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妃 第071-075章
正文宦妻第七十一章撞破
西凉茉从他手上接过了那信筒,筒子里一份薄如蝉翼的纸,看起来不过是牙签一般长,但是打开来之后竟然是一幅完整清晰又颇大的天朝地图。
这正是西凉茉给了西凉霜让她带走的的地图,西凉茉摸了摸那纸张的质地,不由轻叹:“真真是巧夺天工。”
薄更甚丝绢,却柔韧更甚蒲柳。
百里青优雅地在她身边坐下,淡淡地道:“这纸唤作千金张,用料极其费时、费金才能得一尺,所以千金一丈,通常只有一国之皇族和巨富才用得起。”
西凉茉接过那纸,只摩梭了一番娜细腻的纸张:“若是一张千金张能换取一场大胜、无数人命、甚至一国国祚,只能说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随后,她将那张千金张铺在桌子上,让白珍去取来了一整套脂粉工具,她看了看那纸张上的拓印,就着油墨颜色,用细细的工笔沾取了胭脂水色慢慢调和,随后在哪地图上细细地勾勒了几笔,又将纸张摊开在了阳光之下。
不一会,太阳的热力就将那墨色给晒干了。
西凉茉仔细地将那千金张卷好之后,又闻了闻,随后转头看着停在桌子上,正歪头一脸呆楞地看着她的小白,她想了想,笑道:“来,上这纸上来撒泡你的凤凰尿。”
小白一听西凉茉这么有眼光,称呼它为凤凰,它身为鸟类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立刻毫不犹豫地跳上了那纸张,一撅屁股,毫不犹豫地在上面——尿了。
白珍一看,不由又是紧张又是莫名其妙:“郡主,这是小白尿在上面了,不得毁了这个地图?”
百里青悠悠地摇着扇子道:“你家主子是觉得胭脂水粉看着比寻常油墨更容易在这纸张上色,但是却有花香味,未免露出破绽,才让那只蠢鸟在上面撒尿的,这千金张乃是天下首富凤家的家传秘制,不惧水火,否则如何千金一丈?”
白珍一听,立刻很是崇拜地看着百里青:“千岁爷,您知道得真多!”
小白愤怒地拍打着翅膀,表达他的愤怒和鄙夷:“谁是蠢鸟,你才是蠢鸟,你全家都是蠢鸟!”
西凉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转身抱过那乖巧又迷茫地站着的猫头鹰,打算将那纸栓回它的腋下,却见那双熟悉的白皙修长的手再次接过了她手上的东西,将那只猫头鹰也给抱了过去。
“要用西狄人原来的手法给将东西放回去,否则对方一样会发现这东西被人动过。”
只见百里青手法巧妙地将那东西别回了猫头鹰的腋下,再将猫头鹰给放飞。
西凉茉看着那远去的灰黑色影子,微微挑眉:“你倒是对西狄人的手法熟悉得很。”
百里青微微勾了下精致的唇角,慢条斯理地坐下:“你忘了么,我血液里流淌着一半西狄人的血液,也曾因为我的母妃,对西狄的风土民情研究过一番。”
西凉茉一愣,随后摆摆手,让几个丫头离开,倒了杯茶递给百里青不咸不淡地道:“那也是你母亲的故国,不想回去么?”
他接过西凉茉手上的茶,神色漠然:“回去,回何处去,你觉得我应该回去?”
西凉茉微微扬起眉:“我听爷爷说,你们曾经去过西狄驻天朝的驿馆?”
百里青把手臂搁在回廊扶梯上,支着脸看着她,轻描淡写:“嗯走投无路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后来想想便觉得这念头很是可笑,西狄的皇外祖母先母亲而去,皇外祖就算再疼爱母后,又怎么会为了一个从不曾见面过的外孙得罪当时势头正盛的先皇,及至后来西狄新帝登基,就更不可能为了一个未曾见过的表弟们去开罪一国之君。”
西凉茉看着他,想起老医正说过,当年蓝大元帅在路上捡到他们这对双生子一段时间后,曾经考虑过将他们送到西狄驿馆去,让西狄人将他们带回国。
但是西狄人嘴上答应得极好,但是转过背就偷偷地将消息传递了当时十皇子之母,也就是宣文帝的母妃季婕妤,这季婕妤看是个温柔和顺、与世无争,将自己的孩子寄养在宫外,只曰让自己的孩子跟着蓝大元帅学做个名将,也好辅佐当时登位呼声最高,出身高贵的三皇子。
当时皇后已经逝,三皇子的母妃是当时手掌六宫大权的贤妃,自然是很喜欢这位‘忠心耿耿’的季婕妤,也是在季婕妤的挑唆之下,将当时双胞胎的母亲御贵妃视为肉中刺,眼中钉,如今季婕妤来报那对双生子的下落,她又岂有不追杀之理!
但就在西狄人准备将双胞胎交给贤妃的人之时,蓝翎却出现了,彼时这位公主还没有经历后来那些风霜刀剑,一向被宠爱之极,是皇朝最艳丽迷人的花,又满心的正义感,生生搅了这场交易,强行将双胞胎带回了蓝家。
蓝大元帅自然是将双生子收留了,而当时还是十皇子的宣文帝为着讨蓝翎的欢心,心态尚且未曾扭曲,也对这对漂亮的双胞胎不错。
蓝翎甚至专门警告了贤妃,只是彼时季婕妤隐藏极深,没有人知道她才是幕后的挑唆者,
她和宣文帝一样城府极深,并且极有耐心地一路熬到了儿子出头,熬到了情敌生下的双胞胎被送进宫,阉割成了自己儿子的奴隶。
只是她料到了故事的开头,却没有料到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没有料到那一对没有了‘威胁’的双胞胎中最沉默怯懦的那一个,有一天会让她受尽煎熬地死去,并且断送了他儿子的性命,甚至有一天断送了他儿子的王朝。
西凉茉看着百里青波澜不惊的面容,也当年被追杀、被遗弃、被凌虐的痛都比不上被背叛的绝望,不管是曾经救过他们又利用他们的蓝翎夫人,还是曾经以为可以回归的母亲故国。
百里青似乎察觉了西凉茉的目光,他半合着魅眸,轻笑起来:“不必用这种目光看我,天地浩大,却我容身之处,那我自亲手在这天地间撕开一处容身就是了。”
西凉茉不喜他容颜上那种仿佛对万物皆不存心的感觉,她索性转了话题:“你方才说凤家,可是那个曾经将唯一嫡女嫁入西凉世家的凤家?”
百里青优雅地颔首:“没错,正是那个凤家,怎么你们生意上有往来?”
西凉茉眸中闪过一丝沉思来,随后点头道:“没错,当年西凉世家被灭门和查抄之后,我放了凤姐儿和她的孩子,让他们回了凤家,不曾为难她们。”
百里青挑眉,似笑非笑地道:“我的丫头,总是这么善良,嗯?”
西凉茉悠然道:“我只是觉得人总要给自己留一线后路,不杀不该杀之人。”
这是她和他行事作风最大的不同,百里青因为多年的为官经历与个人情形让他作风霸道阴狠喜欢斩草除根,她虽然不会心慈手软却偏向万事留有余地,说不上谁对谁错,只是三观略有不同罢了。
西凉茉沉吟着道:“当年凤姐儿给我留了一面凤家的令牌,说是若有一日需要她帮忙的时候,便去寻她,她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帮我。”
凤家商号遍布天下,不光天朝、西狄、就是赫赫与犬戎都有他们的商队,说不定日后真还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就是鬼军之中负责金源募集的皆字部也与他们有过合作。
百里青眸光眸光幽幽地看着她片刻,方才道:“你这丫头,倒是会为自己找后路,当初敢在我面前把自己卖了个好价钱,只怕是早就打算好了退路吧。”
居然靠上了凤家,这种遍布天下的商人巨贾,其商号遍布天涯海角,自有他们内部的一套行事做法,但是民生之中却不能缺少商贾,因此他们反而是连朝廷都最难以控制的一部分。
哪怕锦衣卫再善于刺探,对方要藏起一个人还是易如反掌的。
西凉茉一顿,看向他,倒也落落大方地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呢,若不是你九千岁的名头实在太大,我一个寻常女子自然要多寻思一下身后路了。”
百里青盯着她半晌,忽然道:“你还会跑么?”
西凉茉有些怔然,但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眸子轻笑道:“和你成亲的时候,我就说过了,你若对不住我,我自取你性命,你也应承了把性命交给我,所以我自然是不会逃的。”
百里青看着她,眸光幽凉,阳光在他精致如天工雕琢的五官上镀下一层柔软的金光,让他看起来有一种奇异的温柔,他轻勾了唇角嗤笑:“你这凶残的丫头。”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却可见他神情里多了一丝放松。
西凉茉起了身,笑容浅浅:“我就是这么凶残,所以,一会子我要离京一趟,你且自己独自在家等着血婆婆回来吧。”
百里青挑了下眉:“你要去看你养的那些小崽子们出去觅食?|”
觅食?
西凉茉沉吟,随后微笑,嗯,这倒是个不错的说法。
宛如成年的狮虎要带着自己的后代去觅食,天羽鬼卫的小雏儿们出去溜溜弯,就是觅食与磨爪子,他们第一次出征,她这督卫大人总要去看看。
百里青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一下子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将她禁锢在自己胸膛与栏杆之中,喑哑着声音道:“既然要走,也不安慰一下你的夫君?”
西凉茉勾了下唇角,指尖巧妙地将他艳丽的脸推开,似笑非笑地道:“夫君,你身上可有大火,若是我再流鼻血,你这辈子就别想随便碰我!”
这话说得极为巧妙,她素来知道百里青那巧取豪夺的性子,若是说让他一辈子都碰不到她,他必定千方百计地证明他定然能‘想上就上’,但是若说‘别想随便碰我’那就表示你就算想沾她郡主的身子,就要付出各种代价、各种折腾,既不把话说死了,给对方鼻子上吊了一块肉,又限制着搂住自己的这只大妖孽绝对不能随意地任性妄为。
果然,百里青目光晦暗不明地盯着她半晌,不甘不愿地松了手,一脸别扭地道:“你这丫头真真是欠收拾,你……身上可好些了?”
他是不是太宠她了,说不让碰,他就忍了一个星期,忍得他郁闷之极,却还是忍不住要过来探探她的口风。
就跟个初识得情滋味的毛头小子似的!
西凉茉轻笑,忽然转身一低头,在他头上留了个蜻蜓点水的吻,恶劣地仿佛在哄孩子似地道:“乖乖的,等我回来。”
看着他眼底那难得的忐忑模样,她决定大发慈悲地原谅他。
看着她扬长而去的窈窕身影,百里青伸出长指尖揉了揉眉心,眸色流离幽邃,闪过一丝暖色,轻笑道:“这疯丫头!”
真真是坏透了,偏又似拿根羽毛在他心上撩拨得他心头轻软。
远远地看着那堪称温馨甜蜜的一幕,白蕊忍不住叹息道:“也就只有大小姐能收伏得了千岁爷呢。”
那样可怕又美丽的男人,根本不是寻常女子能够应付得了,与他相处必定要时时小心,处处谨慎,却不想郡主竟然能如鱼得水。
白珍笑眯眯地瞅着白蕊:“是啊,总觉得千岁爷和郡主仿佛事事都心有灵犀一般,那日吵闹得那么厉害,如今两人仿佛都没事的人似的,白蕊,你也该和郡主学学了,这叫以柔克刚,整日里你就和魅七闹将可不行。”
白蕊俏脸一红,没好气地白了白珍一眼:“那是你没有遇到过那么蠢的男人,等你遇到之后,便知道为何我的脾气会变成如今这模样了。”
“谁像你啊,河东狮子!”白珍做了个可爱的鬼脸,赶紧追着自家主子去了。
白蕊心中一窘,没好气地也立刻跟着白珍去追西凉茉了。
贞敏郡主或者说千岁王妃又要再次离开京城去‘上泰山奉香’了,自然是需要进宫给顺帝和金太后禀报的,毕竟她是上山为顺帝祈福。
只是她一身华服地进了宫,却被告知太后身体不适,陛下也身体不适,暂居宁华宫,所以不能接见贞敏郡主。
西凉茉原本也没打算真的要和这对母子计较的,反正她原本也不过是进来做个样子罢了,但是转身要离开的瞬间,她却忽然听见宁华宫里传来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她微微眯起眼,忽然转身径自向那宁华宫里而去。
门口的几个大宫女和太监们瞬间一惊,立刻过来拦西凉茉:“千岁王妃,您不……不能进去,太后和陛下都在歇息着,您不能擅自闯入!”
西凉茉淡淡地瞥了他们一样,脚步未停地,只是忽然语带双关地道:“魅六,我不喜欢有人挡着我的道。”
一道黑影不知从哪里一闪而过,随着他快如闪电的动作,只听那几个宫人一下子就莫名其妙地飞了起来,直接落在地上滚做一团,直唤‘唉哟’!
西凉茉径自越过阻止不及的他们,向宁华宫里闯了进去,白蕊几个紧跟其后。
她越过朱红的大门,又走过正殿,白蕊几个立刻动作极快地上前要推开寝殿的大门时,寝殿的大门竟“吱呀”一声开了,金太后定定地站在门后,仿佛刚刚睡醒一般,面带茫然之色地看着西凉茉:“谁如此大胆,竟然敢擅闯哀家的寝殿!”
随后,她仿佛才发现了西凉茉一般,忽然一下子清醒了起来,疏离又冷淡地看着西凉茉:“哀家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的千岁王妃,难怪如此的肆无忌惮。”
她的话含讥带讽,直刺西凉茉以权势压人,不将一国太后放在眼中,只是她说话声音却是温温柔柔的,不带一丝火气,让人只以为是寻常玩笑话语一般,让人没法子发火。
西凉茉眸光幽深莫测地看着她片刻,微微一笑:“是么,贞敏吵着太后娘娘,真是抱歉,只是外头那些宫人语焉不详,让贞敏很为太后娘娘担心,这才不顾一切地闯了进来,太后娘娘素来最是温柔宽醇,慈和不过,自然不会如此小气地往心里去的。”
金太后被她的噎得一僵,说自己计较就是小气么?
西凉茉也不去理会金太后的僵硬模样,径自踏进了房间里,她一进房就闻见了房间里燃着浓浓的安息香。
西凉茉也不等金太后请坐,自己寻了个位子坐下,看向金太后挑眉道:“用这么浓郁的安息香,太后娘娘最近睡得不好么?”
金太后看着她,仿佛一脸忍耐地坐在她对面,扶着额头:“没错,自打哀家和陛下都在慈宁宫受了大惊下之后,身子就越发的不好了,整日里都是那些可怕的画面,夜夜做噩梦,连着陛下也一起受罪,若是当时哀家和陛下都一起去了秋山,哪里还有这些苦恼。”
话里话外都是怪罪西凉茉当时没有让她逃出宫去的怨气。
西凉茉却忽然把玩着手上的镯子,轻笑起来:“太后心情不好,却还能面如敷粉,眼眸含春,想来这宫里是有人安慰您那孤寂的心灵才是,怎么还会有这么大的怨气呢?”
金太后闻言,脸色顿时一变,显出苍白来,随后,她愤怒地拍案而起,恨恨地盯着西凉茉:“贞敏,哀家敬你是千岁爷的王妃,对你也算是多加客气,你如何竟敢如此败坏哀家的名声,欺人太甚,莫不是当初你就想害死哀家和陛下不成人,如今又生出这样的毒辣念头,真是要逼死我们母子,好让你和九千岁一揽天下大权么!”
西凉茉看着恼羞成怒的金太后,不急不恼,只取了白蕊递过来一只白玉茶盏慢条斯理地品着,同时仿佛自言自语地冷道:“还不出来么,莫不是皮子痒了,想要过一趟慎刑司!”
金太后脸色越发的苍白,正待再说什么,却听见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她陡然一惊,立刻转回头,正好见着自己熟悉的那道修长的身影款步从帘子后头走出来,俊美冷峻的面容上带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
“贞敏郡主果然是真敏锐呢,许久不见郡主,芳官实在是牵肠挂肚,思念之极啊!”
他肆无忌惮的话语让金太后的面容变得一片青紫,随后只能僵硬地站着,满腹狐疑又满腹惊惧。
芳官的眸子毫不避忌地打量着西凉茉,今日她长发简单地挽在脑后,戴着精致的荷花华胜,斜斜插着长长的的两只流苏长钗,一身浅紫色的曲裾深衣,以平绣、叠绣、打籽绣,缀出朵朵白色莲花,深紫色的绣荷叶宽束腰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下着一件简单的白色百褶裙,秀雅大气、贵气天成。
娇美清冷的容颜美好到让他……真是想看她不着寸缕,浑身是鞭痕,可怜地在他身下悲惨痛苦地哭泣,一定更美才是。
芳官薄唇边弯起一丝诡谲的弧度。
西凉茉看着他,面色冷淡:“你还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什么?”
“这……真是抱歉,芳官一向记性不好,不若请您再说一遍?”芳官漫不经心地道。
西凉茉抬眼看了他一眼:“看来你真是忘性大,既然如此,本王妃再说一次。”
她顿了顿,一字一顿地冷冷道:“你若是在宫里不安分地想要弄出什么事儿来,本郡主绝不会饶过你!”
芳官闻言,笑了笑:“好,芳官如今是记起来了,但是芳官可是相当的安分守己,不曾做什么呢。”
西凉茉看着他轻笑起来:“是么,芳官,你真是越发的能耐了,勾引太后,惑乱宫廷,又挑唆着太后做出些不利自己、不利朝廷的举动,你这样的安分守己,让本郡主真是担心一旦你不安分守己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样子。”
她已经容忍了他许久,除了是看在太平大长公主的份上,也是懒得理会他这个寻常趋炎附势的小人,只是不想他最近越发的能耐了,居然能让原本还算乖巧安分、聪明本分的金太后对她和阿九都有了那么大的怒气,真是让她刮目相看。
“郡主,您真是会说笑,芳官不过一介男宠……。”
芳官挑眉,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西凉茉冷漠地打断了:“芳官,我素来不喜欢说话说第二遍,既然你听了第二遍,那自然是表明你需要付出代价了。”
她顿了顿,又冷漠地勾了下唇角:“来人,赐廷杖一百,就在这宁华宫前行刑吧!”
