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海天澜 第016-020章
怒海天澜第十六章贞元投诚
“公主殿下,这是想通了,还是忽然换了个人来中意呢?”西凉茉敲着二郎腿,懒洋洋地继续剥她的石榴籽。
真元公主看着西凉茉微微一笑:“难道本宫一直所要嫁的人不都是宁王爷么,宁王爷温文尔雅、俊秀斯文,谁能不中意宁王呢?”
西凉茉轻笑了一下:“这可说不准。”
她随手捏了一颗婆罗石榴籽放进唇里,微微眯起眸子:“比如这石榴,大部分人都觉得味道酸甜可口,但是有些人便不喜欢,只嫌太酸,或者太甜,喜欢些重口味的,也是有的,特别是南方人,说不定就觉得桂花糯米糍不够味道,要吃那蜀地重口味的辣子肉。”
尤其是她家这只师傅,更是辣子里头的极品货色,如今还是个太监身份,就沾染上贞元了,谁知道以后怎么样。
贞元公主看着西凉茉笑容顿了顿,随后神色淡了些:“喜欢吃辣子,不过是因为涂着嘴上香些,若是要对胃好,还是吃些清淡的养胃,何况辣子肉吃多了会上火,我生于西南,却也还是更喜欢吃清甜的桂花糯米糍呢。”
西凉茉看向她,眸光幽深,随后不可置否笑了笑:“是么?”
白蕊默默地嘀咕,这两位谈笑间,两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就变成了两种味道的食物,也不知道他们听了对自己的形容会作何感想。
贞元公主看着她淡淡地道:“如今本宫来请千岁王妃您为本宫主持婚礼,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贞元并不是傻子,情窦初开的无知少女,有些辣子沾染不得,还是知道的。”
何况这辣子对她如此冷酷,她也不是那些情窦初开愚蠢的少女,见了男人便疯了似的也不管对方到底喜不喜欢自己,便巴巴儿地贴上去。平白沦为别人的笑谈。
西凉茉看向贞元公主,并没有说话,仿佛在评估她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贞元公主索性挑明了话题,看向西凉茉直截了当地道:“九千岁那样的男人,喜怒无常,原本就是个难伺候得,若是他放在眼里的人,便还有好日子过,但若是他不放在眼里的,巴巴儿地贴上去,只怕会被他踩在脚底慢慢地磨,任由你在脚下粉身碎骨,血泪交融,他却只觉得你痛苦的姿态是极好,尚能博他一笑。”
她顿了顿,有点无奈地苦笑:“而能被他真正放在眼里,捧在手心的,只怕就是你了。”
这也是她的血泪教训。
这两个人虽然看似完全不一样性子,但本质上都是一样凉薄却又冷酷,所以才能相处无碍吧。
贞元公主这番话虽然算不得推心置腹,但也算是真心话了。
西凉茉看着她一脸郁闷的模样,心中有点好笑,但是却同样对于贞元公主这般直率和她的清醒感到微微的诧异,毕竟能如她一般迅速地从对一个人的迷恋里抽身而出,并不是什么很简单的事情。
而且……
“看样子,公主殿下,果然是个聪明人,对千岁爷的为人倒是很了解。”西凉茉又含了一颗石榴籽,挑眉轻笑了起来。
这一位公主殿下眼睛倒是利得很,将百里青那种恶劣的个性看得那么清楚,估计当初在雪地里没少吃百里青给的苦头才是。
贞元公主看着西凉茉,忽然道:“本宫说这些只是希望千岁王妃从今往后不会对本宫生出误会来,宁王人怎么样,本宫心中还是有数的。”
西凉茉放下手里剥好的石榴,看向她,淡淡地道:“如果公主殿下真的如您说的那样,自然是好的,只是我认为这个世间误会这种事情,也许更多是人为,若是不想别人误会,自然不要去做那些引人误会的事情,否则何来如此多的误会?”
贞元公主看着西凉茉,心中暗自叹了一声,这位飞羽督卫果然不是个好相与的,竟是这般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她沉默了一会,不知在犹豫什么,最终还是道:“不知贞元请王妃做个主婚人的事情,王妃考虑得怎么样了?”
西凉茉睨着她,忽然轻嗤了一声:“做个主婚人自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不知公主殿下嫁过来以后,是我们天朝的宁王妃呢,还是西狄的贞元公主,或者想做个娘家夫家都左右兼顾的人呢?”
贞元料到了西凉茉定会就此事来问她,她咬了咬唇:“若我说我也不知道,所以才来王妃这里求教呢?”
此言一出,不光是西凉茉手上动作一顿,就是一边的白蕊也不由对着贞元公主侧目。
谁人不知道贞元公主自幼在西狄明孝太后身边长大,而如果不是明孝太后的亲信,怎么会派她来和亲,而她在来到西狄之后的表现,也完美地体现了什么叫——身在曹营心在汉。
如今却在西狄皇帝陛下‘访问’天朝的期间,表现出这种茫然彷徨的模样,一副动摇为难的模样,是不是太过不合常理了?
西凉茉单手支着脸颊,水媚的眸子幽幽冷冷地看着贞元公主,看得贞元公主只觉得心中一片凉飕飕的,仿佛能看到人心最幽暗的角落一般,让她差点下意识地别开脸。
“为什么,给我一个合理合情的答案。”西凉茉淡淡地道。
贞元迟疑了片刻,她想保留些什么,但是西凉茉的,声音不揾不火,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让她忽然觉得这是她的第一次机会,也是最后一次说实话的机会,如果这一次,她不能给出让她信服的答案,那么下场就只有一个——成为西凉茉迟早要除掉的名单中一员。
所以……
贞元公主一咬牙,索性也不再自称本宫,只冷冷地道:“因为,我根本就不是明孝太后的所谓心腹,不过是她手上的一个棋子罢了,她是害死我娘亲的凶手,我怎么会心甘情愿成为她的心腹,我亲眼看见她让人勒死了我的母亲,只是她以为我还小,又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为了在父皇面前做出那种贤德善良的模样才将我养在了她的名下,给我一个所谓嫡出的名分,但她何曾真正将我当成她的女儿,甚至连心腹也不是,否则就不会轻易将我拿出来和亲了。”
西凉茉看着她,贞元公主妩媚狭长的眼睛里已经是一片腥红,甚至隐约有泪光,没有任何避讳地看向西凉茉。
西凉茉淡淡地道:“你应该知道,这个理由并不充分。”
贞元浑身一僵,随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西凉茉,最终还是一咬牙,紧紧地扣住了自己的衣袖,冷冷地道:“而且从在西狄开始,她为了拉拢那些武将大臣,就一直私下将我送给那些迷恋我的美色,恶心至极的男人享用,她答应过我等到二皇兄登基之后,我就不再需要不断地出卖自己向人强颜欢笑,而且我会在自己未来上拥有足够的自由,因为我将会是……。”
贞元顿了顿,咬牙切齿,又满是讥诮一字一顿地道:“因为我将会是西狄的有功之臣!”
她说出这些字的时候,美丽的大眼睛里除了泪光之外全是无限的森冷和勃然的恨意,目光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
这些话说出来后,殿内一片沉寂,满是压抑的气息。
许久,贞元仿佛才从自己的回忆和梦魇之中清醒过来,随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才沉静了下来,冷冷地道:“我原本一直在观察,观察你们是否有足够的能耐与百里赫云抗衡,毕竟再西狄那么久,我见识过他们母子的手段,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光凭借我自己的力量是没有办法向他们报复的,尤其百里赫云确实也算得是一个极为出色而强大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到目前为止,我只看到过一个人能与他抗衡,也许比他还要强大,就是——千岁爷。”
“所以这么说,一开始,你对千岁爷表现出来的好感,只是为了想要勾引千岁爷,利用千岁爷为你讨一个公道,或者说向西狄的皇帝陛下和太后复仇么?”西凉茉微微勾了下唇角,神色莫测地道。
贞元摇摇头,自嘲地一笑:“这只是其一,我对千岁爷确实非常有好感,如果能得到他的青睐,又能助我,有何不可?”
“公主殿下倒是算盘打得叮当响!”白蕊到底沉不住气,讥诮地道。
这个女人真是卑鄙又可恶,自己不好,就想把算盘打到郡主和千岁爷的头上么。
刚开始还觉得她可怜的白蕊,现在只觉得贞元公主真真儿活该!
贞元公主垂下纤长的睫羽,淡淡地道:“既然千岁王妃想要听实话所以我便说了实话,如果因为而受到惩罚,我也无话可说,但是我不会为自己原本要做的事情道歉与后悔的。”
“你……。”白蕊恼火地想要说什么,却被西凉茉阻止了。
西凉茉看向贞元勾了下唇角:“所以呢,你现在放弃了很难打交道的千岁爷,打算重新换一个更好利用的宁王殿下么?你把你的秘密告诉了我,若是我告诉了宁王,你觉得你还能嫁得成宁王么,一个不贞洁的公主?”
贞元神色一凌,咬着唇角道:“我不否认跟宁王殿下的交往有并不那么简单的考量,但是我需要一个庇护,即使不能复仇,但是至少要让明孝尝试到后悔的滋味之后,我也还能平安地生活下去,而在我没有确定自己一定能得到最安全的庇护之前,我是不可能背叛明孝的,因为我比谁都知道什么叫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她顿了顿,看向西凉茉,眼底有黑暗幽沉而又难以言喻的神色:“那种只是想要活下去却不得不付出太多不该由自己付出的代价的滋味,我想没有人比你更明白吧,你能成为千岁爷眼里的人,想必总不是因为千岁爷对你一见钟情吧,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我们根本就是一样的人,不是么,只是你的运气好一点,能攀附上一个能给你指路的人,而我……。”
西凉茉看着贞元公主好一会,对方完全不闪避她的视线,而是直勾勾地看着她,西凉茉忽然轻嗤了一声,勾了勾唇角:“一样的人?啧,我可不敢与公主殿下是一样的人,不过,不得不说你的理由还是打动了我,那么,如果你想让我认同你的投诚,是不是应该有一点投诚的诚意呢?”
贞元公主看着西凉茉好一会,眼中有幽幽凉光一闪,随后咬着唇角道:“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我可以帮助你们达成你们的愿望,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西凉茉看着她,挑了下眉:“什么条件?说说看看。”
贞元盯着她,目光里闪过一丝阴狠与恨意:“如果有可能的话,替我杀了百里赫云。”
“你这么恨他?”西凉茉挑眉看向贞元。
贞元却垂下眸子,冷漠地道:“不,我谈不上恨不恨他,但是,他是明孝的支柱,如果他没了,那么明孝根本在那位置上坐不了几年,迟早会被拉下神台,那个百里素儿根本是个不成器的,说不定第二天就被人斩杀和取代了。!”
西凉茉忍不住轻嗤,讥诮地道:“果然,得罪一个男人会让人痛不欲生,而得罪一个女人,特别是得罪一个聪明的女人,只怕会生不如死还真是至理名言。”
明孝太后大概不会知道自己一手养大的少女已经成为她背上隐藏最深和最尖利的那一枚芒刺吧。
但是西凉茉还是淡漠地道:“正如你所说的,百里赫云倒也算是个惊才艳绝的人才,如果我们可以轻易地将他拿下擒获甚至除掉,那么还有今日这一些举步维艰的谈判么?”
