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司渊担任地球监护人时签订了无机契约,不像其他监护人的身体会在衰老死亡中循环休整。
高维人类也会疲倦，因此每隔一万年，他就会休眠一年。在这期间让灵魂回归圣域,休养身体的同时汲取知识。
大约一万五千年前,司渊又一次进入休眠,整整沉睡了上百年。
依南回忆说：“当时我能感应到他的灵魂很正常,以为他太累了,想多休息一阵子,就这样足足等了一百一十三年他才苏醒。那之后的一段时期里他有时显得心事重重,还曾问我如何想象跃升到七维世界以后的情形。”
每个维度之间存在巨大差异，依南跃升到六维世界已很淡定，回说到时造物神自会引导他们。
司渊的对答有些蹊跷。
“他说如果事情和我们设想的完全两样,见不到造物神该怎么办。造物神自宇宙诞生以来就住在七维世界，持续守护宇宙秩序,这是毋庸置疑的信仰。我听他对此质疑，怀疑他在休眠期接收了错误的信息。要知道圣域并非固若金汤,众多堕神、魔王随时潜入其中散布谣言诅咒，低维世界的邪能也会渗透过去,常有高维人类受其蛊惑动摇堕落。我担心司渊受他们影响，悄悄对他施加了保护咒，在他受到邪能侵蚀时，大部分污染会先作用到我身上。”
伊兰娜的堕落竟是代人受过,没有那道保护咒，定会发展出截然不同的现状。
褚潇怀着阴差阳错的感伤向依南诉说回忆：“我曾在幻觉里多次见到父神，每次他看你的表情都很悲哀,内心一定很愧疚。”
依南说：“能保护他，我甘愿付出所有,就怕保护没起作用，他还是被邪能侵染了。那次休眠期只是诱因，最主要的因素大概是三千年前的神魔大战后，他的地魂在封印地里长期受嘉迪一伙腐蚀，加剧了污染。”
嘉迪及其魔众太强大，只能靠三魂中最强的地魂来镇压，失去天魂保护，灵魂相当于没装防火墙的电脑，遇上厉害的病毒保不齐要出问题。
再复盘司渊的种种做法，依南得出了另一种此前未曾设想过的可能。
“他提出献祭灵魂拯救地球或许是迷失前的挣扎，对高维人类来说保持纯洁比生存更重要。可惜我当时心智受污染，没能配合他。后来他分裂天魂、人魂阻止我，说成逃亡似乎更合理。如果地球毁灭，遗忘之地里的封印会失效，异变的地魂苏醒将吞噬其他二魂，造成灵魂的整体堕落。”
听说司渊也许在用自毁的方式自救，兰焕心里一阵凄凉一阵骇然，低喃道：“我也曾在濒死的幻像里见过司渊，当时他说把最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我，看来不单要我引导潇潇拯救地球，还想让我替他活下去。”
褚潇把司渊当成正义图腾，不愿接受他变坏的假设，急忙打破凝重气氛。
“你们别说得这么肯定，也许伊兰娜就是上了阿达尔的当。那蓝皮阿三坏得很，不仅欺骗她，还想在监护人内部制造分裂。迄今为止父神所做的一切都光明磊落，一个人默默背负全部，受了那么多苦，我们真不该胡乱猜疑他。”
依南很欣慰有人积极维护司渊，感激道：“褚潇说得对，遗忘之地快开启了，我们还是亲身去寻找真相吧。但是司渊身份特殊，这次尽量精简队伍，去的人越少越好。”
司渊是地球监护长，又是六维亚神，要真出了岔子，影响地球命运还算轻的，最怕搅乱高维世界的人心，招致大动荡。
褚潇以跃升为目标，去封印地锻炼是很好的机会，马上抢着报名。
依南也想给她这次机会，把带队的任务托付给兰焕，让他选拔成员。
“在见到司渊前我需要再次休眠蓄积能量，请替我问问曹云璐，她要是愿意随行就再好不过了。”
褚潇先于兰焕接话：“我去问吧，我正好有话跟她说。”
她走出卧室，听吱吱说曹云璐在客房，双腿像在地上扎了根，半天迈不动步子。
吱吱奇怪：“你不敢去见她吗？”
褚潇摇摇头，鼓起勇气走过去敲开房门。
曹云璐料到她会来，也思忖做个了断，先冷漠问：“你没事了？”
褚潇拘谨点头，又听她问：“那找我有事？”
“……哦，母神说还想借你的身体休养，希望你能跟我们一块儿去昆仑山中的遗忘之地见父神。”
曹云璐正苦恼如何度过世界末日前坐以待毙的煎熬，巴不得为拯救人类贡献力量，赶紧答应：“关于这件事，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表现出慷慨捐躯的觉悟，褚潇忙说：“只是请你跟随我们行动，我会全程用心保护你。”
后面更关键的话被懦弱扯住后腿，迟迟冲不出牙关。