芳官一惊,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眸子:“你……。”
但是随后两名不知何时已经等候在门外的高大太监忽然闯了进来,一人拖着他一边的手臂就往外拖。
金太后只在震惊当中,瞬间回过神来,一下子站到了西凉茉的面前:“千岁王妃,你不能这样!”
西凉茉看着她,危险地眯起了眼:“不能怎样?”
金太后被她锐利的眸色吓得浑身一颤,但还是咬牙道:“哀家和他是清白的。”
即使这句话在此刻听起来多么无力和可笑,她还是要试上一试!
一百廷杖,西凉茉分明是要将芳官生生打死!
西凉茉看着她,一言不发,但那种具有穿透力的目光让金太后忍不住微微瑟缩了身子,在这个贵气天成的女子面前,浸淫宫廷生活多年,如今已经贵为太后的她却仿佛还是那个卑微的宫女。
西凉茉忽然轻声道:“金太后,你真的想要为芳官求情?”
金太后一咬牙,面露坚定:“是,我和他是清白的,就算是他寻常宫人犯了错,您也不该直接这么残忍的打死他!”
她不自觉地用上了‘您’这样的称呼,让西凉茉似乎颇觉得有趣,她搁下了茶盏,看了一眼沉默着冷冷地看着自己,却没有丝毫打算求情的芳官,大概就是他的这种桀骜不驯,才让这些宫廷的贵妇们接二连三地迷失在他怀里么?
这样的男人让她想起了武皇那两个危险的男宠张易之和张昌宗。
“若是本郡主执意要行刑呢?”西凉茉凉凉地道。
金太后一颤,竟咬牙道:“哀家……哀家不能坐视这样的冤枉事,自然是要绝食以明清白的!”
她就不信,他们会真的杀了她,如今顺帝刚刚登基不久,她这个太后还是有大用的时候,若是不明不白的死了,百里青这个逼死太后,独揽大权的恶名就落定了!
西凉茉看着她,忽然忍不住讥讽地轻笑起来:“贞敏一直以为金太后是个聪明人,却不想原来竟然还是看不破这十丈软红,红粉骷髅的皮相。”
芳官真是好本事,竟然哄得这些原本精明的女人为他要生要死的!
随后,她忽然‘乒’地一声将手里的白玉茶盏砸在了芳官的脚下,飞溅了他一身的茶水,同时冷冰冰地道:“拖下去!”
金太后忍不住尖叫:“你们谁敢!”
她方才一动,就被白蕊和白玉两人一把捏住了肩头,她们两人都是有武艺在身的,如今也算的上颇有所成,对付数个有武艺的大汉都不在话下,何况金太后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金太后一下子就惨白着脸身子软倒在了地上。
西凉茉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漠地道:“既然金太后有意效仿先帝僻谷修仙的愿望,做臣子的怎么好不成全,从今日起,陛下抱到韩玉殿去,由鲁太妃暂代抚养,每日这宫里就只一碗粥,一碗水,等太后什么时候清空了肠胃,得了修仙的法门,再出来吧。”
正文宦妃第七十二章未死
西凉茉柔软的嗓音有一种近乎铁器一样的森冷气息,滑过宁华宫所有宫人的心头。
金太后原本期翼的目光在掠过那些纷纷在她目光下低头宫人们之后,变得绝望。
“不,你不能这样,千岁王妃……千岁王妃!”金太后看着西凉茉,喃喃自语。
她面前的女子,几乎还能称得上是少女,只是这么静静地坐着,身上那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冰冷威压的气息便化作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扼住了她的咽喉。
她第一次如此直观的意识到自己的傀儡身份,但是却毫无反抗之力。
金太后开始后悔了,如果一开始的时候,自己没有昏了头的真把自己当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一如从前的机敏内敛,是否今日就不会落到这般面子、里子都没有的地步?
毕竟面子上,九千岁和面前的女子算是给足了她面子。
芳官望着西凉茉窈窕却背脊直挺如竹的背影,眼中浮现出阴冷的光芒来。
想要他死么?
这样的女子还真真是狠毒得让人心痒难耐呢!
西凉茉看着颓然的金太后,抽回了自己被她拽住的衣袖,仿佛察觉到身后有人在看自己,她淡淡地看了一眼芳官:“拖下去!”
两名大太监立刻面无表情地下将芳官往外拖,力气之大,一下子就让芳官的左臂脱臼了。
“咔嚓。”
清脆的骨骼脱臼声让宁华宫众人脸色都是一白,芳官的脸色也瞬间变得一片惨白。
但是他却没有叫一声,只是惨白着脸,冷冷地盯着西凉茉道:“放开我,我自己有腿,会走!”
两名大太监却动也不动,直到西凉茉慢条斯理地摆摆手,他们方才松开了手。
芳官咬着唇,看着西凉茉冷笑一声:“你真是够心狠手辣的,人人都说九千岁喜怒无常,阴狠可怖,我看千岁王妃也不遑多让!”
说罢,他便踏着虚浮的步子,慢慢地向宫外走去。
这一次,金太后终于没有再扑上去,她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
宁华宫门口已经摆下了条凳,两边执掌刑板的太监早已经提好了盐水,只能一会子人犯躺在凳子上,好扬起板子涨了盐水抽下去。
芳官看着那条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咬牙,竟颇为从容地伏了上去。
一个小太监立刻抽了绳子上去将他的腿、腰和条凳绑在一起。
“我说了,我不会逃的!”芳官仿佛极为抗拒被绑缚,冷冷地道。
那小太监看着他,冷笑一声:“芳爷,您多虑了,这绳子除了防着人逃,最主要还是方便行刑人不会打偏了,这人一疼起来,只怕那臀上就乱拱拱,这板子厚,打下去就是一丈红,若是不小心打断了您的腰椎,下半辈子,您就只能在轮椅上过了,至于您还有没有下半辈子,还是两说,咱们得把分内的事儿给做好,嗯?”
芳官扣住长凳的手指关节泛出白来,不再说话。
小太监鄙夷地冷嗤一声,在和身边的同伴一边粗鲁地将芳官绑起来,一起议论:“啧啧,这要是一不小心打成瘫子,只怕比咱们这些没了宝贝的还下贱呢。”
“那是,一个靠卖肉活着的东西,什么玩意儿!”
议论的声音并不算小,仿佛故意让他听到似的。
芳官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任由对方将自己粗鲁地绑在了凳子上,只是扣住的条凳的指节泛出的白,显出了他内心的波澜。
只是他并不知道,越是这种倔强的模样,越是让行刑惯了的太监们恼火。
那绑他的小太监粗鲁地抽紧了绳子之后,对着他露出个诡谲的笑:“芳爷,您且好自为之。”
“起!”
押过他的其中一个大太监尖利的声音陡然响起,随后就是那沾了盐水的一人高、两尺宽的木板子携着凌厉的风声狠狠地打了下来。
“啪!”
皮肉与木板相触的那一刻,剧烈的疼痛就瞬间蔓延开来。
芳官疼的倒抽一口凉气,但那凉气还没有抽到喉咙,又是一板子凌厉的抽了下来,硬生生地将那口凉气给打了回去。
绵密的、接连不断的板子捶打下来,几乎让他喘不上气,皮开肉绽的痛感让他觉得天地之间的颜色仿佛都退了回去,他死死地用自己的手指扣住了木条凳,几乎要把自己的手指给嵌进木头之中。
他终于知道那小太监绑住自己之后,露出的那个阴森森的笑是什么意思了,所有被行刑的人嘴里都会塞上一块布,就是为了免去行刑人在剧痛之中咬住自己的舌头,从而受不住痛乱喊乱叫,或者咬牙切齿的时候把舌头咬掉而死。
但是同时也算是一种保护,增加了痛苦,却也增多了被行刑的人有命活下来的机会。
而那小太监根本就没往他嘴里塞布条。
“噼噼啪啪……!”的板子声伴随着大太监数板子的声音不断地传到他的耳朵里,刺激着他的神智,也让芳官没有昏过去。
痛……
原来被打板子竟然这么痛!
忽然那落下来的板子停住了,他满头冷汗地微微睁开被汗水模糊的眼,只觉得十几个板子下来,身上汗出如浆,却见一双精致的云纹绣鞋停在了他的面前,那淡淡的紫色仿佛是晦暗无色的天空中唯一的颜色,他抬起头的时候,便对上一双水媚之中隐隐藏着刀锋之气的眸子。
他忽然像是不可自抑地笑了起来,声音虚弱而尖锐:“呵呵……怎么,来看我这蝼蚁之辈的狼狈之态?我这样……这样的人能得郡主的青眼关注真真儿是……是……我的荣幸。”
西凉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淡地道:“人贵自知,有些事儿,不是不知,但是既然有人肯纵着你,自然是有原因的,若是自鸣得意,以为是自己的本事才越发的嚣张,到底也不过是自己铺就死路一条。”
随后,她看了眼白珍,白珍点点头忽然上前,捏住他的下巴,毫不客气地强迫他张开嘴,将自己的帕子揉成一团塞进他的嘴里。
“唔……。”他痛苦地眯起眼,试图挣扎,原本就痛不能言的身体因为这个动作越发痛了起来,冷汗浸湿了衣衫。
西凉茉方才淡漠地道:“你倒是个有骨气,不曾出一身,看在太平的面子上,我不会让人在动手的时候做任何手脚,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的运气了。”
说罢,她漠然地转身拂袖而去,其他人也立刻跟了上起。
芳官看着她窈窕而冷漠的背影,眼中闪过讥讽,没错,宫中打人板子自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几十个板子下去看着血肉模糊皮开肉绽,却也是皮肉之伤,一种是看着没什么,十个板子下去却将筋骨全部都打碎了。
但就算是第一种行刑之法,一百个板子,也足足可以要了人的命,哪怕是那人命好,还能活下来,也是彻头彻尾的动弹不得,连屎尿都要人伺候的苟延残喘废人一个。
西凉茉一离开,掌刑太监尖利的嗓音再次回荡在空气之中。
一记又一记的板子再次没有任何留情的打了下来,难以忍受,不可转圜的痛不断地蔓延向四肢百骸,一点点地掠夺掉他所有的神智。
芳官昏迷过去之前,唇角微微勾起一个讥讽到阴冷的笑。
西凉茉,你真狠,真够狠的!
呵呵……
而就在芳官陷入昏迷,即将命赴黄泉的时候,一道尖利的嗓音忽然响起:“通通住手!”
那掌刑的太监一抬头,看向来人,先是一愣,随后乖觉地立刻命人住手,退到一边,恭敬地道:“连公公。”
连公公看了眼芳官,忽然淡淡地道:“把人放了,送到太医院里去”
那掌刑太监一怔有些犹豫:“这是千岁王妃命咱们处置的人。”
“咱家说了把人送走,你听不见么?”连公公眼底闪过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冷芒。
中京,原名中郡
北接上京,西靠龙关,南临赤水,东上天朝最大的农业龙头之地——凌云郡。
地处对冲扼要,历来乃兵家必争之地,诸侯割据往往以此为分界,半月一战,一年三伐。
天朝开国帝后出身于中郡,看遍父老乡亲在征伐掠夺之中的痛苦挣扎,发下宏愿,要将中郡换天地,不再做那刀锋屠戮之下血流遍野之哀鸣乡。
帝后嫁与当时蛰伏乡野之开国太祖,辅佐太祖皇帝东征西讨,一统破碎之河山之后,太祖感念帝后之情,支持帝后改造中郡,于是帝后一路移山开田,铸就大路条条直通上京,又命人勘查凌云郡,开贯通两郡的大运河引赤水而入,于凌云郡开垦万亩良田,从此以后中郡就变成了一处繁华的田米农场中转交易之处,十年之后,中郡富饶之极,天下粮米大户无不出自中郡。
帝后大悦,赐名中郡为中京,意为如上京一般的富饶的郡城。
“唔……确实富饶。”面容清秀俊美的少年懒洋洋地歪在一处酒楼上,睨着底下宽阔平坦不输给朱雀大街的大路,两边买卖米粮和各种店铺密密麻麻,人来人往,不远处赤水引入修建而成的大运河上白帆点点,虽然无上京浮华,到倒是自成一派鱼米之乡的风光,热闹之极。
“唔……嗯嗯!”
“哦,嗯嗯……。”
“吧唧……吧唧……。”
“卡兹……卡兹……。”
回答他的话都是含糊不清的声音,俊美少年转头望去,只见整整一层酒楼,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各自蹲在自己的位子上大嚼大咽。
他笑咪咪地道:“这是怎么了,饿坏了不成,慢点吃!”
一旁的店小二一脸嫌弃,却又不敢说什么得罪金主,只是苦着脸道:“小爷,您这是真真大方,居然请那么多乞丐来临云居用餐,只是……一会子让人家知道了咱们临云居里居然让乞丐吃过饭,可怎么好?”
少年慢条斯理地摇摇扇子:“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开门笑迎八方客不是你大门对联上写的么?”
小二干笑:“是倒是是……。”
但是他们临云居乃中京鼎鼎有名的酒楼,沦落到款待乞丐这种地步,也未免太……
“你他娘的废话什么,老子吃你的东西是看得起你!”一个大块头的乞丐忽然抬头恶狠狠滴瞪了眼小二,那种锋芒毕露或者凶相毕露的模样顿时让店小二吓得立刻闭嘴,暗自嘀咕,这是乞丐么?
怕不是地痞才是?
看起来比那些收保护费的水匪们还要凶恶!
“去去去,大爷的菜不够吃了,你狗日的小二,快点去再做些好菜上来,要不咱们兄弟就吃了你!”旁边一个瘦小,但是长了一双狼似的炯炯发亮又阴森森的长眼的汉子对着店小二冷哼道。
店小二一看,不过一刻钟满满一桌的饭菜如今都没剩下多少了,其他几台的情况也差不多,不由惊了一下。
那蓝袍的俊美少年看着他那模样,不由用扇子轻敲打自己的手心,优雅地笑起来:“小二,快去罢,爷也不是不给钱,你家掌柜都不着急,你着急个甚?”
店小二一边赔笑,一边心中腹诽,是啊,那是因为老板已经被你手下拿刀架在脖子上呢!
他总估摸着这是一伙子江湖强人,却又不敢得罪他们,瞥了眼坐在一边,正一脸哀求地看着自己外带脖子上架着刀子的老板,老老实实地道:“好嘞,小人立刻就去!”
说罢立刻滚下了楼梯去。
“格老子的,太好吃了!”大块头的男人捧着盘子,把里面的汁液也添了个干净,随后抹抹嘴看向坐在楼边的俊美少年,嘿嘿一笑:“谢谢督卫大人!”
白起懒洋洋地靠着墙壁在一边笑骂:“张老二,你个混球,还知道这是督卫大人,我看你就知道那盘子里里的烧鹅!”
张老二看着白起,抓抓脑袋,干笑:“白总长大人,您看这不是因为咱们饿了好些天了么,贪吃点也好积攒着力气干活。”
这群训练长,个个都跟鬼似的,上天摘月,下墓捞死人骨头,只当初他不过是个江洋大盗,奈何一时间手头紧张,又被官府追杀,便冲着那招兵高额的粮饷过五关斩六将地进了这听都没听过得飞羽鬼卫。
等进去了才知道什么叫——坑爹!
进去的训练科目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些练各种武器,而是——去盗墓!
这种生儿子没屁兒眼的事,寻常人自然不肯干的,奈何遇上这些恶鬼训练长,一个个地被踢下那据说是前朝皇族的古墓里头,各种惊吓、各种被诈尸的“粽子”、“飘尸”追杀自不必提,好容易剩下半条命活着出来了,才知道这只是个开始,那些“粽子”、“飘尸”不过是这些训练长们的‘小杰作’。
后面各种匪夷所思、精彩纷呈挑战极限的训练的让他们所有人都瘦了二十斤,尤其姓白的这个训练总长,长了个娃娃脸,成日里笑呵呵的,却是个恶鬼中的恶鬼,不操死他们不罢休,而且手段狠毒,他们这些新丁逃也逃不了,躲也躲不了,反而彻底激发了他们的血性,誓要团结斗恶鬼。
几乎跟这些训练长们水火不容,但是就在这样的恐怖、高压、生死相搏的训练里头,他们性子里那些由于成长背景不同的棱角渐渐地磨平契合,如今就是他这样独来独往惯了的江洋大盗,竟然在混上个组长之后,觉得这么呆在这兄弟大把的地方倒也没有当初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
居然乐在其中,好容易训练了两个月,他们居然发现自己真的身轻如燕,原本有功夫的,如今轻功更妙,原本没功夫的,手上都练就一身能利用身边一切东西当成致命武器的本领。
那神秘又高高在上的飞羽督卫大人验收了他们的训练成果以后,要让他们去试试刀子,他们乐呵半天,兴奋而来半个月,终于出发来到中京。
结果第一件事居然还是去——盗墓!
结果他们就在这中京附近的群山之中把以前那些不知什么诸侯国的墓都掘了个遍,就在他们都以为自己成鼹鼠的时候,督卫大人大发慈悲地带着他们这些各个训练组的组长们来中京吃上最贵的酒楼了!
张老二看了眼那优雅地坐在窗边的督卫大人,又瞅瞅白起,忽然舔着脸道:“督卫大人,咱们等的人什么时候到?”
西凉茉瞅着张老二片刻,目光悠悠,轻笑:“张老二,你这秦岭独狼的江湖名头倒是名不虚传,看出来了本督卫在等人嗯?”
这个大块头,眼睛倒是极为尖利的。
张老二一惊,不想对方竟然知道他的底细,但是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嘿嘿笑了起来:“督卫大人过奖,不过既然进了飞羽卫,自然也不再是什么独狼了!”