阿九不希望她参合到男人之间的角逐斗兽场,她尊重他,所以她这大半个月都在休养生息,没有参与到前朝的那些你来我往,逐步维艰的谈判机锋之中,但是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一样有自己的方式去了解一切事情的进展。
所以今日即使看见百里赫云的突然到访,她也一样能让他没有法子在自己身上寻到突破口,并且能略引导他的思路往对自己这一方好的方向转去。
而贞元公主今日提出来的这个要求,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听起来极为忙缪可笑。
贞元闭着眼叹了一声,手指扣紧了手里的帕子道:“我没有指望你们能在明天就杀了百里赫云,我所说的是,在西狄这些年,我一样有经营自己的人脉,可以为你们的人在西狄做个内应引路人,在一切归于平静之后的一两年,再骤然发难,我想这应该把握更大些,而且也怀疑不到你们的头上来。”
她顿了顿,咬着唇角道:“这点时间和耐心,我还是有的,毕竟要扳倒他们并不那么容易。”
西凉茉看着她,片刻之后,听不出情绪的勾着唇角道:“公主殿下还真是好耐心呢,不过……。”
西凉茉顿了顿,继续道:“所有的东西都是口说无凭,我且等着看您怎么帮我们。”
贞元公主看向西凉茉,眸光微闪,有晨星一般的亮光掠过:“那么,千岁王妃给贞元当主婚人的事儿,您是答应了。”
西凉茉看着她,轻笑:“这倒是不成问题。”
贞元公主仿佛放松了下来,肩膀都微微地下放,呈现出松懈了的姿态,她也笑道:“好,本宫成为真正的宁王妃那一日,本宫会告诉您一切事宜。”
西凉茉不可置否地点点头,随后朝白蕊比了个手势:“是了,把这些石榴籽给千岁爷送过去,他最喜欢吃石榴籽了。”
白蕊点点头,端起了盘子朝着房内走去。
贞元公主听着西凉茉这么说,她的瞳孔不由微微一缩:“千岁爷在殿内?”
那么说,她方才说的一切以百里青的功力在殿内都足以听得清清楚楚的了。
西凉茉在二等丫头们端来的铜盆里洗掉手上的石榴汁,一边看着她慢条斯理地道:“怎么,有什么问题么,莫非贞元公主殿下很不希望爷听到你方才说的那些话?”
贞元公主看着她,眼底有极为复杂的目光闪过。
她很想问西凉茉,她是不是故意的,但就算西凉茉是故意的,她又能如何?
这个女子每一次都比她想象的更难以捉摸。
贞元公主有些黯淡地轻嗤了一声,自嘲地道:“不管怎么样,到底是自己倾慕过的人,总不愿意让自己在对方心里看起来那么的不堪。”
随后,她转身便匆忙向殿外而去,等在门外的侍女们都匆匆忙忙地跟着她离开了。
等着让人将贞元公主送走了之后,白蕊从内殿出来,见殿内已经空无一人,便忍不住看向西凉茉,嘟哝道:“那一位贞元公主经历听起来挺可怜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直觉地没法子可怜她呢!”
白蕊怀疑自己莫非是跟郡主呆在一齐呆久了,已经对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变得铁石心肠了。
西凉茉却翘着二郎腿,歪在那柔软的狐狸皮上,慵懒地轻嗤:“你觉得那位公主殿下可怜么,说不得,人家还觉得你可怜呢。”
白蕊一惊:“您是说她方才说的那些都是骗人的假话么?”
西凉茉闭着眸子,讥诮地道:“这倒未必,这个世上最能骗人的就是九分真话参杂着一分假话,而这一分假话却又是最致命和关键的。”
她顿了顿,品了口茶方才道:“让自己的女儿去伺候其他人拉拢其他人这种事情也许在民间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是在高门大阀,皇家内院里也不过是正常得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如果仅仅是因为这种原因而背叛自己原来的主子,尤其是在自己的实力不如自己的主子,又对自己的新地盘完全不了解的情形之下,别人也许会我相信三分,但贞元公主绝对不是这‘别人’之一,而且……!”
她幽凉地道:“而且这位公主殿下的野心可不像她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的简单,只是想要伤害自己的人付出代价……哼,只怕当初答应西狄太后的事情,可未必见得都是对方逼迫呢。”
白蕊一呆,满脸不可置信。
“看样子,你倒是比我还了解这些人呢。”悦耳却显得阴凉冰冷的声音在西凉茉的身后响起。
西凉茉转头过去,正巧看见百里青手里端着一只盘子款步从内殿走了出来。
西凉茉瞅着他手里的盘子,不由一愣:“你都吃完了?”
百里青确实喜欢吃这种果子,自然理所当然地道:“没错,味道很不错。”
西凉茉立刻恼了:“人家剥得那么辛苦,还吃不了几颗,你倒是好,全吃了!”
这大冬天最不爽的就是什么青菜都没得吃,连水果都少了不少,这些石榴也不剩下几个了,她原本打算是借着拿石榴籽进内殿给百里青的有头,刺激一下贞元公主的。
百里青看着她的模样,不由轻笑起来在她身边坐下:“怎么,这就恼了。”
西凉茉没好气地道:“是啊,你的爱慕者要和你的侄儿成婚了,什么感想?”
百里青冷嗤一声,把玩着她的纤纤柔荑,漫不经心地道:“贞元这个小贱人如果说的是实话,倒是真有些用处。”
西凉茉想了想,轻声道:“那恐怕要很快开始筹备婚礼了,至于她说话的真假到时候自然分真晓。”
百里青微微地眯起眼,忽然低头看向西凉茉,转了个话题:“你在作甚?”
西凉茉立刻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掠过桌上百里青杯子的袖子,笑嘻嘻地道:“美什么。”
百里青挑眉,拿起杯子优雅地闻了闻,抬起头眸光幽凉地睨着她:“你在我杯子里放醉红尘?”
西凉茉立刻一脸义正严词地否认:“没有,绝对没有!”
百里青冷笑一声:“是么,看来为师鼻子有些问题了。”
西凉茉顾左右而言它:“到用晚膳时间了。”
百里青:“你是不是在饭菜里也做了手脚。”
西凉茉:“……。”
百里青:“今晚为师去睡暖阁去了。”
西凉茉举手吐了下舌头:“好吧,我错了。”
好吧,她只是觉得偶尔百里青这家伙失态的样子,很合胃口而已。
——老子是分界线君说某二货悠进入复赛了,很骚包很得意的分界线——
贞元公主一路出了涑玉宫,静静地一路慢性。
祭月在她身后有些迟疑地道:“公主殿下,您真的……真的要嫁给宁王殿下了么?”
贞元公主淡漠地道:“为什么不?”
祭月又迟疑道:“千岁爷王妃那里……。”
贞元公主轻嗤:“她不会完全相信我的话,不过那又怎么样?”
怒海天澜第十七章密事之劫
“本宫也不求她全然信我。”贞元淡漠地道,她一路慢行,随后停在了湖边,静静地看着天边一片苍白阴冷的天色和依旧没有完全溶解的封冻冰湖。
祭月看着她,有些茫然,郡主,她竟然将她曾经屈辱的秘密与千岁王妃说了,但是……郡主说的也有些过了些呢。
她抬起头看向天空,眸光幽幽,轻叹了一声道:“这北国的天地这么冷,这么广阔,和西狄完全不同,要在这样寒冷的地方好好地生存下去,就需要得到足够温暖的炉子,我不想再成为一个任由人随意操纵的棋子。”
她顿了顿,随后勾起唇角:“所以,我只要明白千岁王妃和九千岁都需要我,那就够了。”
祭月还是不太明白,郡主总是让她这个伺候了许多年、同生共死的亲信无法捉摸。
“对了,一会子,咱们回宫以后准备一下,然后找个机会出宫,本宫要见一个人。”贞元公主忽然道。
祭月一愣,随后立刻点点头主仆二人一路便向外而去。
祭月走了一会,有点担忧地看着贞元公主,迟疑地道:“公主殿下,您就不怕千岁王妃会把这些事情告诉宁王么?”
贞元公主轻嗤了一声,道:“她如想说,那就说罢了,我倒是宁愿她说呢,只是我认为……。”
她顿了顿,淡淡地道:“她不会说的,她没有那么蠢。”
……
“我是不会把这种事情拿到宁王面前说的,这种女子失贞之事原本我们这些外人无法验证的,就算是验证了又如何?”西凉茉歪在软塌上,一只手拿着热茶懒洋洋地喝了一口,另外一只手慢条斯理地在软塌旁边上画圈圈。
软榻上还有那人温暖体温,可惜了,这样大冷的天,最好不过就是两人窝在被窝里哪里也不去才是,偏偏那人五更天,甚至四更天就起了身子去上朝,如今另外一半软塌上早已经没了拿熟悉的体温。
白珍一边打算去加热茶,一边有点好奇又不平地问:“奴婢看宁王原本是个有些书生意气,剑胆琴心的人,那般自有一段剑胆琴心的人难道就肯将就,和那个失贞的公主成婚?”
她刚说完了,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顿时有点尴尬,讪讪地看向西凉茉。
这个时代,失贞女子依旧还是被世俗眼光所看轻的,但是在贵族之中,因为各种各样原因失贞女子一样会存在,有些是被迫,有些却是自己自愿的——比如自家主子啊。
西凉茉自己当初不就是为了活下去,把自己出卖给了百里青,所以她对失贞女子倒是没有太多偏见,只是她亦能理解白珍的想法,所以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太尴尬的。
西凉茉淡淡地一笑:“你这丫头倒是脑子里想的事儿多,但是,你应该明白第一、宁王生在皇室,他再有三分意气,却也是个聪明人呢,否则焉能成为仅存活到成年的皇子之一,但有他需要完成的责任,且如今两国朝野都知道贞元公主要嫁给宁王,若是忽然宁王悔婚,没有合理的理由,咱们就会被西狄拿了话柄,等到百里赫云彻底安定了内政,还有什么是比‘悔婚’这个更好的攻打我国的借口呢,难道咱们要把贞元公主不贞之事传扬出去么,就算对方面上理亏,但是丢了这样大的脸,内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憋气呢,这梁子岂非更是结死了!”
白珍若有所思地道:“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多的门门道道呢,只是……第二又是什么?”
西凉茉起了身子,将茶杯搁在了一边的茶几上:“第二就是若贞元公主是真的处子之身,或者她用了当初和我瞒过司流风的方法一样瞒过了宁王呢,我岂非成了搬弄是非的小人,做实我嫉恨她美色,看她不顺眼,为难她的名声,宁王原本就对贞元公主颇有些顾怜之意,再让她做出这番挑拨离间的样子来,宁王怎么想,枕头风的力量可是不小。”
白珍一听,暗自道,确实如此,上次郡主整治贞元公主的事情,虽然没有什么人看到,看到那几个也不敢随意多嘴,但是这个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壁,或者是贞元公主自己本身总会想方设法地把这个事情给透露出去,既然已经有了这样的先例在,那么,此后若是再有郡主散播谣言的消息传出来,就会让人很容易相信。
“宁王为人不错,对天朝忠心而且清明敏锐,对咱们也还有大用处,我还是不希望和他闹翻,虽不是怕什么,但是我并不希望千岁爷忙到连一个能为他分担一些的人都没有。”西凉茉轻叹了一声。
白珍闻言,立刻点头称是:“没错,爷已经够辛苦的了,再这样下去,都没有时间和郡主生孩子了。”
西凉茉:“……。”
这个丫头考虑得未免太远了点。
不过,孩子……。
西凉茉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有点出神,唔,如果有一个和那只大狐狸精很相似的小小狐狸崽子,听起来倒也不错的样子。
看着西凉茉的动作,白珍笑嘻嘻地凑上去:“老医正说郡主二十的时候就能怀上爷的孩子的,您的双十生辰也快要到了吧?”
