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最先唤醒褚潇神志的是银发女神的呼唤,她们一起漂浮在幽暗的深海里,女神受伤严重,颈间爬满枯皱的纹理,延伸到衣领以下,脸色惨白,嘴唇蓝中泛紫,似乎到了不堪一击的窘境。
“你还好吗?”
褚潇一边阴暗地希望她就此死掉,一边怕她死了自己会跟着毁灭。
这大姐就像长在致命位置的恶性肿瘤,放着不管会致命,手术切除死期又会提前,总之不让人安生。
银发女神虚弱点头:“我损失了很多能量,今后不能再战斗了。”
褚潇见周围安然无事,竟分不清看见兰焕的那一刻是否是幻境中的幻像。
银发女神为她解惑。
“监护人们来得及时,把堕神赶跑了,你现在安全了。”
“……我刚才真的醒过啊,是你叫我回来的?”
褚潇每次和银发女神见面都需要特定的契机,主动权基本由后者掌握,心想危机解除她还特地召唤自己,定要做重要谈判。
难不成想跟我摊牌?
她严阵以待,慢慢往后退,寻思万一爆发冲突该如何应对。
银发女神对她的心思洞若观火,平静劝说:“你真想活下去就不该躲着我。”
她的外貌气质绝对是圣母的范本,褚潇怀揣了太多疑问,眼下能面对面交流不如把话挑明了说。
“你说是我把你关在这儿的,但明明是父神派你来监视我的,还有你留在这里的目的真是帮我变成好人?我该怎么做才算发自内心的向善?”
银发女神面露难色:“不是我有意隐瞒,我只拥有很少一部分司渊的记忆。当我诞生时就被放置在你的意识里。你的恶念太过强烈,像一座邪能的磁矿把我牢牢粘锢在这里。我的任务确实是帮你向善,现在找你来就想谈谈你的第三个问题。”
褚潇聚精会神倾听,以为她会传授扭转心性的诀窍。
银发女神却带着遗憾下结论:“其实你自己最清楚不过了,你的恶太纯粹,没办法播种善的种子。”
褚潇像绝症患者收到病危通知书,放弃治疗的想法很强烈,受求生欲驱使焦躁询问:“这么说我彻底没救了?所以你打算销毁我是吗?”
她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幸好银发女神摇了摇头。
“你拥有的能量远比你认识到的多,这力量可以改变未来。我的任务就是引导你将这种力量转化到光明的面向去。”
这话像起死回生的仙丹,褚潇催促:“那你还磨蹭什么?早就该执行啊!”
她估计启动任务的条件还不成熟,但愿女神不要提太苛刻的要求。
然而事与愿违。
“得等到你真正走到死亡边缘的那一刻我才能介入。”
前提竟是这样的,褚潇如同被炮口指着后脑勺,忐忑质问:“我不是好几次差点死了吗?”
如果脑袋开瓢,肠穿肚烂,百骸破碎都不算数,真正的死亡边缘该有多残酷?
银发女神道出标准:“以往受了重伤你还能挣扎求生,没有失去对身体的掌控。”
“……你的意思是我必须只剩最后一口气,完全丧失行动力,听天由命才行?”
“是的。”
“那你是要我把自己搞成那样才肯帮我改变?”
“是的。”
“见你的鬼!”
褚潇勃然大怒,她的信心和存在感都源对自我的绝对掌控,一切外在的人事都不可信不可靠,让她放弃所有保障把生死交给他人定夺,这要求突破她的生存底线,立刻被界定为圈套。
“我看你就是搞不定我,想骗我自动送死,我才不会上当!”
以事实来看,银发女神被她囚禁束缚,虽然能用善意机制加以约束,却受共生关系牵制不能危害她的性命。
她换到对方的立场设想,假如是她肯定最想改变上述不利处境,摆脱囚禁,再一举结果目标。
“别以为能趁我心慌意乱时下套,我是伊兰娜制造出来的没错,但这条命既然给了我就是我的,我绝不会交给你们任何人!”
银发女神预料到她的反应,眼神越发忧郁。
“我会耐心等你改变心意,但是留给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谈判失败,褚潇立马受到驱逐,又一段长短不明的昏沉后她在睡床上醒来,先看到一旁守候的兰焕。
“潇潇,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兰焕已仔细检查过她的状况,还想确认一次才放心。
褚潇一见他胸口便气鼓气胀,抓起枕头照他脸上猛掼。
“大骗子!给我死远点!”
之前多次求援落空,她就对兰焕怨中生恨,决心报复这个浪费她期望的废物大叔。
兰焕理解她的心情,拿掉枕头堆笑解释:“潇潇,刚才出了点意外,我们的连接被阻断了……”
任何理由都是狡辩,褚潇把所有遭遇归咎于他的无能,要不是他之前话说得太满,声称会随叫随到,她就不会掉以轻心,自动走进堕神的陷阱。
“我苦头都吃够了,你这会儿解释顶屁用,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不要脸的大话精,比传销头目还会吹牛皮!”