西凉茉看着他眼里一片坦荡,勾了下唇角:“很好,既然你们问了,我就说,咱们是在等人,等着远方来的贵客,不过他们会自己找上咱们的。”
张老二点点头,也不再多问,和身边那个精瘦的汉子交换了个眼神,满足地点点头,他张老二是带着兄弟们的猜测来的,既然料定了他们是真的有仗要打,而不是只来中京打洞当地鼠,他们就满足了。
西凉茉起身走到了窗边小阳台外,看向远处那白帆点点,忽然对着跟着她出来的白起道:“你选的这批人确实有不错的长处,只是别逼得太过,若是逼得人心生恨,只怕不好收拾。”
白起笑了笑:“小小姐放心就是,他们要不恨我们,按着里头不少都是张老二那样的刺头性子,哪里能将自己兄弟看得跟眼珠子一样,咱们六字诀的人最能耐的地方就是齐心同力不是么?”
西凉茉微微勾了下唇,慢条斯理地把玩着自己拇指上的碧玉扳指:“别玩过火了就成。”
白起拱手恭敬地道:“是。”
而就在此时,张老二忽然粗声粗气地在房内问:“督卫大人,这东西忒好吃了,咱们兄弟整日里在林子吃地瓜、打野鸟,许久没有吃上这样的味道,能给兄弟们带点儿回去不?”
他们这一批出来了三千人,大部分都是斗字部和阵字部的,能够跟着西凉茉出来这临云楼的都是其中最优秀的那一批。
西凉茉和白起闻言,互看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可以称之为满意的东西。
能在这种时候依然记得自己的兄弟,这些人算是成为一个合格飞羽鬼卫的道路上又前进了一步。
西凉茉转过头看着他们微笑,干脆地道:“自然是可以的。”
一群大老粗们欢呼了起来,不少人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朝楼下冲去。
此时,西凉茉忽然感觉身后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她敏感地一下子转过身去,一道反射的日光亮点微微一闪,正巧映照在她的瞳孔里,她瞬间眯起眸子,但那光点瞬间就消失了。“督卫大人,看来咱们要等的鱼儿游进来了。”白起神色深沉地道。
西凉茉点点头,勾了下唇角:“很好,自打上一次他们顺利地在剑门镇得手之后,如今想必正是进一步试探的时候,一会子我先下去,你让兄弟们都准备好了。”
白起点点头,笑着舔舔唇角:“好,没有问题,罗斯和云生都在楼下等着您了。”
西凉茉点点头,一转身,便转会房内,迳自下楼去了。
白起则坐在了她原来的位子上,笑眯眯地看着那些在做最后饭菜扫荡的鬼卫新兵:“别吃得太多吗,咱们的客人马上就要到了,若是一会子咱们要干架时候,谁受伤了,就他娘的给我在古墓里睡棺材去!”
张老二等人抬头露出一种堪称猥琐的笑:“总长大人,放心就是了,论干架,是咱们这些人除了干老娘们之外嘴巴爱干的事!”
众人哈哈大笑。
白起憋不住笑骂:“滚你娘的!”
且说西凉茉这一头下楼的时候,这临云楼的门外已经吵闹了起来。
“你这家掌柜好不识趣,你可知道你在跟什么人说话,竟然敢如此放肆!”怒不可遏的声音响彻了整座酒楼。
那门口的二掌柜有口难言,只能黑着脸对门口的人道:“几位是什么人,咱们真不知道,就是九千岁驾临,咱们这里也是被人先包了,自然没有让你们进去用餐的道理。”
他是打死不会让这些看起来像客商,但是气势非常的几个人进去的,且不说大哥还在那些乞丐们的刀下,就说现在不管来人是什么身份,一旦看见了他和大哥的酒楼里在接待那些乞丐,他的酒楼就妥妥地完蛋了!
这些人里被簇拥在中间的是一名娇小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漂亮得过火,只是他眉宇间一股子阴冷之气看得让人很不舒服,他危险地眯起眼:“老板,你真的不让咱们进去么,我记得我早就让人过来定了桌!”
那二掌柜看着他漂亮的脸蛋,随后点点头:“这我也很抱歉,不如几位下午来,咱们必定给七折优惠!”
另外一名戴着兜帽的瘦高个子年青人冷冰冰地道:“你觉得我们缺钱么,还是看不起咱们?”
当初也是慕名此间酒楼味道不错,乃中京之中最为著名的酒楼,所以还让人循着规矩在这里定了台子,不想竟然有人胆敢放他们鸽子,他们还从来没有进不去过的酒楼!
他那双眼中阴冷如刀的光芒看得二掌柜心惊肉跳,他做生意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有些人是得罪不起的,只能立刻缓和下脸色,想要说什么,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低柔却带着三分嚣张的声音。
“怎么,今儿临云居已经被我们包下来了,几位速速离开,莫要打扰了本公子的雅兴,若是有需要的话,明儿请早!”
那二掌柜一听这把吊儿郎当的声音,顿时心中暗自叫糟糕,他一回头果然正巧看见那位俊秀的白衣公子站在楼梯上,手里摇着扇子,朝着他的方向露出淡漠的笑容。
西凉茉那笑容里毫不掩饰的傲气让对方人群里漂亮得过火的小公子顿时恼了,冷笑道:“你们真是好生霸道,咱们今儿如果一定要进这酒楼里,你待如何?”
西凉茉慢悠悠地走过来,那小公子周围的高大护卫们立刻目露凶光地往前一站,但西凉茉仿佛一点都没有将对方的人放在眼中,但是她身后的罗斯和周云生自然是不能让她独自靠近那些人,便紧紧地跟在后面,西凉茉只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一会面前的小公子,似笑非笑地道:“不待如何,只是会把不识趣的人全都扔了出去而已。”
“你好大的口气,且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那小公子怒起,这辈子还没有人敢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就是他的父亲与母亲都只会将他捧在手心。
罗斯浪漫的天性让他对美丽的人一向都很会多几分怜惜,见那小公子这么生气,便微笑着道:“小孩子要乖巧一点才有人喜欢。”
却不知那小公子这辈子最恨人说他像小孩子,眼中顿时闪过厉色,但是却被他身边那个高个戴着兜帽的年青人给握住了肩头,方才没有开口,但西凉茉将他愤怒的眸光收在眼底,添油加醋地道:“那是,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孩子,一个不小心被划破了脸,多可惜?”
说着,她甚至伸手在那小公子的脸蛋上摸了一把。
这一下等于是赤裸裸的挑衅与调戏,一下子就激怒了对方。
那小公子瞬间脸色都铁青起来,手上一抖,一把长长的分水刺握在手中,就狠狠地朝西凉茉的喉咙间捅去。
西凉茉早有防备又怎么可能让对付刺伤自己,她身形一动,迳自避开他手上的分水刺,单手一抬钳制住他的手腕,对着他挑眉道:“啧,这么小年纪,就出手这么很辣,你爹娘没教导过你对待大人要有礼貌么?”
那少年一刺不中,又听得西凉茉在那里不断地刺激他,几乎算是暴跳如雷,他也不说话,只朝西凉茉脸上吐口水,然后手腕一扭,一连朝她攻去十八招。
西凉茉只觉得他招式怪异,而且处处下手很辣,全部都是夺人性命的招数,不由危险地眯起眼,随即毫不客气与他对战了起来。
既然两家的主子都开打了,其他手下们焉能有不动手的道理!
只见那少年的护卫们一言不发,满面怒色地直接抽起刀子就向西凉和罗斯他们杀将了过去,而且路数都是一样的招招致命,完全没有打算给对方留下活口!
那高个子的戴兜帽的男子阻止不及,眼中亦闪过阴冷神色,抬手也使出武器杀了过去。
既然不能全然息事宁人低调行事,那么就干脆杀人灭口,速战速决好了,反正对方一个中原人并两个西域人也不多!
而很明显他们带来的十几个护卫也深谙主子的行事作风,手上毫不客气,招招阴狠毒辣。
周云生是他们中武艺最弱的,但是连着对付三个围攻他的侍卫,倒也游刃有余,只是他忽然一扭头,单手接下一枚银针,他一看上面闪耀着蓝盈盈的光,分明是染了剧毒的。
而与那少年缠斗在一起的西凉茉恰好看到了这一幕,冷笑一声,忽然扯高了嗓音:“弟兄们,有人来砸场子了,风紧呼!”
此吆喝声才落,那高个人的年轻心中顿时闪过不妙的预感,果然他一抬头,就看见高高的楼上一下子就冲下数十个衣衫褴褛的大汉,人人手上不是弯刀就是钩子,但是更多的还是用一种看起来很奇特的九节铲子。
那种气势、那种模样还有身上传来的馊味顿时就将与西凉茉几个人缠斗在一起的十几个客商打扮的人都震住了。
西凉茉看着他们嘿嘿一笑,像那些地痞流氓一样捋起了袖子,指着他们瓮声瓮气地道:“就是这些有眼不识泰山的狗东西们来挑咱们的场子,抢咱们的吃食,欺负咱们人少,弟兄们,咱们该怎么办?”
那客商一伙心中暗自怒骂,这谁欺负谁人少呢!
“打他们狗日的!”几十个‘乞丐们’异口同声地大吼一声,然后哗第一声冲了出来。
那高个青年不过见西凉茉一身华服,长得唇红齿白,一身流里流气的做派,只以为是哪里来的纨绔子弟占着酒楼而已,却不想对方的背景这么出乎意料。
看着那飞扬的尘土、满脸被抢了鸡鸭鱼肉而异常愤怒的乞丐大汉们携带这销魂的臭味气势汹汹地扑下来,高个青年立刻当机立断一把扯住那个还打算拿吹针暗算西凉茉的少年向酒楼外狂奔而去!
其他侍卫见自己的主子都跑了,自然没有留下的道理,也立刻扯呼了!
但是对于打算抢走自己好吃的‘乞丐大军’们而言,怎么能那么轻易地放过对方,自然是拔足狂追。
于是这宽敞的大路上就上演了一场让众多中京人津津乐道许久的乞丐狂奔记。
周云生看着被追得落荒而逃的那些背影,向西凉茉走了过去,笑道:“什么时候让张老二他们回来?”
西凉茉慢条斯理地负手上楼:“等会吧,刚才都是他们吃,咱们可还饿着肚子呢,顺便庆祝咱们和西狄特使们的完美初次会面。”
罗斯大力地点头表示赞同。
周云生挑眉道:“你就不怕他们根本没有认出咱们的‘身份’来?”
西凉茉摸了摸下巴:“西狄人应该没那么蠢吧,认不出来,咱们就再揍他们一次好了。”
一座不起眼的黑瓦白墙的平房里,有人愤怒的声音几乎划破了围墙:“哥哥,你是疯掉了么,咱们今儿居然被那些乞丐追杀得满城跑,狼狈之极,我只是打算去烧死几个臭乞丐,你却拦着我!”
那坐在八仙椅子上戴着兜帽的年轻人冷淡地瞥了一眼那美貌少年:“你能长点儿脑子么,你以为那些人是乞丐,今日和你动手的人是乞丐头么?”
一名颇有点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摸着自己的胡须不点头道:“没错,为首那年青人身上的气势虽然刻意掩盖住了,但绝对不是寻常的地痞头子、纨绔子弟能有的,他身上有一股子兵刀一样的锐气。”
那美貌少年顿时有点气短:“他们不是乞丐还是什么,难不成是贼么!”
那年轻人倒是冷淡地道:“没错就是贼,你没看到他们手上拿的那些武器么?”
“那些武器有什么特别的,乱七八糟的。”那少年撅着嘴儿道。
“没什么特别的,但那是盗墓贼最常用的洛阳铲和扒骨钩,他们就是咱们一直在留心的那伙大盗!”年轻人淡淡地道。
年轻人瞬间睁大眼:“哥哥,你说他们是……但是怎么可能,他们一向出没在群山峻岭,怎么可能那么光明正大地去酒楼里吃饭闹事?”
那中年人抚摸着胡须,悠悠道:“小主子,您不是也以为他们都是乞丐么?”
那少年瞬间窒了窒,随后冷嗤了一声:“然后呢,今日咱们已经和这一伙盗墓贼给结下梁子了,你怎么以为他们会帮着咱们领着西狄大军绕路进袭中京?”
早前他们就专门暗中调查过这条大军进袭之路,虽然一次小规模的袭击战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两个镇,证明了此地图是真的,但是深入敌国腹地还是需要向导,还有什么人比只认钱的贼更好的向导,尤其是这种完全放弃了道德只为钱而生又对所有小路最熟悉不过的盗墓贼最合适当向导?
那年轻人沉吟了片刻,露出个自信的冷笑:“熙熙攘攘,天下之人皆为利来,何况他们掘人祖坟,杀人越货,有了钱,自然是肯的。”
正文宦妻第七十三章双面细作
“哥哥,你真打算要那些人帮忙,可是那个领头的混蛋小子竟然敢调戏我,我从来没有被人那么侮辱过,我一定要他付出最惨痛的代价了!”那美艳少年咬牙切齿地道,眉宇间暴戾之色更甚。
那高个年轻人眼中闪过阴鹜,伸手拍拍他的肩头:“素儿你放心,哥哥自然会将这笔账记下的,到时候打断他的腿,挖出他的眼睛给你赔罪。”
那一身道袍的中年男子也抚摸了一下子自己下巴上的胡须,安慰那小少年:“小主子,您不必将那些贱民放在心中,等着他们没用的时候,不也是由咱们处置么?”
这位小祖宗在家里都是被哥哥、姐姐并着爹娘宠得不成样子的,又素来任性,若是到时候和那批穷凶极恶的大盗们闹将起来,只怕要坏了自家主公的大事!
还是先安抚下来才是。
那唤作素儿的美艳少年在两人的安慰下倒也勉强按捺下了激愤,两人才放下点心,却见他忽然眯起眼睛,危险滴道:“我可以暂时顾念大局,但是心头这口气得先出了,要不,我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闻言,两人皆是一愣。
……
且说这一头西凉茉、周云生、罗斯两人优哉游哉地吃完了东西,再让掌柜将要带回去的饭菜用早已经雇好的二十几辆马车全部拖上,就见一高一矮,一壮一瘦两个乞丐头儿气昂昂地提着洛阳铲领着一大群孔武有力的乞丐们往临云楼来了,高壮的张老二和精瘦的王胡子。
西凉茉看着他们,慵懒地依着门问:“怎么样了?”
“禀报督卫大人,不,禀报门主,咱们揍完了狗,也不知他们钻到哪里去了,然后咱就回来了!”王胡子拱拱手道。
西凉茉看着他挑了下眉:“没事儿,咱们这有肉骨头,狗儿们会自己黏上来的!”
王胡子和张老二等人都看见了装了好多车的吃食,不由眼中都亮晶晶的,食指大动。
西凉茉看着他们那模样,不由笑骂:“得了,一个个跟馋猫似的,难道本门主没有喂饱你们么,咱们回吧,都给老子赶马车去!”
跟着这群粗人在一起,离开了宫廷之中那些压抑、浮华的环境,连她也变得粗鲁起或者说爽朗多了。
但她还是挺喜欢这种感觉。
王胡子等人立刻欢呼一声,随后各自分头驾车去了。
西凉茉临走前,从身上拿了一个袋子扔给在一边自打两伙人马打将起来后就一直哭丧着脸的掌柜和小二们。
“这是饭钱!”
掌柜和小二们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哭的是他们临云楼这中京第一酒楼的名声从此就毁了,笑的是这群瘟神终于要滚蛋了!
那大掌柜接过钱袋,打开一看,一下子就被里面的金光晃花了眼,他不敢自信地拿起牙齿咬了咬那几个金锭,牙上传来一阵发酸的感觉,他终于确定这里面的东西是真的了。
足足三十两黄金,几乎可以将他的酒楼给整个买下来了!
“客官……这个……这个太多了!”那大掌柜又激动又有些不好意思,有些装模作样地道。
却见那俊美的少年忽然眼皮一掀,对着他摇摇头道:“不必不好意思,这些钱是让你搬家的搬家费,方才我为你们算了一卦,你若是还住在这酒楼里,难保会招来杀身之祸!”
那大掌柜和二掌柜并着伙计们全都是一呆,只能目送他们远去。
但是,他们心中犹豫了许久,琢磨了半日,还是觉得自己能有什么危险,不都是寻常老板姓呆儿的地方么,而且不光有给地痞们交保护费和官府关系也不错。
今日这一回,实在是有人被拿住了,措手不及,才让这些瘟神捣乱了一回。
但二掌柜心中到底不安,还是去了趟衙门,请了几个衙役过来,方才心安了点。
如此三日,倒也没有什么事儿发生,他们彻底地放心了。
这第四日傍晚,大掌柜实在忍无可忍地请了那些衙役们吃了一餐,又每人送了不少贯钱这才打发了那些衙役们离开。
大门一关,大掌柜没好气地瞪着自家亲弟弟抱怨:“二弟,你也太谨慎了,听那贼头子瞎掰扯,什么叫有血光之灾,他还能看相不成,那些当官的哪个不是狼一样的玩意儿,咱们这是赔大发了!”
二掌柜有点挠头,但也无奈:“小心驶得万年船,行吧,既无事也就罢了。”
何况他这个大哥最是吝啬,那年青人给的钱真不算少,更不会让他们亏到哪里去!
两兄弟掰扯了一会子,把店门一下,各自不欢而散,小二们也不敢多话,也赶紧溜回自己房间。
二掌柜愈发的郁闷,便出门去散心去了。
他刚出门,临云居的门就在一次被人敲响了。
大掌柜估摸着自家弟弟又不知道忘了什么,便没好气地去开门:“你不是不爱听我说话么,又回来作甚……。”
大门一开,他眼前便觉得银光一亮,随后一把长刀当头劈下,径自将他开膛破肚,血瞬间飞溅了出去。
……
夜色浓浓,黑暗之中只有几只狗吠了几声,便悄无声息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幽暗的空气中一掠而过。
巨大的一轮圆月在天空中带了一点猩红的色泽,看起来有一种妖异迷离的气息。
“月色有绯,主血腥恶临之凶兆。”周云生负手抬头看着那一轮圆月,悠悠地道。
西凉茉半合着眼靠在树上休息,淡淡地回道:“怎么,他们又挖出什么‘粽子’‘荡婆’了么?”