西凉茉脸上微微一红,有点不自在地戳戳白珍的额头:“你这个傻丫头,是不是最近思春期到了,却总拿我说事儿,叫白起好好的收拾你才是!”
白珍被戳了额头,一脸委屈地抚着额头:“您才拿我说事儿呢,奴婢和白起那个讨厌的家伙才没有任何关系呢!”
西凉茉轻嗤:“是么,这句话说出去,怕不是还有人要伤心了。”
白珍到底是未经人事的丫头,顿时一跺脚,羞窘地道:“好了,郡主,奴婢要去让人收拾屋子了,还是让白蕊来伺候您吧!”
说着,转身就慌慌张张地走了。
西凉茉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着摇摇头,暗自呢喃,看样子,自己身边的丫头们都自产自销了。
只是这个时候,不论是谁,都不曾想到这人间事,从来都是人算不如天算的。
——老子是分界线的分界线君——
有人得意,自然有人愁苦。
不管敌我双方上峰者是否面和心不和,口蜜腹剑,步步为营,斗智斗勇,在对方阵营里自己安插的棋子若是暴露了,总不会有什么太好的下场。
春雪初融夜,寒锋未退时,正是磨刀霍霍,月黑风高,最妙杀人夜!
“哐当!”
伴随着第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响起的是无数的人凄厉尖叫声。
“啊——救命!”
“放手,你们干什么!”
“不要”!
此起彼伏的惨叫与怒喝响彻了整个虞侯府邸。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虞侯卫富东,结党营私,勾结敌国尖细,密谋杀害太平大长公主……理当抄家灭族,十六以上男子皆处斩刑,十六以下男子并女皆充入官籍坊为奴,流放三千里!”
尖锐冰冷的太监宣令声响彻了整个冰冷华美的院子之间,让整个虞侯侯府的人浑身发抖,他们之中大部分的人甚至不知道虞侯竟然犯下了这样可怕的罪名。
司礼监和锦衣卫的厂卫们早已经团团地围住了虞侯府邸前后,手中斩落无数人头颅的刀光森然。
所有人都被赶了出来,齐齐地在院子里头都跪了一地,大冷天地寒风萧萧,直令他们瑟瑟发抖。
不一会,又听见回廊里头又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锦衣卫的几名厂卫就揪住了一个人的衣领,把他从房间里拖一只不断挣扎的肥狗儿似的了出来。
那肥胖的身子不是这侯府的主人虞侯又是谁?
“放手,本侯爷什么都没有做,这一切都是有人在诬陷我,都是在诬陷我!”虞侯肥胖的面容上红肿一片,估摸着不知道是不是试图逃跑的时候被哪个厂卫给揍的,又或者是逃跑时候从窗口掉下来,摔破了。
但是他依旧不依不饶地死命地大喊冤枉,喊得坐在花厅上首的司礼监监刑的穆公公都心烦了。
穆公公一向是负责处理这些事情,平日里看这样的场面实在算不得少,对于虞侯这样的人,他一向都信奉一件事——说得好,不如做得好!
“虞侯的舌头真真是了得,这么厉害,不如切下来给做一壶酒可好?”
穆公公冷笑几声,随后他身边的几个面无表的锦衣卫厂卫,立刻就按住了虞侯,同时拔出了手中的小刀。
虞侯恐惧地摇头,死命的挣扎,他不相信自己身为靖国公的女婿,有一个那样得九千岁宠爱的大姨子,还能让他真的就这么死了。
他立刻转头看向一边站着的同样面无表,看似低眉顺目的西凉霜大喊:“夫人,去跟他们说你是谁,你是千岁王妃的妹妹,咱们是千岁爷的亲戚啊,你还不快点去向千岁王妃求求情,查清楚到底是谁在诬陷为夫!”
西凉霜站在跪了一片的虞侯家之中本就异常扎眼,何况她还一脸冷淡,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在乎的过于平静的模样,一下子就引起了所有虞侯府上众人的注意。
他们都充满了希望一个个地爬过来求西凉霜去向西凉茉求情,请他们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求她请求九千岁放过他们。
西凉霜静静地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直到看够了,方才看向拿做在上首的穆公公:“公公,辛苦了。”
穆公公看着西凉霜,微笑道:“奴才哪里敢在贵人面前自称辛苦,只是劳烦贵人这些天还和这些叛党逆贼呆在一起。”
西凉霜轻嗤了一声:“那有什么关系,如果不是这样,我怎么能看到他们的这些有趣的表现呢。”
穆公公和西凉霜的对话顿时令场上鸦雀无声,很明显的,这两个人之间有一些是他们不知道的事情,比如——他们的当家主母似乎和这位位高权重的穆公公极为熟悉。
有些被恐惧冲昏了头的,竟也不辨事情的具体情形如何,只觉得心中大喜,觉得有救了,便立刻冲了上去,就想抱住西凉霜的腿求情,但是却忽然被锦衣卫的人一把揪住了领子扔开来,直跌得头晕脑胀,甚至当场就摔断了肋骨,惨叫不已。
而有些机灵点的早已经从两人的对话里嗅闻出不同寻常的味道,警惕又狐疑地来回看着穆公公和西凉霜。
虞侯到底忍耐不住,他满怀希望地看着西凉霜:“夫人,您认识这位公公是不是,快请他帮帮忙!”
西凉霜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还没有说话,而穆公公却仿佛极为好心地回答了他的话,轻笑着道:“虞侯除了嘴利,眼也是个尖的,咱家是认识慧贤郡主。”
慧贤郡主?
虞侯家中众人都一脸茫然,西凉霜什么时候被册封为郡主的?
这样大的消息,他们怎么不知道?
“郡主?”虞侯狐疑地问,脸上的肥肉因为疑惑而抖了抖。
穆公公点头轻嗤了一声,随后一抬手,袖子里又滑出了一份明黄的圣旨,开始宣读——“靖国公府邸,西凉氏三女西凉霜,姝秀敏辩,恪娴内则。,敬慎素著,品行纯淑,今日着册为慧贤郡主,赐郡主府邸一座,良田千亩,黄金百两,纹银千两,钦哉!”随后,不等虞侯众人反应过来,又见他取了一份东西搁在了虞侯面前,似笑非笑地用尖利的声音道:“好了,虞侯,您请在这上面签字用印吧。”
虞侯一惊,奇怪地低头看去,却见那上面三个大大的字——合离书!
他仿佛瞬间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看向西凉霜。
虞侯到底不是个蠢物,否则当初也不敢跟着韩尚书、韩贵妃一起干这种叛国的事情,而且还干了好一段时间没有被发现。
如今这样自己全家抄斩流放充入奴籍,而自己的夫人却不但一点不惊惶,而且还与先册封了郡主,又有抄家的司礼监、锦衣卫的恶鬼阉人逼迫着他来签下这分明早就准备好的休书,意味着什么,早已经不言而喻。
“西凉霜——西凉霜——你——你这个贱人——你竟然敢用这样卑鄙的手段害我一家!”虞侯愤怒地瞪着西凉霜,浑身都因为怒火而颤抖起来,脸上的肥肉更是一颤一颤的。
西凉霜轻蔑地看着他:“是的,那是你的一家,并不是我的一家,当初你听信谗言,逼迫我喝下堕胎药,禽兽害死我的孩子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你们都会有这一天的不是么!”
她眼睛里都是怨毒和痛快:“那是你们家的骨血,那就由你们一家人去陪葬吧!”
“你……你……你疯了么,这般残忍!”虞侯最宠爱的二夫人忍不住冲着西凉霜尖叫起来!
西凉霜轻嗤了一声,看向那些跪了一地的莺莺燕燕,淡淡地道:“那就要去问你家侯爷了,他当初怎么会勾结西狄人做下这些事情,问问本郡主可有一个字是冤枉了他的。”
其他的那些莺莺燕燕们全都脸色惨白,谁不知道这个大夫人刚进门的时候还算得宠了一段时日,结果性子刻薄又善妒,到底失了侯爷的欢心,又被底下人算计,沦落得面上风光,底下凄凉,连孩子都没有了,倒是最近这一段时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却又重新入了侯爷的眼,放低了她国公府小姐、千岁王妃的身份。
原来,一切都是她的计!
“种因得果,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你咎由自取,当初我既不愿嫁你,你既沾了我的身子,却又这般薄情寡义。”
西凉霜冷笑一声,随后双手下移,抚住自己的小腹,咬牙切齿地道:“若是只对我薄情寡义也就罢了,我却是发过誓绝对不让我的孩子再和我一样做个庶出子,受尽白眼,但如今却不想,我连生下他的机会都没有,一切都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
说话之间,西凉霜削瘦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森寒怨毒之色来,连声音都微微地颤抖了起来,她忽然一伸手,从身边的锦衣卫手里猛然抽出长刀来,双手紧紧地握着朝着虞候的胸口狠狠地刺了进去。
“嗤!”
长刀入肉的声音和西凉霜那样决绝又出人意表的狠辣决绝瞬间让所有的人都震惊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情景。
连着虞候爷不敢相信,那个素来尖刻却总是曲意承欢的女子尽然敢拿长刀直刺他的胸部,不相信一个女子失去孩子的痛苦竟然能让她化身屠夫,直到西凉霜蓦然地再将长刀抽了出来,温热的鲜血飞溅上跪在虞候身边的二夫人满脸。
二夫人瞬间瞪大了眼,从喉咙里发出了接近歇斯底里的惊恐尖叫声。
“啊——!”
西凉霜自己的脸色也极为惨白,这是她第一次杀人,所以连身子都是颤抖的,方才不过是凭借着一时间的意气,如今见着虞候满身鲜血,面如恶鬼地捂住胸部,她亦忍不住倒退了好几步,直到撞到了两个锦衣卫,被人扶住,方才勉强算是站住了脚。
她看着虞候捂住了胸口噗通一声倒地,再也没了气息,她瞬间红了眼,仰天凄然地大笑了起来:“孩子,娘为你报仇了!”
众人看着西凉霜只觉得胸口凉飕飕的,随后,西凉霜手一松,“咣当”一声,手中长刀落地,她踉踉跄跄地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锦衣卫,一路向门外跑去。
“公公,您看,这慧贤郡主私下处决了人犯……?”一名的锦衣卫千户低声问穆公公,穆公公摸了摸自己的手指上的扳指,仿佛才从震惊中回神,他摇了摇头,摆了摆手:“得了,不必了,这慧贤郡主原本就是得了千岁王妃特许之人,何况这人犯在谁手上死不也都是个死,不过是……。”
他顿了顿,有些感慨地道:“这弱女子狠辣起来,就是男子也要甘拜下风。”
众人皆默默无语。
穆公公摆摆手,他看了看天,神情也变得冷酷起来,声音尖利地道:“行了,且不说这些废话了,如今时辰要紧,看着天色也不早了,把所有人带回大牢,清点抄查完毕之后,禀报千岁爷,择日行刑,若有反抗者,老规矩,不问何人,就地格杀勿论!”
话音一落,整个园子里此起彼伏的哭声瞬间响彻了整片暗夜的天空。
西凉霜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外走,没有人拦她,厂卫们都知道她是谁,知道她和千岁王妃的关系。
所以,西凉霜便一路走到了虞候侯府之外,这个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虞候府身处玄武大街之上,也是个门贵云集之处,寻常就是打更的更夫从这里走过都会被附近权贵圈养的恶犬们吠上一回,但是今日虞候府邸之中如此这般喧哗,却没有一个人探头看一眼,连狗都安安静静地,仿佛长街瞬间就变成死城。
听着那院子里传来一阵阵的凄惨的呼号,西凉霜扶住门楣忍不住一下子就跪了下去,呕吐了起来:“呕!”
