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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渣后和前夫破镜重圆了 正文 第16章

    第16章

    温禾安先前睡过一觉,惊醒后再也睡不着了,索性坐在书桌前翻看外岛的地图,眼睛酸了就往窗外看一看,用手捧住芭蕉叶的卷边,像是在双双握手似的。

    她倒是挺会苦中作乐,自我开解,情绪一直以来都颇为稳定,很少有大起伏的时刻,今夜算是例外了。温流光与她仇怨颇深,没有转圜的余地,这一局里她做了胜者,会如何得意忘形,赶尽杀绝都不足为奇,只是江召——

    温禾安还是第一次被上演一出如此彻底的恩将仇报,自己成了别人往上攀升的踏板石,这个别人还是昔日“枕边人”。

    在她少不更事,因为极限修炼数次生死垂危时,她的外祖母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敲打过她,她的母亲因情出卖家族,葬送了自己的人生,祸及子女,叫她牢牢记得,无论如何不能重蹈覆辙。

    等自身强大到一定程度,真正叱咤风云时,要什么样的男人得不到,将他们当个玩物解解乏就好。

    数十年吃苦用功,可不是拿来砸在这等事情上的。

    实际上,不需要外人过多强调,温禾安对男女之事看得极为透彻。她在温家看似风光无限,其实接手的都是乱糟糟的盘子,稍一不慎,就会迎来长老团的抨击,温流光在明处与她斗得要死要活,她自身还藏着妖化的秘密,一旦泄露,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试问,这种情况下,谁能有心思放在男女之情上?

    这么多年来,自她身上传出的风月之事也就两段。

    她与陆屿然之事是阴差阳错,家族之间各有算盘才促成,三年里全无真心,即便她因为想接近巫医而努力和他打好关系,但最后仍是连朋友也没做成,至于这后一段,说来就更一言难尽。

    三年前,温禾安回到天都,遇见了江召。

    她不是第一次见到江召,天都繁茂至极,大街上随意找找,十个里有三个都实力不俗,质子的生活本就不好过,他当时修为停滞不前,连七境都不到,性格又温柔恬淡,人人都欺负到头上来。

    他因为身边侍从命悬一线求到她府上来,捏着一条与她当时在查事情的线索来谈条件。小公子面如冠玉,翩翩若仙,骨子里有着傲劲,又不得不因为现实低头,脸色苍白,一刹那间露出的神情,让温禾安一怔,恍觉遇见故人。

    温禾安的条件没那么好谈,但她仍帮了他。

    不止一次。

    在日渐相处中,江召和她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少年青涩,第一次拉她手时睫毛乱颤,手心全是汗,看她的眼神有种小心翼翼的倔强,生怕她拒绝。

    温禾安知道他在想什么,知道他想要摆脱困境,知道他想要不被人欺辱,这些对她来说都不是难事。

    她最终认真看着江召,权衡之后,把话剖白了说:“我喜欢聪明乖巧的男人,清醒自若,不卷入争端,不自作主张,不贪求无度,永远不要给我惹麻烦。”

    江召就这样跟在温禾安身边,他果真乖顺,聪明,不论她在外卷入几方势力的争夺中,外面听到风声的一些示好,拐弯抹角地往他手里塞东西,全被他笑着原样推回去。

    他就在府上烹茶奏曲,后面还去研究了佛经,在温禾安头疼时替她缓解,端是一个与世无争,被精心养起来的贵公子形象。

    温禾安承认,她是没时间和江召长时间接触,忙起来时昼夜不分,星奔川骛夜行万里,连阖眼的时间都没有,哪还想得起他。可她并没有亏待江召,该给的都给了,她本就不是会为难人的性格,只要不涉及正事,脾气很软,说什么都笑吟吟地应。

    印象中,她和江召唯一一次闹过的不开心,是江召问她什么时候与陆屿然解契。

    说起陆屿然,说起巫山那神秘到连人影都摸不着的巫医,温禾安就头疼。

    只要她妖化的症状一日不消,还需要巫医解毒,那她和陆屿然势必还有再见面的时候,她费尽心思和陆屿然套近乎,用时一两年,全部心力都耗进去,好不容易能说上两句话了,现在去提解契。