周云生看着她,眸光里有一种奇异的亮光,他微微一笑:“人死如灯灭,哪里真有那么多僵尸荡鬼,纵然有也不过千百之一二罢了,何况阴秽之物见光遇阳即灭。”
若是有那么多恶鬼厉尸,地狱岂非早变成空城?
那些新丁们遇到的那些所谓的鬼怪尸物,至少百分之九十以上是他们这些训练长们化妆扮演,就是为了让他们练胆子,在面对恶鬼异尸怪相和各种凶险死地之时候,都能镇定下来,力求脱险之法。
何况他们鬼军在尸体中打滚许久,自然有一套对付一些异事异物之方式,更有规避风险的行事套路。
西凉茉嗯了一声,仿佛感觉到面容上那一道有些温热的过分的目光,她睁开了眸子,却没有在看他,而是眯起眼看向天空中不知而是亮起的一道火花:“不过今夜,恶鬼厉尸没有,倒是有‘贵客’临门了。”
周云生也看见了拿一道火花,点点头:“好,我这就去准备。”
西凉茉没有阻止,看着周云生离开的背影,她眸光深浅不明,轻轻地叹了一声,也跟着起身向自己的帐篷走去。
刚刚进了帐篷坐下,便见着白起笑眯眯地领着人进来了。
西凉茉看向那戴着兜帽的高个子年轻人还有他身边那娇小的黑衣少年,眼角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地道:“唔,今夜本门主夜观星象,便见三星伴月,知是有贵客前来,只不想这贵客原来是熟人呢!”
那年轻人一双狭长的眸子看着她,矜淡地道:“鬼门大当家的,你们既然能放我们进来想必也是知道咱们是来干什么的。”
西凉茉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我不知道你们是来干嘛的,放你们进来就一个目的!”
那黑衣蒙面少年翻了个白眼,轻蔑地道:“为了银子是吧。”
为了能和这一伙大盗搭上线,他们在中原江湖和中京匪帮里头买通了不少人,奉上不少钱,才以古玩大买家的身份跟他们搭上线。
什么鬼门,就是一群死后要被千刀万剐的盗墓贼!
西凉茉秀美的面容上露出个有点匪气的笑容:“错,是为了收拾你们这些胆敢冒犯本门主的东西,小的们,把这些家伙给老子绑了!”
“好嘞!”一群人呼啦一声冲了进来。
那黑衣少年脸色大变:“你们敢!”
白起一边‘嘿嘿’地狞笑,一边卷袖子:“怎么不敢,刚好做个下酒菜,死人肉吃了不少,还是活人肉鲜嫩些!”
这话一出,那黑衣少年脸色一下子惨白起来,就往自己哥哥身后躲,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群盗墓贼竟然吃人肉,而且死人肉也吃!
“等一下……。”那年轻人颦眉想要说什么,但是西凉茉明显不想给他解释的机会,继续扯着嗓子清脆地吆喝:“上,绑了大的下油锅,小的暖床,外头的通通杀了!”
白起等人一下子就朝那年轻人和少年还有那依旧穿道袍的中年道人涌去了。
而外头那些跟着自家主子来的侍卫们都脸色大变,他们立刻哐地一声也抽出了自己手上的刀子就要动手。
但是那戴着兜帽的年轻人一声厉喝:“咱们的人谁都不许动手!”
那些侍卫们一愣,犹豫了片刻,而鬼军的这些人,平日动手的时候都悍勇异常,得寸进尺。何况你还犹豫,立刻三下五除二地将这些人都捆了,扔在帐篷里面。
那美艳少年愤怒极了,但是却硬生生地在自己哥哥近乎冷厉的目光下,眼中闪过怨毒的光,不甘不愿地盘腿坐在了地上。
“这就是大头领的待客之道?”那年轻人倒也不怕,只是看着西凉茉不疾不徐地道。
西凉茉大马金刀地一脚踩在虎皮凳子上,随手抄起一把洛阳铲挑起他的下巴:“本门主从来就不把胆敢对本门主动手的人当成客人,别他娘的以为搭上了咱们出货中间的人手,就以为自己是个金主吆三喝四,咱们这行的规矩从来都是不见客的,说,你们到底是什么来路,想干什么!”
她顿了顿,狞笑起来:“若是让本门主知道你们是官府的人,哼哼哼,老子就把你们制作成干尸吊成肉串子,下大墓干活找不到吃食的时候用来开胃……!”
西凉茉这副既狰狞又带着森森鬼气的模样倒是一下子就镇住了对方,当然也镇住了自己这边的人。
白起等人都人都忍不住暗自赞一声,督卫大人威武雄壮!
那黑衣少年明显被她吓了一跳,又往他哥哥的方向瑟缩一点,尤其是听到人肉串子的时候脸色有点发白。
中年道人忍不住开口了:“这位门主大人,我们是真心实意来找你做一笔大买卖的,不是官府的人!”
西凉茉不耐烦地一摆手,白起立刻直接抓了一把不知道沾染了什么东西异常脏乱的布条给他一把塞进了嘴里。
“小喽啰什么的,最好不要在本门主心情不好的时候废话!”
那道士又急又恼,他大半辈子都是被人当成神仙供奉的,何曾受过这样的罪,遭这样的侮辱!
西凉茉瞅着仍旧在沉默着的年轻人冷笑一声:“你最好不要给本门主打什么歪心思,否则你那些喽啰……哼哼!”
她的话音刚落,外头就瞬间传来一声惨叫!
那高个年轻人和黑衣少年都听出来那是他们的护卫其中一人的声音。
眉目美艳的黑衣少年有点发颤,咬牙切齿地道:“你……你到底对我们的人做了什么!”
西凉茉摸着下巴,对着他轻浮地一笑:“我只是养了十几条觅尸犬,这种狗从遥远的北域藏地而来,每日要喂它们一些生人肉和腐尸肉,这才能让它们帮着咱下大墓,如今外头有现成的人肉,不用白不用呢!”
“你们不是人……!”那黑衣少年忍不住大怒,吼了起来。
外头的狗吠声愈发的大,而惨叫声也不断地传来。
那盘腿而坐的年青人立刻厉色呵斥道:“素儿闭嘴!”
随后他看向西凉茉,换了语气,温和地道:“在下是仰慕门主而来的,但正如您猜测的没错,我们不是真的为了买卖古董而来,但是咱们也不是天朝官府的人!”
他知道盗墓贼干的这种活一旦被官府抓住,不管是哪个国家,都要被处以凌迟之刑,所以对外人异常的警惕。
西凉茉危险地眯起眼,冷笑:“终于露出你的马脚而来,不是来做生意的,却要寻访咱们,能安好心,干咱们一行只能杀错,不能放过!”
说罢,她一挥洛阳铲,下令:“将这些蠢物,通通拖出去喂狗!”
那年轻人立刻当机立断,立刻道:“门主大人,我们是西狄人,此次来寻你,是有另外一番大买卖需要和你交易!”
他原本打算再试探一番也好放心些,但如今看这模样,只能先说出自己的目的,成败就此一搏!
黑衣少年闻言都忍不住一惊,想要说什么:“哥哥,你……!”
但在那年轻人的目光下,不甘不愿地住口。
西凉茉的目光先是掠过白起、周云生等人,彼此目光相触的霎那,露出一种诡谲的光芒——鱼儿,上钩了!
随后,她的目光灼灼的盯在他的脸上,冷笑:“西狄人,若是你们不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那么就休怪本门主不客气!”
夕阳秋更好,敛敛蕙兰中。
悠扬的笛声飘荡在斜阳下的原野之中,却似带着淡淡的忧愁一般,吹笛之人静静地站在萋萋芳草之间,仿佛一幅隽秀的画。
看得白蕊几个都有些痴迷。
“不想你这盗墓贼头儿居然还会吹笛!”少年含讥带讽的声音打破了安静而美好的画面。
西凉茉停下笛子,淡漠地瞥了对方那张漂亮的脸蛋一眼:“不想你这看起来漂亮的面皮下竟然也隐藏着如此锱铢必较、狠辣阴毒的心。”
那唤作素儿的少年一愣,随后笑了笑:“我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西凉茉冷冷地道:“你不知道,那本门主现在就告诉你一个最新的消息,最近城里临云居发生了灭门血案,除了二掌柜外出幸免于难,临云居里的从大掌柜到后面歇息的伙计、厨娘、大厨全都死于非命,开膛破肚的死法,满地肠肚血腥让官府的仵作都吐了。”
素儿不在意地吃吃笑起来,漂亮的眉眼里都是邪气:“怎么,盗墓贼也会有怜悯之心么,有怜悯之心还会拿人肉喂狗?做出这副假道学的样子给谁看!”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
西凉茉微微眯起眼,眸光幽冷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美貌少年:“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只识不知道既然连无辜的掌柜都能做了你们的出气筒,本门主真是不得不担心,若是本门主替你们引路开道直逼中京,甚至直攻上京之后,你们这些西狄人会不会让咱们也做个刀下亡魂的出气筒,嗯?”
素儿傲慢地看着她冷道:“谁得罪我,我就要谁好看,至于你们,若是害怕,便乖乖地为我们做事,也许事成之后,本……公子放你们一马!”
“素儿,休得狂言妄语!”一道冰冷的声音瞬间插进来打断了素儿的话,依旧戴着兜帽遮盖了半张脸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单手扣住了素儿的肩头,警告性地瞥了他一眼。
素儿冷哼一声,别开脸,也不说话。
西凉茉看着他,微微勾起唇角,眼睛里闪动着冰凌一样的光芒:“看来狡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西狄人学得很好呢。”
年轻人仿佛颇有点歉疚地道:“门主大人见笑,舍弟不懂事,年纪小,家里人又宠溺惯了的,还请您不要往心里去。”
“龙将军,你也不必如此客气,您是堂堂的西狄大将军,与我们这些草寇自然不是一路人,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就会完成应该完成的事,但因为你弟弟的威胁,所以我觉得咱们的保证银从三成提高到七成比较好,一会子我会让人去你那里收银子!”
西凉茉说罢,甚至没有给他回答的余地,转身就领着几个劲装打扮的丫头拂袖而去。
她实在不喜欢和龙素儿呆在一起!
龙素言想要说什么,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看着对方嚣张地离开,随后他冷冷地瞥了眼自己的弟弟:“怎么样,可满意了七成,如此大笔的银钱,已经是咱们所有带来的家当!”
龙素儿没好气地硬着嘴儿道:“哥哥,那是你太好欺负,他说什么,咱们就要给什么吗?”
他顿了顿,露出个阴冷的笑容来:“何况就算咱们现在给了他们银两,他们最后能有命拿才是本事!”
龙素言颦眉:“话虽然如此,但你最好不要总是去挑衅这鬼门的门主,他们这些人,常年做死人生意,也不是什么讲道义的货色,杀人不眨眼,若是你真惹恼了他,他要动手的话,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素儿在他们和鬼门的人做买卖谋划的这段时间,总是有事没事地爱去挑衅末凉西,让他非常头疼,他这个做哥哥的总不能时时跟在他后头!
龙素儿没好气地扁扁嘴:“哼,若不是这姓末的家伙总是不将人放在眼底,我也不会总想给他好看,什么狗屁门主,出门还带着那么多丫头,我看不是用来暖床倒是真的!”
他每日半夜‘经过’末凉西的帐篷都听见里面有女子的呻吟,这一听就知道在做什么。
“贪钱好色,这才是盗墓贼的本色,他们原本做的就是有今日没有明日的买卖,若是这两样都不爱,末凉西的身份才值得怀疑!”龙素言淡漠地道。
“哼,都不是什么好货,那几个女人丑得要死他也睡得下去!”龙素儿冷冰冰地道,脸上浮现出憎恶的神色:“总之到时候事成了,你得把末凉西交给我处置!”
龙素言忽然盯着龙素儿:“你不觉得你最近这几日对末凉西的关注太多了么?”
这种关注在素儿这种极为喜新厌旧而且挑剔的人身上出现,实在是让他匪夷所思,而不得不多心。
龙素儿一僵,冷哼:“哥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只是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人可以比我更嚣张,我只是在想到底要怎么收拾他而已!”
龙素言眯起眼狐疑地瞥了他一眼,警告性地道:“明日咱们就启程了,你别把你在国内的那个坏习惯给带来这,当初答应带你来,已经是让母亲大不悦了,若是你再在这里生事,我可救不了你!”
毕竟那个男子看起来虽然长了不错的面容,但是骨子里的阴狠,他们都是见识过了的。
“行了,行了,知道了,你怎么和母亲一样啰嗦,还是二哥哥最好,最疼我!”说罢,龙素儿转身就离开了。
龙素言无奈地看着他娇小的背影,摇摇头,就是二哥哥和母亲将你宠坏了!
居然把主意打到了末凉西的头上,还真是……
上京,太医署
“唔……。”低低的呻吟从屋内传来,带着一种极度忍耐与压抑的痛色。
一名中年太医掀开了床上那病人身上的薄被子,再从药箱子里取出各色金创药,给病人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一边洒了上去,一边略有不耐地道:“你这伤是急不得的,别整日里就想着要下床,臀上的皮肉伤还是其次,你脏腑之中也有内伤,那是板子打得五脏六腑都有些出血和移位,若是不小心看护,你这辈子就会落下病根,更别提你那下身了,这辈子你要是不打算再当男人,阉割进宫做个公公,本太医倒是可以成全你!”
那病人原本漂亮清冷的脸上早已经一片惨白,汗水模糊了他的眼睛,带来异样的刺痛感,却让他愈发地清醒和……痛恨地死死抓住身下的被褥。
也不知道这换药持续了多久,疼痛又持续了多久,久到他觉得自己的下半身都麻痹了,那太医才收起医药箱,吩咐一边的小太监:“去,他又拉了,换掉褥子去,若是不然,又要感染发炎!”
随后便领着自己的药童快步地离开了。
那小太监顿时眼中闪过厌恶,皱着鼻子拿来新的被褥,和同伴一起搬动芳官,给他换下脏污了的被子。
芳官只觉得屈辱无比地闭上眼,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被打伤了的下身,根本无法控制粪便与尿液。
两个小太监嘟嘟哝哝地把东西给换完了,赶紧地准备提着东西离开,他们怎么那么倒霉,摊上这样的倒霉差事,人家伺候主子都有好处,自己伺候这个辛苦又邋遢,却什么好处没有,回去还要被人笑话伺候一个卖肉的男宠。
谁知他们一转身就差点撞上刚要进来的一个人影,两人定睛一看立刻赶紧弯腰行礼:“连大总管!”
“今日他的伤情怎么样了?”连公公淡漠地点点头,尖声尖气地问了一句。
一个小太监道:“还是那个样子,这打板子的伤多半都要一个月才能好。”
连公公沉吟片刻,便挥挥手:“行了,你两个小崽子也算辛苦了,回去问你们的总管太监领赏十两赏银吃酒去吧!”
两个小太监心中一喜,立刻千恩万谢地去了。
连公公打发了那两个小太监,款步进了房内,那种血肉腐败、屎尿之味夹杂在一起混合成极为难闻的一种味道,但他却仿若毫无所觉一般地坐下来。
“你可好些了?”
芳官脸色苍白地伏在床头,只冷笑一声道:“总是死不了的!”
连公公淡淡地道:“咱家不是吩咐过你不要去招惹千岁王妃,如今你落得这般下场,亦不必怪谁,心中常有事,伤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好!”
芳官闭了闭眼,用帕子抹掉头上的汗水,冷冰冰地道:“是我咎由自取,若是公公是来教训芳官的,那么芳官已经受教了,不必您这般辛苦!”
连公公倒也不因为他的话语而懊恼,只淡漠地道:“你养好伤以后,就不要再呆在宫里了,事情了结,咱家自会把你送出去!”
芳官陡然睁开眼,目光森冷地盯着连公公:“怎么,你家主子这就是打算狡兔死,走狗烹么!”
连公公细长的眸子一眯,睨着他,拖长了声音道:“芳官,别不识抬举,人得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什么叫自知之明!”
芳官听了,最初是面无表情,随后却忽然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讥讽:“怎么,我那位表哥是为了不让表嫂生气,所以要送走我么,看来表哥还是没有告诉我那表嫂,芳官到底是在为谁办事,嗯,既然他那么疼爱我那表嫂,何不将任由她将我打杀了就是!”
连公公慢条斯理地一甩拂尘道:“千岁爷不是你,没那么多空闲,也不可能什么小事都顾及到,你若是想死,咱家也不是不可以送你一程!”
想他连安培纵横宫廷几十年,从小小黄门到今日的总管大太监,什么人没有见过,最是不喜这般不识抬举的人了,真把自己当成什么玩意儿了。
爷没跟夫人提,不过是因为他根本不值得一提,只如今这么处理,已经算是对得起他了。
这句话一下子让芳官呆愣住了,许久,他仿佛平静了下来:“我想见千岁爷。”
连公公看了他一眼:“怎么,西狄那边又要折腾什么幺蛾子了?”
芳官没有回答,只是坚持道:“我要见表哥,否则我不走!”
连公公看着他的模样,沉吟了一会儿:“行,咱家会告诉千岁爷,但是千岁爷见不见你,那就是两说了。”
随后,他看向芳官,因为那张与百里青颇为相似的面容,难得生出多说几句话的心思,只淡淡地道:“如今这金太后已经是个不中用了的,她淫荡的名声传遍了宫中朝野,以后也难翻出什么幺蛾子,但是你若一直留在宫中,千岁爷也不好向朝野和内宫交代,所以你若不想千岁也为难,便只能走。”
说罢,也不管他什么表情,连公公只径自起身离开了他养伤之处。
芳官看着他的背影,一向冷傲矜淡的面容上浮现出一种奇异的茫然虚弱来,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带着一种诡异而渺然的哀伤:“原来我在你的眼里都是不入眼的玩意么……呵呵……你和她都这么觉得是吧……。”
空气里那种沉闷的血腥与腐败的气息沉重得几乎让芳官觉得无法呼吸,他忽然把脸死死地埋在了被子里,发出一种诡异的近乎狼嚎一样的饮泣声。不过是
……
且说这一头,连公公一路回到了太极殿,却见暖阁之外跪了一地的人,除了宫人之外,还有不少打算进殿禀报的官员,但是居然连小胜子也在外头跪着,他不由一愣,看了眼小胜子。
小胜子苦着脸朝连公公打了几个手势,但是连公公看了半天还是没明白,小胜子只好东张西望了一会,确定自家那位爷还在房间里,方才用用传音入密的功夫道:“血婆婆回来了,老医正也回来了,都在里头,千岁爷发了大脾气,爷许久不曾发那么大的脾气了,吓死个人了!”