她到底不过是个不曾见惯杀戮的弱女子,初次杀人,依旧是受不住那样剧烈的冲击。
就在她吐得一塌糊涂,只觉得胃部一阵痉挛难受之后,泪珠子就再也忍不住一串串地落下,仿佛彻底地放松,又似痛似悔,似解脱,种种难言滋味让西凉霜抱着柱子哭得鼻涕眼泪齐流,哪里还有当初那上京才女的清高矜贵的风范。
直到一方雪白的帕子递了过来。
“哭够了,便重新站起来,今日你已经不再是国公府庶女,也不是拥有十八房小妾的虞候小妻,你已经是忠孝报国的慧贤郡主了,不是么?”
女子低柔而凉薄的声音在西凉霜的头顶响起,她的声音有一种金玉质地的奇异冰冷之感,掠过耳膜之上,让西凉霜只感觉仿佛有什么极为冰冷的东西触碰到自己的心底最软最痛的那一块,她瞬间一个激灵,抬头看向来人。
那人一身靛蓝胸口绣飞羽鬼头的男装锦袍,袍底绣着同色海水暗金流火龙纹,身后是一顶八人抬的步辇,由戴着惨白没有五官的鬼面人扛着,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立在她的身后。
西凉霜愣愣地看着那那人美丽而凉薄面容,那是上位者的冰冷与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一面,冰冷的夜风吹拂起她束缚在头顶的乌黑秀发,那人一身男装,平肩窄腰,身上有一种夜晚的气息,超越了性别,就像夜晚强大的、美丽的……鬼神。
她有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人。
西凉茉低头看着她,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唇角:“怎么了,不认得我了么?”
她伸手用手上的白绢为西凉霜擦去唇角的污渍,淡淡地道:“这般狼狈的模样,永远不要再让第二个人看见了,你已经是郡主了。”
西凉霜莫名其妙脸上一红,低头别开脸,窘迫地踉跄着退开两步,顺手扯下西凉茉手上的帕子,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背过身去冷道:“不用你假惺惺的温柔,咱们不过是银货两清罢了,当初如果不是你把我绑上花轿,我又何来今日之祸!”
西凉茉看着她的背影,也不以为忤,正要说什么,而此时身后有锦衣卫的厂卫过来为她奉上披风,同时恭敬地道:“督卫大人,千岁爷有请。”
应着官面上的规矩,西凉茉在穿男装的时候,便是飞羽督卫,而不是千岁王妃,所以众人在这个时候都只会称呼她为督卫大人。
西凉茉让人给自己披上了披风,微微颔首,随后转身上辇,只淡淡地留下一句话道:“回国公府邸呆一段时日吧,如今那里对你到底还能算是个不错的落脚处。”
随后她便坐上步辇,抬了手,鬼面卫士立刻抬起轿子踏夜风而去。
西凉霜转身的时候,只能见到远去的身影。
她有些若有所失地看着那空旷的长街,慢慢地拿起手里的帕子看了看,又伸到自己的鼻间闻了闻,不知道为什么,那上面淡淡的不知名的香气竟然让她陡然觉得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连着院子里那些渗人的惨叫声和浓郁的血腥味似乎都让她觉得没有那么心惊肉跳了。
西凉霜看了看手上的帕子,想要往地上扔,但是到底还是没有扔出去,她轻叹了一声,盯着帕子许久,她最终还是将帕子仔细地叠好,然后小心地放入贴身的内襟里。
捂住放着帕子的那一处,西凉霜觉得心头仿佛都安定了一些,却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这个时候进府,还是直接这么走到国公府去,这样黑暗的天色……
而此时,两个锦衣卫忽然过来,恭敬地对着西凉霜一拱手:“郡主,督卫大人让我们护送您回国公府邸,等到后日虞候府邸里面查抄干净之后,会有人将您院子里的东西都送到您那里去的,若是有什么少了缺了的,您自管知会咱们一声,在查抄府库里取就是了!”
西凉霜一愣,随后心不在焉地低头‘嗯’了一声,心中颇有些百味杂陈。
本来,自己最应该怨恨的不是那人么,但是……
她闭了闭眼,脑海里忽然闪过方才那人长身玉立为她擦去唇角污渍的样子,她不由怅然地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老子是邪恶的好想好想吃掉九爷九爷的骚动分界线——
长风春暖自天上而来,吹进人间万户家。
三月第一场春雨过后,天气依旧仍是寒冷的,而这春寒料峭的上京街头之中,挂满了枝头的嫣红布条为整个上京增添了一抹暖意。
这是轰动整个上京的婚礼——西狄贞元公主与宁王的姻亲缔结。
虽然从去年西狄送来请和书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要举办的婚礼,但是却因为贞元公主身子不好等种种原因一拖再拖,如今终于在这个春寒料峭的时候举办了。
而且更因为两国的决策者皆到场观礼,而且同为主婚者而异常的让周边国家都异常的关注,谁都知道这是两个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缔结盟约的标志,于是都续送送来了许多奢华名贵的礼物。
场面之盛大几乎比得上册封皇后的迎亲之礼,吹拉弹唱的鼓乐之声,再并上十里红妆,让京城的百姓们都踊跃地想要看热闹,在路两边站得满满的,争相目睹俊秀英挺的宁王迎娶西狄第一美人。
不知这一夜,多少心系宁王的闺阁少女们都心碎了。
鼓乐声依旧喧天,宁王府之中人声鼎沸。
婚礼进行的非常顺利,西狄皇帝百里赫云、天朝的无冕之皇——九千岁都亲临了宁王府,而千岁王妃、飞羽督卫则做了个证婚人,这样的组合,足可见两国对这一场奢华婚礼的重视。
随着一声新娘新郎送入洞房,所有的仪式终于结束了。
“王妃,您且小心些,这边地滑,一会子您摔了,奴婢们可吃罪不起呢。”那喜娘们小心翼翼地将这个传说中荏弱不堪的美艳西狄公主给搀扶进了房内。
贞元公主坐下之后,她伸出手摆了摆:“好了,你们都在门外候着吧,本宫……本王妃不喜欢有外人在自己面前这么呆着。”
那侍女们互看了一眼,又齐齐看向两个主事的姑姑。
那姑姑点点头,表示同意。
她们才齐齐地退下。
打发走了喜娘们,祭香上前去把门窗都关了起来,随后走到太平大长公主面前,恭谨地行了礼:“郡主,她们都走了,房内已经没了人。”
贞元公主随手揭下了自己的红色盖头,看向另外一边站着的祭月,淡淡地道:“王爷呢?”
祭月轻声道:“王爷在前面招呼贵宦百官。”
贞元公主点点头:“嗯,都还是自己的人在这里才自在些!”
虽然是她的婚礼,但她却没有多少欢喜,只是平静地接受,这是一场华美的交易,其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随后她轻叹了一声,起身走到窗边坐下,推开窗看向窗外,春日里难得一见的明月如玉盘一般地挂在天边,月光洒落在宁王府,远远还能看见不远处那宴会上的喧闹,可谓人声鼎沸,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但是贞元眉宇间却莫名地多了一丝落寞与惆怅,她静静地坐在窗边,忽然想,不知道那人是否也在那万人之中,受着众人的恭维奉承呢?
应该是的,那样的男子,如此特别,就像镶嵌在骷髅鬼骨、地狱之王的王冠上最华美的宝石,无人敢随意触碰,却吸引着所有人的注目。
谁能得了他的青眼,谁能得了他的寸许眷顾,谁能握住他的冰冷指尖?
贞元轻叹,自嘲地轻笑,总归不是她。
她甚至没有想过要拿他的那个天大的秘密去威胁他。
既然不是她能得到的东西,她便不再去想,不再去看。
否则不过徒增痛苦罢了,自幼以来的理智便是这么告诉她的。
求不得这种事情,她早已经习惯了。
贞元伸手就要放下窗子,却忽然觉眼角瞥见了什么东西金光一闪,她敏感地定睛望去,却见一抹紫色的华美袍角在自己绣楼前后花园假山处一闪。
她放下窗子的手顿住了,随后转脸看向天空的明月,眸光一闪。
“我要出去一会,你们守好这里,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随后,几个大宫女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和阻止,就见贞元公主速度极快地将头上凤冠一摘,身上华丽的红袍直接扯脱,中衣外头套了厚厚的大氅直接从后窗跃了出去。
祭蓝、祭月几个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主子,这是——疯了么?!
这副模样闯出去,不怕别人看到也就算了,竟然还显露了连被千岁王妃折腾得时候都强忍一直不肯显露的武功,若是被人知道了,她隐藏许久的心思岂非都曝光了惹人怀疑?
……
且说这一头,百里青优雅地坐在回廊之上听着小胜子过来报告他一些事情,正打算交代他一些事情之后,就转回宴会去,他可不放心自己的小狐狸独自呆在会场,自从他带着西凉茉到了会场开始,就觉得百里赫云的眼神老往她身上飘。
虽然西凉茉说他神经过敏,连小胜子和小连子都婉转地说西狄的陛下除了必要的时候会看过来,寻常时候,根本就没有多看夫人一眼,但他就是觉得不对。
“唔,这事儿若是真的,那么本座……。”他刚要说什么,却忽然闭嘴,同时抬手阻止了小胜子要说的话。
小胜子本身功夫也是不输魅部杀神之人,自然也已经听出了有人的脚步声,便立刻退到了百里青的身后。
果然,片刻之后,一道穿着大氅的狐皮窈窕身影便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小胜子看着来人的面容,不由一惊,随后立刻上前,拦在那人的面前:“宁王妃,您这是要往哪里去?”
贞元看着小胜子,目光又落在了百里青的身上:“我有事要与千岁爷商量,公公请行个方便。”
小胜子眼底闪过一丝不屑,讥诮地道:“王妃,您现在应该呆在绣楼里等候宁王的大驾,而不是在这里,想来是您迷路了,那些下人真真儿该死,等着咱家会好好地收拾他们,只是现在咱家还是先送您回绣楼吧。”
说着比了个请的姿势。
但是贞元公主动了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百里青,再次道:“千岁爷,我只是有话想和您说,并没有其他任何意思。”
她语气温和而坚定。
百里青抬起眼,魅眸幽凉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方才冷淡地道:“让她过来吧。”
小胜子唇角微微一抽,随后冷哼一声,让开了一条路,贞元公主便径自地走到了百里青面前,抬头看着他:“千岁爷,我有话想和您单独说。”
小胜子看了看百里青的手势,心中轻蔑地呸了声——不要脸,上次苦头没吃够呢,等着爷让你更难堪!
随后他便退到了远处。
百里青靠在长廊上,长腿优雅地在凳子上交叠,淡漠地道:“怎么,你想要说什么?”
贞元公主走到了他面前,随后在长廊边上坐了下去,静静地凝望着月光下的人,轻叹了一口气,却没有说话。
——老子是脚疼脚疼,希望不要是骨裂的悲催二货的分界线——
正如百里青的直觉一样,自家的小狐狸果然和他最讨厌的男人混一块去了,但这一头和贞元找上他不一样,倒真不是百里赫云找上西凉茉的,而是西凉茉去寻的百里赫云。
“陛下。”
安静的莲花池子边,女子低柔凉薄的声音在修挺高达的男子身后响起。
百里赫云没有转身,依旧看着莲花池,负手而立,平静地道:“飞羽督卫大人也觉得酒宴太过喧嚣,所以出来透气么?”