    她隔空都能想象陆屿然的脸色。

    她开始觉得江召有点得寸进尺了。

    除了这件事,她和江召之间大体还算是愉快,所以她有段时间很是想不明白,江召究竟是因为什么事对她心怀不满,不满到要和温流光联手,还是他原本就是温流光阵营中的一员。

    如果是后者,那她还真对他刮目相看,这一年多来的演技竟毫无破绽。

    但事到如今,也不必深究原因了。

    注定一生的生死仇敌罢了。

    温禾安将地图放到一边,估算珍宝阁那边的信大约几日能送到,做完这些,她揉了揉眼睛,在夜风中趴在书桌上眯了会。

    再醒来的时候,四方镜正在眼前闪烁着柔白的光。

    她扭头看了看天色,原来天才将亮,雾色遮蔽视线,芭蕉叶上的绿被露珠滋养一夜,娇艳欲流,鸟雀扑棱翅膀的声音与叽啾声同时传来。

    睡醒便乍见这生机勃勃的一幕,温禾安心情转好,她伸了个懒腰,抓过四方镜点开,上面果真飘着两条消息。

    【二少主,我们辰时三刻出发前往外岛。】

    【你若收拾好了便出来,先吃早点。】

    温禾安将四方镜放到一边,洗漱洁面,又换了身衣裳,开始收拾自己的小包裹,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都往里面塞,她昨天在萝州采买的伤药,做蝉皮的工具,换洗衣裳,最后又从书桌架上拿了两罐新添置的茶。

    确认没有遗漏后,才将包袱往陆屿然给的令牌里一放,用手指圈着四方镜上的线绳往妆奁盒前一坐,对着铜镜看自己的脸。

    蝉兽皮用海藻粉一抹,自然无比,就算贴近了看,也不会觉得违和。

    她踩着楼梯下去,果真见到商淮和罗青山,这两人在花圃边寻了个石桌,拉着两名画仙围坐着喝茶,见到动静,齐刷刷往这边看。

    商淮懒懒地朝她挥了挥手:“二少主。”

    温禾安朝他笑笑,落落大方走上前,余光里瞧见罗青山眉目俊秀,也跟着噙笑,看着便是副温文尔雅,意气潇洒的端方君子样,她左右看了看,没立即与罗青山攀谈,而是问:“陆屿然呢?”

    商淮手指点在四方镜上,嘴巴往南边一诺:“在上面日理万机呢,我现在喊他。他不和我们喝茶,嫌浪费时间,幼稚。”

    “等着吧,这就来。”

    发完消息,他把四方镜放到一边,看样子完全习惯了陆屿然这种德行。

    他想了想日后不知要共事多久,知根知底有利于后续配合,再者陆屿然只说她秘密不少,没让他提防对付,说明暂时还是可堪依靠,脑子里如是一转,他将手掌搭在罗青山的臂膀上,拍了拍,扬声:“昨日事出突然,还未来得及同你介绍,这位便是叫我们在此地等了两日的人,来自巫山,名唤罗青山。”

    这话说得罗青山直将他的手掀下去,他朝温禾安拱手,很是和气:“早听说过二少主声名,只可惜今日才得一见。”

    温禾安眼眸微弯,话说得自如:“早不是什么二少主了,罗公子唤我本名即可。”

    “前两日我听这名字就觉得熟悉,一直想不起来,今日再见,才记起来是谁。”顿了顿,她又翘起唇畔:“巫医之名声名远扬,只是我们一直只听其名,难见其人,导致真见到人的时候,反而不识。”

    罗青山一哑,感觉和想象中的很有些出入,他疑惑地朝商淮投去一眼,没得到理会,只因商淮开始介绍另外两位画仙:“戴单边耳坠的是余念,不戴耳坠的是苏幕,他们画仙着装打扮常年一样,日日一身白,兴致来了还遮个幕篱,生怕被人认出来,但这都不碍事,你看耳坠认人不会错。”

    余念先朝温禾安点点头,他们这两天常常碰面,哪里会不认识,只是不怎么说话罢了:“我和苏幕的眼睛,鼻子,嘴巴,有哪一处是一样的吗?你怎么就只记得我的耳坠?”