连公公闻言,颦眉,也微微动了下唇,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回道:“这样的话,那咱家还是晚点再进去寻爷好些,你且在这里看着吧!”
说罢,他转身就走了。
爷发脾气,那还是不要进去自找没趣的好。
小胜子眼睛瞪得跟个铜铃似的大:“喂……喂,就指望着你回来,能劝上一劝,我在这里可是跪了一个时辰了,还有其他人啊!”
连公公摇摇头,轻描淡写地道:“小胜子,你也不是第一天伺候爷了,就这么呆一会子呗,等着爷心情好了,你自然就没事了!”
他可不想没事招跪!
说罢,连公公便飘然而去,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供小胜子暗中大骂——不讲义气!
等着连公公在自己的屋子里打了个盹,方才被伺候自己的小太监给唤醒。
“大总管,千岁爷召见您呢!”
连公公嗯了一声,抬头看看天,天色还早,便又收拾一会子,出门去见自家主子去了。
这一次百里青难得有心情,或者说想出来散散心,所以是在御花园里召见连公公的。
连公公刚刚走到浣碧湖,就听见湖心飘来若有若无的琴声,他一愣,这代表爷是心情好,还是不好?
但还是乘着小船上了湖心岛,再紧走十数步到了正在木制长廊小亭子里弹琴的百里青身边,恭恭敬敬地福了福:“千岁爷万福。”
爷今儿心情很不好,他还是行礼行全套。
百里青一身淡青色长衫,坐在亭子里,正有一下,每一下地拨自己手上的琴弦,那一抹青色越发地衬托得他肤光剔透如青玉。
“你这个老小子倒是越发的奸猾了。”
如此没头没脑的一句,连公公却仿佛完全知道他在说什么,却也不怕,只笑道:“千岁爷,奴才只是不想让您心情更不快而已。”
百里青挑起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眸光幽冷似一潭深不见底,却潜藏着危险的深水潭:“是么,那本座是不是该赞你一片忠心。”
连公公倒是一点也不忌讳地笑道:“那老奴就先谢过千岁爷的恩赏了,只是不知道千岁也要赏赐奴才什么?”
百里青手上的琴音一顿,看着他,那种规矩幽冷的目光看得连公公身子都有些发冷,但最终百里青还是微微勾起了唇角:“也就是小连子你这个老小子敢这么跟本座说话了。”
听着百里青声音里仿佛多了一点子温意,连公公才松了一口气,暗自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只觉得背脊都有点潮湿:“爷,今日奴才去了芳官那里,说了要将他送走的意思,但是他并不愿意离开。”
百里青冷冷地道:“那就杀掉好了,反正冷宫后面的乱葬岗的食尸野狗也缺食物许久了。”
他最讨厌与他讨价还价,却又不识趣的人,哪怕那个人是他的所谓表弟。
连公公一顿,他完全猜测得到百里青的反应,便微微一笑道:“那人不识趣,不值当爷为了他恼火。”
他顿了顿,又道:“是了,那人希望能见爷一面。”
百里青挑眉,阴魅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悦:“见本座作甚,当初他找上本座,本座已经算是给他格外凯恩了!”
连公公犹豫道:“如今金太后也已经在咱们的拿捏之中,是不中用了,就她那样的名声,谁也不会自讨没趣地黏上去和她合作,只会惹来一身骚,顺帝没了母亲,还不是爷手里的一只兔子,能不能活,怎么活也是看爷的心情,或许还是西狄那里有什么事儿需要向您禀报?”
百里青垂下眸子,修长的指尖在琴上轻捻出一个音:“有什么需要禀报的,让他跟你说就是了。”
他顿了顿有道:“若是他还真舍不得这虚荣浮华的宫里日子,就让他继续回到太平那丫头的身边呆着。”
连公公啄磨着,这让芳官回太平大长公主身边的意思,是让芳官继续去监视太平大长公主么?但是若夫人回来了看见当死之人没有死,只怕心头会不高兴。
毕竟按照夫人的性子,她要么不轻易取人性命,若是动了杀心,瞅着还真没有谁能活下来。
果然百里青迟疑了片刻,指尖按在琴弦上,淡淡道:“丫头那里……她是个看着软和,实际上倔得很的性子,也不知为何她如此不喜芳官,还是不必告诉她了详细了,只说芳官是投了咱们的一颗棋,她总能明白的,只不要让芳官在她面前再出现就是了。”
连公公也点点头:“许是芳官行事我行我素,对夫人曾有过不敬,所以这才惹了夫人憎厌。”
百里青有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又慢悠悠地拨弄起琴弦来。
连公公看着自家爷心思明显不在弹琴上头,便迟疑着问:“爷,您快马加班地将血婆婆给请了回来,如今您这‘病情’是不是有什么反复?”
莫非是情形不大好,会一辈子……呃……真成了和他一样的人?
那所有人估计日子都要完蛋了。
百里青只是淡淡地摇头:“不是。”
但是没有再说什么。
连公公闻言的,倒是放下了点心,爷从来不打妄语,既说了不是就不是,看样子是另有原因。
他看着百里青心情又不太好,便乖觉地没有再多问。
正文宦妻第七十三章索道魔魇
连公公离开的时候,吩咐了让所有人离远点,不要吵着百里青,很快湖心岛上便再没有了人声。
百里青静静地坐在湖边,指尖在琴弦上轻拨慢捻,日头渐渐偏西,橙红的阳光渐渐染红了天空,也将满湖碧水染成血一般的颜色,倒影在他黝黑深邃的眸子里,有一种奇异的契合,仿佛黝黑的冥河水面上绽开的彼岸花。
又仿佛幽暗的水中,落进了腥红血色,张牙舞爪地绽开成夺魂的花。
他忽然停了指尖的动作,定定地望着那一湖碧水,波光粼粼的嫣红仿佛也倒映在他眉目之间,百里青的神色从沉静渐渐地印出一丝狰狞来,指尖不自觉地慢慢扣紧了手上的琴弦。
“甑!”
“甑、甑、甑、!”
不断有琴弦受不住百里青指尖过大的力道而断掉,琴弦断裂的时候割裂了他指尖上精心保养的肌肤,破开点点的血色,洒在琴上,仿佛坠下的血色落樱,触目惊心。
若是此间有人经过,必定以为自己看见了黄昏之时,天地间魔界与人间的通道经由血色的湖面打开,有异界的魔由此而出,狰狞暴虐之气凛然四散,让百丈之内皆是死地!
直到……
一双同样修长白皙的手抚上他的手,然后对方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捧了起来,放在自己嘴边轻轻地吹,一边吹,一边呢喃:“不疼了,呼呼就不疼了!”
那魔的眸子对上面前的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面容时,先是一僵,随后在对方那一声声的轻喃:“不疼了,呼呼……。”的声音之中渐渐变的平静下来。
百里青终于平静下来,看着对方澄净的眸子,他冷淡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谁让你上来的!”
百里洛看着他的模样,仿佛松了一口气般,有些怯怯地笑了笑:“青儿不生气了,青儿生气的样子好可怜,让我很心疼呢!”
好可怜?
他还真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看见他的怒气之后,会感觉可怜这样的说法。
但百里青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眼里的那种猩红已经渐渐淹没在他黑暗深沉的眸子里,恢复了平常时日里的平静淡漠,他勾了下唇角:“你这个笨蛋,除了会可怜人,还会做什么,天下人都可怜,你能可怜得过来么?”
百里洛从怀里掏出一块雪白的绣青兰花的帕子,他看了看,仿佛有些不舍得,但还是拿出来,当做了绷带将百里青受伤的手指给包上,一边包一边低喃:“洛儿不是千里眼,顺风耳,那洛儿就可怜自己能看到的吧,就像青儿,你的手指流血了呢,好可怜!”
百里青因为百里洛那稚嫩可笑的言语,脸上的神色也稍微多了一丝温意,嘴上却依旧嗤笑道:“你这个笨蛋才可怜,怎么,又去哪里偷了女人绣的丑帕子,还不舍得还回去?”
这帕子一看就是女子的,而且这个女子绣工很差,虽然看着勉强算工整,但是在他眼里简直丑得可怕,完全不符合他的欣赏品味。
百里洛头也没抬起来,只一边帮他包扎,一边道:“这是翎姐姐给我的,我平日里都不舍用,回去上药了,你可要洗干净还给我哦!”
百里青瞬间眯起阴魅的眼:“翎姐姐?”
蓝翎死了好些日子,又多年不曾见过百里洛,怎么会给他帕子,而且蓝翎的绣工是极不错的,莫非……。
百里洛好无城府地点点头:“嗯哪,翎姐姐都不肯绣帕子给我,我缠了姐姐好久,姐姐才绣的呢!”
百里青神色瞬间有点不豫,眼底仿佛有什么危险的东西一闪而逝,但是最后还是恶声恶气地道:“行了,以后洗干净就给你,谁稀罕,丑死了!”
西凉茉这个臭丫头,居然还有这一手!
百里洛在他凶狠的神色下,哼哼了一会,像个被欺负的小猫儿似的瑟缩着脖子,但还是帮百里青把手指包扎了起来。
百里青这才注意到百里洛头发乱糟糟的,还沾着几片叶子和枯草,最可笑的是,他上好的云纹锦长衫的衣襟歪过了一边,里面居然还躺了只翅膀受伤的一对儿麻雀,两只麻雀探出脑袋来,瑟瑟发抖地瞪着黑豆眼畏惧地望着面前的大魔头。
它们的小脑袋大约是不能理解为什么神仙会和魔头有一模一样的脸。
百里青眯起眼睨着那对儿麻雀一会,忽然想起了什么,挑了下眉:“你最近经常上湖心岛?”
他记得小胜子似乎曾经告诉过他这么回事。
百里洛一下子忘了自己才被百里青凶完了,扬起漂亮纯真的脸蛋笑眯眯地道:“翎姐姐说这里有好多小动物,我可以和他们做朋友,他们不会欺负洛儿!”
百里青闻言,阴魅的眼底闪过厉色:“怎么,平日里竟然有人敢欺负你?”
百里洛赶紧摇摇头,有些茫然地道:“不是啦,但是小太监他们总是笑眯眯的陪洛儿玩,但是洛儿觉得他们笑得好累,洛儿也不开心,所以翎姐姐说和小鸟儿、小浣熊他们玩,洛儿会更开心。”
百里青看着他单纯美丽如天边纯净云朵的面容,沉默了下去。
他忽然想起了西凉茉曾经说的话阿洛纯白如观音手中的净水,所以反而更能映衬出人间的黑暗与人心的情绪,小太监们虽然对他恭敬,陪他玩耍,伺候仔细,却并非发自内心的,不过是在完成一项任务。
倒是不如与天地间未开智的飞鸟走兽相处更能让阿洛自在开心。
百里洛掏出衣襟里里放着的小鸟,一边给他们顺毛,一边继续絮絮叨叨地道:“……翎姐姐带着小白又出去佛寺上香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洛儿给山里的雀儿做了好多窝,等着翎姐姐和小白回来,就能看到窝里养好多小雏鸟了,小雏鸟有娘,又爹,不会像咱们一样被欺负。”
百里青闻言一僵,忽然伸手过去一把捏住百里洛的下巴,逼迫他抬起脸来,一字一顿地道:“这个世间再没有人能再欺负你,我说过你不需要再担心!”
百里洛有点茫然地看着面容有点扭曲的百里青,忽然笑了,把小麻雀往怀里一揣,伸手就去一把抱住百里青:“嗯,我也会保护青儿和翎姐姐,不让你们受别人欺负,大家都太太平平、开开心心过日子!”
百里青被他这么一抱,身上越发的僵硬,除了西凉茉,他已经许久不曾这么被人拥抱过,谁有狗胆包天敢碰九千岁一根头发?
他任由百里洛这么抱着自己,只淡淡地问:“太太平平,开开心心的过日子……是茉丫头告诉你的么?”
百里洛这个笨蛋说得出这样的话?
果然,百里洛大力地点头:“翎姐姐说了,做人最重要就是开心。”
不管怎么样,百里洛仿佛永远都听不见蓝翎已经死去的消息,依旧固执得近乎偏执的唤着西凉茉——蓝翎
百里洛身上传来的温度,却仿佛渐渐溶解了百里青身上的那些坚硬的冰,一点点地剥离掉那些尖锐的刺。他神情也从僵硬到淡漠,最后抬起手,迟疑了片刻,落在百里洛的肩头,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目光落在那一轮已经高高地挂在仍旧没有完全黑暗下去的天空中的浅月,眸光深浅不定。
那件事……暂时,还是算了。
有些事,有些东西,也许真的埋没在时间的流沙之中,对所有人都好。
他有些疲惫地闭上眼,唇角勾起一丝涩然的笑,有时候,其实如阿洛这样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也——不错。
安静的湖风静静地掠过湖面,波光粼粼间,血色褪去,有明媚的月色映照于湖水上。
这样难得的安静祥和,却没有维持多久。
湖边忽然响起男子尖利变形声音:“百里洛,你的鸟——你的鸟拉屎了!”
有孱弱的可怜兮兮的声音弱弱地道:“狗要吃屎,鸟也要拉屎呀……青儿别生气,我帮你擦擦。”
那把尖利可怕的声音变成了暴走的咆哮:“擦擦擦个屁,头发上都是了……你给我滚远点,你这个全身都是鸟屎的恶心家伙……小胜子,小胜子,作死的东西滚哪里去了!”
间或夹杂着几只麻雀可怜兮兮的吱吱尖叫。
小胜子用一种悲伤的小狗的姿态,前爪着地,蹲在附近的一座假山石后咬着手绢泪流满面,为什么受气的总是他!?
一群同样蹲在后头的太监宫女们怜悯地看着胜公公慢吞吞地爬起来,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暴怒的妖魔,哦,是暴怒的千岁爷。
同样在月色下,千里之外的中京不远的龙关之中,有野狼朝着天空咆哮出猎食的信号。
黑暗的漫漫大山之中,有人忽然仰起头,眯起眼,定定地看着空中的一轮圆月,银色的月光落在他的面容上,光影清晰地勾勒出他的轮廓,有一种冰冷的金属的一样的质感。
“怎么了?”有男子的声音低低地在他身后响起。
他或者说她转过脸来,勾了下唇角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龙关的狼很有味道。”
周云生看着西凉茉的原本温柔美丽的面容在月光下反射下显出一种惑人的冰冷,不由有些怔然,随后微微一笑:“狼是聪明的动物,虽然野性难驯,但若是遇到比它们强悍的存在,自然会退避三舍。”
他以为西凉茉是在担心深山行军遇到食人狼群。
西凉茉淡淡地一笑,没有解释,倒是一边一直没说话的黑衣美貌少年忽然不屑地嗤道:“那是懦弱好不好,你们是没有见过咱们西狄山里的狼,那才叫狼!”
周云生、西凉茉两人互看一眼,什么都没说,他们已经习惯这个龙素儿每每遇到什么东西都要和西狄比较一番,然后大肆地抨击天朝什么、什么不好。
就是白起这样聒噪的人一开始还有兴趣和他掰扯,到后来也受不了,直接追猴子打鸟去了。
龙素儿觉得自己被漠视了,很是不高兴,原本还想骂几句,却在看到西凉茉那种冰冷淡漠的眼睛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心底丝丝的冒凉气。
直到不久之后,他蹲在牢车里的时候,才知道那是因为一个猎食者在看猎物的时候,是不介意猎物在自己脚底下撒欢的。
黑暗的森林中,只剩下一片轻巧行进的脚步声,不知是否大批人马的移动惊扰了林子里的生灵,林子里连一只叫都没有。
但是这样的寂静沉默保持了两个时辰之后,还是有人受不了。
“咱们从中京上龙关走了三日了,什么时候才能到地儿,你们是不是走错了,我们上次过来的时候按着地图,好像没有看见刚才那一大潭的水!”龙素儿实在不习惯黑暗中之中走路,仿佛四周都有什么东西在窥视一般,他甚至不知道那些盗墓贼到底长了什么样子的眼睛,居然就着这样的微弱的月光也能一直走,而且不摔跤,也没有跌下悬崖!
西凉茉冷冰冰地道:“龙小爷,你若是不相信咱们的实力,那么只管自己点灯按着你的地图走!”
龙素儿很是不悦,张嘴要说什么,却被身边的中年道人按住了肩头,那中年道人陪着笑对西凉茉道:“大当家的,您只管走就是了,我们自然信您的。”
龙素儿借着星光看见中年人一脸恳求她忍耐的模样,只得气哼哼地不说话,心中暗自恼恨自己的哥哥居然先走了,说是折回去联系大军,扔下他和臭老道还有这个盗墓贼头子在一起。
不一会,忽然觉得有冷风吹来,还有奇异的呼啸之声,龙素儿一下子抖了抖,警惕地道:“这是什么声音!”
白起看着美艳少年,轻蔑地道:“这转过山后就是悬崖,悬崖对面就是你说西狄西路大军所在的的停云山!”
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自然是不知道他们鬼军六字诀的人都是常年面对墓地黑暗,长年累月下来,练就了一双比寻常人更强悍的眼睛,再辅佐以特殊的药水自然目力非凡,只要不是全然黑暗,他们都能看得清楚自己的路。
听到停云山的名字,中年道人大喜过望:“真的么,咱们从停云走到中京足足用了九日,这一次竟然只走了三日,贵门果然名不虚传!”
西凉茉冷淡地道:“不客气。”
龙素儿只觉得自己被拆了台,轻蔑地道:“盗墓贼么,不就是和山里会打洞的老鼠差不多,能知道哪里有路也不奇怪!”