西凉茉走到他的旁边,淡淡地道:“不,我是专程出来寻陛下的。”
百里赫云终于微微侧过脸打量起身边的女子,今日她没有穿女装,依旧是一身飞羽督卫的衣衫,只是换了比较隆重的织锦礼服,胡服箭袖,束腰长靴,头戴乌纱轻羽冠让她显得异常英气逼人,宛如贵公子一般,难辨阴阳,别有一番迷人洒脱气度。
“我发现飞羽督卫大人,还是穿这身衣衫比女装更合适你一些。”百里赫云忽然轻笑了起来,眸光幽深。
“是么,我也觉得。”西凉茉微微一笑:“在这红尘俗世间行走,女子原本就极为不易,何况如我这般惊世骇俗,若是穿这女装时常出现在朝臣面前,只怕众人都会不舒服。”
“呵。”百里赫云微微勾了下唇角:“那么你红妆从此束之高阁好了。”
西凉茉摇摇头:“不,在千岁爷面前,我永远是他的妻子,自然是要做红妆。”
百里赫云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淡漠地道:“你出来找我,是有事要说么?”
离开了腊梅山庄之后,他和她见面的不过两三次而已,她会特异来寻他,必定有事。
西凉茉侧脸,微微一笑:“那是自然,只是,没有事不能来找您么?”
百里赫云一愣,随后却见西凉茉忽然靠了过来,他下意识地微微退了一步,刚说说什么,却见西凉茉眼底幽冷诡谲光芒一闪,随后便出手如闪电直接五指成爪扣向他的喉咙!
“你……。”百里赫云身形一动,眸里寒光顿现,瞬间身形后移,西凉茉的手狠狠地便抓在了柱子上,竟然将柱子抓出了五个窟窿。
百里赫云不想她竟然来真的,冷声怒叱:“你疯了么!”
怒海天澜第十八章消血症
西凉茉轻哼一声,忽然身子一倾,手腕下沉,直接狠狠地朝百里赫云的眼睛插去,。
百里赫云身子再次后退,一下子就撞在了柱子上,退无可退,他眼底一冷,一抬手直接化拳为掌一掌击向西凉茉面门,试图逼退她,却不想忽然瞥见她眼里诡谲寒光一闪,竟然头向后直接一退,举掌相击,但这么短的距离,就算西凉茉能举掌迎战,但还是免不了被直接击飞的危险,但是……他忽然感觉危险,立刻后收掌。
果然看见西凉茉掌心不知何时多出的一把锐利发簪,闪着寒光直接朝他喉咙间插来。
这么短的距离,而且西凉茉是骤然发难,分明已经策划多时的袭击,而他却依然心含顾虑,所以自然在这一瞬间就已经失了先机,若是不想要死在她的发簪之下,他只能迅速地避退开来,但是那发簪看样子还是要避无可避地直接插进了他的肩头!
但是两项其害,取其轻,百里赫云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来不及多想,只能下意识地做出了对自己最为有利的决定,发簪若是插进他的肩头,他必定还有足够的时间做出其他的反应,而且这么近的距离,他相信自己还是有几分把握能拿下西凉茉的。
所以他索性不动,等着疼痛的到来!
但是下一刻,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西凉茉握住发簪的手忽然一松,发簪瞬间掉落在了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而与此同时,在百里赫云怔然之间,西凉茉的手却忽然直接扣住了他的肩头——衣衫,然后狠狠一扯。
只听夜晚空气里传来一种清脆的布料撕裂的声音——撕拉!
百里赫云和西凉茉都瞬间定住了身形!
西凉茉的目光直勾勾地盯住了百里赫云裸露出来的肩头,而百里赫云则在瞬间怔然之后,伸手抚了抚露出的肩头和上面的绷带,随后喜怒不定地轻嗤了一声:“想不到千岁王妃竟然有这样撕男子衣衫的嗜好呢,不过也不奇怪,您那位夫君虽然是个位高权重的无冕之王,却到底也不是个男人,只是如您这般直接投怀送抱的,还真是有些吓人。”
西凉茉并没有理会他近乎侮辱的讥讽,而是眯起眼盯着他有点渗血的肩头,片刻之后,方才忽然淡淡地抛出了一句话:“怎么,您上次在腊梅山庄被我所伤的伤到了现在都没有好么?”
百里赫云冷淡地道:“只是你既然如此想要男人,只管让你身边的侍女与我说一声,或者在你的飞羽鬼卫那些俊俏年轻的将领里寻那么几个做男宠,也就是了。”
西凉茉:“如果我没有记错,那伤并不会太重,尤其是对于您这样位高权重,又有贴身顶尖御医和毒医保平安的人而言,这样的伤竟然那么久了都没有好,是不是有些匪夷所思呢?”
百里赫云轻蔑地道:“若是天朝的女子疯癫轻浮了起来,都如您这般模样,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吧。”
西凉茉没有再说话,而是若有所思地看向百里赫云的眼睛:“……。”
百里赫云却没有如往日一样直视她的眼睛,而是冷漠地别开了脸,讥诮地道:“怎么了,飞羽督卫大人这是打算还要再来一次撕裂别人的衣衫么?”
西凉茉终于淡淡地道:“陛下,您何必到恼羞成怒,我只是在问一些自己疑惑了许久的问题,难道您觉得您这般答非所问,我们自说自话,我就无法了解到陛下你身体的真实情形了么?”
百里赫云没有说话。
西凉茉看着他的背影,上前一步淡淡地道:“您身上伤来自于什么,您比我更清楚,我没有在您的伤口中下毒,而您也不需要为了隐瞒任何人而装着一直受伤的模样,这并不会在谈判中给您带来任何好处,而您的这般表现也只说明了一件事情——您根本就是真的受伤了,而且伤得并不算轻,也不算重,但是久治不愈。”
随后,西凉茉顿了顿,继续道:“而这种奇异的伤情,让我想起了以曾经了解过的一种怪病,这种病长久以来总会让患者流血不止,而且伤口久治不愈,得了这种病的人,若是不能彻底治愈,便会身子渐渐地虚弱下去,最后死于伤口流血不止或者其他的并发症。”
也就是所谓的——白血病。
西凉茉的话音初落,空气里鸦雀无声,百里赫云并没有再说些什么讥讽她的话语,也没有否认,而是身形顿了顿,随后将自己的衣领整理好,转过身来,俊美眉目之中喜怒难测地静静地看了西凉茉好一会。
那种冰冷的带着威压的隐含杀气的目光,若是在寻常人身上,只怕早已经吓得跪了下来,只是西凉茉早已经见惯了百里青那种可怕的气势,如今自然不会再为这样的目光吓住,而是静静地看着他。
最终,百里赫云还是微微弯起了唇角,淡淡地道:“飞羽督卫大人,果然是非同寻常之人,眼光之锐利,见识之渊博,确实让朕深感佩服。”
说罢,他反而走到了长廊边坐下,看向了水面,没有再驳斥她。
西凉茉心中反倒是对他的这样干脆的,近乎直截了当的承认他自己的病情,反而感到了一丝疑虑,莫非……
“怎么,如今朕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病情,飞羽督卫大人倒是开始怀疑起朕是要设局算计你么?”百里赫云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来。“陛下才是那识断人心的高手。”西凉茉不可置否地勾了勾唇角,随后在他的身边坐下,淡淡地瞥了一眼他的肩头,确定自己确实方才在那一瞬间是看到了绷带,而且还是带有一些新鲜血迹的绷带。
百里赫云的心智计谋都极有过人之处,未必在阿九之下,所以对于这样一个拥有帝王之才的男人,她怎么恶意的猜测都算不得过分。
百里赫云看着她毫无愧疚的模样,倒是忍不住轻嗤了一声,倒是淡淡地承认了:“你看的没有错,朕确实是身上有特殊隐疾,而且症状也如你所说的一模一样,一旦受伤,就会流血不止,止血简单,而且伤口久治难愈,身体会渐渐地虚弱,而且,到目前为止,我国御医所搜寻到这样的消血症患者,几乎没有一个人是最后治愈了的。”
这一回,西凉茉还真是有点愣了,百里赫云大方淡然与坦率,却反而显出她的小家子气和心怀叵测来。
她看着百里赫云的面容,他俊美深沉的面容在月光下,有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目光幽静深远,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莲池,却让人觉得他悠远的目光仿佛掠过空旷广袤的空间,不知落在什么地方,又看见了什么。
一片冰凉、沉寂。
西凉茉莫名地只觉得自己仿佛在揭开别人努力隐藏的伤疤,不由生出一种莫名的愧疚来。
她略微有些不安地道:“我……并不是真的非常了解这种病症,也只是在野史杂记上曾经读到过一些,天地之大,也许会有能够治疗的方法,只是我们并不曾知晓罢了,但您终归是一国之主,若是要让人寻药,未必不是没有办法的……。”
百里赫云转脸看向她,深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幽光,似笑非笑地道:“怎么,督卫大人不是应该在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后,非常愉悦地告知九千岁,一同分享这样的好消息么,至少,朕以为这对于你来说个好消息,督卫大人绸缪了许久,骤然发难,不就是为了查明这件事?”
西凉茉被他几句话说得一下子有些哑口无言,但是过了一会,她方才轻叹了一声,慢慢地道:“作为一个敌人和政客而言,我必须承认,今日探查的结果是对我国有利的,毕竟没了你这样在一边虎视眈眈的心腹大患,对我们任何人而言都是一个好消息。”
百里赫云看着她,淡淡地道:“朕喜欢的就是督卫大人这份坦率,作为敌人,朕也完全能理解你的想法,那么,对于督卫大人,如果百里赫云只是一个朋友呢?”
他的目光平静地凝视着西凉茉,没有惊惶、没有咄咄逼人、没有愤怒、没有讥讽嘲弄,而是一片如安宁之海一般的平静。
而越是这样的百里赫云,越是让西凉茉觉得有些难以招架,或者说难以应付。
西凉茉沉默了一会:“作为朋友,我想,我还是会为这样的消息而感到难过。”
她顿了顿,再道:“如果我们算是朋友的话。”
百里赫云微微一笑,深沉的凤眸里有浅浅的笑意,也换了自称:“我想,若是不算在地牢之后的不愉快,之前的那些日子我们相处的还算是愉快的,所以,我认为你是我在天朝的第一个朋友。”
他亦停了停话头,方才继续道:“所以对于你的答案,我想,我还是因该感到高兴的,因为作为一个女子,你确实有让我另眼相看的能力。”
百里赫云说话的时候,声音平静而温淡,没有任何刻意的成分,西凉茉能听得出这是他的真心话。
而愈是这样的百里赫云,却反而越是让西凉茉觉得有些琢磨不透。
因为人总是有所求的,而百里赫云如果真的得了消血症,那么他一些近乎不可理解的行为就多少有些能够解释了,比如——孤身领着死士就这么闯进敌国腹地,倒是有点像为了安排好自己身后事,为了能让西狄在他死后,不至于被天朝凌驾其上,为西狄争取到最大的利益,所以冒险一次。
但是,百里赫云对于她的个态度和对于他病情的毫不隐瞒,就有些让她匪夷所思了。
暴露了他的病,岂非过早地将西狄和他自己放在了油锅上小火煎熬,劣势尽显?
难不成他还期待着她会为了他几句把她当成朋友、知己什么的话,而将他得病的事情不告诉阿九么?
