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温禾安。我原本还没想去找你。”
穆勒面容冷怒,夜色下,他缓缓抽刀,刀边雪亮的光照亮了他的眼睛,这位在天都稳居高位,已经许久没有出过手的大长老气势全然爆发出来:“谁知你非要来送死。”
温禾安杏眼明仁,带点轻慢不经意的挑衅:“那就来试试吧,到底谁生谁死。”
刀气自原地拔起,贯如长虹,真正无所顾忌释放出来的时候,将空间撕裂,拖出道百米长的雪光。
穆勒眨眼间抽身,后退,须臾便拉出极长的距离,逐渐远离这方小世界。
温禾安眸光冷静,抿着唇追上去,身形飘逸诡谲,轻如枯叶,但速度极快,追赶间两人就已过了招,方圆百里都能感受到暴戾的刀光和强悍玄妙的灵光攻势。
附近至少五支队伍第一时间感受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擡头辨别,而后震惊至极。
这个消息通过四方镜传播得很快。
他们尚且如此,目睹了这场打斗发生的闻人兄妹和素瑶光面面相觑,表情都有短暂的空白,而后是无比的凝重。
他们三个在风云榜上排名相差无几,私交不多,但也接触过,此时闻人悦用脚尖将温流光攻势中最后一丝余波踩灭,看看远处已经被天都戒严的小世界,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话:“温流光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素瑶光胸脯起伏着,闻言笑了下,遇到这种事,脸色也不好看:“这可是天都着重培养出来的杀戮兵器。兵器怎么会跟我们讲道理。”
她拿出四方镜给自家队伍发消息,秘境中似他们声名在外,有自保能力的人,有时候会跟家族队伍分开,独自寻觅机缘,家族中的长老们则带着队伍前进,双方遇到事情再发信号或是消息。
她大概说了声这边的情况,才要收起四方镜,发现江无双给她发消息了。
【瑶光,听说你与温流光碰上了,没事吧?】
素瑶光知道先嘘寒问暖是这位天生剑骨的惯用手法,不必当真,就算真出事了,他也不一定来出头,索性在他没开口问之前将这里发生的情况,温流光的闭关,突然出现和穆勒交手的温禾安,末了还相当贴心地给了个方位。
江无双隔了一会,问:【温流光状态如何?】
【不太好。】
那边没消息了,素瑶光将四方镜收起,想只要别再说出让她去跟温流光做朋友这种强人所难的话就行,她听闻人杪说:“刚才那真是温禾安?她为什么对穆勒出手?”
闻人悦没觉得有什么,她道:“想对温流光出手,穆勒能让?无论如何都会打起来,一个一个解决总比对上一群好。”
不。
素瑶光感知较常人更为敏锐,她回忆着温禾安看穆勒的眼神,那种眼神跟锁定猎物一样,穆勒也是她的目标之一。
闻人悦接着说:“那不是温禾安还能是谁,你见过第二个能把灵流之道修成这样的人?”