话音未落,空气里顿时响起一两记清脆的耳光声响了起来,那声音在安静的夜晚里异常响亮。
龙素儿不敢置信地捂住自己的脸,瞪着面前那俊美少年,他比自己高了一个头,亦正居高临下冷冰冰地看着自己,脸上那种阴沉让他不寒而栗。
“我最讨厌比女人还多话的男人,姓龙的,你再嘴儿贱,我不介意把你嘴巴割下来喂狗!”
原来西凉茉毫不客气地直接甩了两记耳光给龙素儿。
龙素儿身边的侍卫见了自己的小主子受辱,哪里有按捺得住的,立刻就要动手,中年道人眼看就要糟糕,赶紧上前试图阻止自己人动手。
白起忽然阴冷地笑了起来:“哟,怎么着,还想跟咱们动手,就你们这十几个人,扔到山底下喂狼,狼还他娘的嫌弃肉少!”
“你们都退回去!”龙素儿也不知道是开窍了,还是察觉形势比人强,竟然拿亲自开了口,他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沉与怨毒。
“从小到大,都没有人敢弹我一个指甲壳!”
西凉茉睨着他,冷漠地道:“所以我只好替你老子娘教导一下你,若是你要嫌教训你不够,本门主不介意用点别的的方式教导你。”
龙素儿垂下眸子不再说话,只是眼中怨毒之色渐深。
“误会,都是一场误会,大当家是宰相肚子里能撑船,不要计较了。”那中年道长赶紧地道。
西凉茉冷笑一声,径自向山后走去。
没过多久,他们的路就越走越窄,越走越危险,一个不小心脚下就是万丈深渊,但好在没了许多树木的遮蔽,这天空上的明月看起来更为巨大了,光芒落满了一片绝壁之间,周围环境倒是异常清晰,甚至能看得清楚对面的山上果然有一闪一闪的火光——那是篝火。
龙素儿等人皆是眼中一喜,立刻就想过去,奈何对面的山确实有点太遥远了,他立刻转回头看着西凉茉,却骄傲地抬起下巴:“末凉西,你收了我们的银子,也该实践自己的诺言了!”
西凉茉看都没看他,只转身看了眼周云生和白起,他们两人点点头,然后拍拍手,其他飞羽鬼卫们立刻迅速地分头散开,每个人的身上都扛着一大捆绳子,肩膀上扛着弓弩。
只见他们每人将长绳和弓弩连接在一起,随后单膝跪地,扛着弩在肩膀上,随后直接朝对面‘嘭’地一声弹射了出去。
只听数声划破空气的尖利呼啸之声响起,随后所有的绳子全部被拉得笔直,那些弓弩射出去的强箭已经牢牢地钉在了对面的悬崖之上,另外一头则牢牢地扣在了这一边的粗大杉树之上,打了个死结。
龙素儿冷笑:“我以为有什么了不起过山架索之功而已,咱们西狄山地兵团人人都会!”
西凉茉不耐烦瞥了他一眼,那龙素儿立刻想起了自己脸上还火辣辣疼着,不敢再多言,只是眉宇间的暴戾之气更浓。
中年道人不由叹息了一声,两山之间的距离非常远,目测至少间隔三百米以上,能有这样的强弩,这样的胆色,又真能在这样巨大的风力之间还能架起索道,就算是西狄也是军中最精锐的山地兵团才能做到的!
小主子也是在太爱信口开河,几乎以挑衅那个大盗头子为乐,偏生被教训了还是不知趣,这种照顾刁蛮任性小孩子的活儿,真心不适合他这个老道士!
好在龙素儿没有再次生事端,只是冷眼旁观。
西凉茉看着大伙准备的差不多了,她走到张老二的身边拍拍他的肩头,沉声道:“弟兄们要小心!”
张老二咧嘴一笑:“门主,您就放心吧,咱们这索道也不是第一次玩儿了,白总长折腾咱们的时候,那山可比这高多了!”
他看向周围的同伴,高声道:“你们说,是不是!”
“门主,放心!”飞羽鬼卫的新丁们齐齐大喝。
西凉茉满意地点点头,道:“好,等着你们把对面那三成银子拿回来,三成可就是十万两,就给兄弟们当吃酒的酒”多谢门主!“众人大笑,随后只听白起忽然就着手指吹响了一声尖利的哨响,第一批背着绳子的飞羽鬼卫们齐齐单手在绳子上扣上一个金勾,随后齐齐一个倒挂金钩,向那悬崖之中飞滑而下。
他们速度极快,一下子就没了影子,隐没在山间的岚雾之间。
而与此同时,第二批飞羽鬼卫们也已经将自己手上的绳索扣死在更深之处的大树之上,随后他们其中一人单膝跪在西凉茉面前恭敬地一抱拳道:”门主大人,二队已经准备完毕!“
西凉茉点点头:”去吧!“
只见那领队的小组长手上一抬,比出一个手势,随后所有第二批的飞羽鬼卫们立刻面朝下一点都没有犹豫地齐齐跳了下去。
他们也是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剩下的飞羽鬼卫立刻分成了两队人马一队守候在悬崖前,另外一队则迅速地拖出人手一条绳子往林间飞奔而去。
龙素儿一群人看得莫名其妙,却又不敢多问。
过了一会对面忽然响起了哨声,只见对面有无数黑点朝着他们这一边滑来,第一批的飞羽鬼卫们已经飞了回来,他们回来的时候腰上也拴上了绳子,其中一部分人停在了空中又垂直地坠落了下。
如此般来来回回,那中年道人终于看出门道来了,不由惊呼:”这是……这是在织网么?“
所有的飞羽鬼卫就像一只只的蜘蛛在两处的悬崖间来来回回地织成了一张堪称巨大的网,让善于山地战的西狄人都不由震惊,过了一会,那些进入树林里的第三批飞羽鬼卫们也陆续返回,他们手上都抱着一些东西。”门主,所有的安全绳都已经绑好!“第三队的小组长恭敬地在西凉茉面前拱手禀报。”嗯!“她点点头,那小队长立刻一挥手,每个人都一抖手中的东西,一下子运足了轻功踏着那自己同伴搭建中的‘蜘蛛网’向对面的山崖飞奔而去,而同时他们手上的东西也一路仿佛卷帘一般在‘蜘蛛网’上铺陈开来,同时发出咔咔的声音,那东西竟然在触碰到绳子的那一刻自动扣死了绳子。
等到所有的飞玉鬼卫们回来了以后,恰好一阵强风吹过,卷走了山间岚雾,一条可以容纳三骑人马通过的的山间索道露了出来。
这样的速度和成效不光是那道人目瞪口呆,就是龙素儿也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他们无言许久,半晌之后,那中年道人有些犹豫地道:”这……这……您这桥看起来似乎有些单薄!“
绳子搭起来的桥,薄得可以卷起来的绳索地板,这人敢走,又能走么?”所以说你们这群笨蛋都是不识货的,你们知道这是什么,这是秦王墓地天花板上所绘画的天梯改制而成,那些绳子里面全都是天蚕金丝,水火不化、刀兵不入,那些地板可是天下罕见的阮玉板,乃是前朝庐陵王心爱的陪葬之物,看似轻薄,实际上最是坚韧!“白起很不耐烦地道,最烦跟这些不懂行的解释。
中年道人虽然有些怀疑,但是还是道:”我们自然是相信鬼门的能耐的!“
西凉茉负手站在那索道边上瞥了眼一直没有说话的龙素儿,轻嗤道:”怎么,不敢过索道么?“
龙素儿脸色阴沉地哼了一声:”你先让你的人过,你手下那两百来号人都过不去的话,我们怎么能放心让我们西狄十万大军过这个破索道!“
西凉茉挑了下眉,这小子倒是有几分头脑,她也没拒绝,只勾了下唇角:”好!“
她转身就要领着大部分收拾好,集结成队的鬼卫们过索道,却忽然被龙素儿一把拉住。”你等一下,你得带我过去!“
西凉茉瞥了他一眼,见他脸色有点发白,双腿还有点抖,像只寒毛倒竖的小刺猬,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行!“
龙素儿察觉了她讥讽的笑容,脸上羞恼一片:”本少爷是怕你这破玩意儿会让本少爷掉下去,要是掉下去,本少爷就要你一起陪葬!“
西凉茉看着他那副外强中干的模样,淡漠地移开目光朝着自己的人鬼卫们比了个手势,白起点点头,笑了笑,径自头一个大摇大摆地从桥上走了过去。
鬼卫们留下看守这一头绳基德同伴,也大摇大摆地扛起剩下的绳子、弓弩从上面走了过去,有些人甚至还在半空之中一摇一摆地唱起了信天游:”妹子哎,你他娘地大胆地往前走,情哥哥我哎等着你上炕……。“
众鬼卫们哈哈大笑。
那歌声惊飞了无数栖息在山崖壁上的夜鸟,也让龙素儿脸蛋刷地红了一下,鄙夷地‘呸’了一声:”无耻!“
西凉茉懒得搭理他,只等着所有人走过去之后,她慢条斯理地踱步跟了上去,龙素儿一惊,立刻跟了上去。
呼啸而过的长风与千尺悬崖的恐惧吸引住了全部人的注意力,没有人留意到原本只是定定站在桥这头守着绳子基的鬼卫们互看一眼,随后露出了一种诡谲的笑容,看向来时路,那里有暗绿的鬼火一样的东西仿佛从天空之中飘落,只有熟悉鬼卫的人才知道那些鬼火,每一盏就代表了一只飞羽之鬼,正悄无声息地落下悬崖,随着那呼啸而过的风飘荡向对面的山崖。”放开!“西凉茉不耐烦地瞥着龙素儿揪住自己的衣袖的手。
龙素儿惨白着脸,连嘴唇都变白了,他浑身发抖,嘴巴还是不饶人:”你……你让我抓一下会死啊!“
西凉茉睨着他,狐疑地道:”你不是西狄龙家的小儿子么,怎么,你竟然会恐高?“
龙素儿脸色一下子红,一下子白,咬牙切齿地道:”龙家人又怎么样,龙是水里的神,又不是山神,为什么不能怕高!“
说着还是死死地揪住了西凉茉的袖子,那副模样简直就是在表明如果不是因为他实在不想在这个讨厌的人面前丢脸,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爬上西凉茉的背。
西凉茉被他拽得死紧,她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随后冷冷地道:”你要走就,不要拽那么紧,你是想咱们一起掉下去摔死么!“
说罢,她转身就向对面的山崖走去。
见西凉茉并没有完全拒绝自己的手,龙素儿赶紧跟了上去,一脸紧张地抓住她的衣袖,这五百米的路走得他浑身冷汗,好容易快走到对山的时候,便已经可以看见对山已经灯火通明,而一个高个子的熟悉身影正领着人手执着火把,站在那一头的绳桩边定定地望着他们的来路。”哥哥!“龙素儿大喜,想要跑过去,但是才跑了两步,却忽然发现自己是一个人在桥上走,大风吹得这桥摇摇晃晃的,山下千丈悬崖深不见底,仿佛是通向地狱的道路!
他顿时脚软了,直愣愣地站在那里,颤抖着伸手想要去抓一边的绳索,但是因为脚软反而站不住,大风一吹,竟然一个踉跄就失去平衡往悬崖的一边摔去,他忍不住尖叫一声。
但是很快一只手就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肩头,那人冷淡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想要摔死的话,别在这个时候,否则被你哥哥看到了会以为是我想要杀你!“
龙素儿赶紧一把扯住她的衣袖,恶狠狠地嘟哝:”哼,如果哥哥知道你没有保护好喔,你们所有人都会死得很惨。“”是么?“西凉茉似笑非笑地勾了一下唇角,眼睛里的闪过异样的冰冷与嘲弄,但是龙素儿却没有看见,他只是顾着看脚下:”那当然!“
西凉茉不可置否地任由他骂骂咧咧地拽着,走到了对面的山崖之上。
果然,一上山崖,她就看到了龙素言负手站在山崖之上,正翘首以盼他们的到来,一见他们安全地上到山崖之上,他露在兜帽外面堪称漂亮英气的眼睛里瞬间露出欣慰的笑意来。
他上前对着西凉茉一拱手,愉快地道:”鬼门大当家的果然非同一般,短短三日竟然走了九日的路,真是让在下惭愧不已!“
随后,他便,看了看龙素儿,确定这个小祖宗没事,方才放心地让他站到一边,再让随军医检查一番。
西凉茉莫测地勾了下唇角:”不客气,咱们不过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而已,何况您也不遑多让,十万大军竟然能隐藏踪迹走到停云山,不知道您是否可以指教一番,也好满足小弟的好奇心吗。“
龙关山脉,北靠中京城,南接南海城,是天朝大地之上最奇特而宏伟的山脉,奇峰刃天,绵延千里,极难翻阅,尤其是南海城那一段几乎全部都是悬崖绝壁,因此几乎是自成天险雄关,将西狄人远远地拒之关外,即使是西狄人善于攀山越岭,能翻越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这也是西凉茉和周云生等人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龙素言看着西凉茉片刻,忽然眯起眼:”怎么,兄弟对咱们西狄国内的陵墓也感兴趣么?“
西凉茉轻笑:”我知道素言兄在想什么,您只管放心就是了,这龙关之所以称之为龙关,正是因为其地址卧海环宝,乃是上古海龙脉风水地形,必定有许多上古遗留大古墓,我只对龙关的古墓感兴趣!“
龙素言闻言,挑眉道:”是么,既然这里是藏风聚气之龙脉,那么天朝皇族怎么会不降皇陵安在此处?“|西凉茉勾了下唇,淡淡地道:”因为这里的海龙龙脉已经被毁了,天朝开国帝后移山开田之策,挖坏了海龙尾,让海龙成了无尾龙,龙无尾而不能入海上天,便困死在这里,等于这里的风水变成了困龙谷,这里就成为不适合帝王家的墓葬之处!“
龙素言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西凉茉一眼,方才道:”末兄弟真是渊博,我们当初与在这里与天朝晋北王的军队遭遇,咱们不打算与他们硬拼,只做智取方才是上将之策,便决定绕道西峡,在那边直接上了天龙山脉,虽然都是擅长山地战的士兵居多,又甩开了晋北王的士兵的追杀,但对这里的情形实在不熟悉,但是迷路和遭遇锦衣卫的探子,一直所以我们想了想还是需要一个优秀的向导!“
西凉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了笑:”原来如此,既然咱们都是各取所需,你们的只管把银子给咱们就是,剩下便交给咱们,请吧!“
说着她朝着那索道比了个手势。”这……这上面能过马匹和这么多人么?“龙素言颦眉。
西凉茉笑了起来,生意轻蔑又飘忽:”怎么,弟弟让人先试试这路,如今连你这个哥哥也要咱们去试试?“
龙素言看了眼龙素儿,随后对西凉茉微笑:”还是请您的人先走,小心驶得万年船。“
西凉茉倒是没所谓,看向白起:”带着他们先过去吧,步兵先走,骑兵分成三段夹在中间过去,咱们的人都分散跟着你的人走怎么样?“
龙素言看了一眼她,迟疑了片刻,才点点头:”好的,那就多谢大当家的费心了。“
这样的安排听起来很是不错,但是不知道为何他心中总有一些不安,但是又没想出来哪里不安。
如此一来,所有的骑兵全部拆散,分成三部分,如同压阵一般混在了步兵之中,一个队一个队地通行这天线之桥。
从一开始,西狄人犹豫和害怕,龙素言亲自在索道边压阵,警惕地盯着桥的安全状况和有没有人掉到悬崖去,毕竟他们在这山里虽然也不算愁吃喝,但是到底被追踪了多日,不少人身子虚弱,一个没站稳,便尖叫一声之后掉下悬崖。
好在是通行了许久,掉下去的人都是少数,铁锁桥也很稳固,龙素言方才略微放心,对着龙素儿道:”哥哥带你过去吧!“
龙素言倔强地摇摇头:”不,我要这个人带着我过去,万一他搞什么手脚,怎么办?“
龙素言有点无奈地看了西凉茉一眼:”还要麻烦末兄了。“
他知道这位小祖宗向来是打定了一个主意就不容易更改的!何况还能见识这个土匪头子,何乐而不为?
西凉茉不可置否地点点头。
龙素言这才策马跟着中间那一批骑兵过去了。
看着龙素言已经安全到了对面山崖上举起了火炬,摇晃了一下,以表示安全,西凉茉看了看身边的龙素儿,难得好心地问:”怎么样,要不要过去?“
龙素儿又是脸色发白地点点头,拽住了西凉茉的衣角,两人一路往来时的山路而去,西狄的步兵则跟在他们身后。
走过铁锁道的人都知道这越到中间的索道,这山风就越大。
走到中间的时候,一阵大风刮过,索道不停地摇晃了起来。
龙素儿尖叫一声,伸手过来仿佛要抱住西凉茉一般,西凉茉看着他的模样,倒也没有什么抗拒的举动。
但是龙素儿在即将碰到她的霎那,眸子里阴冷狠毒的光一闪,原本做抱西凉茉姿态的手忽然平平地一下子狠狠地推了出去,竟然将西凉茉一把给推出了索道之外。
他死死扒拉着索道的绳子,看着朝万丈悬崖坠落下去的西凉茉露出个阴冷得意的笑:”去死吧,你这个蠢货,龙家人上天入地都不怕!“
居然敢打他,这个混蛋真是该死!
