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那杯毒果汁李茜只抿了两小口,事后趁周舟和马小远不注意偷偷吐掉了,中毒症状大部分靠演技。经过洗胃输液,她的各项生理指标都恢复正常,仍假装昏迷拖时间。
大半夜的,睡觉很合理,可她太亢奋,治疗带来的疲惫也无法松弛神经,自觉完成了人生中一项壮举,欣欣自得着。
上大学以来她靠贿赂任课老师,提前获取考题,每次大考成绩都稳居前三,让以炫耀女儿为乐的父母称心骄傲。
父亲有位生意伙伴家财百亿,想为儿子迎娶高智商高学历的妻子,她被列入候选人之一。假若顺利考上名校研究生,这亲事就是囊中物,为此父母耳提面命她努力,且对她抱有十成的信心,认为以她的成绩必不失手。
多年来李茜骗过了家长同学,唯独骗不过自己,她很清楚以真实水平参加考研就会打回原形,曾经苦恼纠结要不要向母亲坦白,让家里疏通关系,向高考那样再给她水一个文凭。
以父母的能量,这并非难事,难受的是自己将直面他们的失望训斥,跌下“天之娇女”的神坛。
那阵子她像温水里的青蛙,挣扎在侥幸和认命之间,就快向压力缴械时幸运地邂逅了神迹。
神指点迷津,让她不费吹灰之力窃取陆文月的考研成绩,虽说付出了良心的代价,可是那在她是最微不足道的牺牲。
她的智商或许平庸,却由家庭环境和成长经历赋予了超凡的眼界,很早就知道利己才是开创前途的第一生产力,良心除在为他人制定规则时有用,其余大部分时候都属负担。
于是在遵照神的旨意行事后她又无师自通地设计“投毒案”,为自己清除隐患,遇到追查死不认账,谁都拿她没辙。
她计算着此后可能发生的情况,安静地迎来日出、清晨,系主任和校领导来看过她,见她“昏迷不醒”便未打扰。
8点多她的手机上出现一则消息,发信人是学生会一名干部。
“宝贝,我们在老地方开散伙狂欢会,你也来吧。”
李茜看了直皱眉,愤然回复:“我在住院,你们好好玩吧。”
大脑擅自开启不堪回忆,她比夜间洗胃时还恶心,深悔当初经不住游说引诱去那个□□的地方沾染污点。
她和那帮嗑药磕坏脑子的□□不同,还怀有吃喝玩乐以外的追求,也怕那些黑历史流散出去,致使来日富贵受阻。
已经踩过泥坑了,还是往好处想吧。不去那个地方就遇到不到神,人生怎会有柳暗花明的转折点?
一旁守候的辅导员见她能回信息了,说警察要找她了解情况。
“您让他们进来吧,我尽量配合。”
她“有气无力”地躺在枕头上,瞧见一名女警进来,身后还跟着个戴棒球帽的女孩,大概也是警察。
那女孩进门就不动了,上身被病床边的帷幕挡住看不清长相,李茜懒得理会,瞟了瞟靠近的女警,怕对方观察她的眼神,索性望向天花板。
女警自我介绍:“李茜同学,我叫曹云璐,是负责这个辖区治安的民警,想向你了解昨晚的案子。”
曹云璐请辅导员回避,打开录音器询问当事人投毒案的经过。
李茜背出构思好的口供:“昨晚我散完步回寝室,周舟请我和马小远喝果汁,我觉得那果汁味道很怪,怀疑变质了,只喝一点就放下了。过了一会儿觉得嗓子食道和胃都很难受,听马小远喊果汁有毒,后面的情形就记不住了。”
她听辅导员和系主任议论,知道周舟已死,还等着曹云璐深入提问时装傻充愣,女警却将话题扯到奇怪的方向。
“昨晚你另一位室友陆文月在医院精神失控,接连杀伤多人后潜逃,这事你知道吗?”
李茜察觉反常,拼命瞪眼装吃惊:“月月的病不是好了吗?怎么会做这种事?”
曹云璐审视她的双眼像精密的摄影仪器,不带感情地追问:“她住院期间你是不是经常送花给她?”
“……是,我想鲜花能助她早日康复。”
“我们在她病房的花瓶里发现一条死泥鳅,是不是你放进去的?”
