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门轻轻推开一条缝,挤进一只盛衣篮，又轻轻关上了。
褚潇上前拿起放在里面的新衣服，是她喜欢的黑色纯棉运动服。
照这待遇看外面的人不会太为难她。
她穿上衣服,见吱吱正往地漏里钻,郁闷数落：“这大楼周围都设了结界,你走下水道也出不去。”
吱吱怕得长毛发抖,哭丧道：“那我在这儿等你,你可别让他们弄死我。”
褚潇点点头,这恶灵是她最忠诚的伙伴,属于必须维护的利益共同体。
她的大脑分泌不出产生恐惧情绪的激素，但受外面那些高维人类散发的能量辐射，产生的生理排斥和恐惧异曲同工。
连续做了两次深呼吸,小心地开门走出去，来到客厅迎向那六道投递过来的目光,顿时像挨了六发子弹，身体失去灵活。
兰焕比平时更和蔼,亲切地拍拍身边的沙发座位：“潇潇，到这边来坐。”
褚潇不想靠近他,兰思思的眼神也阻止她擅动。
这位大神不装小屁孩了，神态几近威严，又含着藐视众生的冷漠，褚潇猜她对自己的印象如同爬虫,对她的反感也更多了。
“褚潇，你该知道自己都干了什么，本来我想按规矩办事,但兰焕再三为你辩解，说你的做法并非出自本意。我不能不尊重他的意见,可以再给你一段观察期，现在诚实回答我，你内心里本就残忍好杀吗？”
兰思思不给人时间思索，尖锐指控：“狡辩掩饰都没用，打从第一次见面，看到你在商场超市里观看店员杀鱼时的反应，我就知道那是你本性的流露。你是伊兰娜创造的纯恶生命体，以破坏杀戮为本能，这点毋庸置疑。我们只想了解你平时是如何压制这种本能的。”
褚潇斜睨洛林，明白这人已不打自招，承认向她告密的事了。
她记得兰焕曾说跃升前人类的能量会大幅激增，性质亦正亦邪，心念强大时可镇压邪能，进而成功实现跃升。
照这个原理解释监护人们才有可能通融。
“……没什么特别的方法，就是知道这么做不对，没付诸行动。”
兰焕轻松不少，笑着对上司说：“你看，我就说她正念坚定，正常情况下不仅自制力强，还会自发行善。”
他急着护短，兰思思直接无视，继续对褚潇做疑罪从有式审问。
“你是真的能控制自己还是有其他原因？”
要瞒过她可不容易，褚潇大巧若拙地装傻：“你认为还有什么原因？”
兰思思冷笑：“做假设的话那可太多了，比如你体内存在某种封印，或者寄付了别的灵体，每当你想干坏事时就出来制止。”
褚潇像被剖开胸膛，心头凉飕飕的。
兰焕替她否认：“您太多心了，伊兰娜是地球上最强大的高维人类，还有谁能压制她的诅咒？”
兰思思责备地瞟他：“也许是司渊呢，他的能力和伊兰娜相当，足以克制她。”
兰焕像听笑话，明知不妥仍不由得吐槽：“您这假设太离谱，父神要是知道伊兰娜下了这种诅咒，怎么会允许潇潇诞生呢？如果我是他肯定未雨绸缪，设封印这种事既多余又不保险，即使地球人脑子也不会这么不好使吧。”
他公然嘲讽父神，洛林促刺地咳嗽制止。
兰思思难得地黑了脸，斥责：“你现在做的事也很危险多余。”
兰焕吃瘪讪笑，试图转移话题：“我能力是很不足，您被堕神困住这几天我一直疲于奔命，运气都快用光了。堕神还会兴风作浪，你要是有父神的下落就快请他回来主持大局吧。”
褚潇怀疑银发女神就是父神分裂出来的，趁机大胆试探：“我也很想见见父神，伊兰娜阴险又疯狂，这次我能逃脱她的魔爪纯属侥幸，没有更强大的依靠，我觉得我很快会被她毁掉。”
父神隐身这么久，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缘故。兰思思是最有可能知道他行踪的人，也许在故意对众人隐瞒。
听了她的话，兰思思看着兰焕讥刺：“你把她当希望，可她好像很嫌弃你，还盼着找更大的靠山呢。”
兰焕嬉皮笑脸：“怪我没用，最近搞砸了很多事，其实我跟潇潇想法一致，虽然您就是很强大的靠山，但父神若能回来我们的底气就更足了。”
兰思思明显对他很失望，扭头不再理睬，盯着褚潇施加更多压迫感。
“褚潇，你只剩这一次机会了，再滥杀无辜，或是跟伊兰娜勾结，我会果断行使监护人的职权处死你，到时谁求情都没用，你最好记住了。”
褚潇最烦被人颐指气使，无奈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用沉闷表示服从。
兰思思撇下她，转身面对恭候已久的洛林。
洛林恓惶猜疑半晌，受罚也比被这样不上不下晾着强，忙说：“老师，我知错了，请您依照公约处罚我吧，我只有一个请求，等到地球毁灭时，请您找到我的妻子，送她回柳宿星转世，我希望她下一世能过上安稳舒适的生活。”
兰思思怜悯轻叹：“我先不罚你，快去抓紧时间找你的妻子吧。”
洛林大惊：“您这样包庇我会负连带责任啊。”
兰思思说：“现在是非常时期，你情况特殊，我就做特殊处理了。你最好在一年内找到妻子，那