但是他的笑容却在下一刻忽然僵在了脸上,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道忽然拽着他一起向下坠落。
如此巨大的力道根本让他没法子抓住绳子,手心的火辣辣的痛,连皮肉都磨掉了,他的身子还是一下子坠出索道,直直地向山崖下坠落而去。
而原本应该掉下去的那人,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仿佛悬浮在半空中一般对着他露出个森冷的笑容来:”龙小少爷,欢迎光临鬼门黄泉!“|
龙素儿瞬间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发出一声扭曲而惨烈的尖叫声:”啊——!“
随后他就急速下坠,彻底地被黑暗的仿佛张开了大嘴的悬崖吞没。”蠢货!“西凉茉冷嗤一声,身子一番,一下子就翻回了索道之上。
站在他们身后的西狄士兵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傻了眼,而站在后面的人又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呆立在索道之上。
已经安全到达彼岸的那些西狄士兵也茫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毕竟天色太黑,而且变故在瞬间发生,唯独龙素言在回头的那一刻将所有的一切都看在了眼底,他的心立刻仿佛被一桶冷水浇灌而下,瞬间冻结了起来。
但是他并不知道到底是谁活了下来站在了索道之上,因为西凉茉今日也穿了黑色夜行衣。
龙素言大急,下意识地想要冲过去一探究竟,但是敏感的直觉却告诉他危险并不仅仅来自对面,而是……
一记冷风忽然从背后袭来,竟然是有人在背后要将他踹下悬崖,他立刻身子一晃,转身霎那抽出刀来对着身后的袭击者就是一连劈上了三刀!
白起看着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月光下白森森的看起来像是一口狼牙:”啧啧,龙家小子,你的身手不错嘛,让你白爷爷来会会你!“
说话间,他手上也一下子转出一把银亮的弯道同时飞身如一道旋风一般卷向龙素言。
就在龙素言与白起缠斗在一起的时候,西凉茉转身看向那些呆怔的西狄兵,对着他们露出一个让他们永世难忘,甚至是他们生命最后看见的一个危险血腥的微笑。
她忽然从怀里摸出一只造型奇特的飞舵抛向空中,那飞上天空的飞舵瞬间爆发出极为明亮的光芒,仿佛烟火一般的巨大亮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峡谷。
那烟火化作点点亮光,如同萤火虫一般地落下,瞬间飞满了整个山崖之间,简直可以称得上美不胜收,让所有的西狄士兵都有些呆怔地看着这美景。
但那‘萤火虫’落在了原本结实异常的绳子上,所有的绳子就瞬间开始燃烧,每一段绳子都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地化为灰烬。
所有的西狄士兵们瞬间血液都冻结,惊恐地拼命向后躲去,同时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声。”啊——!“
……
有谁嗓音温柔念唱着诡魅的祝祷,飘荡在空中:”地狱鬼门开,问君何时归吾门“
杀戮之夜,现在开始。
月色蒙上血腥,有浓郁的血腥味飘散开来,一骑精悍的暗夜骑士在通往中京的道路上疾驰,黑衣红纹的袍子,掩藏着幽暗如同夜色一样的气息,为首一人忽然拉起骏马,蒙着面的男子抬头望月,微微眯起阴魅的眸子。”督公,怎么了?“魅二上前轻声问。
百里青摇摇头,淡淡地道:”没什么,只是闻道了熟悉的味道。“血腥的气味,希望还来得及。
小胜子暗自嘀咕,唔,莫不是闻道了夫人的味道,千岁爷治好病了,就迫不及待啊……啧啧。
百里青似乎察觉了小胜子的嘀咕,忽然回头看了小胜子一眼,吓得小胜子赶紧低头。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再次策马扬鞭,一路飞驰而去。
正文宦妻第七十四章
月光蒙昧,染上猩红,山谷之中幽暗不明,点燃的火把,被风吹灭,或者被人踩灭。
潜伏在黑暗中的死神降临,收割千万人的头颅做祭。
天蚕金丝不惧水火,却害怕磷火,人骨之中飘逸而出的点点幽绿,随风飘散,没有温度的火焰,烧断悬在断崖之间承载无数人性命的桥。
西狄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合作的这伙盗贼会忽然翻脸无情,伸手动刀。
龙素言更没有想到自己面前的这个盗墓贼的武艺竟然如此高强而鬼魅,一把弯刀神出鬼没,即使被他一剑挑飞,他还没有来得及兴奋,那弯刀飞转出去后收割了自己士兵的命之后,再飞转回来落回主人的手里。
白起伸出舌尖舔了下刀上的血,对着龙素言一笑,那原本可爱的笑容因为沾染了鲜血,看起来鬼气森森:“手上挺厉害,要不要再来一次,嗯?”
龙素言又恨又怒,恨的是素儿如今不知生死,怒的是鬼门这群盗贼这区区两百来人也敢这么跟他们十万大军动手,他一扭头正打算唤来自己人包围对方,却陡然听见身后‘嘭’一声巨响,天空中不知道什么东西瞬间爆炸开,瞬间将周围环境照得亮如白昼。
而也是在这一瞬间,他终于看清楚那些盗贼们竟然个个身手高强,自己的士兵至少要三四个人才能勉强抵挡住其中一个的攻势,而如白起这样的高手更是不用说,以一挡十简直是易如反掌。
龙素言心中顿时起了疑心,有如此强悍、配合默契堪媲美顶尖军队的盗匪,天朝司礼监竟然没有发现,也没有围剿,可能么?
但他尚且没有来得及细想,身后瞬间传来无数惊恐扭曲的尖叫和求救声,龙素言立刻回头,回头的霎那,他梭然瞪大了原本狭长的眸子,脸色大变,一扭身将手中的长刀狠狠地朝白起砸去,为自己谋得了瞬息的喘息,他身边的死士立刻顶替他的位置,与白起缠斗在一起。
龙素言则大力扑到悬崖边上,试图拽住那烧断之后坠落的绳子。
抓住的一霎那,他甚至松了口气,但是下一刻,几点磷火落在了他手中那段绳子上,瞬间燃烧的剧烈火焰,让他错愕地瞪大眼,无力回天,只能目眦尽裂地看着那长桥带着数百骑兵彻底堕入万丈悬崖。
十万大军在瞬间被截成两段,而所幸还有不少西狄士兵都是擅长山地站的,身上都带着勾索,反应快的,已经直接抛出勾索死死地勾住了悬崖突起的岩石,或者用了长久以来训练和实战之中锻炼出来的身手与反应,死死地扒在悬崖之上。
龙素言看着这样的情形一咬牙,正要发布绝杀令,将这些大胆诡异的盗贼全部歼灭以为自己人报仇,但是下一刻,他却忽然发现不对,磷火最初爆炸的巨大光明过后,浓重如雾气一样的夜色瞬间再次将整个山谷都吞噬。
而那些微弱绿色的磷火掠过之处,仿佛有些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似乎有巨大的危险在迅速地逼近。
长期在宫廷与战场斗争之中锻炼出来的敏锐直觉让龙素言一下子眯起眼,死死地盯着那些黑暗的阴影,片刻之后还没有等着他发现异常之处。
一声尖锐的惨叫声再此划破了夜色的宁静!
“啊——!”
磷火的幽幽微光掠过之处能隐约看见一个好不容易爬在绝壁之上捡回一条命的西狄士兵瞬间掉落,他坠落的身影仿佛像是一个信号一般,随后不断地有惨叫之声响起,接二连三地不断有西狄士兵坠如悬崖。
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恐惧颤栗瞬间攫住了所有西狄人的心。
强大无敌的对手从来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你已经奔赴黄泉,却还不知道对手是谁!
人心惶惶之中,更多的人手忙脚乱,不在谨慎,而是死命地向悬崖上爬去,但是慌乱的下场就是自己跌落山崖的人更多。
浓浓的夜雾之中,血腥味愈发的浓郁,恐怖与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了西狄大军。
有在悬崖上的士兵试图想要拉起自己的同伴,却都无一例外地被反而被拖下深渊。
不能理解的现象,让恐惧在夜色之中发酵成了巨大的恐慌。
“有鬼,一定是有鬼!”一名合格西狄老兵颤栗着道。
另外一名士兵也死命地点头,瑟瑟发抖:“对,一定是咱们无意之间冲撞了鬼神!”
恐怖的情绪迅速地蔓延开来,即使是经历了无数战役的铁血军团也会因为敬畏鬼神而失去了平日的水准,有人开始后撤,有人开始不敢再去营救自己的同伴。
拥挤之间,更多的人掉下悬崖。
“不准后退,所有人都站在原地,给老子站住,再后退就是逃跑,杀无赦!”这一头还没有过悬崖负责押后的中年游击将军到底还是经历过更多战场,也更有先见之明,发觉士兵们情绪不对,立刻大声怒喝,抽出长剑来,试图阻止人群慢慢地向后移动。
但是效果并不佳,大部分人只是犹豫了一秒,还是继续往后退。
这样的举动彻底激怒了游击将军,他一咬牙,瞪大了铜铃一样的眼睛,一抬手,手起刀落便要将踉跄跌倒,撞到自己马匹的士兵给砍杀,以儆效尤。
那士兵也发现了自己头上那把已经高高悬起的长刀,正满挟着怒火朝他砍来,他惊恐地尖叫起来:“将军,我不是故意的!”
“去跟阎王解释吧,所有试图逃跑的人都是叛国者!”那游击将军原本就不是个心慈手软的货,当即就要一刀砍断他的头,那士兵顿时惊恐地尖叫起来:“将军饶命!”
鲜血飞溅。
那士兵一下子恐惧地瞪大了眼,明灭不定的火把光芒下,那原本要取他性命的人此刻头颅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空着的腔子里喷出温热的血洒在了周围的人身上。
所有人瞬间都安静了两秒钟,有扭曲的尖叫再次响彻山谷:“鬼啊——有恶鬼!”
骚乱进一步地加剧,连着不曾落下山谷的军队也失去了分寸,面对敌人,素以其强悍著称的西狄士兵从不惧怕,但是面对鬼神,没有人不畏惧。
何况就算躲在人群之中的人,也依然有人忽然一转头就发现自己身边的同伴没了性命,或者被开膛破肚。
无数乱了方寸的惊恐士兵死命地转过身向停云山深处逃去。
原本整齐排在一起等候过山的队列彻底混乱,而那样窄小的山路又怎么能容得下这样混乱庞大的人群,没有秩序的结果,就是更多的西狄士兵被自己人挤下山崖或者山坡,受伤无数,甚至不少人都被活生生地踩死在自己同袍脚下。
也有警惕的人发现了不对劲,每一次有人离奇死去的时候,都有奇异的黑影一闪而过,清醒的人试图唤住自己的同袍不要慌乱,提醒有异常,但是这样的微弱的呼声彻底埋没在了尖叫与呼救声之中。
而这样的恐慌也一样在过了桥的这一部分西狄军队中发生。
那中年道人一边挥动着手里的太极剑抵挡面前的‘盗墓贼’,一边对着望着谷底有点发怔的龙素言声嘶力竭地大吼:“殿下,不要再去想小主子的生死了,咱们得先保住自己,这不是什么鬼神,是有人捣鬼!”
龙素言终于反应过来了,听着满耳的喊杀声与惨烈的叫声,满是猩红血丝的眼里闪过一丝恨色,是的,现在已经来不及计较素儿的生死,如此下去,整个西线大军都会败亡!
他已经丢了素儿,不能让西线大军再毁在他手里!
龙素言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一颗银色的丸子,使劲一捏就朝山崖上空抛去,那丸子也如方才西凉茉抛出的飞梭一样瞬间爆开一团亮光,只是没有西凉茉抛出的飞梭如此明亮,但随着龙素言不断地朝空中抛出那种银色的丸子,不一会,山谷之间也照耀得一片明亮。
同时,他运足内力,用了西狄语一声大吼:“所有人都不要慌,此乃敌军偷袭!”
他已经能确定这一伙盗墓贼根本就不可能是什么盗墓贼,如此训练有素,绸缪得当的攻击,根本就是有预谋的!
而不少稍微还有理智的西狄士兵们也终于借着那光看清楚了,那夺命的使者,瞬间都只觉得血液逆流,寒毛倒竖——
一张张的惨白的没有五官的面孔,只有一张嘴角裂开到耳朵的大嘴,密密麻麻爬满了整座悬崖,或者在人群之间跳跃着。
不少西狄士兵惊恐地发现自己同伴的背上就有那样的一张脸。
甚至不少人瞬间发现,自己面前就有那样一张脸,几乎贴到他们脸上,等着他们瞪大眼的霎那,朝他们露出被那惨白的光芒照得愈发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鬼——鬼啊!”
不曾明亮的光线或许还让人心惶惶,如今这样直面那种恐怖的画面,几乎让大部分的西狄士兵都瞬间失去了抵抗力,只歇斯底里地伸刀乱砍或者弃刀而逃。
龙素言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想要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在作怪,看清楚了作怪的敌人,便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而在他看清楚眼前的景象的霎那,也忍不住瞳孔一缩,惊恐地睁大了眼。
那种在密密麻麻地爬满悬崖上的白脸……简直不像是人!
“怎么样,看清楚了么,是不是鬼?”他的耳边飘来淡淡的询问声,龙素言下意识地迟疑道:“这……不……不可能是鬼,但是……。”
他顿了顿,看着旁边山崖上一个鬼面飞过,手上长刀瞬间砍下了一个士西狄兵的头颅,再将另外一个惊恐的士兵踹下悬崖,他顿时咬牙切齿地道:“不,这绝对不是鬼,一定是卑鄙的天朝……!”
他话到了一半瞬间住口,立刻转手抽出袖底剑闷声不响地就像身后的人狠狠刺去,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与对方的距离那么近,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几乎贴到了他的背上,于是错估了攻击距离的结果就是被对方直接一把架住了手腕。
西凉茉那张让龙素言恨入骨髓的脸就近在咫尺,她眸光闪过一丝诡谲,水媚大眼一挑,对着他露出一个轻渺得堪称妩媚的笑容:“看来龙大将军果然是个聪明人,猜得不错,只是你猜猜看,你那弟弟是不是在悬崖下等着你陪他呢?”
龙素言只觉得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只闻见对方身上有一种凉薄的香气,那双眼睛竟然有一种勾魂的气息,让他在瞬间有点失神。
而失神的后果就是,他忽然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了。
龙素言心中暗自大叫了一声要糟!
刚才那种香气定是这厮用了迷魂香!
他满是猩红血丝的眼恶狠狠地盯着面前那张堪称美丽的面容,咬牙切齿地道:“姓末的,若是我不死,必定将你碎尸万段,取你狗头祭我西狄万千亡魂!”
西凉茉轻佻地勾勒下唇角,漫不经心地道:“那你就死呗!”
随后她伸出指尖戳在他额头上向后用力慢慢地将他向后压去,龙素言只能慢慢地僵硬地向身后的山崖倒下去。
对方那种简直像打发一只阿猫阿狗去死的口气,和仿佛恶劣戏弄折磨他过程,简直让龙素言又气又恨又惊得要吐血!
他原本就靠近断崖,身后森冷的风让他浑身僵硬,临近死亡的恐惧彻底攫住了他的心。
最后,他身子一轻,喉咙间发出一声如绝望野兽的嘶吼:“不——!”
随后,龙素言就这么直挺挺地堕入了悬崖。
堂堂十万大军副帅还是被西凉茉一根手指给‘戳’下了悬崖。
主帅已失,安有斗志乎!
与人斗,与天斗,与地斗,岂能与鬼斗焉?
彻底丧失了斗志的西狄西线菁英军团,在这龙关山脉之中遭遇了致命的打击,再无力进击中京,绸缪了一月的奇袭攻势戛然而止!
并于此役之中,损失军士三万余人,其中真正死在天羽鬼卫手中的不过一万余人,剩下两万人皆自踩踏拥挤落入山崖陡坡而亡,伤者难计其数!
天朝史称——龙关大捷,而西狄史称为——停云之劫!
这也是天羽鬼卫作为天朝正式军队编制参与的第一场战斗,亦是再写鬼军辉煌的开始,而后世那个挑动天下风云,褒贬不一却在民间野史的传说留下最多笔墨的传奇女子亦在此役以飞羽督卫的身份初次登上了历史舞台。
此乃后世史书撰写,此刻,那个传奇女子却正在——调戏弱质美少年。
“末凉西,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混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本少爷一定把你扒皮,拆骨,再用勾刀把你的肠子从肛门里面勾出来喂狗,让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肠子被狗吃掉,却还没死!”有少年暴跳如雷的叫声传来,让懒洋洋坐在囚笼边的西凉茉忍不住掏掏耳朵,吐出嘴里叼着一根草,顺带一扯手上的长勾子。
笼子里被吊着的美艳少年,上身的衣衫唰地一声就被人扯掉了,露出白皙胸膛,娇嫩的两点小樱花、还有修长优美的小腰肢,足可见当他长成之后,亦是祸国殃民的绝色。
他瞬间脸色惨白地瞪着西凉茉:“你……你……你……你住手!”
西凉茉翘着长腿,支着下巴看着他惨淡如金纸的脸色,目光停在他那右边肿成大腿粗细的上臂和肩膀,挑了下眉:“啧啧,你倒是挺有骨气的啊,摔下去的时候,右边胳膊断了,还被这么吊着,也有心思与我吵闹,素儿少爷,或者说十八皇子殿下!”
龙素儿痛的有点发青的眼珠子转了转,咬牙道:“你……你……说什么,本少爷不知道!”
西凉茉慢条斯理地勾了下唇道:“哦,原来你不是我情报里的十八皇子殿下,那么你就是只是龙家的纨绔少爷了,既然如此,那就没有什么用了,白起!”
白起立刻上来,嘴里也吊着根狗尾巴草,笑眯眯地道:“门主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西凉茉笑道:“这位素儿少爷跟咱们在一起的时候,想必也得罪了咱们不少人,看着他细皮嫩肉的,不若如此罢,就让张老二、王胡子他们过来,按着那小少爷刚才说的方法勾出点他的肠子出来试试味道,活生生的人肠洗干净了,炸人肠味道定不错!”
白起摸了摸下巴,做深思状:“门主大人,您看他年纪不大,说不定还是个童子,这童子血和童子鞭最是大补,京城里那个人厨鲁班,不是最善于做人血肠子和童子鞭汤么,味道极好,咱们一会灌上他的童子血试试做个血肠或者烤童子鞭怎么样?”
西凉茉额角抽了抽,烤童子鞭?
呃……
白起这个娃今年也不过十八吧,比起她这个历经两世,什么光离怪陆的人,还要——重口味!
不过……
西凉茉瞥了眼龙素儿,分明早已经吓得满头冷汗,连惊带吓几乎已经要昏过去。
她心中暗笑,脸上一本正经,一拍大腿:“行,这个主意好,去架大锅!”