被妹妹反驳,闻人杪挠了挠下巴。
那各自称王的几位,可谓是神仙斗法,各有各的本事。
温流光的赤炎鞭鞭法绝妙,自上次和温禾安战过之后,第八感杀戮之链已经暴露。江无双人如其名,剑道无双,第八感生机之箭。陆屿然掌巫山雷术与雪眼,一静一动,神秘至极。
世上之人修行,或多或少都会为自己选择相应的“术”,刀剑弓弩,风雨雷电,但温禾安没有。她将“灵”推衍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程度,灵气是修士的基本,谁都有灵力,可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能将这种平平无奇的东西随心转换为万物,可攻可守,可进可退,并且攻击力不逊任何人的。
素瑶光抓着自己的轻纱走出小世界的范围,那是她的武器。她看着转瞬就战到百里之外,西南方位的两人,妙目流转:“秘境才开,就这么精彩。但愿不要出现极北秘境那样的情况。”
三人没再说什么,心有默契地离开了小世界,又牢牢记下了这个位置。谁都知道,几日后,这里将会聚集不少人,谁都想知道,天都这出精彩纷呈的内斗戏,结局究竟如何。
温禾安得偿所愿,还是……温流光闭关成功,实力更进一步。
闻人悦和自己的哥哥摇头,说得中肯:“我估计是难。穆勒太强了,他和巫山大长老一样,已经摸到了圣者的门槛,一直有传言称这两人会是九州下一个圣者。”
穆勒确实强。
这是温禾安在真正与这位天都大长老交手之后的想法,这个时候他们已经错身相交,停在了一个小世界里,小世界的入口正在弥合,却又一次被撕裂。
有人以手抵着面具,慢吞吞踏进结界中,黑衣黑靴,甫一露面,杀意就遥遥锁定了穆勒。
穆勒见状以手拂过刀面,话音没什么变化:“难怪你如此有底气,原来是找了帮手。”
真正的强者交手,是没有以量取胜这种说法的,除非再来个温禾安,不然不足以叫他皱眉。
他刀锋顺势朝李逾一斩,话锋也随之一转,肃杀之气燃灭一切:“不管谁来,来多少,都与你一般,唯有死路一条。你这身修为由家族赐予,今日也由家族收回。”
李逾“嗬”的低笑一声,双掌并拢,一拍,一夹,让刀光散开,声音阴寒,骂:“异想天开啊,老匹夫。”
好像没什么好说的。
唯有死战。
这方小世界是很典型的空壳子,没什么机缘,灵草都少,灰色坚硬的岩石堆成了险峻的山,一座接一座,山势连绵,一眼望不到尽头。被人闯进来之后倒是显出了点神异,被撕开的那道口子合拢后很是坚韧,可伸可缩,像从里面上了一层锁。
很像外面的生死决战台。
战斗由此一触即发。
穆勒刀意漫天,攻势大开大阖,他坐到这个位置,不会在战斗中轻敌,可确实打心里没觉得两个后辈能给自己带来什么致命危机,现在外面将年轻一辈中的四人传得神乎其神。他都只是笑一笑,实际上,很多老家伙也都是这样的反应。
他也曾是一个时代的天之骄子,这样的盛赞荣誉也伴随了他很长一段时日,年轻时迷失在这些虚名中,觉得自己所向披靡是极为正常的事。
但。若是能被两个堪堪百岁出头的小辈逼到那一步,岂不是虚活几百年。
李逾踏进来的那一刻就知道,这将是他人生中最为艰难的一场战役,过了几招之后,他开始庆幸自己先找了温禾安而非自己单独行动,因为穆勒比他想象中更为强大。
天旋地转,日月无光,小世界内狂风呼啸,惊雷交错,闪电狂舞,有如灭世之景。
三人都摒弃了试探的前兆,出手每一招都是不死不休的凶狠,李逾手掌往虚空中一握,一张乌黑古朴的弓凭空出现,左肩上出现一个箭筒,筒里横着十余支同材质的箭矢,箭尖点着一抹乌光,锐利非常。
他动作娴熟,拉弓,上箭,松手,耳边响起尖啸般的破空声,一气呵成,例无虚发。
李逾远攻。