    说罢,他摸了摸备受商淮关注的那颗单珠耳坠。

    商淮耸耸肩还要说什么,就见陆屿然已经下来了,温禾安跟着转过身去看,敏锐的察觉在场除了商淮和自己,罗青山和两名画仙立刻拘束起来,余念和苏幕自行站到陆屿然身侧,充当门神似的,衣袖都垂得笔直。

    罗青山朝陆屿然躬身:“公子。”

    商淮早就习惯了,从巫山上下来的人都是这样的,你说多少遍也没用想。

    陆屿然也能感受到气氛的凝滞,他恍若未觉,只扫了扫商淮,因为许久不说话,乍然开口,声音沉清:“不是要用早膳?”

    商淮转而看向温禾安,无声问她想吃些什么。

    “不必了。”温禾安睫尾微翘,摆手道:“我准备了吃的,都在令牌里放着,查正事要紧,大家不必在这事上迁就我。”

    这群人里,也只有她现在离不开一日三餐,五谷杂粮。

    陆屿然听她这么说,可有可无地颔首,也没觉得她会将自己饿死。本来没什么,直至视线偶然从她脸上划过,不由得在原地驻足,沉腰往她眼下一瞥,问:“你夜里做贼去了?”

    温禾安顺着他的视线抚了抚自己眼下半圈,立刻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无奈地道:“我现在才是人人喊打的贼,哪还有心思半夜去当贼。夜里睡不着,想事情,熬的。”

    别的时候也没见她睡不着。

    江召一插手,立刻就睡不着了。

    平时看她挺能控制情绪的,遇上江召,就被牵着鼻子走了?

    陆屿然心里那种痒痒的感觉又上来了,他胸膛起伏一下,似乎低低笑了声,只是没什么温度,他直起身:“走吧。”

    温禾安从不怀疑陆屿然的能力,他真要做什么事,必定安排得天衣无缝,叫人看不出一丝破绽。果不其然,一出宅门,就见外边街道上静候着好几辆牛车,还有几个孔武有力的护卫,衣衫上刺着个醒目的家族族徽,看起来是萝州本地的家族。

    他们一见陆屿然,皆无声抱拳,随时听候差遣。

    温禾安早先看过外岛的地形图,那日出门买东西的时候也旁敲侧击问过城中人,此刻一看这阵仗,便先反应过来:“你都给我们安排好身份了?采春茶的,还是收灵兽皮子的?”

    “了解萝州吗?”陆屿然先一步钻进牛车中,温禾安紧随其后,男人低缓的嗓音顺着风传进耳朵里:“萝州三十二家,家家富贵,其中城东杜氏以采买药材,开设医馆占有一席之地。”

    “杜家传有家训,每当家中子女成年,就要跟随族里商队出发,采购药材,经此一遭不出差池,方可逐步接手家中生意。”

    温禾安若有所感,不错眼地看向他。

    牛车里的空间比外面看上去大,布置得舒适,内壁用牛皮纸包着,地面上铺着绵密柔软的绒毯,一侧熏着香,满室都是淡淡的栀子香。

    牛车上刻了加速的阵法,从州城到外岛,只需要半个时辰,很是便捷。

    陆屿然独自坐了一面,温禾安就挑了他对面坐,他曲着指节搭在窗边,道:“杜家三郎,五娘开了春就成年了,去岁家里长辈就在为这事张罗准备,好几户外岛上的人家都得到了消息,如今都翘首以盼候着。”

    温禾安一听就懂了,但许是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形,她微微睁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确认:“杜三郎与五娘,兄妹?”

    陆屿然听不出情绪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眼皮一掀:“外岛有上千户人家,人不少,可人员固定,邻里间彼此熟悉,鸡毛蒜皮的事都能传遍一个村头。我们若不做掩饰,白天进去,晚上身份就能被摸个底朝天。”

    他说的这些,温禾安怎能不知,她略一沉吟:“杜家那边,你都安排好了?”

    陆屿然看着她,那意思很明显。

    “有关外岛的口径,是你麾下侍从审出来的?”

    温禾安好奇心不重,分寸感又不轻,很多事她先前都没问。

    她到底是温家人,而今再落魄,只要还有回去的打算,就不能肆无忌惮打听巫山的事,只是现在真卷入这份冒险中来了,先前没问的东西,就不得不问清楚。

    “怎么会?”

