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回到租房,兰焕先做饭，他对家务大包大揽，褚潇插不上手,去卧室整理自学笔记,期间登录校图书馆的账号,看到信箱里有一封新邮件。
“亲爱的同学,据可靠消息,近期流行的传染性皮肤癌是不治之症。救治患者只会延长其痛苦,并加剧传染风险。目前有识之士已向政府提出将感染者集中收治,给予临终关怀或安乐死，这提案清醒明智，身为医学生的我们应该大力支持。请登录中国政务网为该提案点赞,为广大人民群众的生存安全贡献力量。”
发信人是个刚注册的新号，褚潇点开中国政务网并没看到信中所说的提案,官方网站绝不允许发布这种反人道主义的言论，就算有也会被系统删除拦截。
这封邮件大概已广为流传,她去班级群里瞅了瞅，昨天就有人在议论此事。
“好恐怖啊,发这种东西的人疯了吧。我要不要去报警啊。”
“我前天也收到过，已经报警了。”
“警察怎么说？”
“说会调查，最近网上很多类似的发言，警方也管不过来吧。”
“说这种话的人都是极端利己主义者,假设生病的是他们的亲人朋友他们还会这么想吗？”
“会，火烧不到他们身上就不觉得疼，在他们心里只有自己的命是命吧。”
“弱弱说一句,其实这次的皮肤癌真是绝症，治愈率很小。”
“是死了很多人,可也有治好的啊，我一个邻居家的小孩上个月感染，这两天已经康复了。”
“真的假的？那么多专家都束手无策，怎么能轻易治好？估计不是癌，只是一般的皮肤病。”
“听说就是皮癌，但我没亲眼看到是不能确定。那家人很有钱，听他们家的佣人说为给孩子治病下了血本，现在孩子的病好了，女主人的精神又出了问题，已经送去住院了。”
………………
褚潇翻看同学们的聊天记录，基本都在谴责倡议放弃感染患者的发信人。她不信大家的三观都整齐划一，很多人定是碍于道德考评违心发言。
从理智角度讲发信人的言论很正确，优胜劣汰符合自然规律和经济效益，慈悲是给弱者的安慰剂，非常时期甚至会拖累整个族群。
念头一成形，她赶紧按住额头强迫大脑按删除键。
我要做好人，不能再有这些冷酷想法，得时刻牢记兰焕灌输的理念：情感是人类先进的标志……
DNA导致的生理缺陷单靠矫正思维无法修补，她展望即将面临的生死考验，想象不出完成基因修复后，她会以何种心态来看待这些话题。
我的观点会转变吗？成为好人会获得哪些感受？会不会比现在快乐？真是那样我还是我吗？
………………
面对不久后颠覆性的改变，她极度不安，当着兰焕装无事很累心，晚饭后早早洗了澡爬上床。
想不到我也会沦落到躲被窝里求安稳，果然最可怕的是未知。
焦虑引起神经亢奋，磨蹭到11点仍无睡意，她闭着眼睛让吱吱搞点助眠的小法术。
吱吱的能量比她弱太多，卯足力气发功也影响不了她的意识，后来计拙地唱起摇篮曲。
这分明是白纸上坟糊弄鬼，听着它荒腔走板的歌声褚潇很想骂人，眼皮却突然滞涩发沉，仿佛陡然跌了一跤，坠入一处梦境。
与以往做梦不同，这次的梦境没有实像，身体像飘在太空里，找不到方位感，也体会不到寒暖燥湿，具体分析感官并未完全入梦。
她疑心被妖魔魇住了，忙靠意念挣脱，前方忽然浮现一张惨白的女人脸，分辨率不高不低，刚好能认出是陆文月。
“褚潇，救救我……”
陆文月的音调起伏不定，透出在扭曲中挣扎反抗的恐惧感。
褚潇难分真假，警惕问：“陆师姐，你怎么了？”
陆文月的脸跟着扭曲了，内眼角流出两行黑血，哭道：“恶魔要夺走我的灵魂，快救救我，不行的话就杀了我……”
她像一盘被搅乱的沙画消失于混沌，褚潇弹坐起来，唬得吱吱炸毛躲开。
“褚潇，我知道我唱歌不好听，请你别发火。”
褚潇招手叫它过去，正色道：“我刚才梦到陆师姐了，她也是个星族，前阵子被血魔缠上了。兰焕说已经帮她成功驱魔又解除了恶灵下在她身上的封禁，可她刚在梦里向我求救，说恶魔要抢夺她的灵魂。”
吱吱没觉察方才有异样，按常理分析：“星族是能对外托梦，你要是担心最好马上去看看她。”
褚潇没兴趣见义勇为，觉得这属于兰焕的职责，想把包袱甩给他。
打开门，人就站在对面，正举着手要敲门。
“潇潇，陆文月出事了，我要去医院，你呆着家里别乱跑。”
褚潇望着兰焕凝疑的神色，脱口问：“她也向你托梦了？”
“嗯。等我回来再跟你细说。”
兰焕交代完毕倏地消失了，定是瞬移去了医院。
这下褚潇更有理由失眠了，坐在沙发上盘算要不要跟去一探究竟，不久陈思妍来电替她做出决定。
“潇潇，陆师姐出事了。”