温禾安则和穆勒近身打斗,相比于李逾冷静绕圈,瞄准时机找刁钻的角度落箭,这边的状况尤为激烈,触目惊心。穆勒出刀极快,力道极重,且刀势霸道,带着俾睨之气横推一切,常伴有龙吟虎啸,此时一刀自手腕斜转,砍向温禾安的肩胛。
每当有刀砍向温禾安,李逾的眼皮总是下意识一跳。
在温禾安头顶凝聚的星河加速流转,随着她掌势变化凝然成线,像道从天际钉向地面的铮然锁链,轰然重击在刀势之上,于此同时,她双掌朝前,十根手指头灵光熠熠,同时扣拢时,星河散开,朝穆勒反击扑杀。
刀意绞杀着落在温禾安肩头,血花迸溅,无数星点则化作一掌,印在穆勒的左边小臂上,天空中“咻”的传来破空声,穆勒眼神一厉,然而躲闪不击,只来得及转身卸下八分力,眼睁睁看着箭矢尾端颤动,一箭扎入皮肉中。
同样伤筋动骨。
这一招拼下来,穆勒第一次从喉咙里发出闷哼声,携刀往后退一步,看着温禾安和李逾的眼神凝重起来,他漠声承认:“是我小看你们了。但小打小闹,到此为止了。”
温禾安审视双方情况。
就像她提前说过的那样,这场战斗的重心在她,因此受伤更重的也是她,不过都不是什么重伤。论战斗经验,论灵力充盈凝实的程度,论对刀这条道路的领悟,穆勒都高过他们,这是实话。
她看向李逾,隔空对视时,两人脑海中都响起了进来前温禾安说过的话:“穆勒成名之技为三刀连斩。一刀断手,二刀斩首,第三刀是他的八感‘灭魂’,三刀之后,身首异处,神魂俱灭。”
世人都知道他的手段,他的底招。
可这有什么用。
知道了,挡不住的依旧挡不住。
接下来,才是真正危险的时刻。
温禾安面无表情调整状态,灵力将伤势包裹愈合,顷刻间,穆勒已然挽刀,那刀在半空中寸寸变大,刀意平滑,还未完全斩下来,被顺势扫到的山体就发出了难以承受的响动,被拦腰斩断。
穆勒道:“第一刀。”
刀意如瀑布倒流,碎天裂地,眨眼之间,朝温禾安与李逾浩荡落下。
攻势之强,李逾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弓。
他蓄力,射出一箭,温禾安双手结印,灵流暴涌,在她身后渐渐生出浪涌之势,深邃的汪洋缓慢成型,海面卷起无数漩涡,多看一眼,就能叫人生出将要溺毙之感。
她看向穆勒,也勾勾唇,平静回道:“第一道。”
刀砍下来,先与箭矢对撞,而后被迫卷进海中,一时间,风起云涌,刀意狂怒,海水暴卷。这种交锋中,李逾最先承受不住,箭碎,反噬自身,喉间乍然涌起腥甜血气,忍了忍,实在忍不住,手掩着唇咳几声,手指上青筋跳动,喉咙连着咽了几下,才艰难将一腔鲜血咽回去。
这特么。
才第一刀。
老东西果真是老东西,能活这么久果真有些实力。
李逾看向温禾安,她的实力同样超乎自己的预料。这边箭意一撤,海水便有刹那的凝滞之势,温禾安手掌开始颤抖,被她垂眸强行压下,此时灵海虚幻,刀意消减,没等分个胜负,她竟在这时候闪身上前,兔起鹘落,与穆勒再次近身战斗。
肉与肉,肉与骨头接触的声音惊心动魄。
待第一道攻势双双消散,温禾安双手蓦的遭受重创,血肉模糊,骨节断裂,她开始咳血,灵力包裹着双手疗伤,半晌,伸手不动声色抹着唇畔。穆勒胸前受创,那是温禾安神乎其神的掌法留下的痕迹,此时连着倒退数十步,脸庞胀红,眼神中杀意重到极点。
他意识到自己的认知出了差错。
穆勒提刀,气势节节攀升,一句话也没有,斩下第二刀,这一击抽取了身体里大半的灵力,他眼中迸现出交错的红血丝。
真正的天塌地陷。
李逾发了狠,连取三道箭矢搭于弦上,一咬舌尖,血箭溅出,被箭尖吸收,他气息旋即变得萎靡,手中动作却稳得不行,肩骨压沉,放箭时眼神凛然,像在隔空注视一个死人。
穆勒眼皮跳了一下,他从脑海中搜刮出点消息,认真打量戴着面具的年轻人,认了出来,哑声问:“九洞十窟,李逾?”