此言一出,白起朝已经走过来的张老二和王胡子使了个眼色,他们两人立刻会意一笑,朝着龙素儿露出个淫猥的笑容来,他们早就看这个嚣张又恶毒的小子不顺眼了,居然敢暗算督卫大人,两人有心上去把龙素儿吓个半死,磨着手上去隔着笼子一把就扯下了他的裤子。
王胡子盯着少年青涩的小花芽嘿嘿一笑:“哟,瞧着挺嫩啊!”
张老二摇摇头,一脸嫌弃:“小得根本就不是个男人嘛,是吧,督卫大人、总长大人!”
西凉茉嘴角一僵,只觉许久不见的那一千万头草泥马再次飙着尿从她头上呼啸而过——这个……这个要把眼睛放在哪里?
这两个家伙还真是手贱+手快啊!
她这算是猥亵未成年儿童么?
她垂下眸子,轻咳了一声:“呃,是的!”
比起她家九爷,这个孩子确实呃,不够看的。
白起看着西凉茉的表情差点笑抽了,只强行运功忍耐,让他脸上形成一个怪异的表情。
龙素儿羞愤欲死,浑身颤抖,他从来都是千娇百宠的,哪里受过这样的折腾和羞辱,终于一口血闷在嗓子眼上不来下不去,眼看就要厥过去。
倒是另外被吊在树上的另外一道高挑的身影发出虚弱的声音:“你们不要再动他,他是十八皇子!”
白起抬眼看过去,笑嘻嘻地凑了过去:“哟,这位龙爷也醒了啊,摔傻了没啊!”
西凉茉和他还有周云生研究了许多细节,早就发现这对兄弟有点问题,不管他们怎么乔装,但那种与生俱来的皇族气息还是瞒不住常年在皇亲贵戚之间来往的西凉茉,经过比对研究西狄皇族的资料后,发现那叫做素儿的少年很符合西狄的十八皇子的特征,而龙素言虽然没有什么资料对的上,却也至少是个贵戚。
于是便定下生擒对方的计谋,在鬼军第一批人下去织网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在特定地方埋伏了人,就等着西凉茉的信号潜吊在山崖下去逮人。
此时,周云生忽然匆匆过来,在西凉茉耳边耳语了几句话,西凉茉闻言,立刻起身,竟然只丢下一句:“看牢他们!”
然后,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起一愣,有点茫然摸不着头脑,只继续审讯大计。
周云生看着西凉茉匆匆忙忙的背影,与她寻常沉稳完全不同的模样,心中不由苦笑,果然,只有爷才会让小小姐一点都不像原来的模样。
走了大约一刻钟,西凉茉看着不远处那巨大橡木下一身黑色夜行衣的高挑身影正静静地看着月色负手而立,安静却依旧无法掩去他身上那种暗夜王者一般的气息,唇角勾起一丝不可自已的笑容来,只扔下一句:“你且去吧,不必理会我。”
随后便运起轻功飞奔过去,飞扬起的黑发仿佛鸟儿华丽的羽。
那人仿佛也感觉到她的气息,转过身,张开了双臂,直接将那美丽的鸟儿抱了个满怀。
随后他近乎粗鲁地将怀里的美丽鸟儿一把直接抵在树上,让她的双腿盘在腰上,毫不客气地狠狠地吻上了她柔软的唇。
正文宦妻第七十五章
柔软的吻带着细腻又狂野。
男子专有的霸道气息极具侵略性地充满了她唇间、鼻间,掠夺去她所有的呼吸。
每一寸的肌肤都变得敏感又柔软,每一寸的呼吸都吸进他的气息,这样的极其暧昧的嵌合姿态让她忍不住颤栗起来。
“唔……阿九。”女子柔软的沙哑的低低轻喃,有一种依偎在强大雄兽身下小小雌兽撒娇似的味道。
“嗯……。”他抱着她,专心地品尝着她柔软的唇瓣,直到将怀里的人儿吻得不能呼吸之后,方才放开她的唇,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大口的喘息着。
西凉茉也用手揪住他的衣襟,小口地喘息平复自己的心跳,庆幸着这是暗夜,要不自己如此狂放的举止岂不让人惊掉了下巴,尤其是在自己手下这群家伙都以为她是男子的时候。
今日他难得一身英气劲装打扮,黑衣、黑披风、黑蒙面巾,都增加了他身上那种子夜般的气息,显得异常迷人,看得她忍不住心多跳快了半拍。
“阿九,你怎么来了,从京城到中京快马加鞭都要七八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西凉茉就着被抵在树上的姿势,靠在他的肩头,懒懒地道。
百里青喑哑着嗓音道:“若说我是来为你解火了,你可相信?”
西凉茉微微绯红了脸儿,没好气地唾弃道:“切,谁信,九千岁会千里跋涉只为来‘献身’?”
百里青很享受这种被她抱住的感觉,双脚没了支撑,只能乖巧地盘在他的腰上,这样的动作亲密又狎昵,他轻咬住她柔软的白玉似的耳垂慢慢莫说:“嗯,为夫该赞你越发的聪明了么,今日来找你确实有要事相商。”
听着有要事相商,西凉茉懒洋洋地问:“哦,什么要事呢,说来听听。”
“听说昨夜,你已经大败西狄大军,并且抓获了他们之中的领军者?”百里青抚着怀里佳人的发丝,低声轻语。
西凉茉点点头:“对,现在还在捡俘虏和清点死亡人数,说大败倒也算不上,毕竟咱们是三千人马,虽然属于奇袭,但是其中粗略估计还是有一半左右的西狄士兵跑了,飞羽鬼卫也伤了几十人,死六人。”
这一点,让她还是非常不悦。
“你们这等伤亡战损已经达到十比一尚且不止,还要如何?”百里青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道。
西凉茉淡淡地道:“我原本预计的是伤者控制在以内,没有死者,毕竟在对付一群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的士兵的时候,仍然出现了超出预计的伤亡,这就是失败。”
百里青失笑,挑眉道:“你这丫头何时这般苛刻起来了,便是当年蓝家最早一批的鬼军也是千锤百炼,九死一生出来的,亦不曾见蓝大元帅要求如你这般苛刻,你不能那白起他们的标准去要求寻常人。”
西凉茉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他们都是新丁,自然比不得白起他们,但只有给予士兵们最严苛的要求,逼迫他们发挥出最大的潜能,才能在战场上多留下一丝活命的机会。”
她不管别的军队对于士兵的要求是什么,但是她希望自己的兵能在战场上除了取得胜利之外,更要能活下去!
百里青看着她坚定的模样,不由轻笑着咬了下她的唇:“行了,你这丫头,别看这是个心狠手辣的,其实不过也是个护短的,到底是大胜一场,便由此开始将飞羽鬼卫的番号正式公诸天下罢!”
西凉茉笑了笑,只怕就算她不想那么快将飞羽鬼卫的番号诏告天下,西狄人也会迫不及待地将此事宣扬出去。
“是了,你抓来的人都怎么样了,情形如何?”百里青忽然问起。
西凉茉看向他在月色下阴魅艳丽得不可方物的脸孔,仿佛一脸狐疑的模样道:“咦,这般视人命如草芥、凶残异常、变态非凡的九千岁,怎么忽然关心起敌酋安危来了?”
百里青挑眉:“既然丫头你这么看得起为师,为师怎么好不体现一下自己的凶残异常与变态非凡呢?”
说罢,他忽然狠狠地朝她一顶,原本两人的姿态就暧昧异样,这么突如其来的凶狠一撞,西凉茉倒抽一口凉气一下子就软了,脸色绯红异常,颤抖着死死扣住他的肩头方才勉力地攀附住自己的身子没摔下去。
“你……你这妖人,就不能正常点么!”西凉茉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道,只是那声音听着湿润又柔软,却是一点气势都没有了。
百里青这会子也有点后悔自己这么莽撞,本来闻着这丫头身上的味道就撩火儿,不过是因着有事儿,暂时强行忍住,这下好,卡半截道上,不上不下,倒霉受罪的也是自己。
“行了,一会儿你别动,为师抱着你下来。”强行忍耐下那种想要强行冲进去,狠狠地撕裂怀里娇喘的人儿的欲望,他喉头紧抽了一下,喑哑着嗓音道。
西凉茉也靠着他肩头点点头,不说话,身子软得像一滩水,只觉得自己浑身发颤,这反应大得极不正常,却也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百里青掐着她的细腰,按捺下不舍,一鼓作气将她从自己身上抱下来。
西凉茉一把扶住了树干,方才勉力站好了,过了好一会,平复了点呼吸,她才有点涩涩地道:“你……血婆婆回来了么,这病怎么一回事儿?”
百里青阴沉下脸来,一边试图引导自己的气血平静下来,一边阴森森地道:“说来话长,为师还是和你先去解决更要紧的一些事儿。”
西凉茉点点头:“也好。”
再这么和他呆下去,只怕会……走火儿。
她转身正打算领着百里青去囚禁龙素儿和龙素颜的地方,却不想刚抬脚,就感觉鼻子上一热,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
西凉茉下意识地伸手抹了一把,粘乎乎的,热热的,带着腥味儿的……
百里青一惊,不由挑眉道:“丫头你……流鼻血了。”
西凉茉又羞又恼地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我知道,从现在开始,你离我远点!”
说罢,她拂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也不管身后的人跟上来没有。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整日里对着一个男人流鼻血,弄得她仿佛很饥渴似的!
——老子是九爷一出现,茉莉流鼻血的分界线——
飞羽鬼卫中军大帐
西凉茉将鬼卫们所搜集到的相关资料都交给了百里青,等他看了一回,才道:“这一次,咱们八成机会可能抓到了大鱼,所以我在昨夜留下了龙素言和龙素儿,并着那道人一命。”
百里青简单地看了一下那些资料,便将东西搁在一边,微笑:“你这丫头倒是机灵,只是当初他们既然敢上中京来找你,何必不将他们直接擒拿下来。”
西凉茉翘着腿儿坐在他对面的长凳上,慵懒地品着白玉递来的香茶:“因为最初我并不能肯定他们来中京的这几个人具体的身份,后来基本上有了个大致的猜测之后,我也不能确定他们到底在西狄掌权者眼中到底值几个钱,若是一钱不值,或者价值不高岂非浪费表情,此乃其一;其二,我希望能确定他们西线军团之中除了龙素言这个副帅之外,主帅何在,但奇怪的是,西线军团只有副帅,也就是说在确定了龙素言是实质上的第一统帅,那么再下手,就十拿九稳。”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悠然的笑容来:“其三就是他们那十万大军,若是不消耗掉一点儿,日后迟早也要成为咱们天朝大军的敌人,这么好的机会,自然是要攻其不备了!”
百里青轻笑,眸中闪过微微的赞色来:“你倒是越来越精乖了。”
不与强敌硬拼,只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地打消耗战,这样晓得扬长避短的将领,在天朝而言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他的掌中花总是给他出其不意的惊喜,让他看见最初那个柔弱的却有一双充满野心的眼睛的少女走得比他想象中更远。
西凉茉看着他,忽然挑眉:“阿九,你早就知道龙素言和龙素儿的身份了是么?”
九千岁批阅奏章的速度是极快的,一目十行,任何奏折书语,只要扫一眼,便可总结出其中要意,但就算是这样,他也还没达到连看都没有看就能知道纸上写什么的程度。
就像方才,他根本没有认真看她给他的东西。
百里青莫测地看着她片刻,随后似笑非笑地承认了:“你这丫头牙尖嘴利也就罢了,如今连眼睛也这么利,没错,我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身份,龙素儿是西狄皇后最宠爱的幺儿,至于龙素言,虽然名义上是西狄第一武将世家——龙家的养子,但实际上是他的同母异父的亲哥哥,他们其上还有一个手握重兵,风头最劲的——二皇子!”
西凉茉一愣,随后有点不可置信地问:“同母异父,西狄皇室怎么可能立一个成过亲生过子的女人当皇后?”
这在天朝的话,根本就是影儿都没有的事!
百里青轻嗤,也不知道是讥讽还是感叹:“西狄民风彪悍,皇室甚至原本就是出身海盗,对于所谓的礼义廉耻本来就看得轻,何况就算是汉室,当年汉武帝之母不也是再嫁女,不也一样和别的男人有过女儿么?”
西凉茉一楞,这倒是,何况西狄真武大帝将自己的嫡出爱女天元公主嫁给只比他小了一轮的天朝宣景帝生下宣文帝和百里青,随后宣文帝又将自己的妹妹太平大长公主嫁给了天元公主的哥哥西狄真元帝,从这个辈分开始就乱了,皇室原本就是没有什么正常伦理可言的,只一切向利益看齐的存在。
西凉茉沉吟着道:“这……我想就算是他们与二皇子还有莫大的关系,这也不是你会快马加鞭赶来的主要原因吧?”
百里青淡淡地道:“没错,我赶来的原因是因为,十日前,我接到了西狄皇帝命人送来的停战书,并且愿意将公主嫁过来和亲。”
西凉茉闻言,不由一惊:“什么,此话当真?”
这消息也来得太过突然!
百里青点头道:“没错,这是真的,西狄大军虽然一开始势如破竹,悍勇异常,但是自从晋北王领着三路藩王大军阻挡了他们的攻势之后,西狄大军虽然仍旧能取得不少胜利和城池,但是再不如之前那么顺利,总要付出不少代价才能前进。”
晋北王他们虽然军人素质良莠不齐,但是胜在其中还有出色如杜雷那样的大将,再加上塞缪尔他们的鼎立支援,还是能勉力维持住了局面。
“此后,靖国公父子出征,不得不承认他到底是惊才艳绝的蓝大元帅亲手带出来的弟子,带着大军直接接替了藩王的杂牌军直接面对上二皇子的主力大军,不但几乎彻底地终结了西狄大军的前进势头,如今已经将擅长山地战的西狄主力大军彻底地逼得只能固守原有之土,甚至败溃过去,再加上塞缪尔、杜雷他们直接和西线大军打进了山里,几乎是断了西线大军退回之路,二皇子岂能有不着急的道理?”
百里青讥讽地勾了下唇,即使他再讨厌西凉无言,却不得不承认他的军事才华和对这个国家确实的忠诚。
西凉茉沉默下来,不管个人私怨如何,在大局面前,都要退一步,何况靖国公确实拥有利用价值,所以这才是宣文帝一直痛恨他,却又不得保住他存在的理由,他还没有彻底昏聩成为一个不顾一切的君主。
就凭借着西凉无言这份军事天赋和宣文帝的隐忍之功,识人之能,他们原本可以成为一代明君贤臣的,只是可惜,那不过是一个可笑的——‘如果’罢了。
百里青顿了顿,复又道:“西狄皇后可不是省油的灯,最是疼爱这个幺儿,若是三个儿子一下子去了两个,她嫣能不大受打击,何况这其间还有西狄五皇子和七皇子两个颇有实力的皇子在一边虎视眈眈,就等着抓二皇子的把柄。”
“也就是说这信其实是来自于西狄的皇后,而非皇帝了?”西凉茉沉吟着。
百里青嘲谑地勾起唇角:“你觉得一个病入膏肓的人能做什么决定?”
“看样子他们是希望能给西凉素颜和西凉素儿一个全身而退的机会,那么这个求和书,只怕未必是真心诚意。”西凉茉沉吟着道。
百里青抚摸着自己小指上精致的宝石护甲,幽暗深邃的目光地掠过她脖子上的白皙肌肤:“但从今日还是,筹码已经在咱们的手上不是么?”
西凉茉感觉到他那种仿佛有实质性的视线掠过自己的身上,皮肤上不由自主地微微颤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换个姿势,不自在地将凳子挪动离开他远点,顺便打发白玉去把周云生叫进来:“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赢,或者说会活捉他们两个,若是我一个不小心把他们杀了呢?”
他对她可真有自信!
百里青勾了下精致的唇角,微微一笑:“因为是你,所以相信你一定会赢,若是真的杀掉了也没关系,毕竟这只是目的之一,最主要的目的是血婆婆回来了,她说你身上的‘热毒’早解早好。”
西凉茉轻咳一声,微微绯红了脸儿,刚要说什么,这个时候,周云生却刚巧掀了帘子进来:“小小姐,你叫我么?”
西凉茉立刻转了话题,对着周云生点了点头:“正是,一会子,咱们和千岁爷一起去一趟囚禁龙素言兄弟两人的地方,仔细着先去通知一声,别让白起把人玩儿坏了。”
周云生看着西凉茉红晕未曾褪尽的俏丽面容,还有感受着这帐内暧昧流动的气息,眼神一黯,随后还是面容色如常地道:“是。”
随后,便退了出去。
西凉茉便起身一边向门外走一边对着百里青道:“行了,咱们过去吧。”
百里青颔首,也跟着起身,但就在她掀开帘子准备出去的时候,忽然低头贴着她耳朵道:“为师有点后悔了,亲手栽培的花儿在外头招蜂引蝶,也许该将你锁在为师房里,拿链子锁在你脚踝上,让你这辈子都只能让为师一人看见,连衣衫都省了,其实也不错,你说呢?”
暖暖的,湿润的热气喷在耳朵上,让西凉茉一下子颤栗着,起了身鸡皮疙瘩,但那始作俑者却施施然地越过她向帐外走去。
只留下她绯红着脸盯着他优雅的背影暗自骂了声:“大流氓!”
等着到了囚禁龙素言兄弟两人的地方,那边白起明显是玩儿上瘾了,居然真把龙素儿给丢尽了盛满水的锅里,锅子下头张老二几个在那里装模作样地拿着一堆柴火作出在点火煮水的模样。
大老远地看见西凉茉过来,龙素儿在锅里吓得脸色发白,还照旧忍不住破口尖叫:“末凉西,你这个装神弄鬼的懦夫,有本事把小爷放下来,一对一单挑!”
王胡子看着他,没好气直接拿柴火朝他头上一扫:“你小子一个手下败将怎么说话的呢?!”
龙素儿捂着头,满脸的怨毒:“你这个丑陋的干柴火,别以为小爷是吓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