她嘴上骂不过瘾,直接动手,身边没有趁手的武器,先催动法术狠狠一掌击中他的胸口。
兰焕有心任她泄愤,中招后倒飞几米撞上墙壁,墙上的装饰品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虽说有表演的成分,胸口的剧痛却不掺假,他委顿了两三秒钟,起身时克洛丽儿瞬移到了房中。
陌生人突然降临,褚潇戒备拉满,凭感应判断这女人是个级别不低的高维人类。
兰焕忍着痛微笑引见:“她叫克洛丽儿,是我的同事。”
克洛丽儿眼里的褚潇就是只害虫,不用特意踩死,也没必要理睬,只望着兰焕说话。
“你的伤势是不是加重了?”
她不管兰焕否认,擅自扯开他的衬衫纽扣,横亘胸口的暗红伤痕状似玻璃裂缝,自右向左直指心脏。
褚潇看出那伤势非同小可,她没有是非观,轻重主次还拿捏得准,兰焕再没有也是个免费保镖,现在还不到死的时候。
“我没事……”
兰焕对她报喜不报忧,架不住克洛丽儿拆台。
“他为了找你动用了全部能量,伤害了本就受损的魂根,等这道伤痕贯穿心脏就没救了。”
克洛丽儿斜睨褚潇,不在意这女孩是否有良知,一心主持公道。
“多亏兰焕不计代价的牺牲我们才能及时出现阻止阿达尔,当时的情形你最清楚,再迟一会儿是什么后果就不用我来假设了。”
褚潇是白眼狼不是缺心眼,聪明地回避矛盾,转而询问兰焕的伤情。
“他现在有生命危险吗?”
关心可以出于感情也可以基于利益,兰焕认为前者是她的动机,含笑安慰:“我没事……”
又被克洛丽儿打断。
“有没有事不是你说了算的,先让我为你做急救吧。”
克洛丽儿向他的伤痕注入疗愈的能量,伤痕迅速收缩,最终留下一条三厘米长的红印,像细小的枯枝横在胸口正中。
“只能修复到这一步了,你要小心,以后不能再乱来。”
兰焕感激地向她道谢,目光转回褚潇脸上。
“潇潇,我真的好了,你别担心。”
褚潇很想给他颁发“自我感动”奖章,不屑归不屑,暗地里确实松了口气。
目前兰焕是唯一真心希望她活下去的人。
不能让焦点停留在自个儿身上,她扯开话题:“你们来之前堕神绑架了三个星族托生的婴儿,有一个已经被他分尸了,剩下两个还活着吗?”
她放出烟雾弹,让兰焕以为她担心他人安危,忙说:“兰思思当时就送那两个孩子回家了,现在正在隔壁给那个受伤的灵魂疗伤。”
“阿达尔呢?”
“他逃走了。”
“小缘还活着吗?”
“他没事,跟他妈妈待在别的房间。”
“杜太太就是徐教授的孙女。”
“嗯,具体情况我们都知道了,稍后会商量怎么处理。潇潇……”
兰焕本想问褚潇堕神入侵她意识以后的情形,顾忌克洛丽儿在场会给她带来压力和危险,临时改口问:“你真没哪里不舒服?”
罗里吧嗦的关怀像饱足时妈妈强行喂食的油腻营养汤,令褚潇厌烦到反胃,皱着眉头不吭声。
大概觉得兰焕上赶着倒贴的模样太可怜了,克洛丽儿面无表情接嘴:“她一醒来就有力气对你大吼大叫,拳打脚踢,唯一导致不舒服的因素就是你吧。”
平静单调的语气不像嘲讽,却极具冷笑话色彩,褚潇尴尬得脑门爆筋,偏偏光头缺少遮盖,被人瞧个正着,干脆转身躲到门外去。
“潇潇你去哪儿?”
“去看小缘。”
兰焕跟上来。
“我们怕他再被阿达尔附身,先用结界控制起来了,等兰思思出来你再去看他吧。”
褚潇知道灵媒是鬼神在人世间行动的重要道具,监护人们不会再让杜缘落入阿达尔手中,到时大概就是决定那男孩生死的时刻。
右边走廊尽头的房间突然有异常的能量波动。
她警觉地指向彼处:“那边有情况!”
杜太太就关在那个房间,克洛丽儿先瞬移过去,褚潇和兰焕赶去打开房门,见杜太太风干田鼠般四肢贴地地平爬着不动,已被克洛丽儿制服。
房间正中的地板上有一个红色的未完成的法阵,是她咬破手指用血涂画的。
褚潇问兰焕这是什么。
“是向阿达尔发送的坐标,方便他从这里渗透。”
兰焕严肃呵斥杜太太:“徐心铭,能挣脱我的束缚咒,你本事不小啊。”
以前被这女人欺骗就够让他自责了,刚才怕弄伤她,施咒时减轻了力度,结果又大意了。
为弥补过失,他决定亲自审问她,施法将女人凭空倒吊起来,头部充血会让地球人丧失抵抗,更易于逼问实情。
“阿达尔想让小缘许什么愿?仪式场地在哪里?”
褚潇忍不住插话:“阿达尔还另有阴谋吗?想利用小缘干什么?”
提问让她长了新见识。
堕神最喜欢借人类之手毁灭人类,通常会选中该族群中最纯洁善良的人,诱使他们许下灭世的愿望。
因为这类人能量纯净,像精密高效的信号接收装置能将宇宙能量导向人间,在特殊场地举行许愿仪式,就会立即实现愿望。
按照惯例这种场地的规模都非常宏大,阿达尔留着杜庆轩的狗命是想利用龙德集团的财力人脉营建仪式场地,而目前的种种迹象表明仪式前期准备铁定已经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