李逾又取出一箭,这一箭遥指他眉心,眼也不眨地否认,声音敛尽往日懒散之色:“我跟九洞十窟可没什么关系。老头,认错人了。”
穆勒这辈子就没有听到如此无礼的称呼,嘴角微抽:“牙尖嘴利的小崽子。”
温禾安站在原地,狂风卷得衣角猎猎作响,瞳仁中倒映着疯狂扭动的剑与刀,看它们厮杀不休,缓缓合上了眼睛,一道薄若蝉翼的刃片缓慢出现在她的掌心中。
她眼皮前跳动着很久之前的画面。
李琼花是个心软但嘴硬的老太太,没读过什么书,不懂什么大道理,在乱世中艰难求生,日日担忧自家一亩三分地的收成,一听兵乱就提心吊胆准备包袱当流民奔逃,因为逃够了,逃怕了,还有点迷信。
最害怕的时候总是搂着两个孩子问,长大后会不会孝顺她,好似在无边的苦难中寻一点渺茫的甜头。
每当这个时候,她和李逾总是大声说会,说他们长大后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会做什么样有出息的人,会让她过上好日子。把老太太说得皱纹都散开,笑得合不拢嘴。
那个时候啊。什么天都,九洞十窟,什么年轻人中的领头人,天之骄子,每一个字,都是他们难以想象的东西。
但最终他们都做到了。
就算在乱世之中,深深浸入权力的染缸中,也都……没有成为太坏的人。
李琼花为了带大他们,吃了数不尽的苦,没过一天舒心的日子,为什么就不能享一点福呢,甚至为什么,连死都要成为别人的谋算的工具呢。
这样的疑问,折磨着温禾安,也折磨着李逾,甭管是过一百年还是两百年,这事不理清楚,谁都别想释怀。
温禾安睁开眼,掌着刃片,在刀光与箭光中闪身贴近穆勒,后者立马提神与她周旋。可他第二刀被李逾死死挡住,正拼得你死我活,应对温禾安,头一次感觉到力不从心。
力不从心是因为她太不按常理出牌,对战中有种骨子里的凶劲,有时候宁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往他身上捅那么一下,身法又太诡异飘忽,叫人捉摸不透。很快,穆勒右手袖管就被刃片削下来,连着袖管里的皮肉也翻了一圈,伤口血流如注,深可见骨。
温禾安鬓边发丝汗湿了,贴着脸颊往下淌,眼神却亮得惊人,再一次以自伤的方式攻向穆勒时,轻轻吐出一口气,启唇:“我有几个问题一直想问问大长老,但不打这一场,估计大长老不会心甘情愿为我解惑。”
她话说得是真客气,与手下的动作形成最极致的反差。
话音落下,箭与刀齐齐溃散,李逾和穆勒眼瞳同时震缩,五脏六腑翻搅起来,李逾这次直接没控制住,哇的吐了口血,目光沉得不行。穆勒也不好受,他没想到李逾能一个人挡住这击,这意味着这人的实力也在顶级九境,当真只比最前面的四个差一点而已,不容小觑。
难怪敢陪着温禾安出现在这里,妄图狙杀他。
穆勒一掌拍开温禾安,扫视这方小世界,气息不稳,手中长刀已被鲜血染尽,身上气势竟节节攀升,对这两人一字一句道:“够了。”
李逾头开始有点痛了,他几步掠到温禾安身边,压低声音说:“我第八感对这种场面起不了大用,刚才那招给我耗得差不多了,若还要我打完立马去琅州用第八感和擒人的话,后面这招灭魂指望不上我,我在一边为你掠阵。你能行吗?”