样我还能送你们回母星。”
洛林喜出望外，感激地鞠躬致谢，向两位导师告辞后看向褚潇，换上严肃面孔。
“褚潇，兰焕老师是用生命为你担保的，你要是辜负他的苦心就真没资格做人了。”
褚潇怔了怔，首先怀疑他们在演戏，仔细一想又不成立，不禁注视那傻缺大叔，暗骂他的脑子确实不如地球人好使。
兰焕善于应付各种尴尬场景，和气地向洛林下了逐客令，又委婉请求兰思思回避。
刚才兰思思没追上伊兰娜，准备再去寻找。
褚潇叫住她，正经交代：“伊兰娜可能转生成一个名叫魏楠熙的女孩子了，现在年纪跟我差不多大，小时候在东平生活过，十年前她读小学时毒杀了全班同学，之后跟着家人失踪了。年初她化名阿丽莎通过网络接近我，你们去查一查那个网站或许有线索。”
那疯女人是目前亟待解决的威胁，她想让监护人们快点抓捕逃犯，不能再藏匿这条重要线索。
兰焕忙问：“你上次让我帮曹云璐找魏楠熙，那时就知道她是伊兰娜？”
褚潇点头：“我曾梦到过好几次小时候的魏楠熙，那天恶灵袭击我们乘坐的飞机，我在幻觉中看到一个黑衣魔女，她长得很像魏楠熙。今天曾外婆说我是伊兰娜诅咒的产物，我就想我跟她之间一定存在某种联系，猜测那黑衣魔女就是伊兰娜，她这一世的身份是魏楠熙。”
兰思思不露神色说道：“我已查过你俩交流的网站，她的痕迹都被抹除了。至于你刚说的这条线索，我会马上着手调查，如果伊兰娜再联系你，你不能做任何回应，并且必须马上通知我和兰焕。”
兰焕走到褚潇身旁，以家长口吻代她做出承诺。
讨厌的人都走了，气氛却越发尴尬，褚潇瞄一瞄兰焕，他的笑容比平时更碍眼了。
“小双井村的人怎么样了？”
她假装善心，一是没话找话，二来巩固他对自己的好印象。
“洛林说大部分人都安全逃离了，政府会出面安置他们。死掉的还好说，活着的人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来治疗身心的创伤。”
兰焕不知不觉流露同情，褚潇狡猾配合：“我和曾外婆都没想到杜庆轩那么狠，居然对全村人下毒手。早知道一到那儿就该通知村民们转移的。”
自责是良知的体现，兰焕更安心了，眼神似柳荫环抱的静湖，每寸波纹都写满温柔。
“别想了，这不是你的错。”
纯粹的做戏对上真挚的柔情就像纸糊的元宝扛不住火烧，浓烟熏到骗子心里。
褚潇抵触道：“可有十几个人确实是我杀死的，兰思思也说我有罪。”
“当时你被伊兰娜控制了，犯罪的人是她不是你。”
“我杀人时真的很快乐，你不觉得那样的我就像个恶魔？”
“任何被恶灵蛊惑的人都会失去自我，我会尽力帮你避免那种情况。”
“你能不能别这么圣母，这样很烦！”
褚潇忍不住吼叫，得到兰焕袒护应该对她很有利才对，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
像被一张无形的网追着，逃不掉，撕不烂，还防不胜防。
可能是他太蠢，而我还不得不依赖他，这就跟开着满身故障的破车穿越辽阔的无人区，不发火才怪。
自以为找准症结，她冲这点开炮。
“谁让你用性命帮我担保的？我一个凡人怎么斗得过神？下次再被伊兰娜控制，连累你跟着送死，你是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把所有错误甩给我了？真会推卸责任，道德绑架！”
兰焕认为她的烦躁很好理解，知道自己是诅咒的化身，被迫执行屠杀，以后还会时刻面临失控和死亡，以地球人的心智来说压力过于沉重，况且她还是个孩子。
他二话不说抱住她，安慰不安的小孩，温暖的拥抱最行之有效。
褚潇叫骂挣扎都无效，只得先装老实麻痹他。
见她安静下来，兰焕拍着她的背心柔声说：“潇潇，我的决定都源于对你的信心。”
对他这种自我感动，褚潇除了无语还是无语，闷声质问：“我什么时候给过你信心？”
“昨天我们被困在余婉宁的幻境里，在我失误气馁时你依然信任鼓励我，那一刻我对你的信心就坚不可摧了。”
兰焕握住她的右手，举到胸前，同时轻轻松开她。
褚潇正要犟嘴，忽然发现右手背和手指上分布着几块大小不一，形状不规整的淡红印记，是被兰焕鲜血烧伤后留下的。
洗澡时没注意，以她的体质过了这么久了还有痕迹，该不会消不掉了吧。
比这更糟的是，这些红印另有特殊含义。
“高维人类一生中有三种最重要的关系，一种是以前跟你介绍过的灵魂伴侣。另外两种是守护神和庇护者，前者是更高维度降临的福音，后者是自己在低维世界选定的。本来我想等你全面认可我，自愿接受我的引导时再成为你守护神，刚才情势危机，为了救你只好提前对你施行仪式，现在你已经是我唯一最重要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