西凉茉眯起眼,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百里赫云看着面前英气敏睿的女子沉吟着没有说话,心中知道她必定在瞬间脑中翻腾过千万种揣测想法,只是面上却丝毫没有任何显露,这是一个长期浸淫在权势争斗之中的高手的本能。
因为他自己本人就是这样的人。
但是……
他轻叹了一声,悠悠地一笑,并有点破。
“你为什么把自己的病情告诉我,就不怕我把此事告诉千岁爷,让你们在谈判的局面里处于劣势么,毕竟虽然咱们已经谈了个大概,但是这份合约也只是草拟,可没有做出最终的决议,也没有任何人在上面签字用印,不是么?”
西凉茉还是决定坦率一些。
毕竟这样的气氛,到底也算是不错,对于百里赫云,她是真有一份尊重所在。
这样的一个对手,也值得她尊重。
“因为,就算我瞒着,你也能有本事最终找到答案,而我并不觉得这件事情我瞒着或者不瞒着,最终能够改变了什么,只不过徒劳增加彼此之间勾心斗角之劳罢了,毕竟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透风的墙。”百里赫云淡淡地道,随后又转脸看向天边,声音柔和冰凉:“至于咱们之间的协议,我也认为那并没有什么区别,就算你们知道了我的病情,打算以此为要挟,也要明白我即使是个将死之人,是也不能接受你们的要挟,何况我还不是将死之人,不是么?”
西凉茉看着面前这个不卑不亢,声音冷柔的男人,蓦然觉得,他确实像一把锐利的名刀之器,含秀藏蕴,天生有一种应当被供奉在庙堂之上的气度高华,剑锋凛冽,可以居于君子之侧,沾血不留痕。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这个男人介乎二者之间的完美。
她垂下眸子微微一笑:“呵,没错,也许我们这对手说不定还有漫长的时光能做呢,我从未曾和未敢轻看过陛下。”
百里赫云闻言,亦侧脸看向她,片刻之后忽然微微一笑:“那么,我们还是朋友么?”
西凉茉一愣,看着百里赫云,淡淡地道:“未来的事情太过漫长,但至少我们现在还算是朋友。”
立场不同,谁又能说得清楚未来的一切又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呢?
百里赫云看着西凉茉,眸光幽幽,片刻之后,他忽然道:“既然咱们现在到底还算是朋友,你可愿意陪我听一曲?”
西凉茉转头看向百里赫云:“嗯?你是会吹箫,还是吹笛,或者别的什么?”
笙箫鼓乐,京城贵公子们会的多半无非也是这几种罢了。
却见百里赫云摇摇头,微微一笑,忽然伸出手在旁边的树上摘了一片叶子下来,然后用袖子擦了擦,随后便毫无顾忌地悠然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那叶子的曲调并不如箫声或者笛声那么高亢,所以在附近婚宴鼓乐人声嘈杂之中,并不突兀,要站近了方才能听见。
叶子的曲调有些偏尖细,但是百里赫云吹得极为悦耳,如今这么临水听起来,竟然有一种闹中取静的别致风韵。
百里赫云吹的曲子调子亦恨特别,悦耳之余,西凉茉隐约觉得似乎带了一些前生听到的西洋音乐的调子,有一种轻灵悠远的意味。
她没有说话,亦静静地坐着听他吹曲子。
一曲袅袅婉约如轻渺风烟在空旷的城楼、山谷之上吹散开,余音绕耳。
这样的小调没有什么华丽的味道,却让西凉茉觉得很好听,轻叹了一声,不想他堂堂一个英武帝王竟然能吹出这样的曲子。
——老子是分界线君说某悠脚腕运气不错,没有骨裂的分界线君——
那一头,西凉茉试探百里赫云,而相隔不过短短百来米却隔着好几座屋子的后院假山处,亦同样有美人在向百里青询问。
“千岁爷,贞元想问您一个问题可以么?”在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考虑要怎么问问题之后,贞元公主还是忍不住向面前的人发问了。
百里青阴魅的眸子里没有被一丝表情,只淡漠地望着她,一言不发,只是那样冷漠的态度让贞元倍感压力,但她还是问了:“我只想知道以您的睿智,应该能看得出来其实我和飞羽督卫都是一样的女子,所以,我只是想问,如果当初最先遇到您的是我,您今日会将否将我看在眼底呢?”
这是她一直不甘心的地方,论容貌、论智计,甚至也许论武功,自己未必比西凉茉差,只是她亦知道这个世间有些东西讲究的是个先来后到,若是输在这个上面,她或许心中亦会平静一点。
百里青淡漠地看着水面,一个字都没有犹豫地道:“不会。”
“您……这是为什么?!”贞元公主忍不住拔高了些声音,微微瞪大了明媚勾人的眸子。
百里青轻嗤一声,淡漠地道:“因为本座从来就不会让自己的字典里出现什么可笑的——如果之类的词语。”
贞元咬着唇角道:“可是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只是一种假设。”
百里青终于抬起阴魅的眸子看了她一眼:“本座从不认可这种假设,有些人有些物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
贞元的脸色瞬间一阵苍白,随后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他竟然连哄都不屑哄她。
怒海天澜第十九章
“您……总是一如既往的那么残忍和冷酷。”贞元公主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最终她还是闭上了眼,苦笑了一下,眼角落下两行浅浅的泪珠。
贞元原本就生得美如夏花,如今这般楚楚可怜,娇花带泪,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是最让人心怜和柔软的时候,
只可惜她这番心思与模样算是白费了,只能说妾本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百里青一脸冷漠地看着天空的一轮弯月,眼底有一丝不耐掠过。
他原本就是个对女人没有什么耐心的刻薄性子,最讨厌女人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的,所以才对西凉茉那种性子青睐有加。
因为西凉茉大部分时候的眼泪都是虚伪的泪水,也就是所谓鳄鱼的眼泪,不过是在掩饰她百转千回的目的与倔强罢了,百里青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对手越是有骨气,他越是喜欢搓磨。
所以那时候的西凉茉反而勾引得百里青心头痒痒的,非喜欢看她掉泪的模样,别的时候不舍的,那么自然也就是在床第之事上变本加厉地用了花样去撩拨和蹂躏自己的小狐狸。
唔,说起来自家的这只小狐狸最近似乎越来越放肆了,总是变着法子给他下醉红尘,他迟早得让小胜子领人把那些酒全都倒进鱼池里。
贞元哪里知道自己在这里忧伤自怜的时候,那一头正主儿看似沉默以对,实际上心思早已经飘到了别的女子身上去了。
见着自己独自流泪了半天,也不曾换得一句安慰,更不要说有人过来抚慰自己了,贞元公主也只好收了泪水,心中长长地暗叹了一声,看者那人姿容绝世,目色如莲,却连一个眼神都不舍得施舍给自己。
贞元公主忍不住苦笑,到底……到底还是不能得偿所愿,连他一句宽慰之语都不曾得到过,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男人动情,动心,但是却换来一片相思意尽付了流水,尸骨无存的下场。
她垂下眸子,拭了泪,收整了情绪,想要就这么挺直了背脊,高傲地离开,可是终归还是忍不住回了头,看向百里青,想要伸手去碰一碰他的脸。
但是下一刻,百里青的话就瞬间让她僵在当场:“上一个未经本座同意触碰本座的蠢物,如今骨头上的花都已经开放得极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慢条斯理,没有一丝脑色,也没有看她一眼,眸光懒洋洋地瞥着那天空中的一轮明月,却仿佛知道她打算要做什么一般。
贞元公主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她自嘲地道,一个根本没有把你放在眼里的男人,甚至看你一眼都要嫌弃的男人,她又何必再自取其辱?
她终是转身,大步就要向假山外走去。
而这个时候,百里青阴魅凉薄的声音再一次在她背后响起:“本座素来不喜欢蠢物觊觎,觊觎者从无什么好下场,尤其是那种不怀好意,又蠢,又丑陋者,你既嫁入我天朝之门,便老老实实,乖乖巧巧地做你的天朝妇,宁王妃,这一次,看在宁王的面子上,本座放过你,若是让本座知道你有不轨之举,这宁王妃换个人做,也不是不可以的,而司礼监药司监素来缺药人。”
百里青,慢条斯理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阴怖妖娆的气息,仿佛有来自地狱灵界的风在贞元的身后吹了一口,让她瞬间起来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汗毛倒竖。
她下意识地顿了顿身形,就匆匆忙忙地转身跑开了来。
贞元公主匆忙离开百里青身边之后,一路不曾停歇,回到了自己的绣楼里。
绣楼里,祭月、祭香、祭蓝、祭红几个大宫女早就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声张,不知道自己的主子什么时候回来,又要应付外头宁王府的丫头婆子们甚至主子们。
如今见了自家公主终于回来了,几个大宫女齐齐松了一口气:“主子,你终于回来了,吓死咱们了。”
穿着一身新娘喜服冒充贞元的祭月匆忙掀开了盖头,又脱下了衣衫,让贞元公主换上。
贞元公主一言不发地换上之后,静静地坐在床上,任凭几个大宫女怎么旁敲侧击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皆是一言不发,几个大宫女无法,见人也回来了,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惟独祭月与贞元相处时间最长,是患难之中过来的,看着她盖头之下,有一滴滴的泪珠滚落下来,滴落在艳红的喜服袖子上,将一件艳红的喜服染得更红,祭月亦心中凄凄然,深深叹了一声——冤孽。
殿下怎么会喜欢上那魔一样的九千岁,是敌国首脑也就不说了,人类爱上邪魔,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
且不说贞元在绣楼里暗自垂泪伤心,只说小胜子站在假山之后,看者贞元公主匆忙远去的背影,轻蔑地哼了一声,然后一路小跑向百里青:“爷,您这回怎么对那贱人客气起来了?”
百里青冷淡地看了小胜子一眼,见他一脸抱怨的模样,便伸手一敲他的脑门,冷冷道:“本座的事情何曾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
小胜子一听,赶紧捂住自己被百里青狠狠敲中的额头,嘟嘟哝哝地道:“千岁爷,不是小胜子要管您闲事,只是您可别让夫人误会了才是,说不定这就是西狄人的离间之计,让贞元那个丑八怪来勾引您,然后那个百里赫云去勾搭夫人,要不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贞元那风骚的丑八怪才在这一头勾搭您,百里赫云就和夫人在池子边赏月听音了……。”
百里青闻言,忽然低下头来,睨着小胜子,幽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森芒:“你说什么?”
——老子是CoserA君大人司礼监首座的扮相美貌气势惑人的分界线——
一首子曲毕,还有余音袅袅。
西凉茉忍不住点头赞道:“想不到陛下还有这一手,以叶为笛,其声幽幽,天然去雕饰,极富自然之色,实在是妙音。”
听惯了那些华美的丝竹之音,这样的山野之音有一种天生之美,尤其是百里赫云确实吹得极为动听。
百里赫云看着她,眸光微闪:“我以为督卫大人会更喜欢丝竹之声,莫不是在恭维于我。”
西凉茉淡淡一笑:“您不必太过自谦,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您的曲声倒不似长期浸淫权谋者喜欢的,倒有点……。”
“倒有点江湖飘零客、山野村夫的味道,是么?”百里赫云亦一笑接话。
两人相视一眼,倒是忍不住齐齐笑了起来。
西凉茉微微摇头:“所谓阳春白雪,高山流水,伯牙子期不也是浸淫山水之中,远离尘世纷争,方能有此妙音传说留下来么,陛下若是不涉权势,不在朝,在野说不定也是神仙样的人物,只是人生在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这是西凉茉说的实话,百里赫云此刻,身上确实有一种山外客的气息。
百里赫云眸光深沉地看着她,忽然问:“若是真有这样所谓神仙样的人物,你可愿意与这样的人做一对神仙眷侣,如西施范蠡泛舟湖上,远离权势纷争。”
西凉茉一怔,看向百里赫云,他站在一池碧水边,长身玉立,俊美英挺的面容上有一种淡然出尘的气息,静静地看着自己,眸光幽深之中仿佛又有无限深远之意,却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是喜是怒,是悲是忧。
他仿佛不过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又仿佛别有深意。
让西凉茉沉默了一会,她方才看向天边,伸手优雅地轻抚了一下自己的发鬓,随后淡然道:“虽然说人世间常有所谓身不由己,但若非人心所欲,权势熏心,爱恨嗔痴怨,放不下,求不得,求得之后,尚且有不满,真如那出家人剃了三千烦恼丝,遁入佛门,一心清净,又哪里来那么多的身不由己?”