陈思妍像受惊的琴弦不断发出颤音，足以让褚潇隔空看到她的惊慌失措。
“刚才医院来电话说师姐杀了人，我正赶过去，你现在方便吗？能不能过来？我不是故意打扰你，刚刚我梦见师姐向我求救，觉得这事不简单……”
好奇心和善意机制双重作用，褚潇安抚陈思妍几句，带着吱吱乘车来到医大附属医院。
住院部楼下停满警车，各个入口都拉起长长的警戒线，黄蓝警灯在夜色中突兀闪烁，照不亮黑暗，也照不清往来奔走者的面容，只渲染出混乱紧绷的焦灼。
她料想进不去现场了，在小花园与陈思妍会和。
“潇潇，大楼被封锁了，我进不去。”
“师姐别急，我朋友进去了，他应该了解情况。”
褚潇背着陈思妍咬了咬圣痕，转身就见兰焕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来。
陈思妍认得他是给陆文月治病的心理医生，诧异地看着他跟褚潇打招呼。
褚潇介绍：“兰焕是我妈妈的朋友，我现在就借住在他家。”
兰焕向陈思妍点头问好，然后略略责备褚潇：“让你在家呆着，怎么跑来了？”
“是陈师姐叫我来的，她刚刚也梦到陆师姐了。你去现场了吗？上面是个什么情形？”
陆文月居住的病房灯光明亮，肉眼可见窗玻璃上沾着许多喷射状的血迹，室内景象想必异常惨烈。
兰焕不愿描述满室血腥的凶案现场，简扼道：“她10点左右突然精神错乱，用水果刀刺死来巡房的护士，接着冲出病房杀死四名值班的医护和一名保安，又闯入隔壁病房无差别行凶。目前共有十一人遇害，二十五人受伤。鉴于她曾有精神病史，警方怀疑是病发导致的行为失控。”
陆文月身高163公分，没受过格斗训练，大病初愈清瘦虚弱，陈思妍不信她能孤身制造伤亡数十人的大惨案。
“是不是搞错了，陆师姐连汽水瓶盖都拧不开，哪有力气杀人？”
兰焕担心直说会给褚潇带来困扰，目视征求她的意见。
褚潇淡定道：“陈师姐跟我们经历过好些灵异事件了，你就跟她直说吧。”
陈思妍剧烈噗通的心咯噔一下，紧张端详他俩。
“陆师姐又被妖怪附身了？”
兰焕愧疚道：“这事怨我，肇事的恶灵是血魔，上次被我赶跑了，我以为解开陆文月的封禁后她就有能力自保，没想到被坏人钻了空子。”
他右手插入裤兜，取出一只四方形的小塑料袋，袋子里的死泥鳅在路灯下泛着青灰色。
“这是在陆文月病房的花瓶里找到的，最近一两个月是不是有人经常送花给她？”
褚潇和陈思妍对视一眼，问这泥鳅和花有什么作用。
“泥鳅生长在阴暗的淤泥里，能量偏污秽。这条泥鳅是用屠宰场里的血水喂养的，吸收了牲畜死亡时散发的怨气，邪能更强，藏在花瓶水里，养出的花也沾上邪能。陆文月长期接触这些不洁之物，我当初施加在她身上的治愈之力就失效了，所以她才迟迟没能恢复星族的能力，又让血魔有机可乘。”
陈思妍对一些专有名词懵懂，但更不明白李茜害人的动机，细究她的心理，感觉比恶灵更可怖。
“李茜为什么要害陆师姐？”
褚潇替她询问兰焕，兰焕说：“她能用这法子害人，肯定受了血魔指使。而这血魔能控制陆文月，又是因为陆文月主动和它建立了某种契约。”
褚潇下午听他提过这茬，当时没细问，眼下知道这是破案的关键点，必须尽快查清楚。
“她是上了当吧，血魔骗她立契约是想夺取她的灵魂？”
“是的，星族的灵魂能量强大，是恶灵梦寐以求的高级补品，夺取之后再将其转化成邪能便可食用了。”
陆文月杀人后逃离医院，目前身体正由血魔操控，她还能给众人托梦，说明尚未彻底就范，及时找到她兴许还有救。
帮凶李茜是一大线索，褚潇让兰焕去找她。
兰焕用超感官搜查李茜的踪迹，惊讶道：“她中毒了，躺在救护车上，快到急救中心了。”
三人连忙赶去位于门诊大楼的急救中心，来到急诊室外的走廊，正遇见医护们推着三辆担架床疾步飞奔，李茜躺在中间的担架上，嘴角淌着白沫，昏迷不醒。
另外两个女生跟她症状相同，中毒最深的是第一辆担架床的女孩，脸已变成青黑色，不知是否还有生还可能。
陈思妍见陆文月所在的宿舍管理员焦急跟来，忙拦住询问。
管理员叫苦不叠：“我正睡得迷迷糊糊，205室的小马同学打电话来求救，说她们宿舍的人都中了毒。我跑去一看，三个女孩子正躺在地上抽筋，嘴里不住冒白沫，叫她们也没反应，吓得我赶紧打了120。她们的辅导员和系主任也快来了，菩萨保佑，可千万别出人命啊。”
褚潇在一旁默默听完，对兰焕说：“你会瞬间移动，先去现场看看吧。”
兰焕正有此意，拍了拍她的肩头示意她耐心等待，悄然消失在走廊拐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