曹云璐可没有兰焕的耐性，烦躁问：“还有事吗？”
“…………”
“那让我说几句吧。”
仿佛听到法庭上的槌击声，褚潇紧张恭肃地擡起头。
曹云璐满脸反感被冷静冰封，看上去大义凛然。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她坚定观看褚潇惶恐的反应，把这当做最低限度的复仇，随后扭转话锋：“如果你真心赎罪今后必须拼了命去行善救人，不能有丝毫懈怠，我会时刻监督，当你退缩动摇，或是走回从前的老路，就立刻杀了你。”
这番鞭策更胜宽恕，褚潇羞愧垂泪，感触依然堵在喉头，只好深深鞠躬致谢，发誓要带领曹云璐跃升，报答这份无私恩情。
曹云璐不想跟仇人独处，正好兰焕开门进来。
“她都跟我说了，请母神再上我的身吧。”
“她已经进去啦，谢谢你这么配合我们。”
兰焕很高兴褚潇能顺利过这一关，道谢有着双重含义。
曹云璐好奇打听：“那个遗忘之地在昆仑山的什么地方？里面很危险？”
昆仑山是中国自古以来的神山，流传无数怪奇故事，她听过不少，想知道哪些是真实存在的。
兰焕说：“三千多年前一个叫嘉迪的外星魔王带领部众占领了中土，操纵商王朝的统治者对人民实行血腥统治。后来父神母神率众神扶植周国伐商，打败了嘉迪。由于恶灵们的能量太强，地球承受不住净化他们带来的冲击，父神便将他们封印在遗忘之地，并用自己的地魂加以镇压。嘉迪在临近战败前蛊惑商王朝最后的君主子受，也就是你们熟悉的纣王使用黑巫术，想将整个殷都的百姓变成恶灵大军。子受在鹿台做法自焚，导致大批追随他的臣民魔化，最后被一齐封印了。”
这段历史不但脱离今人的认知，更远离常规想象，褚潇忍不住先于曹云璐发问：“那些魔化的殷都百姓具体变成什么了？”
地球人没有灵魂，照常理推测不会跟恶灵同一形态。
兰焕并非亲历者，说：“我联系了克洛丽儿，等她来了问问看吧。”
克洛丽儿说到就到，接着他的话做介绍。
“周武王在攻陷殷都后举行了开国祭祀，献祭了三百名残留的子受死党。那三百人都中了嘉迪的黑巫术，被砍头肢解也死不了。周人想尽办法，甚至在把他们烧成灰，抛洒到各处后，这些灰烬也会自动聚拢变回人形，并且保持对敌人的杀意。”
褚潇吃惊：“他们都成为不死之身了？那被封印的那些人也一样？”
“应该是吧，那可不是什么好事，高维人类大部分因长生堕落，恶灵都长生不死，你觉得它们快乐吗？”
吱吱钻出来抢答：“这个我最有发言权，岂止不快乐，更痛苦得要命，想想地球人几十天不睡觉会是什么德性？我在恶灵世界的生活比那凄惨百倍。”
他趁机央求克洛丽儿：“克洛丽儿女士，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让我转世成普通生物？这次我一定珍惜生活，好好修行。”
克洛丽儿说：“那得等你彻底净化以后，我能力不够，帮不了你。”
褚潇不忍吱吱失望，摸着它的背安慰：“等见到父神我替你问问，他兴许有办法。”
她们岔话太久，曹云璐好奇心被吊得老高，憋不住问克洛丽儿：“那些杀不死的商人最后是怎么处理的呢？”
结局很残酷，监护人们把他们的骨灰分装在几百个小盒子里分别埋葬在太阳系的大小星球上，防止其复活。
这些骨灰仍能越过遥远的距离相互聚拢，一些人在太空里再生又瞬间死去，不断反复受痛苦，需要监护人定期巡查，焚化分散他们。
无休止的折磨听起来就很可怕，再联想封印地里的殷商遗民，相信文艺界的恐怖大师们也没那脑洞去描写他们的处境。
克洛丽儿问兰焕：“你还叫了哪些人？”
“目前只通知了你，依南说在确认司渊的状况前尽量少带人去见他。”
现存的监护人里克洛丽儿资历最深，最可信赖，兰焕认为不管发生任何事她都能坚守信念。
克洛丽儿已从他那里获得同步的信息，随即提供与之相关的私密情报。
“我父亲在堕落前说过跟司渊类似的话。他说六维世界的尽头是谎言，让亲友们停止修行，别再追求跃升。”
她原以为那是父亲入魔所发的谬论，有司渊的话佐证就值得重视了。
兰焕猜想司渊在百年沉睡时窥破天机，有了颠覆性的发现，那发现会招致邪妄，连纯洁无暇的六维灵魂都抵挡不住。
他和克洛丽儿交换神思，约定绝不探究此事，贯彻造物神教导，维护宇宙的现有秩序是最明智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