她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我这样的俗人,既然已经是权势爱恨皆放不下,自然是做不得陪人泛舟湖上这样风雅之事来的,何况西施陪伴着范蠡泛舟湖上也不过是个传说罢了,谁知西施对这样出卖自己换家国天下的男人,心中安能无恨,不也有西施含恨沉塘化为满池出淤泥而不染之荷的传说么?”
百里赫云看着西凉茉许久:“所以呢,你还是宁愿在这尘世之间陪伴着九千岁那样的魔头一生一世,而无不甘么?”
西凉茉淡淡地道:“谁执我之手,敛我一世癫狂,谁掩我之眸,遮我半生流离,与魔为伴又如何,人间天上,不过瞬间流光已逝,我所看重的是那个他的一生之中已是苍凉荒原,只得我一抹殷红者,而不是那天上人间,繁华三千,弱水无数,只取一瓢者,。”
因瓢永在他人手中,若是他人欢喜,随时都可以再换一瓢弱水,但荒原万丈,本就没有生息,她这一抹殷红,却是唯一永恒。
百里赫云若有所思地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转脸同样看着那一轮弯月,淡淡地轻笑了起来:“是啊,人生何曾有这许多的‘如果’,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今日这般喜庆的时候,咱们还是不要再打这些哑谜深言了罢。”
西凉茉点点头,悠悠一笑:“好,不谈国是人间是非,只听曲饮酒。”
说罢,她随手也不知道从哪里就弄出一只酒壶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口之后,丢给百里赫云,百里赫云接了过来,利落洒脱地直接就着壶嘴品了一口,笑了起来:“果然是好酒,听说千岁爷善于酿酒,这酒不像是宫中制式,莫不是你偷了千岁爷的珍藏。”
西凉茉懒洋洋地一笑:“是啊,所以你要是这个时候再和在腊梅山庄里头那样犹豫着等人试毒,只怕以后都没得再喝了。”
百里赫云轻笑,眯起眸子:“这酒叫什么?”
西凉茉悠然道:“醉红尘。”
百里赫云大笑,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池边,靠着柱子再次仰头喝了起来:“好一个醉红尘,红尘醉,醉笑红尘三千场,不见人间烦恼事,只余黄粱美梦高。”
西凉茉看着他洒脱优雅的模样,也慢条斯理地拿了一只酒壶喝了起来。若不是百里赫云是敌人,她想,她还是很愿意深交这样一个修养、人品、智慧都极为拔尖的人物做朋友的。
只可惜这般畅饮聊天时刻未必都有长久,他年今日,也许伊人已逝,也许刀兵相见,血流成河。
百里赫云喝了一会,便又随手扯了叶子吹起曲子来,或者有雄浑之意,或有如泣如诉,惹人泪下。
不时与她闲聊几句,又喝起了酒。
二人竟全然忘了那婚宴还在。
……
让人送走了喝多了醉红尘,连路都走不动的百里赫云。
西凉茉看者他的背影,轻叹了一声,转身向仍旧喧闹的宴会走去,再想着一会子怎么交代百里赫云的去向,却不想一转身竟然撞上一堵墙。
西凉茉捂住鼻子倒退了几步,一抬眼,才发现,原来不是墙,而是人的胸膛。
胸膛的主人正静静地看着她,阴魅的眸光幽幽深深,也不知在那里看了她和百里赫云两人喝酒多久,亦看不出喜怒。
西凉茉揉了揉被撞疼的鼻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贞元公主跟你告白完了,然后过来抓奸么?”
方才早已经有人向她密报了新嫁娘从窗口跃出私下寻了暗恋已久的心上人告白凄美动人传奇。
百里青看着西凉茉,挑眉:“怎么,莫非你和百里赫云果然有奸情。”
西凉茉笑了笑:“如果说我有呢?”
百里青睨着她半晌,眸光幽深百转千回,宛如深海波澜,他终于是叹了一口气:“那我就自己喝了红尘醉,任你为所欲为。”
西凉茉一愣,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百里青会给她这么个呃——匪夷所思的回答。
她忍不住眼底含笑,一本正经地转身就往百里赫云离开的方向而去:“那我还是立刻去寻百里赫云,整出点奸情来才是!”
随后,却被人一把捏住肩头向后一拉,随后就被人束在一个宽大冰凉的怀里,身后的人轻蔑地轻嗤:“你活得不耐烦了,不是!”
西凉茉轻笑:“才不是,我们都要活得好好的。”
说着,她忽然转身伸手牢牢地抱住了百里青,轻声道:“我们一定会活得好好的。”
在知道百里赫云有那样的病以后,她的心中忽然觉得自己很是幸运,因为,她的他没有这样的病,她真切地记得当初那一场瘟疫之中,他得病了之后那种咫尺天涯,撕心裂肺的痛,她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百里青一怔,看着自己怀里的丫头,眼中闪过怔然,随后眸光便慢慢地幽幽下沉:“嗯。”
他没有问她为何忽然间会呈现这般柔软的姿态,像菟丝子,紧紧地缠缚。
他等她自己告诉他。
……
夜色浓浓,有冰冷的风静静地吹拂而过,有细小的绿芽从树枝上悄然的吐出,代表了寒风亦阻止不了春日的渐渐到来。
“嗯……。”
同样春情靡靡的,还有涑玉宫的大床之上,细微的女子喘息,伴随破碎的轻吟与男子畅快的轻笑与性感的喘息交织成诱惑的春夜图。
云消雨散之后,西凉模懒洋洋地趴在百里青性感结实的胸腹之间,有点昏昏欲睡,尤其是百里青喜欢在欢爱之后,一只手慢条斯理地在背后抚摸她的光洁雪白的背脊,跟抚摸宠物一般,他是喜欢享受她身上那种比丝绸还要柔滑和吸手的肌肤,却让她愈发地困倦。
但是,她到底还是记得自己还是有事情没有和百里青说的。
西凉茉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今日我探查知了一件事情——百里赫云有消血之症。”
百里青抚摸她背脊的手顿了顿,慵懒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消血之症?
他随后垂下眸子,淡漠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你睡吧。”
西凉茉便径自在他身边寻了舒服的地方,搂着他劲瘦结实的腰肢睡去。
百里青则望着天边沉思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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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宵帐暖,红鸾床帐,一夜春眠不觉晓。
喧嚣的婚宴结束,春帐内亦归附了平静,第二日,贞元醒来的时候,宁王已经不在床帐之内了。
贞元静静地望着红帐子顶,轻叹了一声,心中有莫名的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公主,不,王妃,您看下雨了呢,这是今年第一场春雨呢!”祭月在帐子外兴奋地道。
贞元公主慢慢地起了身,掀开了帐子看向窗外,果然一片细雨纷飞,她望着那一片细雨怔然了片刻,忽然道:“王爷呢?”
祭月给她披上了披风:“王爷去看底下准备得如何了,一会子您和他都要进宫去参拜和还要去太庙的。”
贞元沉吟了片刻,看了看左右都是自己人,便又淡淡地问:“王爷拿到元帕了么?”
祭月点点头,神色有点紧张:“嗯,王爷很高兴地让人收了起来。”
她迟疑了片刻,又附在贞元耳边道:“对了,世子爷想见一见您。”
怒海天澜第二十章
“世子爷?”贞元往脸上上妆的手顿了顿,转过脸淡漠地道:“不见。”
祭月一愣,迟疑了片刻:“您真的不打算见世子爷么,早前您不是一直都让奴婢暗中联系世子爷,奴婢也是暗地里想了很多法子,才能联系上世子爷的,上次您不是还去了么……。”
祭月有点不明白,公主殿下在世子爷面前一直表现出来对世子爷都是颇为上心的模样,世子爷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如今公主殿下不得不嫁给了宁王,所以便连世子爷都不见了,莫非是公主殿下的目的达到了么?
贞元公主淡漠地道:“不必再猜测了,男人这种东西原本就是你贴上去他不在乎,你若是冷落下来,他倒是说不定会眼巴巴儿的贴上来,上一回咱们要演的戏已经演完了不是。”
祭月忽然想起上一回,公主殿下离开千岁王妃所在的涑玉宫之后,便让人去通知了世子爷,她要过去,然后……
那时的一幕幕在祭月脑海里回放起来。
船上,有挺拔冷淡的男子身影立在船头,看着面前的烟波浩渺,淡漠地道:“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贞元公蒙着面主垂下眸子,款步上前,悠悠地道:“没有事,我就不能找你么?”
西凉靖没有转过身,只是声音讥诮起来:“公主殿下,您别忘了,您已经很快就要嫁给宁王殿下了,怎么,难不成你想试试做一做貂蝉的滋味么,只是就算宁王是董卓,本世子也绝非你想象中的吕布。”
贞元公主停住了脚步,看着西凉靖的背影,声音里多了一丝凄楚哽咽,却又强自硬声道:“本宫自认没有貂蝉的绝色,亦不曾有这么些心思,只是觉得有一件事,还是需要告诉世子爷一声。”
“什么事,你说就是了,今日我还要去校场,不能耽搁太久。”西凉靖冷淡地道。
贞元公主垂着眸子,看不出她在想什么,随后她轻声道:“我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你还没有给我一个答复,如果我生下他会怎么样?”
说着,她上前一步,忽然做出伸手拥抱西凉靖的动作。
西凉靖此时,正不敢置信地转过脸来,铁青着脸厉声道:“你说什么!”
那时候,她对他说这个话的时候,他一直以为她不过是在威胁他的话,今日她却……
却看见贞元伸手过来,他自然是一惊,下意识地一推,却不想,贞元瞬间脚步向后一移,身子仿佛被他一推,然后瞬间悬空。
他只梭然瞪大了眸子,看着贞元一脸茫然凄然地从船顶上瞬间朝着水面上落下去。
一切的一切都只在瞬间发生,快得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已经一切都结束!
贞落下去的水花立刻引起了周围船家的注意力。
“不好了,有人落水!”
“是个姑娘,只怕不会水性,快去救人?!”
“救人!”
直到祭月一把拉住了西凉靖,浑身颤抖、一脸愤怒地质问:“为什么,世子爷,你就算不喜欢我家郡主,也总不至于那么狠心将她推落下水,她可是怀着你的孩子啊!”
西凉靖脸色苍白张乐张嘴:“我没有……。”
祭月眼中含泪地恨恨地一把推开他:“世子爷,你太过分了,我明明就看见了的!”