    陆屿然直截了当地回:“我脑子尚算正常,不会被任何人临死前丢出的一句话遛到数万里之外的穷乡僻壤来。”

    温禾安听得好笑,她觉得陆屿然很有意思,有些时候说出的话透着种阴阳怪气的嘲讽,跟平时高高在上,尘埃不染的样子很是不一样,有种……与众不同的反差。

    “我亲自提审了他们。”

    陆屿然见她眼里笑吟吟的,没当回事,凛声提醒:“用了离魂术。”

    温禾安脸色微凝,心中倒也不意外。离魂术是九境强者方能施展的术法,极其残忍,搜魂夺魄,轮回不再,经由此法搜出来的东西和被人嘴里说出来的不一样,嘴巴会骗人,魂魄与记忆不会,所以一定是真的。

    外岛上绝对有和塘沽计划扯上关联的存在。

    “没事,我做好准备了。”她整整袖摆,温声说:“你接着说,杜五娘名唤什么,性格如何?”

    杜五娘名唤杜音遥,正是及笄之年,绮年玉貌,青春烂漫,喜欢一切绚烂的,花朵样式的衣裙与别出心裁的铃铛耳饰,是个被家人呵护着娇宠起来,不谙世事的天真女郎。

    想要什么东西都不管不顾,认为在这个年龄,撒娇仍可解决一切人生难题。

    夸张到什么程度呢,他们一共三头牛车,前两头载着人与银两,后面一头什么也不放,专给五娘堆叠起了各色裙子,褥子。

    温禾安听完,沉寂半晌,觉得这实在是个棘手的难题。

    她悄然将车帘掀开一看,见崎岖的山道上,有不少这个时节套上牛车,从州城中赶往外岛收购皮毛,药草和春茶的商队,他们混迹其中,丝毫没有令人起疑的地方。

    放下车帘,她低头沉思,索性将陆屿然那日给的腰牌拿出来,目的明确地在里面翻找起来。先是一面铜镜,再是篦子,铅粉,青黛和几盒香粉,又是王管家叫自家夫人置办的女子手帕,缠花披袖和银球软靴。

    陆屿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搭着手好整以暇地望着。

    温禾安将铜镜放在另一面长椅上,自己则半蹲下身摆弄那些堆在一起的瓶瓶罐罐,裙摆如同花瓣般叠在绒毯上。她用三五根七彩缎带缠上柔软的发丝,将它们用篦子梳得齐齐整整,绾成个娇俏的随云髻,用手指沾上口脂,均匀涂抹在饱满柔软的唇瓣上。

    再点了点花粉在双颊上,渐次晕染。

    甜滋滋的沁人香气开始在车内飘荡。

    “我只能尽力试一试。”她起身,色泽鲜艳的唇翕张,声色变得清甜:“杀人放火,拷打审讯乃至千里流亡我倒是都干过,这样的尝试还是头一回。”

    “总感觉有些别扭。”

    温禾安低低叹息,当着陆屿然的面将开了双面的刃片塞进袖里的隔层中,那雪亮的色泽从陆屿然眼底滑过,紧接着是一根软鞭,发丝般贴上她的腰身,被垂地的披帛遮得严严实实。

    她尝试着动了动左臂,发现只要不做大动作,已经没有痛感了。

    温禾安安安静静坐回陆屿然对面,眼瞳灵动如点星,问:“像不像。”

    她顿了顿,试探着喊他:“阿兄?”

    陆屿然霎时回神,若不是亲眼见眼前这少女袖里藏刀,腰上藏鞭,不知哪里兴许还揣着瓶毒,他险些要被神乎其神的描妆技巧和这双乌溜溜宛若晨露般坦荡无邪的眼睛骗过去。

    可他现在只想笑。

    冥冥之中,又觉得自己很是危险。

    陆屿然见过温禾安很多面不同的模样,她杀人于千里外,血溅百尺;她拍案而起,威仪万千;她的全然热情,偶尔的迷糊,以及满腔冷酷。

    他很想知道,重重面具下,哪个才是真正的温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