他估计温禾安问题不大。
她的第八感也还没出呢。
两人说话时,穆勒倚刀而立,浑身淌血,刀意直冲云霄,难以想象的惨烈,也透着难以想象的危险。
这位圣者之下第一人斩出一刀,刀身却寸寸断裂,被岩浆熔化,深深铸进天穹之上的攻势中。
——第八感。
——灭魂。
闪电蓦然一扯,大雨瓢泼,乌云不止堆在天上,也席卷了视线中所有能看见的地方,小世界里灰色的山岩不堪重负,一声接一声炸开,山石飞溅。
“你站远点。”温禾安对李逾道:“这一招,跟你没关系了。”
李逾心安理得地站远了点。
温禾安从小打架就厉害,看,也不只是他打不过,他只是太早遇见了她,成了她手下第一个败将罢了。
这第八感他确实是接不下,就算接下,跟死估计也只有一口气的差别。
小世界外,波动太强,强到路过的队伍无不侧目,谁都知道里面正发生些什么。随着后面的队伍陆陆续续赶到秘境内圈,聚集起来看热闹的人也多起来,闻人家,南池素家和闻讯赶到的九洞十窟赫然在列。
看着看着,巫久实在是忍不住,不知该为温禾安担心,还是该为李逾点根香,于是趁乱在小世界表面贴了块窥影石,里面的打斗景象随后出现在众人眼前。
几位前辈的视线隐晦地投到巫久身上,耐人寻味,但都没说什么。
数百里外的桃林,一面巨大的空中镜将小世界外的情形照得纤毫毕现。商淮瞥着身后长老的脸色,再看看陆屿然的脸色,实在有点捉摸不透他的意思。
最近让人焦头烂额的事真多,他这一边担忧陆屿然失去理智,一边低头看四方镜,永,芮,凌三州还在这时候出状况了,王庭已经有举兵行动的苗头。
他拿不准要不要亲自去一趟。
“你放心。”商淮有点摸不准现在出现在巨镜中和温禾安并肩作战还戴同款面具的男人是谁,他也没敢在这个时候拱火,低声说:“二少主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她还没出第八感呢。”
陆屿然静静地看镜面,未置一词,眼睫纯黑,很久都没动作。温禾安穿了纯黑的衣裙,发丝凌乱,鲜血淌进衣裙中却衬不出颜色,唯有雨水落下时,一切无所遁形。
对他们来说。
打斗受伤,以命搏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自己也有很多次面临同样的场景。但现在这种看着温禾安在自己面前搏杀,却也只能干看着的场面,仍然让他心绪不宁到,甚至生出点难言的暴躁。
他用手搭了下眉心,接着看镜面。
这是面灵器,不仅能看到千百里之外的景象,还能瞬间横跨到目的地,在知道温禾安和穆勒打起来的第一时间,陆屿然就把它甩了出来。
当穆勒的第三刀裹挟着第八感落下时,隔着一整个小世界,围观之人全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商淮也闭嘴了。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这次能看到温禾安第八感时,却见她脚下开始有光晕涌动,磅礴如瀚海的灵力从她的身躯中抽取出来,无所顾忌,毫无节制地灌入,一个巨大的阵法由此扩开,星芒流转,长宽达百米,玄妙的符号在上面盘旋,不断融进。
随着这一动作,灵阵越来越强,光芒越来越盛,将四周照得白芒一片,好似要将天与地,日与月同时囊括进去。
毛骨悚然的危险之意散发出来。
依旧是灵法,玄奥繁复到足以阻截一切的灵法。
就这一道灵法,足以与穆勒的第八感正面抗击并将他逼至绝路,只不过自己也会重伤,若是她动用第八感,重伤便能转为轻伤,若李逾再全力出手,说不定还能全身而退。
穆勒成为天都大长老后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死亡气息。
他喘着气,身体虚脱,背脊不断发凉,却尤为不明白。
谁都知道,到了他们这种层次,第八感对战斗力的加成尤为关键,也极其重要。
当初也是因为这个,温禾安才被温家圣者放弃。
但是为什么。
她没有用第八感,还能有这样的战斗力。直到法阵彻底与灭魂刀意对撞,惊天的响动在耳边袭来,也没等到温禾安的第八感,李逾的眼神彻彻底底沉下来。
穆勒已经无处遁逃,他却感觉不到喜悦,愤怒在血液中流淌,声势浩大。
在法阵将穆勒轰飞数千米,撞在远方山石上鲜血狂喷时,刀意也悬在了温禾安的头顶。李逾对这个场景有阴影,当即沉沉吸一口气,放出了自己没什么大用的第八感。
——止戈。
他真不是藏拙,这个第八感用在这里跟没用似的,但也生生叫那刀在半空中凝滞一瞬,偏移了半寸。
就在这一瞬的功夫,温禾安抽身飞退,法阵余力接住了刀意,她受到牵连反噬,左手几乎被绞碎,眼角有血渗出。
但比昏迷不醒的穆勒,状态还是好了很多。
李逾也虚脱了,他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缓了口气,又囫囵咽下几颗丹药,看向状态更虚弱一点的温禾安,勉强甩出个结界,连声问:“你的第八感呢?”
