质获取满足感。高维人类不同,我们的□□像生命旅程中的客栈,物质都是浮云,追求跃升目的在于不断完善精神世界,也只有这样才能获得永恒的生命。”
他循循善诱地握住褚潇双肩:“潇潇,宇宙里还有无数有趣的事物,远比地球精彩得多,你努力实现跃升,以后就能借由轮回在星际间自在遨游了。”
听起来很美,可她注定做不了好人呀,注定争取不到投胎资格。
她拂开他的手,冷淡道:“你真为我好就先帮我揪出那伙绑架我做试验的家伙,他们可能正在附近监视呢。”
兰焕已仔细检查过周边环境,没发现可疑情况,问:“你能回想起实验过程吗?”
那些信息涉及自身安全,褚潇绝口不提,拿应付警方的口供糊弄他。
“我只记得被他们绑在金属台上打针,又用超声波头套折磨,其余时候都没意识。”
兰焕猜测有人盯上了她的速愈体质,这个星球上的人痴迷长生到了疯狂的地步,吃人肉喝人血的勾当屡见不鲜,发现褚潇的“不死之身”必要使坏。
“有我在,不会再发生那种事了。”
他不觉摸向她的头顶,柔软温暖的磨砂质地触感比有头发时还好,小腿随即挨了她一脚。
“怪老头!别碰我!”
得到更老的称谓,兰焕哭笑不得。这时负责看护的警察敲门通知褚潇中央的人已到县公安局了。
晚饭后褚潇和陈思妍来到公安局的会议室,长桌边座无虚席,五个西装革履的男女是公安部代表,挨个坐在左边,为首的男子四十多岁,相貌斯文,戴一副银丝眼镜,抹了发蜡的头发一丝不茍梳向脑后,纹理似雕刻精密整齐。
公安局领导介绍他叫“何专员”,他和蔼地补充名姓:“我姓何,叫何文彪,你们可以叫我老何。”
这表明官方当她们是普通群众而非嫌疑犯。
人们假笑捧场,开始公事化交流。
何文彪已看过当事人们的新旧口供,针对褚潇在几起事件中一再展现的“超能力”提问:“褚同学,你这些本事都是跟你母亲学来的?”
“是。”
“那五颗肝脏是你拜托鬼怪制作的?”
“是。”
“有没有无辜者因此受害?”
“没有。”
“最后追捕你们的那些歹徒是你做法杀死的?”
“不是,他们是被自身煞气反噬,心脏麻痹而死。”
………………
出乎意料地,何文彪没做追究,最后只向她们提一点要求。
“几起案件都涉及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所引发的后果与责任就不用你们承担了。但这事容易引发谣言和恐慌,对你们尤其不利,请你们务必保密,如果有人为此骚扰你们,都交给警方来解决。”
协议达成,他对局长说:“我们没什么好问的了,后续工作就拜托你们了。”
褚潇看出这轻描淡写的态度来自见惯不怪,陈思妍没她沉得住气,忍不住问:“何专员,最近国内是不是出了很多类似事件?”
何文彪笑得敷衍:“对不起,这点我无可奉告。”
变相承认了她的判断,在场者各自深感不安。
地球屏障损毁导致恶灵大举入侵,即将来临的末日也助长了它们的气焰,褚潇心想假如在座的人知晓这些实情大概会精神崩溃。
离开会议时,何文彪的助手悄悄塞给她一张字条,上面写到他今晚9点前会去宾馆拜访。
褚潇先跟陈思妍去医院看望曹云璐,哈里木的肝移植手术很顺利,出现排异的几率不大。
曹云璐状况良好,只须住院10天,再休养一两个月便可康复。
巴哈县公安局已向她工作的派出所做了说明,那边不会因她私自携带枪支外出给予处罚,还批准她回金州以后继续休带薪假。
三人碰头商量后边的计划,褚潇明天就去春浦,陈思妍留下照顾曹云璐,等她出院再用租来的房车载她回金州。
曹云璐几经凶险,预感今后还会遇到灵异事件,趁陈思妍出去买吃的,对褚潇说:“我想学驱魔,麻烦问问伯母肯不肯收徒弟。”
褚潇好笑:“你是警察,学这个不怕被单位开除?”
曹云璐正色道:“我是为了更好的抓坏人,现在才知道有些罪犯可能是被恶灵附身的,靠法术才能消灭他们。”
“那我帮你问问吧,不过劝你别报太大期望。”
褚潇想套她的话,有了交换筹码,堂而皇之打探:“曹警官,你父母是怎么过世的?”
曹云璐不再排斥,随和陈说:“妈妈是癌症走的,爸爸是在暴力事件中掩护群众牺牲的。”
“那你弟弟呢?”
褚潇真正的问题是这个,她在梦中的“四年一班”教室见过曹云璐的弟弟,想以此为调查的切入点。
曹云璐没那么释然了,含恨道:“他是被人害死的。”
解说顺理成章,她小时候住在东南的海滨城市东平,十年前弟弟上小学四年级,同班一个女生在学校提供的爱心酸奶里下毒,全班48人全部中毒死亡,弟弟也未能幸免。
那女生未满十岁,依法不予追究刑事责任,事后她的家长便带着她搬离东平,警方受法规约束,拒绝向遇害者家属透露她的信息。
事件应和梦中情形,褚潇问:“那女生为什么下毒?”