警察不会问这么离谱的问题,李茜警觉:“你真是警察吗?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仅知道,还清楚那泥鳅是用屠宰场的血水喂养的。”
“…………”
“你和恶灵勾结,利用周舟拐骗陆文月,剽窃了她的考研成绩,用恶灵教授的邪术暗害她,昨晚还伪造自杀案,毒害周舟灭口。”
曹云璐流畅指控她的罪行,渐渐显露气愤。
李茜措手不及,惊慌地伸手去按床头的呼叫按钮,被她按住后尖叫呼救,关闭的房门毫无动静。
“你叫破喉咙也没用,老实认罪吧。”
随着熟悉的声音,门边的女孩走到床前,摘掉压低的棒球帽,冰冷的眼神像在观察实验中的小白鼠。
“褚潇?”
李茜万分费解地在她和曹云璐之间看来看去,紧张质问:“这女人是谁?你们想干什么?”
“人家是正儿八经的人民警察,替我们来审你的。”
褚潇调头对曹云璐说:“曹警官,我的恶灵朋友在门上设了隔音禁制,你暂时出不去,再待一会儿吧。”
周舟死后众人兵分两路,兰焕洛林去找陆文月,她留下审问李茜,考虑到派出所会来录口供,陈思妍事先联系曹云璐,请她配合褚潇。
曹云璐得知李茜的罪恶行径后义愤填膺,这种心如蛇蝎的人不配享受人权,能让她快点招供陆文月的下落,用点毒辣手段未尝不可,严肃道:“救人要紧,你动作快点。”
褚潇走到床头俯视惶恐敌视她的罪犯。
“李茜,周舟把你骗她带陆文月去大钟寺拜佛许愿的事都告诉我们了,抵赖没用,快告诉我们陆文月在哪儿。”
李茜猜测这女孩跟她妈妈学过一些法术,正是“神”警告她小心应付的追查者,连忙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周旋。
“褚潇,听说前几天你们系闹鬼死了好多人,你也卷了进去,现在是不是中邪了?快醒一醒,当心犯错毁了自己的前程!”
她见褚潇眼珠朝身旁的虚空转了转,想不到她在向恶灵传递指令。
吱吱得令,向李茜实施幻术。
李茜看到褚潇调出她在宿舍里投毒的监控视频,面部蒙上中毒时都未有过的青灰色。
“怎么可能……”
昨天她才仔细检查过寝室里每处角落,那个机位绝不存在监控头。
这视频的内容是另一受害者马小远养在案发寝室的多肉盆栽提供给兰焕的,吱吱用幻术提取出影像,此刻只有李茜看得到。
褚潇拿着这份“铁证”威胁李茜:“你别管这视频哪儿来的,落在警方手里你已经完了。”
李茜一脚踏空,毁灭的下坠感逼得她崩溃大哭。
曹云璐见状愤恨倍增,斥责:“你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我还以为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呢。陆文月跟你有什么仇?你不光抢她的前途,还把她往死里害!?”
李茜的悲伤源于自怜,对受害者殊无歉意,大声狡辩:“陆文月不是凡人,是神叛逃的徒弟,神要抓她回去受罚,我有什么办法?”
曹云璐姑且相信这是血魔的骗术,转而追讨昨晚的命案。
“那周舟和马小远又有什么错?周舟的父母省吃俭用供她读书,她眼看快毕业当医生了,就稀里糊涂被你杀死了!”
李茜不带犹豫地嘲谩:“你以为医生那么好当?她那点学历,只配去小镇的诊所混!就算运气好进了城市里的正规医院,工作第一年没工资没补贴,还要付房租生活费,她家里那么穷供得起吗?她知道自己未来有多惨,最近烦得不行,我是在帮她解脱!”
“胡说!周舟的父母昨晚来了,他们说当医生是周舟从小的梦想,再难她都不会放弃!”
“哈哈,你好歹是成年人,就别说幼稚话了。穷人哪配有梦想啊,那只是他们给自己画的饼。她经常羡慕出生好家境好的人,也想象我们一出生就在罗马,我帮她提前投胎才是满足她的心愿!”
无耻的人逻辑总能自洽,褚潇认同穷人就是富人眼里的韭菜,劝曹云璐别找气呕,伸手抓住李茜的手腕,冷静胁迫:“再问你一次,陆文月在哪儿?”
李茜已度过失败的打击,相信有父母撑腰她会逃过法律严惩,神说过追查者们不能对她使用暴力,顽抗就是胜利。
“我不知道,有本事自己去找啊,你们这些凡人还斗得过神吗?”
她气急败坏狂笑,企图奉还挫败感。
褚潇默想血腥残酷的景象,脑电波释放的邪能即刻经由掌心手指注入李茜体内。
她没起害人伤人的念头,善意机制不曾启动,却已达成攻击效果。
李茜顿觉胸口皮肤像被虫子蛰到刺痛难忍,拉开衣领,皮肤上冒出一堆福寿螺卵形状的粉色肿瘤,是如今人人谈之色变的皮肤癌。
“啊!!怎么会这样!啊啊啊啊!!!”