“温禾安,你的第八感呢?”
他静默了会,压着火气问:“是不是天都?还是温流光?”
“没。”温禾安眼睛有点睁不开,她擦擦带血的泪珠,坦然低声说:“我的第八感在这里没用。”
不是没什么用。是完全没用。
李逾不信,还要再问什么,就听她问:“你用了第八感,三天之内还能再用吗?”
李逾朝天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哼哼出声:“吞大量丹药就可以。”
温禾安指了指远处的穆勒,轻声说:“人你带走,天黑之前出发去琅州,可以吗?”
李逾觉得自己是白担心了,他手掌还发着抖,勉强恢复点力气后气得笑了两声,一句话不想多说,抓着穆勒当即甩出一道挪移灵宝消失在了小世界中。
温禾安手脚都软,浑身都痛,找了块山石慢吞吞坐上去,捂着酸涩难忍的眼睛休息了会。等丹药发挥作用,经脉中抽干的灵力有所恢复,才看向小世界某一个方向。
感应到战斗彻底结束,小世界被破坏得太厉害,现在很有灵性地牢牢锁住了自身,带着她在秘境中漫无目的地晃荡,撷取力量。
但窥影石还在。
她发丝和睫毛上都挂着汗珠,浑身像从水里捞出来,眼睛里满是没有恢复的红血丝,模样有些狼狈,袖片上沁了血水,仍带着难以忽视的危险之意,声音里透着沙沙的哑,有点干涩。
“好了。”她用灵力遮住窥影石,心头大石落下,说:“是我赢了。”
“别看了。”
不知道在和谁说话,乍一听,甚至透着丝难言的柔和。
小世界外,鸦雀静默,许多人还没从“穆勒居然真的栽在了温禾安手中”这件事带来的震撼中抽身,现在彻底被这两句话唤醒了,霎时间压抑的抽气声和议论声传开。
他们在想。
这四个人,不过百岁出头,现在究竟走到哪一步了。
九洞十窟陷入格格不入的静默中。别人不认识李逾,自家人还能不认识吗。
他们充当着哑巴人,谁也不吭声,希望注意力集中在温禾安身上,能把这件事快速揭过去。
谁知。
巫久伸手重重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扭头看向闻人悦和闻人杪,压低声音,狐貍眼里充斥着神异的色彩,话语中的骄傲与炫耀之色藏也藏不住:“我说什么来着,我是不是一直和你们说。你们见过第二个这么厉害,还这么好脾气的人吗?”
闻人悦翻了个白眼,不知道温禾安好脾气还能打,跟他有个屁的关系,他有什么好骄傲的。
百里外的桃花林,陆屿然收回镜面,他看向商淮,原地起了个空间裂隙,说:“你带队往前走,我去一趟。”