曹云璐难掩愤慨:“不清楚,她是低龄儿童,警方对案情严格保密。多年后我爸爸因工作与当年一位办案警察合作,他私下里告诉爸爸,那女生在调查时极不配合,而且很清楚法律和警方都拿她没办法,思想行为比大人还老练成熟,感觉很可怕。”
听这描述是个典型的反社会型人格患者,和褚潇对那小女孩的印象一致。
“你见过她吗?”
“只看过照片,我怀疑她就是被恶灵附身的人,只要不整容,再过十几二十年我都能一眼认出她。”
曹云璐不经意地流露复仇决心,估计这才是她学驱魔的主要目的。
褚潇假装好奇:“你还有那女生的照片吗?给我瞧瞧。”
曹云璐手机里存了一张对方的证件照,照片里聪明漂亮的小雀斑女孩微笑着注视镜头。
褚潇差点在梦里着了她的道,觉得那笑意像有毒的毛毛虫直往心里爬,难耐的撤回视线。
“她叫什么名字?以后遇上了我帮你鉴定是不是恶灵。”
目前没别的线索,不管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再说。
曹云璐相信她这份“热心肠”,说:“她叫魏楠熙,后来肯定改名了,我上网搜不到当年案件的信息,可见她家里很有势力,能控制舆论。”
褚潇仔细回忆,确定“魏楠熙”这个名字第一次在她的脑海里出现,小孩子没领身份证,不易查寻下落,最好编套假话骗兰焕去找。
回到宾馆,何文彪已在客房里等她了。
“对不起何专员,我去医院看朋友了,就是那位给哈里木警官捐肝的曹警官。”
“没事没事,我也刚到。”
何文彪态度比在会议室里亲切多了,眼角鱼尾纹以更自然的形态舒卷着,看她的眼神俨然久别重逢的长辈。
“小褚,我年纪跟你的父辈差不多,叫你潇潇可以吗?”
褚潇违心装乖巧:“可以啊,长辈们都这么叫我。”
二人寒暄几句,面对面坐下。
何文彪开启正题。
“这次你连遇袭击都没事,那四个获救人质也说你受了伤马上就能恢复,关于这点我想冒昧地向你求证一下。”
麻烦来了,褚潇防备问:“如果是真的,政府会把我抓去做实验吗?”
何文彪笑着摆手:“你别害怕,人民政府不会害人民。我在这儿透点风给你,近两年国内有好几个死刑犯在接受处决时用几倍的药剂都杀不死,不管多严重的外伤,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痊愈,还几乎没有痛觉。”
那是她的同类啊!
褚潇克制着打听:“有关部门一定研究过这些人了,他们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何文彪比她预计的坦率多了,说:“这些人有个共同点,都是经过基因筛选制造的试管婴儿。”
基因科学一直很热门,基因筛选这项技术在二十年前已十分成熟,不仅能彻底筛除致病、致残等缺陷基因,还可按父母要求干预胎儿的智商、容貌、体格……助其培育完美无缺的天才子女。
数百万的高昂花费普通人负担不起,却令富翁们趋之若鹜,褚潇那位有钱的高中同学就是这么诞生的。
假如速愈体质是基因筛选造成的,即表示她也是试管婴儿?
何文彪接下来便如此询问。
褚潇难得说实话:“我不知道,这得问我妈妈,可我现在联系不上她。”
何文彪说:“我大致了解过你妈妈的事了,已跟春浦警方打过招呼,他们不会难为你,你放心配合调查吧。”
他客气地接受道谢,久久打量她,这样的注视始于谈话之初,褚潇藏住反感笑问:“何专员,我脸上是不是有脏东西?”
何文彪会意莞尔:“对不起,我只是有点感慨。那几个体质跟你相同的罪犯都是男性精神变态杀手,自控能力极低,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而你却很正常,还兼具了优越的双商和自制力,各方面都很出色。要是为完美人类选一个标准,你是最适合的。”
褚潇虚假地笑了笑,她是个精神受控的变态,等赶走母神的天魂,没准比那些罪犯还疯。
何文彪又说:“我一位老朋友是优秀的基因学专家,曾立志破译人类的基因编码,创造最完美的人类,如果他还活着,看到你一定很高兴。”
褚潇陪聊:“那位专家过世了?”
“失踪十年了,至今生死不明,我每年都会向东平警方打听他的消息。”
何文彪像个老道的小说家,讲完一堆废话再插入吊人胃口的信息。
由于梦里的邪恶小女孩,褚潇对东平这个地名很感兴趣,问:“他是在东平失踪的?”
“嗯,老家就在东平,名字叫做魏启河。”
东平,都姓魏,该不会是那小恶魔的长辈吧。
褚潇试探:“他是不是有个女儿,叫魏楠熙?”
何文彪回以惊讶:“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