她登时胆碎,感觉身体各处爬满毒虫,张皇地解开衣扣脱掉衣裤,癌肿果已全面爆发。
曹云璐惊问褚潇:“你对她做了什么?”
褚潇摊手:“我什么都没做,这种皮肤癌是邪能引发的,这人坏到骨子里,邪能早已超载,随便添点恶念就会发病。”
说完诱骗李茜:“这病医生治不好,做法驱除还能保命,你告诉我们陆文月的下落,我就给你治病。”
六神无主的人很快上当,李茜迟疑问:“你、你真能治好我?”
吱吱再施法,让她产生幻视,看到右小臂上一块肿瘤缩小消失了。
李茜赶紧抓住生机,向褚潇哀求:“我真不知道陆文月去哪儿了,但是可以告诉你们去哪里能找到神。我第一次遇到神是在学生会的活动中心。学校里的有钱学生组了个贤者俱乐部,经常在那里开派对,刚才还有人叫我去呢。”
褚潇听过“贤者俱乐部”的传闻,是个只有各种权贵二代才能加入的地下小圈子,没想到会跟崇尚伟光正的学生会搅在一起。
她确定李茜只能提供这点线索了,甩开她的拉扯,冷酷谑笑:“不好意思,我也治不好皮肤癌,你家里那么有钱,让你父母想办法吧。看这扩散速度,最好催他们快点。”
李茜失神片刻,暴怒疯吼:“你敢骗我!”
“你那么会骗人,怎么没识破我的骗术呢?总结经验留到下辈子用吧,也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再投胎的机会。”
褚潇让吱吱解除门禁,门外的辅导员和医护被李茜的叫声惊动,一齐赶来查看。
曹云璐镇定解释:“她身上突然长出很多癌肿,心理承受不住,出现了极端情绪。”
李茜情急指责:“她是坏人,和褚潇一块儿来害我,就是她们把我弄成这样的!”
褚潇被吱吱的障眼法罩着,对外是隐身的,人们见李茜指着空气哭骂,都深信曹云璐的说法,按住病人施行抢救。
褚潇比手势示意曹云璐留下控场,离开病房去楼下与陈思妍会合,再靠圣痕感应召回兰焕。
兰焕和洛林搜寻一夜,没找到陆文月,倒是在学校附近的居民区发现几户人家的男女老幼被怪物悄无声息地吸干了鲜血,周围邻舍尚未发觉,看情形是血魔操控陆文月干的。
“陆文月还在反抗,血魔才会用这种方法摧毁她的意志,我看她最多能撑到明天晚上。”
褚潇说出李茜交代的线索:“血魔在那个地方出现可能不是偶然,我们过去看看吧。”
陈思妍弱弱举手:“能带我去吗?我也想帮点忙。”
褚潇先拒绝:“算了吧,我怕陆硕会骂我。”,发现挑动了陈思妍的狐疑,连忙遮掩:“有兰焕在应该没事,那就一块儿去吧。”
兰焕看出端倪,出发后用心灵感应问她:“陈思妍就是洛林的妻子?”
褚潇瞥他一眼,警告他别八卦。
兰焕调侃:“你很听你曾外婆的话嘛,真是个孝顺孩子。”
学生会活动中心坐落于学校体育馆南面的三层小办公楼,周围绿植茂密,环境清幽,是校园情侣们青睐的幽会圣地。
距离200米远时,兰焕以超感官远程观察。
“有人在放哨,三楼的大活动室有很多人,他们在……”
他舒缓的眉稍突然拧成结,峻色道:“你们还是别去现场了。”
褚潇问:“那边也有凶杀案?”
“不是……但那画面也够丑恶了。”
他的态度反而煽动褚潇好奇,不听阻拦飞奔来到活动中心,只见楼下几个学生在站岗,阻止人们入内。
她绕到楼后无人看守的位置,擡头见大活动室的窗户都紧闭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她沿墙跳上三楼,躲在大活动室的窗户外,吱吱先透视到室内情形,说:“怪不得兰焕不让你看,好多学生在里面聚众淫、乱。”
它悄悄拉开一条窗帘缝供主人窥看,缝隙里装着色、情影片里都罕有的“盛况”:若干男女正裸着身子喝酒跳舞嗑药,更多人三五成堆,不拘性别,激情似火地做着群体运动,场面写尽混乱、野蛮和下流。
这就是“贤者俱乐部”?玩得太挺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