这个时候,周围的船家们都已经迅速地跳下水去救人了,周围一片喧嚣。
而祭月也顾不上再与西凉靖纠缠,提起裙摆匆匆地向一楼的甲板跑下去。
西凉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一跺脚,咬着唇也匆忙向一楼甲板跑下去。
若是贞元公主真的和他在一起出事,只怕他十张嘴也都说不清楚了!
匆忙到了一楼之后,已经有船家将贞元给救了起来,祭月正抱住了浑身水淋淋,奄奄一息的贞元公主,瞬间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主子……你……可还好!”
贞元公主面容惨白,浑身都是水,虚弱地靠在了祭月的怀里,但是那种虚弱与狼狈却只凭添了她几分凄然绝丽之色,即使脸上还戴着湿淋淋的面纱,都引得周围没有见过这样大美人的船夫们都倒抽一口气。
祭月立刻拿袖子挡住了贞元公主的脸,恨恨地瞪着西凉靖:“世……公子爷,你就这么看着小姐躺在这里么!”
西凉靖方才回过神来,眉头一颦冷冷地扫向周围围观之人,他原本就是战场上出来的,自有一股子凌厉杀气天成,这般目光瞬间就叫周围人有点吃不消地纷纷别开脸。
却也有那不甘心被瞪的人冷哼:“瞪什么瞪,若是真心疼自家小娘子,哪里会舍得将她推落水里~!”
这话立刻惹来周围好几个人附和,毕竟西凉靖和贞元虽然都穿了最寻常的便装,但那一身出众的气质和容貌却是粗衣素服掩盖不住的,他们一上船就引得人纷纷侧目了。
西凉靖森冷目光扫过周围的那几个碎嘴的汉子,正要说什么,贞元公主却率先说话了,她在祭月的袖子下,虚弱地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没站稳才摔进水里的,和这一位公子无关。”
此言一出,自然堵住了好些人的嘴,一时间,倒也没有什么人再随便说话。
毕竟如今人家姑娘都已经说了,这事儿与人无关。
西凉靖有些诧异地看了贞元一眼,随后上前默不作声地双手一揽,将贞元公主拦腰抱起,大步流星地向船外走去,同时吩咐自己身边的侍从:“马上去把姑娘的轿子给抬过来!”
祭月也匆忙地跟上西凉靖的身后,念叨道:“主子身子弱,咱们得快点带主子去看大夫才行,奴婢知道附近有一家医馆,大夫擅长女科!”
西凉靖微微颦眉,没有说话,只点点头。
两名长随立刻拿了一只钱袋子出来,扔给那几个船家中的一个,道了声:“这事谢仪银子!”
然后也转身跟上自家主子。
眼看着那几位正主儿都已经离开,船家们也看着没什么戏可以看了,便都暗自摇摇头,然后将那些碎银子都分了,方才转身散了
出了船坞,一顶青布小轿已经停在了不远处,西凉靖立刻带着贞元上饺,他刚想将静静不做声的贞元放进轿子里,却忽然发现自己的下摆前襟上竟然已经——血迹斑斑。
他瞬间就是一惊,随后立刻看向贞元,果然见她正浑身颤抖,痛苦地蜷缩成了一团窝在了那轿子上,裙摆上果然有不少鲜艳的猩红。
而祭月的惊惧低呼几乎是证实了他不愿意接受和相信的事实:“公主……公主您流血了,莫非是小产了!”
一句话瞬间让西凉靖的脸色白得不能再白。
他怎么也不能相信地彻底怔然地看着贞元公主。
祭月愤怒地瞪了他一眼:“世子爷,您还不将殿下带去看大夫,难道害死了孩子,如今是打算连着母亲也不放过么!”
西凉靖易一咬牙,转身也钻进了轿子,将贞元抱在自己腿上,厉声道:“起轿,带路!”
只是他并不曾留意到贞元被他抱在怀里之后,苍白的面容上,美眸里瞬间闪过的一丝冷光。
抬轿人一路匆匆忙忙地抬着轿子前行,西凉靖身边的人折回了船坞附近冷冷地警告了周围的人一番,不要多嘴多舌之后,又给了些银子出去,然后也齐齐地上马去追自己的主子了。
而一名接了银子的魁梧船夫,走出了船坞,冷眼看着那些靖国公府的人一路远去,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冰冷的光芒,随后便走回了自己的船里,掀开船帘子,对着里面几个同伴道:“今儿这事儿有点奇怪,国公爷世子和那个漂亮女子有些蹊跷,让人去通知上峰留意着些。”
那几个同伴皆点点头,其中一人脱了粗布衣衫,换上一身湛蓝色的飞羽鬼卫服匆匆策马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绝尘而去。
而西凉靖带着贞元在祭月的指引下到了附近的一家医馆,那女医看见了贞元的情形立刻让西凉靖将贞元匆匆忙忙地送进了医馆里面的房间。
西凉靖心情复杂地看着那大门瞬间关上,他深深地闭上眼,转身走到了医馆后院的窗前,看着那冰凉灰霾的天空,深深地闭上眼,忽然一伸手,狠狠地徒手砸向了墙壁,硬生生地在墙壁上砸出了一个窟窿来。
这一切都已经彻底地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从来都觉得贞元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但是他亦从来没有想到她会怀上自己的孩子,那一夜实在是太过巧合,但是……他确实是在床上看到了那一抹殷红。
而且后来他慢慢地强迫自己回想那一夜的情形,方才确定那夜身下的女子确实反应很生涩,他甚至勉强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但是,他依旧对她感觉到警惕,总怀疑她居心叵测,但再怎么样,都不曾想过她怀了他的孩子,而且这个孩子也许还是死在他的手里。
再怎么样……那都是他的骨血。
直到女医和祭月交谈的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方才从那种混乱的情绪中清醒过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个孩子是保不住了,贵家夫人原本心脉就弱,如今若是不好好保养,只怕以后都怀不上孩子了!”
“谢谢大夫,我们省得了。”
祭月打发了女医出去,一转头正巧看见了西凉靖转过身,正面色复杂地看着她,祭月脸上瞬间涌起冷怒之色来:“世子爷,我家公主说了,您请回吧,以后我们都不会再麻烦您的,从此生死两无干。”
随后,她不再看西凉靖一眼,转身就回了房内,随后‘呯’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西凉靖望着那门,只觉得心头仿佛堵了一块什么东西,闷闷的,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而房门之内,祭月上前将贞元公主小心地扶了起来,扶着她靠坐在床边,轻声道:“公主殿下,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去做了。”
“世子爷,什么反应?”贞元公主脸色还是非常苍白,毕竟这是三月的北方,河水甚至还没有全然消冻。
祭月道:“世子爷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复杂,而且颇受打击。”
贞元公主垂下眸子,唇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西凉靖为人原本正直,身上自有一股子世家子的傲气和武将的磊落,虽然他原本也不是个蠢人,还是有些脑子的,所以对我总是防备着的,但是那种傲气和磊落会让他因为这件推我下水的事情,永远怀着一种无法抹去的愧疚。”
祭月一愣,还是有些轻声抱怨道:“您这是做什么,为了要世子爷那样的人一个愧疚,便要不顾自己的身子么,这般月事来的时候,还落进水里,伦大夫可是说了您这样的体质原本不错的,但来了天朝之后,接二连三受尽了折磨,若是日后还这般模样,可是危险得很,万一宫寒了,真怀不上孩子怎么办!”
贞元公主疲倦地靠进了身后的软被子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你当本宫真的不知道么,只是有些事儿,总是有舍才有得,本宫要的……。”
她顿了顿,声音有点清冷:“本宫要的就是西凉靖的愧疚与这份亏欠,像他那样的人,这种亲手杀了自己孩儿的亏欠,会让他一生铭记,就算对我不能从怀疑变成怜爱,但是这份亏欠之情足够让他在某些事情上任我予给予求,他是千岁王妃的兄长,手握重兵,未来还会是靖国公的继承人,本宫若是不能让他臣服裙下,至少要保证未来他永远都会给我打开一条生路,成为我暗中的线与靠山。”
她贞元从不奢求,也从没有过分的野心,因为男人这种东西她太了解了,尤其是位高权重的男人,过分自信能拿捏那些男人的女子,总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却是她这样稳扎稳打,却反而能开辟一方天地,她手中就会有越来越多的棋子。
祭月看着她,心中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嚅嚅道:“但是……世子爷,原本就是您的第一个男人,您嫁给世子爷不好么?”
那时候,百里怜儿看公主的容貌和权势不顺眼,所以私下向公主下了药,算计了公主,公主虽然在西狄的时候被迫伺候过其他男人,但是总是凭借着聪明才智保全了自己的身子,只想以处子之身嫁得如意郎君,却不想还是毁在了百里怜儿的手里。
贞元公主冷笑了起来:“嫁给他,为什么要嫁给他,谁说了女子一定要从一而终,宁王温柔多情,本宫嫁给宁王享尽万般呵护,难道不比嫁给一个整日提防自己的男人要好得多么?”
她顿了顿,自嘲又轻蔑地道:“再说了,本宫以前见过男子丑陋模样还少么,若是本宫愿意,宁王自然以为本宫是在室之女。”
祭月看着贞元公主的模样,瞬间哑口无言。
公主殿下,从来就不是寻常女子,她身上和千岁王妃一样,有一种惊世骇俗的傲然与超脱。
只希望她们两人终不会为敌手才是,否则……
祭月暗自叹息了一声。
“祭月,你在发什么呆,不是让你去通知世子爷,本宫不见他么。”贞元公主看着祭月呆呆愣愣的模样,瞬间颦眉道。
祭月方才从回忆里醒过神来,匆忙地点点头就出去了。
且说这一头,祭月匆忙的走到绣楼后,左右张望了一番,匆忙地将一只鸽子给放上了半空,看着那鸽子扑棱棱地非走吧了,祭月方才满意地一笑,转身又回了绣楼。
所以,她自然是没有看到,一道修挑秀逸的身影静静地站在绣楼不远处看着她的动作。
那身影秀逸的身影站在原地静静地没有说话,倒是身边的小长随恭敬地道:“王爷,咱们是现在上绣楼么,王妃想必已经准备好了。”
宁王司承宇垂下眸子,掩盖去眼中神色,淡淡地道:“一会再上去吧,咱们还是在隔壁的书房呆一会,再让人去通报王妃就是了。”
那长随点点头,便领着自家主子转身打算折进隔壁的书房。
刚进了书房,宁王便又吩咐道:“去取炭炉来。”
这个时候还是春寒料峭,所以家家户户都还备着炭炉。
那长随立刻捧了一只小巧的紫金炭炉过来,宁王看了看那炭炉,出了一会神,又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块雪白的帕子,帕子上面有一抹暗红,仿佛雪地里的梅花,他看着那帕子轻叹了一声,唇角露出一种似讥诮似自嘲的神色来,随后在长随诧异的眼神中,掀开了炭炉的盖子,将那帕子放进了小炭炉里。
不一会,那雪白的丝绢瞬间就化为了灰烬。
长随茫然地红着脸看向宁王,结结巴巴地道:“王爷,这是王妃的元帕吧,您……您怎么……。”
宁王淡淡地道:“不必多问,我自然有我的道理。”
长随有点不安,又不敢多说,那东西可是要上缴给宫里的嬷嬷的,这算是怎么回事呢?
“看样子,宁王似乎也知道了些什么。”一道阴魅低柔的嗓音在宁王的身后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子阴冷的仿佛灵界之门打开之后,吹出来的阴霾幽冷的凉风。
“千岁爷……。”宁王一愣,先是一惊,随后看向站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在自己身后的高挑修长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